第29章
身面对她,过了好一会儿,试探着牵起顾津的手,见她没挣脱,下了多大决定似的,一寸寸俯身,在她唇上轻吻了下。 顾津身体僵硬。 赵旭炎离开寸许,呼吸是乱的。 她面孔染着暖红的色彩,比白天更安静柔和。 他抿了下嘴,下巴稍微前倾,想要继续吻她,可视线对上她水亮清明的眼睛时又徒然停住。她目光很淡,里面的情绪单一到无法猜测喜欢或是讨厌。 赵旭炎退缩了,稍微拉开些距离:“对不起,我……” 顾津放松肩膀,笑了下:“没事的。” 两人陷入尴尬的气氛中,隔了会儿,赵旭炎说:“我父母想见一见你。” 顾津低着头没说话。 “我们相处也有几个月了,彼此情况基本了解。”他身体靠在车门上,顿片刻:“我岁数不小了,也……也挺喜欢你的,所以如果见过家长没问题,想把事情早点定下来。” 顾津沉默。 赵旭炎赶紧说:“你先别着急做决定,好好考虑一下,可以回头给我打电话。” 顾津说:“好。” 赵旭炎开车离开。 村东头有人放烟花,闪亮的光点窜上夜空,徘徊几秒,轰然绽放。 明亮的花火没支撑几秒,灰色暗影却在天上留下长久痕迹。 赵旭炎的车早已没了踪影,顾津抬头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番景象太过贴切。 她跟苏颖打了声招呼,去小卖店买烟,沿着新修的道路边吸烟边慢慢往前走,不知不觉,竟来到洛坪湖。 湖面没有结冰,但远处的小瀑布暂时枯竭。 顾津在湖边坐着,又吸了两根烟,直到浑身冻得僵硬才折身往回走。 顾津给李道去了封信,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写信给他,只有几个字:我可能要定下来了。 顾津怀着复杂的心情把信寄出去,又过半个月,她答应赵旭炎和他家长见面。 时间定在四月的一天,两人交往刚好半年。 顾津这边没有长辈,只剩苏颖这个名义上的嫂子。 苏颖当即觉得自己身上责任重大,前一天晚上,在衣柜里挑选半天,寻思着衣着既要朴素大方,又要端庄稳重压得住场,不能让对方家长看轻。 此时顾津在后院。 新一季的樱桃和圣女果下来了,他拎着竹篮摘了一些,洗净后搬到院子里,用工具小心去核去根,放在一个小碗中。 顾津朝屋里喊了声:“可乐,来小姑这儿吃樱桃。” 小家伙答应一声,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哒哒跑出来。 正值春夏交替的季节,刚回洛坪那年种的石榴树开花了,红艳的花儿缀满枝头,随着微风,有几朵翩翩然落在地上。 今年九月,应该可以结果。 顾津撑着下巴发呆,小可乐从后面扑过来,抱住她的脖子,笑嘻嘻往她脸上香了一口。 顾津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捉住小坏蛋,抱进怀里,挠他痒痒。 可乐嘎嘎大笑,扭来扭去求饶。 顾津放过他,拿了颗樱桃喂到他嘴边。 小家伙却从她身上蹭下来,拍着胸脯,奶声奶气地说:“可乐要自己吃。” 他跑去洗手,回来规规矩矩坐在旁边小凳上,从碗里拿樱桃。 顾津陪着他吃,目光忽地一滞,看见可乐旁边放着一部手机,似乎是几年前的款式,却有些眼熟。 她心中咯噔一声跳慢半拍,拿过来看看,忽然想起什么。 小可乐嘴里含着东西:“小姑,怎么啦?” 顾津挪开视线,笑着刮他鼻头,手却有些抖:“是不是又去小姑房间翻东西了?” 可乐缩着脖子吐了吐舌。 “在哪里找到的?” 小可乐两手比划着:“床下面的盒子。” 顾津收走刀具和果核,回屋的步子有些慌乱。 她跪在地上,从床下最深处拽出一个破旧纸箱,把里面东西一股脑倒出来,找到充电器。等待机器运行的时间里,她呆呆坐在椅子上看着,记忆仿佛一下子被拉回过去。 手机能用,但画面的转换已经很迟缓了。 她指尖触动屏幕,上面留下若有似无的湿印子。 顾津找到一段视频,拍摄于某年四月。 轻轻点开,刚开始画面在明暗交替中胡乱晃动,几秒后,屏幕上忽然出现李道的脸。 