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什么人?!” 阳光黯淡,却不是被云翳所遮蔽,而是一个人立在了一根纤细的枝条上,他宽袍大袖,须发飞扬,逆光而立,神情仇恨地往下睥睨—— 江东堂前掌门的表兄,黄啸月。 他凭立枝头,道骨仙风,并不出声,只冷冰冰地盯着叶忘昔的脸,紧接着,密林里传出沙沙窸窣之声,百余名江东堂弟子从林中走了出来,各个头上都勒着鲜红色额环,全是江东堂的精英弟子。 黄啸月捻须道:“二位,死生之巅待得舒服么?在里头躲了十天十夜才出来,当真是让老夫久等。” 南宫驷大怒:“黄啸月,怎么又是你?!” “是我怎么了?”黄啸月冷然,“江东堂与儒风门的冤仇,你心知肚明。” 南宫驷咬牙道:“从临沂到蜀中,打退你门下四次进攻,还追?什么冤仇,你们有完没完了?徐霜林透的底,你弟媳杀的你弟弟,三番两次地来和我们计较,你脸面何在!” “脸面?老夫看小公子才是真的不要脸面。”黄啸月阴沉道,“分明是你儒风门害得我江东堂元气大伤,分崩离析,你难道敢矢口否认吗?” 叶忘昔道:“阁下即便要与儒风门寻仇,也当光明正大按公论处,眼下行暗杀之道,又是什么行径。” “闭嘴。男人说话,轮不到你一个丫头片子开口。”黄啸月拂袖,“别以为你那畜生老子把你当男儿养,你就真是个男儿了。黄毛丫头永远是黄毛丫头,妇人合该在厨房里煮菜做饭,你一个女的,有什么资格出来,在老夫面前耀武扬威?” 南宫驷怒道:“黄啸月,你讲点道理!” “好得很,那老夫就与你们来讲讲道理,算算总账。”黄啸月言罢,点了点南宫驷,森然道:“你爹枉顾廉耻,私通有夫之妇,唆使那毒妇鸩杀我亲生弟弟,夺权篡位。至于你旁边那位——” 他又狠狠点了点叶忘昔:“她是畜生之女,她义父将我江东堂私事布之于天下,损我江东堂浩浩清誉。老夫今日亲率本门翘楚来堵截尔等宵小,就是为了还江东堂,还天下一个公道!” 他挥手而落,那百名虎视眈眈的弟子便即刻一拥而上,群起而攻之,岂料才刚刚从林中窜出,天空中忽然落下一道爆裂火焰,猛地抽开罡风,将那些弟子一击甩出尺丈外。 南宫驷惊道:“墨兄?” 来人正是墨燃,他手持柳藤,立在与黄啸月相对的一株树顶,冷冷逼视着对方。 黄啸月没有想到墨燃竟会出现,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半晌才嘴皮子一碰,缓缓道,“墨宗师怎么有兴致来山下看这热闹了?” “那应当问问宗师的门徒,怎么好好的人不做,偏要躲在林子里学猫叫。” 黄啸月的面目拉得很阴沉,面皮几乎就要和他的姓一模一样了,他怫然道:“宗师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应当由我来问黄前辈。”墨燃道,“在我死生之巅地界,袭我死生之巅客人,黄前辈是嫌我山门太过清净整洁,想要洒些鲜血在地上么?” “既然出了山门,便轮不着贵派来管。我为亡弟报仇,更不需墨宗师置喙!” 墨燃道:“黄前辈说的不错,个人恩怨,出了山门,确实不归死生之巅管。” 黄啸月冷哼一声:“那宗师还不让开?” 墨燃没有让,见鬼血光更甚,上头的柳叶几乎红成了一串串血珠,他说:“但我若自己要管呢?” “你——!” 黄啸月不会不清楚墨燃实力,但血仇不报亦不甘心,他只好怒而威胁道:“墨宗师,你这是要与我江东堂为敌吗?” “并无此意,我只是想让我派贵客安然离开蜀中,至于是江东堂拦我,还是江西堂拦我,都一样。” 黄啸月眯起了眼睛,褐眸子里的仇恨几乎能化成有形之火,将墨燃连同他立足的那株翠柏焚为灰烬。 “你执意要包庇这两个儒风门的余孽?” “余孽怎么说?”