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巧枝面不改色的穿过尴尬堆笑的邻居,往楼下走。 等她走后,才逐渐有了窸窸窣窣地议论声。 “果然是这野丫头,咱楼里一旦有大动静,十有八九是她。” “刚刚那声儿是什么?掀桌子了?” “谁知道,砸暖水壶?” “性子还是这么凶啊,这以后哪里有婆家敢要。” “那不一样了,她以后有工作了,指不定还是高工呢。” ……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里,还有人探头往里看,关切(好奇)地打听怎么样了。 林巧枝走了出来。 她在家属院西边角落的一棵梧桐树边,靠着粗壮的树干坐下。 她难过的揉了揉眼睛,又仰起头,努力眨眼,让细碎的水光干涸在眼眶里。 她看着天,看着梧桐树叶在夏风里摇动,看着家属院最中间那栋住着路工的红砖小楼。 *** 林家住的这栋小楼在议论闹剧。 家属院远些的另一栋小楼里,也提起了林巧枝的名字。 周家。 周树抿着嘴角,尽管他没说什么,但是脸上分明写满了“我才不笨”的情绪,腰杆都直溜地跟小树苗一样。 他面前是三根被锤断的钢棍。 周母乐得一拍周父胳膊:“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咱小树不是偷懒耍滑的,就差聪明人点拨一下,咱这钱花得不冤枉。” 刚刚连说两遍“再锤一根我看看”的周父,面色也乐了。 是花得不冤。 虽然这看着也才擦边及格,还有点风险,但不是才开始嘛! 周大哥啃着黄瓜,“林巧枝还挺会教人,比你之前那个师傅好。” 周树顿时用力点头:“当然了,比郝师傅强一百倍!” 这一大一小两兄弟,脑袋顿时被狠狠敲了下。 周母严肃:“说什么呢,口无遮拦的,这多得罪人。”她教两个孩子为人处世的道理,“甭管师傅水平怎么样,出去都挑拣着人好的说,好就多夸点,差就少夸点,意思一下。” 周树揉了一下脑袋。 他见话题偏离了,试图扯回来。 他真的不笨! 半天,他憋出一句,“今天巧枝姐还夸我呢。” 周父周母眼前一亮。 难不成小树还真有潜藏的钳工天赋? 周父好奇问道:“她怎么夸你?” 周树心喜,稍微加了一点小修饰地朝父母道:“巧枝姐说我有基础,锤击练得扎实,还努力,肯定能行。” 周母听了高兴。 心里记着林巧枝这份好。 *** 江红梅三言两语把看热闹的邻居们打发走,然后关上了 春鈤 门。 回头看了桌上被磕裂了一条裂缝的盘子,还有缺了一个小角的碗,心疼死了。 “死丫头心都是冷的,我怎么就生了个这么铁石心肠娃,生了她只知道气我,就是说她两句要她教教弟弟,又是踹桌摔盘,又是要打人的。” 林父叹了口气,“爸妈再给你想想法子。” 林家栋沉默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起身进了里头房间,砰的一声把门一关。 林父的身影好像佝偻了些。 他眉心挤出些纹路,对江红梅道:“让你平时对巧枝好些,不就是一两口肉,刷下碗,煮点饭这些小事吗?你看闹的。” 说完,他起身去门口坐着了。 江红梅嘴巴翕动,想说什么,还是没敢开口。 憋着情绪,看着一桌没收拾的碗碟饭菜,又看看屋里头和屋门口的父子俩,都没个搭把手的人,想到家里就这么几个碗碟,还裂了缝缺了角,邻里都看她笑话,难过得眼眶都发红。 她怎么就这么命苦。 当初生双胞胎,儿女双全,她在家属院多得意,腰杆都直了,谁不羡慕她有儿子撑腰,又有个女儿可以在家里帮忙做事,等以后老了,还能有女儿在身边照顾伺候。 结果呢? 现在街坊邻里都在看她笑话。 江红梅是真的难过。 她对巧枝难道还不好吗? 她农村谁家丫头不是从小带弟妹,洗碗做饭、割草喂猪的?谁家丫头不是认识几个字,上个扫盲班,不当睁眼瞎就回家干活了?家里弟弟妹妹,哪个不是她从小带大的? 就说家属院,那么多丫头放学回家帮着妈妈烧个火,搓点衣服,洗碗扫地擦桌子,不晓得多能干,多懂事。 到处看看,有几家像是她这样享福?有书念,回家家务活也和弟弟分着做,吃蛋有她一半,吃肉有她一份,衣服都是和男娃一样做新的。 