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也有他的情报网络。 一场婚礼,司慕根本不需要司夫人帮忙,他很快就能把一切处理完毕。 “酒店订好了,大堂已经布置了起来;请柬写好了,全部发了出去;岳城的几家报纸,加印了我们结婚的照片,晚报就能刊登出来。”司慕下午四点,重新回到了顾公馆,给顾轻舟送了身婚纱,同时带了喜楼的两名裁缝。 她们给顾轻舟量了尺寸。 “办得挺快。”顾轻舟由衷道。 司慕面无表情。 裁缝道:“小姐,您穿上试试,我们看看哪里要改。” “尺寸差不多合适就行了,不需要这么麻烦。”顾轻舟拒绝。 裁缝有点尴尬。 司慕道:“量好了尺寸就先走吧,尺寸稍微大一点不会出错。” 裁缝道是,两个人先离开了。 司慕道:“我先回去了,婚礼是初七晚上八点,五国大饭店,你记准了。” “嗯。” 司慕折返,先将此事告知了老太太。 老太太大喜过望:“你们结个婚还神神秘秘,到今天才告诉我?甚好甚好,轻舟都等了你两年了!” “祖母,我到时候派人来接您。”司慕道。 老太太高兴点点头。 司慕又回家,将此事告诉了司夫人和司琼枝。 “你再说一遍?”司夫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姆妈,初七晚上八点,您别迟到了。”司慕淡淡道。 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司夫人急促道:“你站住!” 司慕毫不犹豫,出了正院。 留下目瞪口呆的司夫人和司琼枝。 司慕又去了趟司督军的书房,将这话告诉了司督军。 “怎么如此仓促?”司督军疑惑。 司督军心情特别糟糕,长子的背叛让他一下子似老了十来岁。 现在,次子毫无预兆的告诉他,自己要结婚了。 全要造反了! 心中不快,司督军还是压抑着怒气:“这事你跟谁商量的?” “阿爸,我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司慕突然神色肃然,声音拔高,望着他父亲,“也许我没有十岁上战场的军功,没有服众的能力,但是我成年了,我也是个男人!结婚这种事,姆妈不愿意上心,您军务太忙,我指望谁?阿爸,我已经全部办好了,请您祝福我!” 言语掷地有声。 司督军一愣。 继而,司督军笑了,略感欣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的确是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司督军祝福这段婚姻。 顾轻舟是他钦定的儿媳妇,他原本就很满意。况且,司夫人不肯接纳顾轻舟是实情,司督军自己军务繁忙也是实情。 孩子的婚礼,需得自己动手准备,司督军从恼怒中生出几分内疚来。 督军府的人,就这样被司慕说服了。 已经在千里之外的司行霈,接到了一封电报。 电报被随行的参谋和副官藏了起来。 司行霈正好看到他们嘀嘀咕咕的,心中起了疑惑。 他诈了下副官邓高。 邓高一下子就泄了底,把电报给司行霈看。 司行霈脸色骤变。 他攥住了电文,手指捏得发白,脸色全变了:“回岳城!” “团座,这是阴谋!”副官和参谋都劝他,“顾小姐不会真的嫁给司慕,她只是想传出消息,让您匆忙回城,再派人伏击您!” 这么一说,参谋也觉得顾轻舟好有心计。 她先是出卖司行霈,让司督军驱逐司行霈,司行霈虽然平安逃离,可他的人和军火,全部撤离了岳城,只留下少许的探子。 司行霈在岳城的势力,顾轻舟不费吹灰之力就全部清理了。 这个时候,她再同司慕传出婚讯。 司行霈一听这个消息,不管真假他都要回去,顾小姐是他的命! 一旦再回去,岳城势力全部被调走了的司行霈,寡不敌众,就是自投罗网,根本不会是司慕的对手了。 势力悬殊的两个人,愣是被顾轻舟拉成了势均力敌。 顾轻舟步步算计! “团座,您不能回城!”参谋道,“咱们的人全部从岳城撤离了,这个时候回去就是送死!顾小姐算准了的!” “哪怕是送死,我也得回去!”