如一记闷锤狠狠凿在心口上,顾津捂住嘴。 李道躺在暗黑潮湿的山洞中,面目不太清晰,他自己好像也意识到,缓慢调整角度,过了会儿,画面再次乱晃,伴随着闷重的呼吸声,他似乎是转了个身,面部朝向洞口。 这一次,顾津看清他。许久未见。 里面的人缓慢开口:“我叫李道,是祥阁金店抢劫案的主犯,为了作案方便,也为了防止郭盛报复顾津,把顾津掳走,并非她自愿。 现在,我和她被郭盛追杀掉下深沟,她冒着危险找人救我,我也终于良心发现,所以替她澄清。 这段视频是我自愿录制,如果我死了,以此作为证明,一切与顾津无关,都是我做的。” 一段话说得十分吃力,好像为了让别人看清楚,他稍微悬起脑袋,将屏幕对准自己的脸。 过了会儿,李道力气耗尽,跌回原来的姿势。 他开口:“还有……” 说了两个字,忽然顿住。 顾津下唇被自己咬得生疼,两人仿佛隔着屏幕对视,她捏紧手机,安静等着,可“还有”后面的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李道就那样静默地盯着前方,心中想什么她永远无法知道。 时间一秒一秒跳个不停,他忽然深深吸气看向别处,喉结一滚,好半晌,又看回来,冲着屏幕慢慢勾起唇角。 画面停止了。 顾津掌心湿凉。 转天晚上,赵旭炎提前来店里接两人,一波顾客走后早早打烊。 这几年攀禹镇发展得不错,能找到两家比较体面的饭店,没去赵旭炎那里,地点定在一家中式茶楼。 男方父母早早到了,应该对这次会面比较重视。 看上去赵旭炎的性格更像父亲,他沉闷寡言,不怎么爱说话,只在进来时同两人打了声招呼,便端端正正坐在那里。 赵旭炎母亲看面相是个不太好相处的角色,虽笑脸相迎,眼里却透着股子精明。 顾津被她从头打量到脚,又一路观察回来。以前听赵旭炎简单提过,他父亲是本镇人,母亲来自于大城市,姻缘巧合,下嫁到这里。 赵旭炎给几人添茶。 赵母笑着:“老是听旭炎说小顾长得漂亮,以前只看过照片,今天见面可标致多了,怪不得我们旭炎喜欢。” 赵旭炎微低着头,听罢稍稍抬眼看顾津。 顾津说:“哪里,您过奖了。” 赵母笑着让她们喝茶,端详片刻,又去看旁边的苏颖:“之前听介绍人说,你父母都不在身边?” 顾津说:“我爸爸去世的早,妈妈……” “听说是跟别的男人离开洛坪了?” 赵旭炎:“妈。” 赵母看了看儿子脸色,言语稍微收敛。 顾津沉默几秒:“妈妈前几年癌症去世了。” 赵母唏嘘道:“这么说你现在身边没亲人?” “我和嫂子住在一起,还有个三岁的小侄子。” 赵母闻言一顿,没说什么,紧跟着有服务员进来上菜,耽搁了一会儿,等人出去后她才继续问:“倒是听说你有个哥哥,也没了?” 顾津抿住嘴。 苏颖掌心全是汗,立即接话:“也是前几年病逝的。” “什么病?” “他……” 不等她说完,赵母抢先道:“不知听来的做不做准,说你这哥哥从前就没什么正当职业……”她点到即止,笑了笑:“我也没别的意思,旭炎是我和他爸的独子,家事清白,今天也是想促成一桩好事,所以就想弄清楚你们的状况,阿姨说话直,希望你们别介意。” “应该的。”苏颖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可还得微笑硬撑:“她哥……” “我哥的事不想多谈,希望您担待。”顾津温和道。 苏颖在桌子下踢她。 包间忽地安静了几秒,气氛有些微妙。 赵旭炎瞥了下母亲,脸色有些差,就连旁边坐的赵父也显得颇不自在。 “吃菜,吃菜。”赵母笑道:“不谈这些。对了,刚才说你有个三岁的侄子?男孩子养起来可是很辛苦的,不光浪费精力,还要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如果将来你和我们旭炎在一起,能分清一些才好。” 顾津却像没听懂,淡笑道:“我和嫂子应付得来。” 苏颖又在下面踢她。 这一回,赵母彻底没话说了。顾津的情况她其实之前就了解七八分,今天只不过想先立威,把显而易见的优越感摆在她面前。