墨燃冷冷问,“我请教前辈,江东堂憾事,叶姑娘与南宫公子参与了多少。” “……” “是谋划了江东堂的内变?还是抖出了江东堂的丑闻?”墨燃望着黄啸月,“是杀了前掌门,还是存心参与谋害了令弟?” “但那又怎样!”黄啸月怒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墨燃淡淡道,“行了,我看也不必和黄前辈说理了,兵器说话,过招吧。” 黄啸月气极,怒喝道:“墨微雨!你好不讲理!!” “有意思了,不讲理的是谁?”这时候,山径前又传来一个嗓音,语调桀骜。薛蒙持着龙城自林间缓缓走出,刀柄森寒冷锐,阳光一照,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在我家门前呼呼喝喝,大开杀戒,江东堂是当死生之巅亡了?找死么?” 若说前番只是墨燃一个人,黄啸月虽打不过他,但凭着人多,或许能脱得墨燃无暇顾及,乘机手刃仇敌,但此刻凤凰儿薛蒙踱步而出,他是拔得灵山大会头筹的天之骄子,手上那柄龙城之凶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兄弟二人此刻都在山门前出现,要保南宫驷与叶忘昔一命,黄啸月哪怕再是拼命,也绝不可能找到机会钻空子。 墨燃见薛蒙来了,脸色反倒凝重起来,他对薛蒙说:“回去。” “我来帮你——” “此事与死生之巅无关,是我私心相帮,你别插手。”墨燃蹙起眉头,心想这弟弟是不是傻?江东堂虽然实力不复,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上修九大派中的一派,且江东堂老堂主的侄女与火凰阁的大师兄是道侣,结了亲的。薛蒙若是出来相助,那就是明摆着以死生之巅的名义,一下子与两大上修门派撕破脸面。 绝不能这么做的。 墨燃道:“快回去。” 但薛蒙心思单纯,根本不懂其中微妙的区别,反倒气恼墨燃居然不要他帮忙,僵持不下间,忽见得远处尘土飞扬,一骑雪白快马转瞬即至,马背上的人白衣若雪,容貌极美,背着一把琵琶,却是昆仑踏雪宫的仙姑。 “急报!急报——!”那仙姑蹙着娥眉,快马加鞭,朗声喊道。 岂料尘土飞扬,拐过一弯,却看到山下如此剑拔弩张的场景,她猛地勒了缰绳,一时间愣住了,跨坐在马背上,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急——呃……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因为昆仑踏雪宫的传令女官突然赶到,墨燃和黄啸月的架没打成,黄啸月反倒被薛正雍请进了死生之巅,连带着一同召回来的,还有叶忘昔、南宫驷二人。 踏雪宫的仙姑立在丹心殿内,朱唇启合,作了一礼,而后说: “急报,徐霜林有下落了。” 此言一出,叶忘昔脸色骤变,瞬间血色全无。 那仙姑道:“我派放出所饲玉蝶万余只,用以追查徐霜林踪迹,今晨终于返还两只,探得凰山附近有法咒异样,宫主猜得徐霜林应当藏身于此,特命我等赶至各大门派急报,以商后策。” 薛正雍又惊又喜:“这就找到了?” 仙姑道:“不能确定,但玉蝶回报,凰山周遭最近血腥之气隐隐缭绕,终日不散,已有异象,应当八九不离十。” 薛正雍击节而起:“好!既然有了线索就别再拖延,兵贵神速。你们宫主那边是什么意思?” “宫主与掌门所见略同,她也觉得事不宜迟,应当早些去那里一探。” “太好了!”薛正雍又转头对黄啸月说,“黄道长,不如一同前去?若是此番顺利抓住罪魁祸首徐霜林,杀弟之仇也可以报了。” 黄啸月心中咯噔,他很清楚,自己手刃徐霜林的机会微乎其微,且所谓报仇雪恨,不过一个幌子。 