司行霈看着这位参谋,“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轻舟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她嫁给了别人,和杀了我又有什么不同?回去与不回去,都是死!” 第334章 你才是废物 司行霈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知道参谋和副官说得都对,顾轻舟一步步算计他,逼迫他自寻死路。他之前还以为,她出卖他只是为了泄愤,现在才知道,她只是在铺路。 她仍是要杀他! 司行霈甚至更清楚,只要他不回去,顾轻舟还是会有其他的方法。 她聪明睿智,足智多谋,哪怕是司行霈,真的和她对上了,也未必就有胜算。 顾轻舟成功了,司行霈回来了,把自己的命交给她了! “少帅,回去之后,先跟顾小姐解释清楚吧。”参谋建议司行霈。 这些参谋见识过顾轻舟收拾尚涛——堂堂政治部副部长,根基深厚,结果被顾轻舟小小的计策弄得连根拔起。 司行霈的参谋都没有把握稳赢顾轻舟。 他们觉得会输,最根本的原因是司行霈仍将顾轻舟视为至宝,而顾轻舟是卯足了劲要杀司行霈。 “只是意外,有什么可解释的?”司行霈亲自开车,几乎要将汽车开得飞起来,不停往岳城赶。 他一定要赶在结婚之前,把顾轻舟抢走! “团座!” “不必再说了!”司行霈狠戾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的话就是军令,谁敢不从,军法处置,听懂了吗?” “是,团座!”参谋恭敬而响亮回答。 司行霈的脑袋里,现在全然没了理智,他的头颅嗡嗡作响。 他生怕自己回去晚了,顾轻舟骑虎难下,和司慕假戏真做了。 就在司行霈匆忙赶回来的时候,顾轻舟正在筹备婚礼。 五天的准备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外人并不知如此仓促,他们还以为军政府准备多时了,只是快到了正日子通知他们。 婚纱送了过来,顾轻舟始终不肯试穿。 “轻舟,你是不是不喜欢婚纱?要不要给你换成喜服?”颜太太问。 既然要结婚了,颜太太也就不再多问,过来帮顾轻舟忙来忙去,做些基本礼数上的准备。 这些年岳城流行西式的婚礼,不管有钱没钱的,都要弄个排场。非要老式的吹锣打鼓,会引来嘲笑。 普通人家况且如此,何况是军政府? 只是,顾轻舟从来不肯碰婚纱和婚戒,她看到这些的时候,眼神是阴冷的,似看到了什么深仇大恨的东西。 “不用了,婚纱还是喜服,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东西。”顾轻舟道。她都不喜欢。 这原本也不算结婚。 按照他们的计划,这场婚礼会有很大的变数。顾轻舟看到婚纱,仍是止不住的难受。 她想起了曾经的规划。 那般绮丽的憧憬,宛如海市蜃楼,转瞬就消失了,再也回不去。 她记得司行霈为她准备的戒指,尺寸刚刚好,落在她的无名指上,牵动着她的心。如今,她要将这一切都从生命里摘去。 终于到了冬月初七,顾轻舟和司慕结婚的大喜之日。 岳城的政要名流,全部汇集五国大饭店。 饭店楼上有个贵宾房,宽敞奢华,临时成了顾轻舟休息的地方。 她早上八点就到了这里,仍是没有换婚纱。 她出去透口气,回来时听到屋子里的颜洛水和霍拢静正在跟颜太太说话。 “司家的老祖母很是高兴,已经到了楼下的休息室,她老人家就盼着这一天。” “司夫人脸色还好,我有点意外。”颜洛水道。 颜太太说:“司夫人最害怕的是二少帅娶魏清嘉,如今娶了轻舟,她算是如愿了,当然高兴。二少帅疼爱魏清嘉,娶回去了司夫人无法逞婆婆的威风,轻舟就不同了……” 说到这里,她们全部沉默着。 她们很担心顾轻舟。 顾轻舟的这场婚姻,无疑是跳入火坑。司慕不爱她,全岳城都知道,她作为新娘子像个笑话;司夫人更是卯足了劲对付她。 而司行霈岂能善罢甘休? 顾轻舟轻咳了下,推开了房门。 “轻舟,要不把衣裳换了吧。”颜太太再三道。 顾轻舟仍是拒绝。 