可几句聊下来,她觉得这姑娘拿捏不住,多半是要吹。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回去的路上苏颖不搭理顾津,下了车快步走进房间,砰一声摔上门。 顾津去崔大娘家里接回小可乐,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小家伙得令,扭着屁股推开门,吭哧吭哧爬上床,三两下就蹭到苏颖怀里,“妈妈晚上吃了什么?嘴上能挂油瓶啦。” 苏颖没憋住笑了下:“谁教给你的?” “小姑说,她惹妈妈生气了。” 苏颖哼了声。 “小姑不乖,一会儿打她屁屁。” 这时,顾津端着洗好的水果悄声走进来,在旁边坐下,自己拈了颗樱桃默默吃。 苏颖看了看她,气道:“你肯定是故意的。” “冤枉。”顾津小声说:“况且我没说什么过分话。” 苏颖横她一眼:“你以为自己好到哪儿去?第一次见家长,无论对方说话多难听都要忍一忍……” “这可不像你风格。”她小声嘀咕。 “你…..”苏颖顿了顿,放小可乐下去自己玩:“我是觉得赵旭炎这人不错。” 顾津没说话。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隔了会儿,苏颖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顾津说:“没怎么想。” “你不想和赵旭炎好好处了?” 顾津沉默。 她说:“八年的时间不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那你呢?” “我有顾念,你别跟我比,再说我没伟大到想为谁守寡一辈子,现在想想还觉得自己当时傻呢。”她看着桌面上摆的相框,里头顾维搂着她,笑的傻里傻气:“为这臭混蛋生孩子累死累活,他却在下面享福,真是不值得。” 顾津偷着撇撇嘴。 苏颖想的很明白:“等顾念再大几岁,如果能碰到合适的,也愿意接受我这种情况,我会试着处处看。”她话锋一转:“你和赵旭炎到底打算怎么办?” 顾津默默叹气,忽然觉得自己太可恶。 就在她想着怎样联系赵旭炎的时候,赵旭炎主动给她打电话。 他了解母亲性格,也觉得亏欠顾津。 两人略过那天的不愉快,不疼不痒地吃了几次饭,对婚事更是绝口不提。 赵旭炎没有坚持的原因不是母亲反对,是顾津给他的感觉太飘忽,让他抓不住。他渐渐感到自己和顾津不合适,想通这一点,反倒释然。 一来二去,他们之间的来往越发自在,像是一对投契的老朋友。 关系转变,顾津也对他敞开心扉,不似之前那样拘谨。 又过了段时日,赵旭炎跟顾津大方谈起母亲又在为他安排相亲的事。 相处恢复到以前那种状态,他会偶尔到她们店里坐坐,帮忙干些重活,聊聊琐事。顾津也会不时邀请他去洛坪家中吃饭,连带着苏颖一起,都成为朋友。 秋天过后,小可乐四岁生日这天,听说他和一个姑娘相处得不错,顾津特意致电表示恭喜。 赵旭炎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我妈逼得紧,其实我没有太大感觉。” 顾津鼓励他:“总要相处看看。” “那你呢,眼看着快要过年了,马上又长一岁。”他说:“不想考虑考虑自身问题?” 顾津笑笑:“碰到合适的自然会考虑。” “那我……” “你就别惦记其他事情了,先顾好自己吧。” 赵旭炎的话被她挡回来,没再说什么。 日子仍旧不紧不慢地过着,好景不长,赵旭炎那边传来两人吹了的消息,顾津难免又去电安慰一番。 一转眼,小可乐长够一米,甚至还要高出些许,体重也能达到同龄小孩的标准,人很开朗活泼,有时会好奇问苏颖自己爸爸在哪里。 苏颖会说,“爸爸在很遥远的地方守护我们,他派妈妈来陪着你,伴随你成长,一辈子保护你。” 每当听到这些话,可乐都会很开心,不再纠结爸爸的问题。 就这样,春节如期而至。 顾津和苏颖去寺庙上香,抽到上上签,这似乎预示着,新的一年注定不同。 日子再拉长,快得抓不到痕迹。 四月十日,上陵市。 