其实他弟弟的死,跟南宫驷叶忘昔这两个小辈能有多大关系? 他嘴上喊着为弟复仇的口号,肚里却打着别的精明算盘——要知道江东堂经此一劫,实力衰微,而他早就听闻了儒风门藏着丰厚宝藏,就盘算着要把叶忘昔与南宫驷两人一网打尽,逼他们吐出祖荫,据为己用。 黄啸月袍袖下的手掌蓦地捏紧,权衡半晌,干巴巴地挤出了皱缩橘子般的、黄褐色的笑容,说道:“凰山之上的究竟是不是徐霜林还未可知,更何况江东堂与儒风门的梁子已经结下,这也不是我一己私仇,是事关门派脸面的大事,要好好清算。” “说的也对。”薛正雍道,“那就先寻徐霜林报了私仇,再找儒风门去清算恩怨?” “薛掌门说的有趣,儒风门如今已是一片焦土,你让我上哪儿去算账。” “这我就不清楚了,要问黄道长自己。”薛正雍笑着说,“为什么儒风门都已经只剩残砖碎瓦了,道长还要急着将两个后生赶尽杀绝。” “你——!”黄啸月沉容拂袖,叱道,“此乃黄某私事。” 薛蒙便笑眯眯地:“方才还说是门派脸面,是大事,这下子又成私事了,江东堂位列上修界九大门派之一,行事怎能如此随意?” 黄啸月自知理亏,但又不知该如何辩答,就干脆不说话。他狠狠瞪了薛正雍一眼,振袖一挥,率着江东门一波弟子,气势汹汹地出了死生之巅大门,一马当先,往凰山御剑而去。 叶忘昔极是歉疚,对薛正雍道:“薛掌门,实在对不住,我们——” “雏鸟入网,猎户亦不杀。”目送着江东堂的人远去,薛正雍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目光变得寒凉,说道:“是江东堂欺人太甚了。” 他望着大殿外的天光,眉宇压得很低,中间一道淡淡的折痕,半晌,他叹道:“走吧,到凰山去。” 凰山路途遥远,众人选择御剑而行。当他们抵达凰山时,山脚下已拥堵了一大群修士,修真界其余九派均已到齐了,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如过江之鲫,却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 楚晚宁是第一个从御剑上下来的,下来时步履微有不稳,脸色亦十分苍白,所幸他这人本来就白着张脸没什么好颜色,旁人看上去也不会瞧出什么异样来,但墨燃发觉了。他走过去,趁着周围无人注意,轻轻蹭了蹭楚晚宁的手背。 “师尊,你飞的特别好。” “嗯?” 墨燃微笑道:“真的。” 楚晚宁轻咳一声,将目光转开。 举目望去,凰山山顶确实积压着一层几乎肉眼可辨的瘴疠邪气,另外八位掌门都已经抵达,正站在山脚最前头,一道通天的结界屏障前,抬手往里头灌注着灵力,薛正雍也立刻赶了过去帮忙。 死生之巅的人陆陆续续抵达,过了一会儿,薛蒙也到了,他稳稳地落在了两人身边,一看眼前情形,便立刻皱眉道:“这是在做什么?为何不上山?” 墨燃见他来了,就和他解释道:“不是不上,而是上不去。” 薛蒙颇为困惑:“为什么?” 楚晚宁道:“凰山是修真界的四大邪山之一,这山很古怪,没那么容易闯进去。 薛蒙有些吃惊:“我只知道有四大圣山,原来还有四大邪山吗?是哪四大?” 楚晚宁道:“蛟山、甲山——” 薛蒙一愣:“假山?” “……玄武之甲。” “哦,哦。”薛蒙脸红了,“嗯。” “獠山,以及眼前这一座,凰山。” 楚晚宁顿了顿,接着道,“这是修真界的血腥过往,如今已很少再提及了,只有自己多去瞧一些庞杂书籍,才可能读到过关于四大邪山的记载。” “那为什么会有邪山这种东西?” 