她盼着这丫头念好书,后头找个好工作。 她对闺女这么好。 结果养出个心冷的白眼狼,一点不晓得心疼体贴妈,半点也指望不上。 她手背抹着眼泪收拾碗筷,把桌子擦了,想到还要下楼去水池洗碗,又是一阵难过得眼眶发红。 *** 林巧枝住在了宁珍珠家。 这里有她的一套旧衣服,还有一份洗漱用品。 她小时候争得最凶的时候,是孟主任偶尔收留她住几天。 后来,小珍珠过来牵她的袖子,亮着眼睛问她,“你要不要住我的城堡?” 她口中的城堡,是一张四面挂满了细密蚊帐的床,呈包围状。 说来不信,宁珍珠是整个红旗厂家属院里,唯一一个有属于自己房间的女孩子。 这年头,孩子多,房子少。 宁珍珠是老来女,差不多可以单住的年纪,上头的哥哥姐姐都出嫁了、结婚分房了,妈妈又疼她。 “妈,你怎么还没睡?”宁珍珠亲昵地用脑门拱一拱妈妈肩膀,试图撒娇抵充被逮住的心虚。 她喊着妈。 但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怕是要诧异,那老人脸上不少皱纹,看着该是奶奶的年纪了。 但宁珍珠是不管的,她到哪里,不管在谁面前,都是亲昵地喊妈妈的。 “你呀,鞋也不好好穿。”宁妈念叨着,看闺女穿好拖鞋,才点点她的鼻子,“巧枝过来,你这么高兴啊?人家家里可闹呢。” 宁珍珠揉揉鼻子,嗔道:“妈~怎么是闹呢?那是争取咱们女生的半边天地呢,咱们厂家属院女孩过得可比别的厂好多了,这好勇敢的!!” “妈你不是也喜欢巧枝的吗。” “好好好,妈说错了。”宁妈笑呵呵的,却不由想起小巧枝冲到别人家,把挨打的好朋友拉出来,张开双手挡在前面的样子。 她家小丫头抱着她的膝头,眼睛发亮,一脸羡慕,“妈妈,我也想当她的好朋友。” 俗话说,三岁看老。 她老了,不知道还能护着她家珍珠多久,有这样的好朋友,她家珍珠以后也是有人护着了,她闭眼都安心些。 “妈当然也喜欢巧枝。”她才不会说破呢,让这傻丫头自个儿乐去吧。 “妈你真好!” 宁珍珠倒了水,又蹑手蹑脚地快乐回房间了。 她发现巧枝睡得好沉啊! 肯定是累坏了。 林巧枝在梦里正在蹭八级工的课!太难得了,听不太懂她也想听听,等梦里女孩随军去了,她就再没机会来这个机械厂了。 家属院说起来很大,却又很小,事情一下传遍了。 周母也听说了。 还附带小儿子周树“添油加醋”版偏心视角——巧枝姐那个弟弟简直无理取闹。 念着那份好。 她找了林巧枝探了探口风,又找了几个同样考核没过的厂子弟妈妈,稍微透露了一点她家周树的情况。 两边一牵线。 成了。 林巧枝是无所谓的,放一只羊也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 这不好收钱,干脆就说成邻里间的帮忙,教教孩子,家里请师傅吃点东西,送点谢礼是应该的吧? 反正林巧枝是挺满意的。 她陆续收获了一小份麦乳精粉,各色糕点,一碗炸鸡架,小块卤五花肉,时不时一铝饭盒的食堂荤菜加餐…… 统统下肚。 她从没吃得这么好过! 江红梅哪里舍得这些好东西,全都进了宁家肚子里? 也顾不上别的,主动喊林巧枝回家了。 家里气氛诡异的平静。 这种僵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中考。 不等出成绩。 在学校组织对完答案的那天,林巧枝就拎起留下的一份油纸包好的枣泥酥,去上门拜访那日钳工考核坐中间的老师王柏强。 她不避人,光明正大地。 打听提前毕业进厂的具体要求。 第8章 高标准严要求 高年级学生看到新公告,…… 她没有退路。 也不想给自己留退路。 而且,林巧枝考虑过了。 与其等到半年、一年后,再突然提出她要提前毕业入厂,石破天惊遭到反对和推诿。 不如早早就说。 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这样努力,是为了提前毕业进厂。 让所有人都看到,她不断进步的技术,而且是比别人快许多的进步,她就是有资格、有实力。 她要这个工作来得堂堂正正,无可指摘。 