周新伟险些错过日子,他这天没去所里,开着车独自前往郊区监狱。 第 58 章 周新伟的车开走了,李道回头。 对面马路的树荫下停着辆银色捷达,杜广美顺窗口探出头,见他终于看过来,立即推开车门下车。 李道看清是她,在原地站片刻,背包甩到肩膀上挎着,朝那边慢腾腾挪了几步。 驾驶位很快又走下一个男人,不太高但很壮实,黝黑的面孔上神色温和。 两人穿过马路,朝李道的方向快步走来。 杜广美仍是一头长发,却素面朝天,穿着普通的浅色T恤衫和牛仔裤:“知道你今天出来,特意早到多等了会儿。”又笑着介绍:“这是我家那位,叫刘波。” 刘波很憨厚,脸上挂着客气的笑,立即上前一步想与李道握手。 李道看他一眼,把手递过去。 杜广美问:“没想到会是我吧?” 李道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杜广美说:“前段时间去看许大卫,说你今天出来,他怕你刚到外面没什么准备,让我帮忙照应下。” 李道交给监狱的探监名单上没有任何人,所以谁都无法探视。他和许大卫不是一个大队的,平时见不着,那天还是放风时隔着铁网和他说了两句话。 李道点点头:“那谢了。” 杜广美朝身后指了指:“别站着说,车在那边,先找地方吃饭吧。” 李道多多少少想起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种状态就有些怪异,他拒绝道:“饭改天再吃,我自己走就行,随便转转。” 杜广美抿抿唇,刘波站在旁边她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将近五年没露过面,估计哪儿是哪儿都分不清了,你就别客气了。” 刘波是个实在人,热情地去拉李道胳膊,倒有几分蛮力,硬是把他拽得往前挪了几步。 李道不得已只好随他上车。 捷达的空间不太大,李道坐在后排稍有些局促。 路上没怎么说话,半个来小时才开进市区。 原来还矮房成群的南城区繁华许多,高楼拔地而起,街道拓宽,边上停着一排排共享单车,BRT进入试运营阶段,地铁五号线也通车了。 城市发展从未停下过脚步。 车子中途拐入加油站,刘波下去加油。 杜广美这才转过头,叫了他一声,见他专注望着窗外,又拍拍他的腿。 李道看向她。 杜广美笑着说:“我结婚都三年了,最近生了孩子,刚出月子。” 李道说:“那挺好。” “我和他说起来也挺有缘分的,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他人很好……过去的事我没隐瞒,他知道我以前的职业。” “那还愿意来?” 杜广美看一眼窗外,那男人正从怀里掏钱包:“我没跟他提过你,只说是个朋友。” 李道没什么话好接的。 “我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的话。他这人挺顾家,老实本分也没什么坏心思。”杜广美笑着,眉眼间难掩幸福神色:“算我有本事吧?” 李道回忆了下,这才略微勾勾唇。 杜广美真和以前不太一样,脸颊素净,穿着普通,生产的缘故体态有些丰腴,举手投足间已没有妖娆造作之姿。 看来无论是哪种人,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曾经走错过路,未必最终归宿就一定是坏的。 李道面上没什么表示,但挺替她高兴。 杜广美说:“我给你找了个地方临时落脚……你先别拒绝,听我说完。”她及时挡住他的话,玩笑的语气:“我现在心里可没你了,每天老公孩子快要忙翻天,说实话真没时间,就帮你安排一下眼前的事,后面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从宁关走时,你给我留那些钱挺多的,我现在过得很好,就当谢谢你。” 李道说:“我现在还有钱。” “不是钱的问题,帮你找好,也省得你费心了。”