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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房烧水、泡面。 房间里有个不太大的飘窗,外面对着一条喧闹街道,往常小贩叫卖不断,各种食物气味交杂,乌烟瘴气,倒是被这场雨洗刷掩盖,只剩各色灯箱在潮湿的氛围里安静闪烁。 顾津坐在窗台上吃完面,推开窗,点一根烟。 到了晚上雨水有些凉,她手臂横过来压在窗框上,下巴垫上去,用捏烟那只手去接外面的雨滴。 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始终暗着,红绿不一的灯箱偶尔在墙上投下光影。 她吸一口烟,冲着雨幕缓慢而悠长地吹出去,嘴里轻轻的、一字一顿说了两个字:“癌、症。”她竟有些想笑。 不知道还有什么更绝望的消息能够击垮她。 手背沁凉,落下的雨将火星浇灭,青烟如幽魂一样升空飘散。 顾津坐了一整晚,黑夜好像变得比以往更漫长了。 春去秋来,时间不曾停歇。 一转眼,上陵市又到了狂风作怪、落叶乱舞的萧索季节。 历经四个多月,一切准备就绪后,祥阁金店一案终于开庭审理。 顾津在这天见到了李道,竟恍若隔世。 他被法警带出来,身姿依旧如从前那样挺拔,略有些消瘦,精神状态却良好,头发很短,身上穿着款式过时的薄夹克,外面套着黄色马甲。 他一进来,眼睛四处寻找,在看到她时,目光不动了。 两人静静对望,忘了身在何处。 半晌,李道想抬起手蹭蹭鼻梁,因带着手铐,另一手不得不跟着提起。动作到半路,又放下来。 他看着她,眨两下眼,嘴角一挑,竟轻佻又邪气地笑开。 顾津当即掉泪,连忙低下头,用手指戳去。 没隔几秒,又害怕浪费似的再去看他。 人员到齐后,庭审正式开始。 公诉方与辩护方唇枪舌战。 整个过程对顾津来说是一场酷刑,一字一句都如利刃一样将她凌迟。 李道却面色释然,看不出内心是否也像脸上那样平静。 十分钟的休庭,最后留给律师一些时间做最后辩护。 律师站起来,朝审判席恭敬地鞠了一躬,清清嗓:“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公诉人,根据案件事实,结合相关法律规定……被告人作案过程中未造成人员伤亡,曾做善行,解救被拐少女、举报人贩,后具有自首情节,并积极退赃退赔,补偿受害人的损失,归案后认罪态度良好,并协助警方抓捕本市涉黑涉毒头目郭盛归案……综上几点意见,被告人悔罪态度诚恳,恳求法庭在刑罚裁量时予以考虑,从轻判处。” 一段辩护词很长,整个庭内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顾津坐在旁听席上,只能看见李道的背影。 他脊背笔直,双腿略微分开,稳稳地站着,不动如山。 审判结果没有当庭宣读,审判长敲锤退庭。 李道由法警携领着朝侧门走去,周围不断有人站起、离开,窃窃私语如蝇环绕。 一次相见,隔了十几米,不足一个小时,没说任何话。 顾津雕塑般坐在凳子上,眼睛跟着那道背影,看他渐行渐远。 眼泪掉下来时,李道回头。 顾津刚刚吸满的一口气骤然卡住,抿住嘴,仔细去看他的样子。 李道收起所有情绪,朝她笑了笑,痞气地轻眨一下眼,动唇说了几个字。 之后的一段时间,发生两件事。 李道的辩护律师找到她,带来一份绵州市某小区某套两居室的委托赠与文件和一把钥匙。 李道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整,立即执行。 顾津已经哭不出来,反而觉得好笑,爱人入狱,哥哥被杀,母亲患癌去世,还有谁的人生比她更有戏剧性? 顾津趴在窗框上,手中捏着那把钥匙,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看人们脸上异彩纷呈的表情。 