司慕的喜服是西装,他穿着可以到处跑,与平常无异。顾轻舟这套婚纱就不同了,穿上去极其累赘。 到了下午六点,顾轻舟才肯换上婚纱。 婚纱的尺寸正好,合她的腰身。雪白的婚纱,裙摆曳地,在她身后逶迤而行。 顾轻舟原本就爱穿月白色的,此刻更是衬托得长发乌黑,肌肤莹白。 “坐好,我来替你绾发。”颜太太按住了她。 顾轻舟的眉眼,没有半分新娘子的喜悦。 颜太太想夸她真漂亮,都有点说不出口。 她任由颜太太将她的头发,一缕缕梳起来,绾成漂亮的发髻,再别上头纱。 顾轻舟不时往窗外瞧。 “轻舟,你紧张吗?”颜洛水和霍拢静试图跟她说话。 “还好。”顾轻舟回答。 颜太太见顾轻舟实在没心情,就对颜洛水和霍拢静道:“你们俩先下去吧,下面都是宾客。” 她们俩都是伴娘,早已换了礼服,可以下去跟司夫人一起招待贵宾。 颜太太悄声问顾轻舟:“你真的想好了?” 顾轻舟嗯了声。 颜太太笑道:“轻舟,你的婚姻会美满幸福的。你这般聪明漂亮,会知道如何做好太太的。” 顾轻舟垂眸微笑。 颜太太替她梳妆完毕,又给她画了淡妆,一直陪伴着她。 快到了七点,颜洛水和霍拢静重新上楼。 顾轻舟拿着怀表,不时看了看时间,有点紧张。 “姆妈,少帅人不见了。”颜洛水凑在颜太太耳边,悄声道。 颜太太面上不敢露出端倪,也跟颜洛水耳语:“我和阿静在这里,你下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再告诉我们。” 颜洛水道是。 她寻了个借口,重新下楼了。 而顾轻舟攥紧了怀表。 怎么还没有开始? 就在她面上露出迟疑神色时,终于听到了枪声。 顾轻舟慢慢松了口气。 司慕也走了进来。 他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青稠般的长发已经束起,浑身雪绸,越发衬托得她眉青如黛,目若琉璃。她脸上抹着胭脂,双颊灿若云霞,眼眸却阴沉,没有半分新娘子的喜悦。 因她素来爱穿月白色的旗袍,司慕甚至不觉得她这身婚纱跟平常衣着有什么不同。 “走吧。”司慕道。 他是特意过来接她的。 顾轻舟点点头,披了件外衣,将长长的纱裙提在手里,露出一截纤细滚圆的小腿,跟着司慕就要往外走。 耳边听着枪声的颜太太和霍拢静,都露出几分震惊,倏然又见顾轻舟二话不说就毫无仪态要走,两个人同时出声:“轻舟!” 楼下满堂宾客,新郎官不应该见新娘子的,可他们俩这是在干嘛? 颜太太明知这婚宴会出事,却也没猜到是这样。 两名主角要跑? 颜太太一直陪着顾轻舟,她走了的话,司夫人非要撕碎了颜太太不可,颜太太可不想跟她闹。 “我很快回来!”顾轻舟道。 她头上的婚纱有点大,挡住了她戴风氅的兜帽,顾轻舟随手摘下了,扔给了霍拢静,满头的黑发就披肩洒落。 司慕亲自开车送她。 等他们到了城郊的时候,司慕的副官却急匆匆赶过来,道:“少帅,他们突围了,已经派人在追。” 顾轻舟和司慕闻言,一齐变了脸。 “突围了?” 突围了,就说明计划失败了,司慕的人再也追不上司行霈。追得越远,越可能遇到司行霈的支援军。 司慕以为,今晚捉住司行霈是板上钉钉,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好,而且派了一千人围在这里。 因为顾轻舟之前的毒计,司行霈的人全部撤离岳城,他现在再集结人马回来,就会引起司督军的怀疑,司督军怒气还没有消,岳城附近的岗哨也没有撤,司行霈只得偷偷摸摸回来。 他身边不过二三十人,如此悬殊,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居然让司行霈跑了。 司慕大怒,指着副官骂道:“你个废物!” “少帅息怒,他们击中了他,他至少中了两枪,还有一枪在胸口。哪怕是跑了,只怕也活不成。”副官道。 司慕并没有因此而高兴。 司行霈跑了,什么话都无法安慰到司慕! “没用的,你不确定打中了他的心脏或者重要的器官,他中再多的枪都没用,我们失败了!”顾轻舟冷漠道。 