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责备自己?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最好应该不管唐宋,强行跟着“立方舟”行动? 可当时的情势,“立方舟”根本是对自己不假辞色。 如果自己非要死缠烂打地跟着他们,在观众看来就过于可疑了。 唐宋是后到的,他知道什么? 他又做了什么? 说到底,如果不是他潜行失败,自己又何必瞻前顾后,处处受限? 但唐宋火爆的脾气是不会因为元明清的沉默而偃旗息鼓的。 伤处的肌肉抽搐着作痛,每抽搐一下,就像火炭一样灼烧着他的膝盖。 他以前没吃过这样的亏,在心火和伤痛的双重煎熬下,更是咄咄逼人:“你觉得我是个废物,所以你可怜我?看不起我?!” 察觉到唐宋情绪有异,元明清强自咽下已经抵达了舌尖的抱怨。 唐宋向来骄傲且游刃有余,在知道有千万人围观的前提下,被这样当着所有观众的面狼狈地一脚踢下云端,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心理落差。 所以他觉得,元明清是不信任他的能力,认为他一个人活不下去,才放弃杀死“立方舟”的目标。 他从受伤开始就郁结胸中的一腔怒火实在无从宣泄,索性一股脑倾倒在了自己这个队友身上。 猜透他的心思后,元明清波澜不定的心绪反倒平和了下来。 心态崩盘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不是么。 元明清将手掌覆盖在唐宋柔软冰冷的手背上,柔声安抚道:“就当我是害怕吧。我们先安心在这里住下,看看以后,不要着急。” 然而,相较于他温声的安慰,他扣住唐宋的指腹微微发力,以示警告。 ……给我清醒过来。 你没那么重要,我来这里,也是为了任务。 当唐宋在他的压迫下心神勉强归位,颓然歪倒在枕头上时,外间传来了亲切的招呼声:“250号?” 元明清:“……” 元明清看了看自己新下发的工装胸前挂着的工牌号码,面无表情地起身拉开了房门。 眼前笑容温和的大姐是给他送统一的日用品的。 她说:“咱们是新到的,不着急上工,今天先休息几个小时,晚上再来车间报到,要努力工作,努力充实自己的生活哦。” 元明清端着统一配备的廉价牙膏牙刷,脸都要笑僵了。 合上房门,元明清双手环抱着脸盆,看着床上闭目强忍羞愤的唐宋,微微叹息。 即使情形已经不利到了这种程度,关于这次任务,上面仍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像样的提示。 也就是说,官方认为任务还完全处在他们能力的可控范围之内。 那他远离“立方舟”,就极有可能是正确的选项。 元明清缓缓舒出一口郁气。 既然如此,那官方一定有自己的算盘。 甚至他们可能在精心谋划一个让“立方舟”自相残杀、内耗殆尽的死局。 他先安心在这里工作,尽量探听出更多的情报吧。 …… 倘若元明清知道“立方舟”当下的烦恼,恐怕会当场气绝。 三人上上下下走遍,发现偌大且奢华的宾馆里,只有他们三名住客。 厨房冷库内食物丰富,并未上锁。 李银航清点一番,面对着满库物资忧心忡忡,疑心这饭菜下了毒,他们吃进去就会变成精神病。 江舫倒是接受良好:“那难道要饿死不成?” 他进入冷库转了一圈,便出来询问南舟:“想吃什么吗?” 南舟想不到,便摇了摇头。 对他来说,世界上所有的食物都是纸的味道,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江舫手一抬,丢了样东西过来。 南舟下意识反手接住,掌中就多添了一点红意。 “先给你一个苹果吃。在外面等我们一下。” 江舫把李银航也带进冷库备菜。 他的指尖顺着铁制的储菜栏,对着还是原材料的菜肉一样样清点和构思着:“冬笋炒鸡丝、炒口蘑、东坡肉,再加炸酱面……” 李银航捧着菜篮,乖乖往里添放。 南舟没仔细听他说什么,只一味低头盯着手中的苹果。 他在插图上看到过它。 而它现在就带着一点水汽儿,凉冰冰、沉甸甸地落在他的掌心里。 南舟低头,怀着百般的认真和好奇,在苹果侧面咬下了一口。 然后,他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口感先是带有颗粒感的韧脆,紧接着便是快速绽开的酸甜汁水,带着一点霜气和凉意,顺着他的喉管滑下,浸润了他的整颗心。 他靠在门边等待江舫,同时一口口将苹果吃了个干干净净。 当江舫提着菜拐出冷库时,恰好看到南舟叼着短短一截的苹果梗发呆。 ……前面很好吃,但是核有点苦,还有点硬。 不过整体说来,瑕不掩瑜。 他还想再吃一颗,一抬眼,恰好和哭笑不得的江舫对上了视线。 江舫从他口边取下叼着的苹果梗:“南先生,吃苹果不用吃核的。”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觉得这话熟悉,场景也熟悉。 