她突然邪恶地想,发生一场车祸吧,她想看人遭遇不幸,或者楼上突然掉下个花盆,砸死一两个行人……再或者,不如自己跳下去。 可这项伟大举措未等实施,忽然有一天,苏颖出现了。肚大如锅。 她面颊饱满红润,短发挽在耳后,慵懒又缓慢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朝她俏皮地眨眼睛:“我和你大侄子无家可归了,你肯不肯收留我们呀?” 顾津足足愣了两分钟。 苏颖眼中湿亮,柔声说:“傻啦!” 那一刻,顾津突然想起,李道在重阳夜市上说过的一句话。 顾津抹着眼睛,努努嘴:“少臭美。”她夸张地抽了下鼻子:“你怎么就知道是男孩?” “我喜欢儿子。” “结果总是相反的。” 两个女人仰着脖子谁也不让谁,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看着彼此,忽然破涕为笑。 一个月后,苏颖产下一名男婴。 过完百天,顾津带着苏颖母子回了洛平老家。 真正的痛苦,是在坚持与放手之间做抉择,等到真正放弃,一切都将释然。 顾津努力去想,那天李道在法庭上对她说的几个字,似乎是,好好生活,就这样吧。 第 56 章 相隔十余年,再次回到家乡,顾津说不出什么心情。 乘大巴到攀禹,苏颖抱着孩子,顾津往下搬行李。 两人的东西杂七杂八基本都收拾回来,足足装了两个大号行李箱和两个旅行袋。 这里的冬天要比上陵暖和,顾津穿着高领毛衣和薄外套,折腾出一头汗。 大巴离去,顾津扶着腰直身,和苏颖两人站在镇口朝里望,原本贫困的小镇子竟发达热闹许多,还有几天就是新年,望不到头的一条街道摆满年货和对联福字,看上去喜气洋洋。 顾津轻轻掀开孩子头上的薄被,一路奔波,火车转大巴,这小家伙皮实得很,紧闭着眼呼吸匀称,露着小舌尖儿,嘴里直吐泡。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顾津仔细遮好薄被,留一条缝隙:“你在旁边等会儿,我看看有没有车回洛坪。” 苏颖瞧一眼天色:“最好马上能走的。” 顾津点头,把其中一个旅行袋小心妥当地放在最安全位置,因为里面装着顾维的骨灰。 当初警方为确认身份,前往白泽镇开棺检验。 怕牵扯到肖海洋,顾津只说当时未经过主人同意,偷着埋的。 之后火化,这次两人把骨灰带回来,准备葬在洛坪村的后山上,也算落叶归根了。 顾津朝镇上走。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攀禹到洛坪的路修好了,车能开进去,客运站旁边就有很多面包车可以去洛坪,只要讲好价钱,拼车或包车都可以。 她们东西太多,顾津索性多花五十块包了一辆。 不知洛坪现在怎样,又顺路买些米面油盐,她倒是好说,可怎么也不能苦了那娘俩。 已经下午三点钟,顾津记忆中这段路要走一两个小时,那时候路很窄,坑洼不平,路旁全是碎石和杂草,两侧的山壁又高又陡,视野里只有窄窄一线天。 顾津趴在窗沿上往外看,觉得熟悉又新鲜。 很多山体已经加固,修了路基,车子在平坦的道路上快速行驶。 顾津问司机:“师傅,大概多久能到?” “半个来小时吧。” “这么快?”顾津有些吃惊:“碾道沟的路是什么时候修好的?” 司机五十来岁,家住攀禹,对洛坪还算熟悉:“正经有几年了。” “国家给修的?” “听说是申请拨款,洛坪村什么人带的头。”司机从内视镜看她一眼:“姑娘,很多年没回来了吧,现在洛坪可是个好地方,之前有人修路建学校,后来又盖了卫生所,最近还有大城市的什么老总来洛坪投资建厂,听说这老总啊和洛坪有渊源,是个疯子……又不疯了,好像还相中个姑娘。” 司机说话颠三倒四,八卦的很。 顾津当故事随便听听。 车子很快就到洛坪,司机看两个姑娘东西多还抱着个孩子,好心把他们送到家门口。 五年前,顾维曾让人翻修过老家的房子,黄泥院墙换成青砖,带三角脊顶的双开木大门,院中枣树已经冒了头儿。 