早点知道,该议论的议论过了,该惊讶的惊讶过了。 真等到那时候。 她提前毕业入厂这事,或许就变得“理所应当”了,而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知哪一浪会猝不及防把人冲倒。 林巧枝是认真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什么?”王柏强一脸不可思议,简直像是在脑门上写着“我耳朵出问题了”这几个大字。 林巧枝认真,再次道:“我说,我想找您了解一下,咱们厂技术学校提前毕业入厂的细则,具体有哪些要求?前些年留下的那一版还算数吗? ” 这是有先例的。 不过是早些年的事了,路工从北方带来了拖拉机技术,亲手打造了一套模具,带出了一批学徒,至此填补了南方农业无“铁牛”的空白。 那时疯狂到什么程度? 南方各地的村干部和大队公社,全都托关系、找熟人要买红旗铁牛55拖拉机,江城的招待所挤满了各地蜂拥而来的人。 国家的生产任务来得急、来得重,各地都在催。厂里急需要技术人才,厂长和路工亲自定下了这条规定,以激励学生加紧提升技术,早日投入生产。 只是近些年。 倒没有人再提前毕业了。 王柏强盯着眼前的女孩看了一会儿,好半晌,才缓缓地说,语气很是不解:“你怎么会突然想要提前毕业?” 发现林巧枝可能真这么想,他眉头就皱起来:“这可是打基础最重要的三年,学习机械原理,一点点打磨技术,学校里还有老师指点。进了厂工作,可就没有这么这么好的环境了。” 王柏强不是很认同,这行是糊弄不来的,你技术没学扎实,装配出来的东西就差,到农民兄弟手上就容易出问题,出故障! 既耽误农业生产,又败坏红旗厂的名誉。 林巧枝不憷他皱眉冷脸。王柏强脾气不好,对技术较真,最讨厌人糊弄对待工件。 这都是出了 春鈤 名的。 要不路工也不会点名让他来监督厂技术学校钳工这块的工作。 林巧枝理由也是现成的。 她神采奕奕道:“当然是为了早日投身于新中国伟大的工业复兴!”这是当年写在规定前的原话。 王柏强笑了一下。 林巧枝看他笑,也笑:“您可别笑我,王工您有听过咱们厂办的宣讲吗?” “我听那做什么?”王柏强可不想听别人讲他自己经历过的厂史,不过他的表情倒是缓和了一些。 “我对其中一段印象非常深刻。” 林巧枝回忆道: “厂办的高干事说,咱们新中国建国初期,重工业几乎为零。美国的保时捷已经在路上飞奔,同一时间,我们却连自己的一台拖拉机都造不出来。” 王柏强笑意敛了敛。 “现在短短十几年时间,我们不仅自主独立生产了好几种型号的拖拉机,还有第一台发动机,卡车,汽油机、坦克履带……一五计划时期提出的工业目标我们超额完成!” “为什么我们能行?” 林巧枝即使是在为自己挣活路,语气都不免透着自豪,“高干事说,因为我们工人前赴后继的投入工业建设,不断追求过硬的技术,因为工业是民族的脊梁,我们得挺起来,否则还要挨打。” 而中国人,谁也不想再挨打了。 王柏强赶紧抬手:“行了行了。”搓了搓胳膊,听得他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他跟这知识青年较什么劲儿? 还是才中考完的知识青年,这小词儿,一套一套的。 “前些年那一版肯定是不能用了。”王柏强先说结论。 厂里技术标准,这两年都提升了不少。 哪里还能用前头那些年定制的标准,“当年那是没办法,实在缺人。” 林巧枝并不灰心,她本就没想为了早早进厂,糊弄技术,基础没打好、甚至一塌糊涂只求表面光,那是自绝前路。 她追问:“那现在要求要达到什么标准?您尽管提,这学校基础打得好不好,技术打磨得如何,不都可以通过这些体现出来?” 她一脸“您操心的都不是问题”“尽管划下道来”的表情。 王柏强:“……” 这家属院传言还真没错,是个胆子大、性子强的野丫头。 “行,我给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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