楚晚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薛蒙:“儒风门初代掌门降服恶蛟的往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薛蒙道,“东海有恶龙作祟,是他击败了恶龙,封入金鼓塔,后又与龙签下了血契,使其为己所用。儒风门初代掌门死后,恶蛟盘踞化为山丘,龙筋成了地幔,龙血成了河流,龙骨成了山石,龙甲成了树木,这座山,世世代代守护儒风门弟子们的坟冢,因此得名英雄冢,也称为蛟山。” 楚晚宁颔首:“不错,所以蛟山就是青龙恶灵所化。你们都知道,瑞兽四星宿,分别是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但这四星宿下,也会生出恶变后嗣,到处兴风作浪。” 薛蒙慢慢明白过来:“所以说,剩下的几座,也跟蛟山一样,是恶兽之灵变成的?” “嗯。” 薛蒙道:“那凰山就是……是朱雀吗?” 他猛地仰头去看那座笼罩在阴霾里的,巨兽般的山峦,果然发觉它山体中间高耸而两遍平缓,犹如一只引颈而吭的凤凰。 楚晚宁道:“没错。另外,四大邪山,各有邪法。比如蛟山,它只允许儒风门的后嗣带领旁人进入,擅闯者,都会被龙筋化为的藤蔓拖到泥土里,活埋而死。这座凰山,也是一样的。” “可是好奇怪。”薛蒙扭头看着那一个个施法中的掌门,他老爹也过去帮忙了,“蛟山是儒风门的山,这个人人都知道,那凰山呢?只要把降服朱雀恶灵的那一支门派后嗣拖过来不就好了。” 一直没吭声的墨燃在此刻说话了:“那个人在不久前意外死亡了。如果她还活着,确实可以这么做。” 薛蒙愣了一下:“你知道是谁?” “知道。”墨燃淡淡地说,“是一个女人,我们都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明天要死人》 墨燃:为了给决战卷预热,明天要死个人。 薛蒙:死的不是我。 南宫驷:死的不是重要角色。 叶忘昔:是个龙套,或许大家已经不记得他她是谁了。 楚晚宁:对不起,我怼过他她,是我不好,我看人不该看表面,我道歉。 薛正雍:我觉得大家应该不会心疼他她。 王夫人:毕竟他她的台词比我还要少。 梅含雪:……本来不想说话的,但是看到楼上的那句,我觉得我有必要澄清一下,这个台词少的人不是我。 第199章 师尊的第一个徒弟 “啊,是谁?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号令凰山吗?降服朱雀恶灵的其他后嗣呢?” 墨燃没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千年之前,降服朱雀恶灵的叫做宋乔,字星移。” 薛蒙大惊失色,冲口而出:“化碧之尊,宋星移?!” “嗯。” “他、他是修真史上最后一个能跻身宗师之位的蝶骨美人席啊!” 墨燃脸上毫无表情,说道:“没错,所以最后一个能打开凰山之门的人,已经死在儒风门的火海里了。是宋秋桐。” 薛蒙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了,正要说些什么,远处忽然一阵骚动,凰山山脚最前头的结界处突然围了一大帮碧潭庄的青衣修士。 “李庄主!” “庄主!” 楚晚宁面色微变,眉宇沉炽,朝那边走去,他拨开人群,只见李无心被弟子搀扶着,脸如白纸,口吐鲜血,腥臭的血丝粘在他花白的胡须上,嘴唇青白,双目上翻,已经浑无意识,正颤声道:“是第一……是……是第一……” 由于李无心撤力,剩下几位掌门承受的结界反噬就更强烈,黄啸月是暂代江东堂堂主一职,法力比其他掌门要低出一截,此时也已受不住了,连扭头都困难。 倒是姜曦,他脸色虽也偏白,但居然还有心力朝李无心那边看,且开口说道:“他中了凤凰梦魇。” 