里面也不是顾津记忆中的样子,房屋整洁规整很多,后院修葺了浴棚,只是许久没人住,遍地旧物,杂草丛生,枣子落了满地,已经腐烂。 顾津把行李一样样挪进院子,见苏颖愣在原地看那棵枣子树。 她关了院门,去接她手里的孩子:“怎么了?” 苏颖背着手慢慢踱步,轻声问:“这就是顾维长大的地方?” 顾津说:“翻修过的,以前还要破一些。” 她回过头来,嘴角挂着苦涩的笑,眼中很亮:“你说,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们最终会回到这里?” 顾津鼻子一酸,“也许吧。” 怀中孩子忽然挣动手脚,还闭着眼,小嘴一撇,吭哧几声,“哇”地哭出来。 他这一闹腾,把快要陷入悲伤情绪的两个女人立即拉回来,哪儿还有精力怀念流泪。 顾津说:“这是饿了吧。” 苏颖一吸鼻子,女金刚似的一手接孩子,另一手麻利地撩衣服:“可真是个嘴急的小祖宗。” 顾津赶紧搬来板凳让娘俩坐着,挽起袖子:“我进去收拾一下,你们先别动,散散灰尘。” 两个二十几岁的女人都在学着怎样当家长,身边没有老人帮衬,带孩子毫无经验,得慢慢学习慢慢摸索,万事亲力亲为。 也是这个小家伙的存在,让她们晕头转向、手忙脚乱,通常黑白颠倒,倒头就睡,没有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 又过几天,乡里乡亲都知道这家有人回来了,经常过来串门。 村里人热情,有老婆子会指点一些带孩子的经验和技巧,也难免会问起顾维,顾津和苏颖口风一致,都说他是病逝。 对方唏嘘叹气,对两个姑娘的同情又多几分。 大年三十这天,邻居崔大娘送来一个猪肘子,半只鸡,还有一袋蘑菇干。 现在村里条件好了,想起旧事,顾津好笑地告诉苏颖:“有一年春节,我和顾维用包饺子的猪肉馅换烟花,就是换给这个崔大娘。” 苏颖乐得不行:“就他能干得出来。” 或许也感觉到今天日子特殊,小家伙很晚都不睡,含着手指,小脚乱蹬,口中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顾津和苏颖躺在他两边,窗外鞭炮声惊天动地,一茬接着一茬。 原本还担忧小家伙会被吓到,可谁成想,外面的声音越响亮他越兴奋,嘎嘎笑着,手舞足蹈。 苏颖的心都被填满了,凑过去在儿子脸上连亲两口。 顾津也抿嘴笑,抽一张纸巾擦掉他手上口水:“其实想想有些冲动,一门心思惦记着赶紧离开上陵,可如果真在洛坪生活,户口问题先不说,将来他学习就医都不如在大城市。” 苏颖枕着手臂,懒懒道:“我看挺好,照你这么说,村里人都不生孩子了?” “……是怕你们受委屈。” “我小时候家里穷多了。”苏颖叫她宽心:“穷人穷养,富人富养,只要他开心健康我就知足了。将来自己有出息,去外面念大学,我再跟着去。” 顾津问:“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苏颖张口就来:“顾年。” “为什么?” “今天过年啊。” “.…..”顾津干干笑两声:“认真的吗?要不要这么随便啊?” “年年有余,瑞雪兆丰年,挺好的呀。” 顾津揉揉鼻子:“要不叫顾念吧,让他一直记得要心存善念……也念念不忘。” 苏颖垂着眼好半天才撇撇嘴,一脸嫌弃:“娘里娘气的。”又说:“就叫顾念吧。” “那小名呢?” “狗蛋儿怎么样?” 顾津没忍住笑出来:“干脆叫臭球儿吧,对门老周家的孙子就叫这小名,周臭球儿,顾臭球儿,挺好的。” “你儿子才叫臭球儿。”苏颖直瞪眼,探过身,抬手往她腰上掐:“有你这么当小姑姑的吗,竟拿我儿子找乐。” “狗蛋儿又好到哪里去。”顾津乐不可支,怕碰到孩子,缩着身体往床边躲:“别闹,别闹,我错了。” 小家伙瞪大眼睛看着两人闹,挥舞着小手也想加入,眼睛闪亮,笑声带勾,一着急,竟骨碌一下翻了个身。 两人愣住,见证了小家伙第一次翻身,心中欢喜,眼眶又不禁有些潮。 