心绪波动下,他的指腹也不慎使重了力气,擦过了南舟柔软的、还沾着些苹果汁水的唇畔。 他心神一动,却意外地没有撤手,指尖停留在他的唇角,像是要把那冷淡的平平弧度挑起一个笑容来。 南舟对这样的暧昧无动于衷,并开始对晚饭期待起来:“晚上什么时候开饭?” 江舫垂下手去,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南舟,而是他无法直视的一颗真心:“听你的。” 饭后,那位学长来了一趟。 他并不是专程来给他们安排活计的,居然是特地来问他们还缺什么,完全把他们当作座上宾对待。 李银航忙抓住他一通盘问,学长也有求必应,拿出一张地图,细心为他们标注了住在这片街区内的所有患者。 这片街区里,居住了2 0 (资源裙618056767/威芯:bdwp01)0名症状各异的神经病。 就连所有症状,都被他巨细靡遗地记在脑海中,精密无遗的像是一台机器,而非人类。 对比之下,李银航更觉得自己就是个鹅脑袋。 南舟提问道:“如果我们出去,和邻居发生矛盾,怎么办?” 学长答:“尽量不要吧。如果实在发生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话说得含糊。 南舟:“如果碰上奇数杀人魔,我们三个可以先把他砍死,是吗。” 学长温和地笑了笑:“‘伊甸园’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也都有自由做出选择的权利。‘高攻击性症状’的人,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生活。如果某些住民做了一些事情,影响了其他住民,杀死其他住民,或是其他住民杀死他,也是各自的自由呀。”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学长的笑容永远是那么平静,嘴角的弧度恒定地上扬着,以至于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只要活着,然后等待。” “等待什么?” “不知道。”学长答道,“我们接到的指示,就是‘等待’。” 南舟:“谁的指示?” 学长:“神。” 李银航听得心惊肉跳。 这里哪里是什么伊甸园? 只是孕育着无穷死亡危机的修罗场罢了。 她觉得十分不安,便惴惴地将目光投向江舫。 江舫却对学长提供的那张地图颇感兴趣。 他将整张地图捧在手里,对着那密密麻麻、代表着有人居住的小小圆点进行观察:“我们住的位置在哪里?” 学长热心地替他们指点了出来。 江舫拿起黑色的水笔,问道:“为什么把我们安排在这里?” 学长笑说:“因为……” 在对方开口前,江舫在地图上他们三人所在的位置轻轻落下一笔。 江舫注视着被补全的地图,心象骤然间一阵恍惚。 地图像是水墨一样在他眼中晕染开来,又重新聚拢起来。 南舟察觉到了他身形微微晃动,情况不对,便跨前一步,主动把人接在了怀里。 江舫果然软了身体,就势枕靠在了南舟肩上,低低喘息,似是呼吸不畅。 南舟问:“怎么了?” 江舫把额头蹭在他的锁骨位置,并不作答,但唇角却勾起了一个不显眼的弧度。 他轻声撒娇:“南老师,抱抱我,我难受。” 南舟突然从南先生变成南老师,心下有些诧异,却也没有抵触,嗯了一声,一只手便搭上了他的肩膀,乖乖抱住。 学长也在这时续上了他话语的后半句:“……因为,这是最好的安排。” …… 此时,平时井然有序的高维演播间,各种信号宛如雪崩,大量涌入涌出,混乱一片。 总导演带着怒意的信号,掺杂着不安滔滔地涌出,感染了在场每一个手足无措的工作人员。 “我说了多少次,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这里根本就不是副本!我们再直播下去,会出问题的!” “在配对成功的时候,就有一股力量劫持了传输信道,这不是什么PVP,是一个该死的新空间!是江舫和南舟在上个副本里学的他妈的该死的降头!” “鬼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只知道,如果非要直播下去,你们想要的冠军‘亚当’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边的回复却相当冷酷无情:“不要做无谓的预设。现在所有的观众都没有发现,他们看得正开心,你告诉我,如果掐断直播,我们要用什么借口?” 导演烦躁不安:“可那是被他们创造出来的小世界,在那里面,我们什么干预都做不了!反倒是他们——他们才是小世界里的主宰者!跟进去的摄像头和联络器都已经失去控制了!” 换言之,那个世界里,如果“亚当”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最糟糕的是,“亚当”无知无觉,完全把这里当成了游戏! 导演焦躁得身如油煎之际,听到的回复却是冷淡嘲讽至极:“那就死了嘛。