凰山结界附着凤凰的诅咒,一旦有人要撕开裂缝,妄图上山,就极容易被这种梦魇吞噬。 这和金成池摘心柳的幻境有相似之处,只是凤凰梦魇能难除,中招的人往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碧潭庄一群弟子见状长跪于地,更有甚者,已嚎啕大哭起来:“庄主!您醒醒啊,庄主——” 李无心在梦里一会儿痴笑,一会儿呓语,忽然挣脱开抱着他的弟子甄琮明,仰躺在地上手舞足蹈起来,哈哈大笑:“得了第一!是第一!是第一!” 围在后头的别派弟子里,有人小声嘀咕道:“什么是第一?” 李无心却断然不会回答他们,他沉浸在梦魇的喜悦中,张着嘴,露出两排粘稠着血液和唾液的牙齿,笑得极为陶醉,过了一会儿,好像梦魇忽地一转,他枯木般的老脸一僵,竟出愤怒之色。 “不——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说好的要把碧潭庄的剑术密卷还给我!你怎能食言!” 一会儿又变成了哀哀戚戚的一张面庞。 这可真是令人胆寒的了,李无心从来都是个要面子的老道士,且又是一庄之主,他从来没有在人前有过这样一张脸孔—— 不像个掌门,不像个道长。 甚至都不像个男人。 他涎着脸,哀戚在褶皱里扭曲着,像是极力在把自己的尊严塞到那些遍布了他脸庞的皱纹里,他在哀求着:“八十亿金真的太多了,那剑术密卷本来就是碧潭庄的,是我太师父的,是那时候门派落寞了,没有余钱,实在没有办法才转手卖给了你们……掌门……求求你,少一点……” 众人在周围听得面面相觑。 八十亿金? 剑谱? 然后有人猛地想起,碧潭庄的前掌门因为脾性刚烈,秉义直言,惹得上修界诸多门派对其侧目,遭过一次大难,左右竟无一派愿伸援手,那次之后,碧潭庄整个山庄江河日下,连补贴弟子的余钱都一连三年拨派不出来,后来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又富足了,但是莫名其妙的,自从那一代后,碧潭庄原本威震九州的断水剑法就此落寞,后来的弟子总也使不出其中的精髓来。 为此,江湖上总有人耻笑李无心,说都是他教的不好,才会让曾经的剑圣之庄碧潭庄,沦为上修界之末。 但眼下,众人却惊觉事情可能并非先前想的那么简单——难道碧潭庄当年那场大难,竟是靠卖了剑谱,才得以回寰? 这样趁火打劫的奸商,有人立刻想到了孤月夜,不少目光都悄悄地在姜曦脸上扫了过去。 “该不会是孤月夜……” “可能是姜掌门的师祖……” 李无心还在地下痛苦地挣扎,打滚,甄琮明抱都抱不住他,他一会儿哭一会儿嚷,一会儿干脆爬起来朝四周砰砰砰磕头,鲜血和鼻涕一块儿往下流淌。 “还给我吧,筹措了大半生了,统共就五十一亿金。”李无心哀嚎道,“就只有五十一亿金……你要的我真的尽力了,真的是没有那么多钱两,我总不能去杀,去抢,去做尽坏事谋得钱财吧?!贵派日进万金,但碧潭庄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求你了……” 听到“贵派日进万金”,先前那些没有打量姜曦的人,都开始往姜曦那边扫视了。姜曦手下的轩辕阁,那就是修真界最大的黑市,不是他,还能有谁? 有碧潭庄的年轻弟子气不过,已经双目赤红,朝姜曦嚷了起来:“姜掌门!原来我碧潭庄的断水剑谱最重要的那三卷,竟是在你孤月夜吗?!你出口就要八十亿金,你……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姜曦还未说话,左侧就有一人,沙哑道:“真相未明,你安敢给姜掌门妄加罪名?” 说话的人竟然是连气都快喘不上的黄啸月。 