后来给孩子取名叫小可乐,寓意可心快乐,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成长。 开春以后,顾津着手收拾院子。 家中没有耕地,但前院和后院的面积都不小。 她打算买些蔬菜种子种在后院,前院的地面重新铺一下,旁边种些花草,打一套桌椅,再在高台上加一层防腐木,缝几个靠枕,架起遮阳棚。 粗略算算,工程还不小。 顾维在世时给过苏颖不少钱,钱要留给小可乐,是万万不能动的。她们都不是什么娇气的姑娘,向邻居家借工具,搜罗弃用材料,从网上下载图纸,准备自己动手。 这天傍晚,微风拂面。 小可乐在院子角落的摇床里啃手指。 顾津正站远处锯木板,苏颖带着尼龙手套,又从角落搬来两块废弃板子:“你这尺寸对吗?” 顾津停下来,比照着图纸:“对的。” 苏颖好笑:“也不知道这桌子能不能用。” “当然能。” “顾津。” 两人正说话,门口有人叫她。 顾津回头,见大门口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面目俊朗,身材高大,墨绿薄毛衫黑色裤子的休闲打扮,双手收在口袋里,样子内敛沉稳。 旁边的女孩子将将到他肩头,怀里抱着个男娃,披肩长发,眼睛又大又明亮,一打眼就感觉是个古灵精怪很有灵气的姑娘。 顾津辨认几秒,忽地笑开:“秦烈哥。” 秦烈笑笑,领着那姑娘走进来:“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 顾津摘下手套迎上去:“前几天还听秦灿姐说起你呢,说你现在住洪阳。”她不自觉又看旁边那姑娘。 姑娘俏皮地眨眨眼,笑着自报家门:“我叫徐途。”手指后翻着指指旁边:“他媳妇儿。” 秦烈垂眸,手掌很自然就按在她头顶上,舔了下嘴唇没说话。 顾津赶紧叫人:“嫂子好。”又把苏颖拉过来:“这是我嫂子。” 苏颖凑过去看她怀中的男娃:“长得真可爱,多大了?” 徐途说:“一岁多。” “我儿子得叫他小哥哥,在那边玩儿呢,去看看吗?” “好呀。” 秦烈把人先拦住,皱眉说,“好好抱着,托住腿,一会儿掉下去了。” 徐途偷偷撇了撇嘴,胳膊往上颠一下,和苏颖朝院子角落走。 顾津搬来椅子给秦烈坐。 很多年前,他就是村里的标杆人物,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孩子”,他功课好,心态成熟,处事方式规矩稳妥,比顾维大了六七岁。 那会儿几个半大小子到处闯祸,村里没人治得了,却唯独怕秦烈。 秦烈话不多,问她:“打算长住?” 顾津印象中还存留他教训人的画面,多少有些拘谨:“没想那么远,暂时先住着吧。” 他点点头,手臂在胸前交叉抱着,半晌才道:“听说了。” 知道他的意思,顾津抿住唇。 秦烈没细问,只说:“你阿夫哥和伟哥还住这儿,都是看着你长大的,甭客气,有事尽管开口。你秦灿姐大部分时间也在,可以找她说说话。” 顾津鼻腔发酸,应了声,赶紧低下头。 隔了会儿:“要打桌子?” “瞎鼓捣呢。” “你这板子裁歪了。” 顾津:“.…..” 两人没坐多久就起身离开。 顾津把他们送到大门口,没走几步,就见秦烈接过孩子,两人说着什么,那姑娘忽然踮脚拉下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了口。 秦烈顺势揽住她的腰,弓着身子回吻。 秦烈给顾津的印象过于刻板严肃,没想到私底下也会柔情蜜意,这样主动。 顾津一阵恍惚,大脑已经空白了很久,刻意抹去的男人样子毫无预兆浮现出来,胸口被什么狠狠揪紧了。 她不敢再看,抿住嘴,扭头逃回院子里。 转天,阿夫和伟哥竟上门帮忙打桌椅。 又过两天,地面铺好了,遮阳棚架上了,防腐木也给寻了来。 后院种植的蔬菜是邻居崔大娘帮忙,她儿子儿媳在城里,孙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面,所以特别喜欢小可乐,抱着就不愿撒手。 