杜广美从脚下拿起个袋子,“里面是房门钥匙,还有部手机,卡已经装好了,存了我的号码,有事可以直接打给我。” 李道说:“以前的手机还能用,出来时还给我了,你号码没变吧。”他只把钥匙拿走,又说:“等你孩子百天,我封个大红包。” 见他这样说,杜广美没有强求,又道:“现在刘波自己做点小买卖,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跟他干一段时间,再慢慢找些别的事情做。” 李道看着她,隔了会儿:“后面再看吧。”他由衷道:“今天谢谢你。” 两人结束交谈,没多久,刘波加好油坐进来。 李道觉得不合适,之后没跟他们去吃饭,麻烦刘波直接把他送回住处。 以前居住的房子在离开上陵前就已出手,林林总总加起来资产倒是不少,一部分被罚没,还有一些辗转留下,目前不太方便用。他身上只剩这些年绵州那边寄的钱,几乎每月按时打来,但他没怎么动。 从监狱出来的第一个晚上,李道失眠了。 已经下半夜,屋子里仍旧灯光大亮。 他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睁眼看着房顶,觉得身下的垫子太软,怎么都不舒服。他烙饼似的翻了几个身,坐起来,肘部撑在膝盖上,看自己的手。 心里挺平静,但难免想起什么人。 李道视线落在旁边的背包上,看了会儿,起身把里面东西全部倒在桌子上,一堆零碎物件里夹着封信,他躺回床上,把里面的白纸抽出来。 那几个字已经看过无数遍,就连封面的地址和电话也倒背如流。 纸张有些皱了,他手指随意夹着扣在肚子上,重新闭眼,又折腾很长时间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李道去办了张电话卡,把号码发给周新伟。 这会儿时间不早不晚,索性两顿饭一起解决。他在路边小店吃了碗面,出来后,去旁边超市买水喝。 李道扭开盖子喝掉大半瓶,在路边站了许久,无事可做,只好返回住处。 狱中要接受劳动改造,每天这钟点都在流水线上做工,除了完成当日规定的指标,他还要超额做一些。拼死拼活的赶工就是希望能减刑,可现在如愿了,他又搞不清自己一门心思要出来的目的。这几年的努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想做的事不该做,不做又心慌。 李道把被角推得更直挺,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耳边很静,时间也慢得无止境,他寻思着,他妈的还不如在里面蹲着呢。 就这样,心情反反复复了几日,有时胡思乱想,但大部分时间脑袋里空白一片。 每天清晨五点会惊醒,恍惚中以为狱警叫早,睁着眼想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服刑完毕。 半个月后,周新伟给他发消息,叫他去喝酒。 他回过去一个地址,等他开车过来。 两人没去什么高档饭店,只找了个方便聊天的地方。 顺华路上有家大铜锅涮肉店,两人停好车,坐进包间。 周新伟刚忙完一个案子,精神得以放松,叫了好些肉和菜。 他看一眼李道,用开水涮了涮碗碟,“出来这些天,适应得怎么样?” 李道歪靠着椅背,“要不再把我送进去?” 周新伟笑道:“刚出来会陷入茫然期,在融入社会的过程中有可能遇到困难,会不顺心。这段时期很危险,有重复犯案的可能性,因为已经适应狱中生活,心中就会想,犯事儿了大不了蹲监狱,又不是没蹲过。” 李道看着他:“没听懂。” 周新伟又把刚才的话慢慢重复一遍,半晌后,李道哼了声,“解读的挺到位。” 周新伟给自己倒杯水,又给他满上:“你这么想过?” 李道摇头。 周新伟逗他:“要不重操旧业,给我当线人?” 李道瞥他一眼,懒洋洋说:“你饶了我吧周警官。” 两人相视笑了笑。 点的菜一一端上桌,锅子里的高汤也开始翻滚。 房中安静下来,都埋着头先吃东西。 周新伟放几个贡丸进去:“你得主动接受这个社会,慢慢就会好起来。” 