这老家伙撑着结界的手都在抖了,还要给姜曦说话表忠心,打的是什么主意,真是昭然若揭。 碧潭庄那弟子恼极,冲上去就要骂黄啸月,却被同门牢牢架住,同门劝道:“甄复,别惹他们。” 听到这个名字,墨燃一怔。 唤作从前,他可能会觉得这个名字和真聪明一样,都让人笑掉大牙,可此刻他看着在泥泞里不住磕头跪拜的那个糟老头子,忽然就觉得很苦。 一点都笑不出来。 “五十亿不行……那……那就五十五亿?”李无心在哭,不停地那袖子抹眼泪,“五十五亿,我去替益州常氏做笔买卖,再卖些法器灵石,还能凑到的,五十五亿……掌门,你行个好,发个慈悲……就把剑谱还给我吧。” 他佝偻着磕下头去,磕到最后额头也破了,鲜血横流。 “断水剑谱,是碧潭庄的魂啊…”他哭泣道,“先师羽化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让我把剑谱赎回来,我这一生都在尽力……一辈子了,从黑头发,变成了白头发,求的人也从你爹,变成了你……我还求过罗枫华……” “啊!” 众人陡然失色。 罗枫华?! 李无心求过罗枫华?! 不是孤月夜……是……是…… 纷纷回首,没有人在走动,但是立刻分拨出一条路来,因为几乎所有门派的人,都在扭头看着角落里的南宫驷,还有叶忘昔。 “是儒风门!” 这回不需要窃窃私语了。有人大喊了出来。 “真不要脸!” “就说儒风门的剑术怎么几十年里忽然突飞猛进了这么多,甚至还有了剑圣的遗风!禽兽!” “当年灵山大会还给了南宫驷第三呢!偷来的剑术,算什么本事!” “真令人作呕!!” 南宫驷立在原处,神情木然,他当然不知道这些儒风门的罪恶丑闻,那些他父亲,先辈造下的恶,原本是应该落在儒风门七十二城头上的,如今都要他一个人来扛。 他没有逃,也没有吭声,脸色灰败的,就这么默默立着。 叶忘昔想要去握他的手,南宫驷把手不动声色地抽走了,他站在了叶忘昔前面。 “他竟然还有脸来……” “他爹都那么畜生了,你以为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碧潭庄的人最为愤慨,朝他们喊道:“滚啊!你们还不滚吗?!” “十大门派已无儒风门一席!立在这里做什么!滚!” “狗男女,不要脸!” 四周此起彼伏都是激昂彭拜的声音,唾骂着,诅咒着,一张张脸上都是那样鲜明的仇恨。 忽然有人冲过来,碧衣翻滚,是碧潭庄的弟子,那个人一把揪住南宫驷的衣襟,叶忘昔立时道:“阿驷!” 南宫驷却只在电光火石间将她推开了,然后被那个碧潭庄的弟子按在地下,拳头雨点般落下,砸在他的脸上,胸肋,腹部,一拳一拳,不用灵力,却拳拳沉闷,凶狠,发了狂。 这时候,忽然有另一个沉冷的声音,厉声道:“住手。” 一击重拳未收,砸在南宫驷英俊的脸庞上,南宫驷猛地咳出一口血来,头发撒乱,躺在地上,尽是泥泞。 那愤怒的弟子还要再挥拳头,胳膊却被人捏住了。 他怒而回首,嗥道:“畜生!不要你——” 话没有说话。 因为立在他面前的人,是天下第一宗师,楚晚宁。 “住手。” 楚晚宁目如寒泉,俯视着他,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什么,好像有很多情绪,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紧紧握着那个少年的胳膊,抿着唇,半晌道:“别打了。” 南宫驷在地上又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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