这里越来越有家的气息,邻里和睦,互相照应,对她和苏颖非常好。 一转眼夏天过去,苏颖琢磨着去镇上开个店。 顾津正洗西红柿,转头看她:“开什么店?” 苏颖想了想:“服装店吧,总不能坐吃山空,得给小可乐多存点儿钱。” 顾津沉默一瞬,把洗好的西红柿递给她:“你……真不打算走了?” “要走你走。”苏颖白她一眼,咬了口西红柿,汁水顺嘴角流下来,她掏出块帕子擦了擦:“我走你准备自己留在这儿?” 顾津甩干手上的水,坐在小凳上,抬头看看天。 这里水秀山青,空气纯净。 人很简单,不用绞尽脑汁去想怎样打交道。 逗逗小可乐,弄弄菜地,可以一整天不看时间,自给自足,过得轻松随意,心也静。 她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大城市。” 苏颖几口吃掉西红柿:“真巧,我也不喜欢。”她手指绕着帕子:“等小可乐再大点儿,咱俩就去镇上开个服装店,好不好?”她拿肩膀撞撞她。 顾津瞥过去:“哪儿来的本钱?” “先管小可乐借呗,给他写个欠条,赚了再还。” 顾津努努嘴,“你怎么就知道不会赔。” “乌鸦嘴吧你,本姑娘脑袋还是很灵活的,肯定没问题。”苏颖朝她眨眼睛。 顾津“嘁”了声,忽然注意到苏颖手上捏的帕子。 她整个人僵住几秒,一把拽下来,慢慢展开,洋红色带暗纹的纯棉料子,压着花边,角落里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津”字。 当初在高塔村她随便绣着玩儿的,本来打算给李道,可一想这颜色他肯定嫌弃太过女性化,何况现在用帕子的人也少,更别说他了,所以就一直没有送出去。 很久远的事情了,以为早已忘记,看到旧物,原来记忆还是那样清晰。 苏颖看她表情不太对,小声问:“这……不能用啊?” 顾津回过神。 苏颖说:“我看料子挺软的,就给小可乐擦口水来着。”她试探着问:“很重要?” 顾津深深呼吸了下,把帕子还给她,笑着说,“没有啊,不重要,当然能用。” 转年四月,顾津去了趟绵州。 灾后三年重建,绵州城已经基本恢复原来的面貌。 那套房子坐落在开发区附近,离市中心有些远,但环境很好,周围配套设施也齐全。 她找过去费不少功夫,虽然当志愿者时曾来过,但地震使整个城市遭遇重创,废墟遍地,满目疮痍,根本辨别不清方向。 顾津忽然想起那个老伯。 她记得当时甚至没有看见他的样子,因为他整个人被水泥板压在下面,裸露的钢筋刺穿他身体,只露一只沾满血污的手,在地面上缓慢抓挠。 就是这个细小动作引起顾津的注意,她赶紧叫人过来救援。 顾津跪爬在地上,握住老伯的手,告诉他一定要挺住,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 水泥板上还横着房梁和墙体等重物,老伯靠巴掌大小的缝隙呼吸,到最后实在支撑不住,用所有力气握紧顾津的手,恳求她帮忙转达一句话。 顾津记得第二天绵州下着大暴雨,她始终惦记老伯的嘱托,去昨天那地方看了好几次。 她看见有个男人跪在废墟上,大雨下是他撕心裂肺的怒吼声。 她对他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因为在当时环境下,像他这种状态的人实在太多了。 旁边残墙摇摇欲坠,忽然倒塌将他砸翻在地。 顾津赶紧跑过去,男人终于冷静下来,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豆大的雨点砸在他脸上,周围地面被搅得浓烟滚滚,雾障一样蒙在眼前,看什么都不真切。 顾津先检查他是否受伤,虽然觉得几率很小,还是试探着问他认不认识李老伯。 男人眼神忽然动了下,略垂眸,直直看向她。 顾津脱下外套遮在他头顶上,轻声开口:“如果是,我帮他转达一句话,如果不是,也当你亲人有话留给你吧。” 男人猛地抓住她胳膊。 顾津吃痛,但没挣脱:“他说他都知道。他说小时候教你写‘堂堂正正’这四个字,希望你现在还会写。” 