李道说:“现在也挺好。” 周新伟自顾自地说:“我认识个人,和三五个朋友凑一起干了点儿小买卖,老板叫郑树友,也蹲过监狱,我可以介绍你过去。” “搞什么的?” “长途运输。”周新伟想了想:“以你现在的情况,能帮忙卸货装货。” 李道没言语,周新伟碰碰他,“吃不了苦?” 他夹一筷子羊肉:“那就问问。” 周新伟拿出手机当即给老郑拨过去,有过相似经历,省去很多废话,那边拍板让人随时可以来。 解决这件事,周新伟放心不少。 找好代驾,招手管服务员要几瓶啤酒,不敢贪杯,自己只分小半瓶,剩下的给李道。 李道被他灌得微醺,眼中显露醉色,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铜锅,不知心里想什么。 周新伟问:“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自首。” “周警官吃个饭还他妈不忘套路我。”他慢悠悠说。 周新伟摇头大笑:“纯属是八卦。” 李道歪着身子,半真半假地勾勾唇角:“为了活着。” 晚上回去,李道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天早上,杜广美来家中找他,自从出狱那天就没联系过,她心里始终惦记着这回事。 李道昨晚没洗漱,这会儿宿醉头疼,光着膀子,下面只套了条牛仔裤。 杜广美把视线挪开一些。 李道反应几秒,稍微敞开门,“进来坐吗?”他顺手扯过件衣服:“有个运输公司缺人,我打算去看看。” 杜广美跟着走进来,看了眼他的背影。 男人站在明亮的窗户前,仍旧窄腰宽背,肩膀厚实,抬起手臂往身上套衣服,肌理线条流畅,带着动感。 岁月终究是对男人的眷顾更多些。 她看向别处,“那就好,总要试试看。” 屋中忽然静下来,李道抬手拨弄两下头发,隔了会儿,终于找到话题:“我把租房子的钱先给你吧。” “我不是来要钱的。”杜广美后悔今天这样跑来,低着头挽走耳边碎发,笑着说:“还是到时候封红包吧,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联系。” 没等他说话,杜广美转身出去。 不知为何,她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匆匆走出小区,停下来朝后看了眼,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这地方不会再来了。 她很感恩,以后应该好好生活。 李道也换了种心态,到老郑那里干活,睡眠开始变好。 这份工作十分耗费体力,有活儿时一天不得闲,肌肉酸疼,一身臭汗,下班路上随便吃一口,回到家先脱个干净冲到卫生间,洗完澡基本倒头就睡。 这种生活模式渐渐成为常态,所有情绪冷却下来,李道很少有精力再想别的事。 很快到了六月份。 有人在运输途中出了点意外,受些轻伤,住进医院。 老郑这儿原本就缺人,这样一来,更加忙得不可开交。 一天中午,他着急忙慌从外面冲进来,刚接了个活儿,要运一批机械设备到外省,对方给的报酬不低,却犯愁现在挪不出人。 押车的小卢请假了,还有两个躺在医院里,只剩老郑一个司机,独自上路又不安全。 他坐在那儿打了半天电话,可是赶上旺季,临时根本找不到人。 李道歪在椅子上午休,顺口问了句:“去哪儿?” 老郑说:“攀禹。” 没动静了。 老郑继续打电话。 过了会儿,李道问:“哪个攀禹?” 老郑正忙着,没有回答他。 这天晚上李道将近十点才回去,门口的面店快打烊,老板和他熟悉,把关掉的灯又打开:“今天这么晚?” 李道说:“活儿多。” “想吃什么?” 他把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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