反正现在官方干预不了,如果他们必然要死在这里,将来也解释不了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如就这么播下去,把利益最大化。收视率这么好,不可能给你掐掉的。” 话毕,信号连通器被单方面关闭了。 总导演狠狠骂了一句粗话,紧盯着传回的画面。 他身在局外,眼前的局势也是一片雾里看花,让他的心根本落不到实处。 现在,“亚当”唯一的胜算,就是“立方舟”大概是为了将戏演得更逼真,不知用了什么降头或手段,把他们自己弄失忆了。 只要“立方舟”不恢复记忆,“亚当”就还有一线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 舫哥:谢邀,已经恢复了,并打算在占尽先机的条件下直接睡到媳妇。 第195 章(资源裙618056767/威芯:bdwp01) 末日症候群(九) 送走学长,南舟记下地图上的种种细节,回了房间。 当独处时、南舟的身心一并陷在蓬松的鹅羽枕中,望着陌生的天花板,他后知后觉地恍惚起来。 南舟至今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被困在永无镇长达二十余年,又稀里糊涂地被扔上了一列开往神经病小镇的列车。 这样的毫无道理,像极了他被人安排左右的一生。 南舟躺得不很安分,索性爬了起来,光着脚在房间里四处游走,对自己不认识的东西都要摸一摸、碰一碰才心安。 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有多像初到新环境的猫。 他推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觉得天地广阔,大得惊人,索性合身趴在窗口的阴影中,遥望着与自己二十三年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星空,心里没什么感慨,只是呆呆地望着,仿佛这一天的好星辰是一本长书,他要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才算不辜负了它。 看了不知多久,他捕捉到了一丝细音。 ……有人来了。 他不很害怕,因为那人来得光明正大。 他先是在心里预先模拟了一下拧断那人脖子的流程,才意识到那个脚步声属于江舫。 这就更没有防备的必要了。 鹅黄色的电灯光芒在门下聚作一线。 现在,光被一双脚阻挡住了。 南舟知道他的到来,并不急着招呼,单是蹲在窗户的阴影下,静静望着那双脚。 但江舫并不敲门,只是在外面站着,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南舟不动,他也不动。 南舟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糊涂,也就被勾引到了门边,无声地拉开了门,和门外的江舫对视了。 门外的江舫,解散的银色头发带着些水汽儿,一看就是刚刚洗过澡,眼睫都是湿漉漉的。 就那么刚好,热气将他的眼角熏得发红。 电灯让他的灰色眼睛里沉淀着一片荡漾的星海。 南舟歪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稀奇又漂亮的保护动物。 “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江舫直面了南舟的视线,大大方方地把一小碟泡芙捧到了南舟面前,“南老师,行行好,收留我一个晚上吧。” 这话换个同样身高体型、白天还拿着枪笑嘻嘻地打碎别人膝盖的人来讲,都难免有做作之嫌。 但说话的人是江舫,听话的人是南舟。 这一切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南舟对“人”这种生物认知得有限,今天一口气见了许多,各有不同。 比较下来,江舫是最有趣的那一个。 别的不说,单是在“好看”这一项上,他就格外出挑。 南舟具体形容不大出来,但那种好看,是南舟想为他作画的程度。 再进一步说,他心里仿佛有个小小的漏洞,而江舫的身材和长相,都是完美依着这小小漏洞长的。 他在了,心就满了。 对于这前所未有的体验,好奇心旺盛的南舟还是想要仔细分析一番的。 何况他是带着食物来的。 南舟就着他的脸,吃光了一小盘泡芙。 味道很好,人也很好。 南舟终于获得了大大方方地钻研人类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在他安心品尝甜点时,江舫靠在床畔,一面用南舟的毛巾擦头发,一面把自己的一切对他和盘托出。 他的童年,他的过往,他的经历。 江舫和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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