顾津无法体会他的感受,却在准备起身时,被他猛地箍进怀中。 她清楚这并不是冒犯,也不吝惜给他一个善意的拥抱。 她趴在他的身上,缓慢地拍着他手臂,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时候,顾津当然也不知道,这几个字的威力有多大。 顾津在绵州待了几天,把房子租出去。 对方是来城里打工的小两口,人很朴实,问她可不可以少交些押金,之后按月付钱。 顾津痛快答应,给了个地址,让他们直接把钱寄去李道服刑的监狱。 第 57 章 这一年的十一月,小可乐三周岁生日。 苏颖对应着儿子头顶的位置,在墙壁上画了条横线,再把日期写后面。 顾津端着盘子过来:“多高了?” 苏颖指给她看:“不到一米。” 顾津看了看那一溜的横线和日期,笑着弯下腰:“可乐好棒,过来亲小姑一下。” 这孩子很是敷衍,嘴巴往顾津脸上一贴,摆着脑袋蹭两下,撒了欢儿似的往院子里跑。 今年夏天时,两人在角落用瓷砖和防水胶膜给可乐葺了个的小水池,四平米大小,两尺来高。天热能玩水,这会儿温度低了些,铲一推车细沙来,里面都是他的塑料玩具。 这个年纪的孩子,可爱的同时也有些小可恶,淘起气叫两人十分头疼。而可乐似乎还遗传某人的基因,闯了祸挨打从不哭闹,小嘴很溜,尽说些甜言蜜语讨大人欢心,哄的她们哭笑不得。 小模样也长开一些,不经意间流露的神态越发像那个人,苏颖看着他有时候会失神。 也是这一年,好事的婆子给顾津介绍个对象。 对方叫赵旭炎,个头很高,长相尚算端正,话不多,人很踏实,是家中独子。他在镇上开餐馆,和两人的服装店隔了一条街。 后来那婆子来家里传话,说男方对顾津很满意,免不了巧舌如簧一番,要她表个态。 顾津答应了。 现在,两人刚处满一个月。 他中午偶尔会到店里找顾津,带些自家餐馆的吃食,不会特意说些腻味的话,挑着卸货搬货的累活帮着干了,相处起来平淡无奇倒也不尴尬。 顾津没有太多表示,苏颖反而觉得这人挺务实,比较靠谱,对他印象不错。 大年初一的晚上,赵旭炎拎着年货和男孩喜欢的玩具来家里。 顾津去后院挖了些土豆和胡萝卜,又顺手摘几把芹菜。她手脚麻利地把土豆削皮、切块,掀开厚重的木锅盖,酱红色肉块在锅中咕咕颤动,把土豆放进去,再拿铲子翻搅几下,浓香四溢。 赵旭炎在旁边帮忙洗菜,转头看了她一眼。 顾津抽空说:“你去歇着吧,我来就行。” 赵旭炎说:“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 她笑笑:“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罢了。” 苏颖从外面走进来,厨房被热气笼罩,两人站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虽没什么交流,气氛却宁静温馨。 她又悄悄退出去。 赵旭炎不知何时靠在水槽边,侧头看着她忙碌。 “你还会做什么?” 顾津将芹菜切成小段:“只会一些家常菜。” “已经很厉害了,现在很多女孩子从不进厨房。”他说着走过去,指指窗台上放的小罐子:“那是什么?” 顾津取过来,扭开盖子,拿木柄搅了两下:“我做的桂花酱,要不要尝一尝?” 赵旭炎忽然垂眸看了她一眼,竟略弓身,就着她的手,凑头用嘴唇抿了抿。 顾津一愣。 赵旭炎脸有些红,不敢看她,“甜度适中,味道清淡不腻,很好吃。” 吃过晚饭,顾津送他到门外。 夜晚来临许久,长长的胡同里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远处仍有不息的炮竹声。 顾津叮嘱:“开车小心。” 赵旭炎站在原地没有动,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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