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荒凉。 司行霈的伤口愈合能力惊人,只要没看到尸体,顾轻舟就不敢保证他死了。 当然,他肯定伤得很重,要不然依照他的个性,枪林弹雨他也要跑到婚礼现场去。 功亏一篑! 安排好了一切,借助司督军的明势力和司慕的暗势力,都没能拿下司行霈! 乳娘和师父白白死在司行霈手里。 “你们这群废物!”司慕厉喝,也是气急了。他知道司行霈的强悍,更清楚这次的机会多么难得,简直是把司行霈势单力薄逼到了陷阱里。 司慕动用了一切势力,还是让司行霈从陷阱里跑了。 顾轻舟看了司慕,再看了眼茫茫的黑夜:“你才是废物!这么好的机会,你错失了,你永远都没有资格和司行霈抗衡!” 司慕的手指攥的紧紧的,才克制自己没有扇顾轻舟一耳光。 第335章 一别两宽 顾轻舟和司慕坐在汽车里。 他点燃了一根雪茄。 “给我一根烟!”顾轻舟突然道。 司慕心情差到了极点,将雪茄盒子递给了顾轻舟,顾轻舟自己抽出一根裁好。 她划燃了火柴,小小橘黄色的火苗拥簇在她嫩白的掌心,她借助这点火光,点燃了雪茄。 火一闪,映衬着她的脸,涂抹胭脂的双颊红艳若盛绽的桃蕊,眼睛却是浓郁的黑,头发也铺天盖地。 她和司慕,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司慕和司行霈明面上不对付已经很多年,却从未真正较量。司慕知道自己不如他,不成想“不如”到了这般境地。 他简直是不及司行霈的一根毫毛! 而顾轻舟明白,她想要给乳娘和师父报仇,就需要更严密的计划,更长的时间。直接的刺杀无法要了司行霈的命,而司督军父子俩,都无法与司行霈抗衡了。 “对不起,我刚不该骂你。”顾轻舟低声。 司慕对她有种说不出的讨厌,却也承认她骂得对。 她这次的计划很好,司慕深以为绝妙,司行霈忙着算计昆明的飞机,不也上当了吗? 是司慕没用,痛失良机。 “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太多了,不差这一样。”司慕声音平缓,不带半分感情。 顾轻舟吸了一口雪茄。 烟的热流烧灼她的肺,让她五脏六腑有种莫名的暖意。她已经学会了抽雪茄,也许有一天她会上瘾。 “我们还有其他计划吗?”司慕问。 顾轻舟道:“没用的,他的军政府筹备多年。哪怕我们派人去昆明,也只是挑拨了他得到飞机的愿望,而不是让他无处藏身,他有足够的军火和人马,跟督军拼一拼的。” “他也许死了!”司慕道。 “但愿吧!”顾轻舟道。 又是沉默。 司慕默默抽完了一根烟,点燃了第二根,随手递给顾轻舟一根。 顾轻舟也顺势点上。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寂。 身后,远远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这边的枪声早已惊动了司督军,他随后赶了过来。 顾轻舟往后看了一眼:“我得走了,司慕,谢谢你这次配合我。” 她要去寻找其他的机会了。 顾轻舟想去趟北平。 当初胡同贤的夫人到了岳城,祭拜了她的外祖父,还说她像某个人,也许北平藏了什么。 顾轻舟从来不愿意去想,乳娘和师父也许跟北平有关系。因为这样想了,她就好像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乳娘和师父是罪有应得,司行霈应该杀了他们。 她无形中给司行霈开脱。 她不孝到了如此地步,在司行霈没有解释的情况下,顾轻舟从来不妄加判断。 但是她要走了。 她的财产,足够她去北平的路费,以及开一家小药铺。 不过,她只身去北平,也有问题:司行霈还没有死,他随时可能派人去抓她,顾轻舟手无缚鸡之力,她需要保护。 留在岳城或许更好,可司慕应该不希望看到她。 “别动!”司慕静静道。 顾轻舟停住了推开车门的手,疑惑看着司慕。 司慕道:“阿爸要到了,你得给他一个交代。” “我?”顾轻舟蹙眉。 “对。”司慕道。 将雪茄扔出去,司慕慎重看着顾轻舟:“做对假夫妻,会不会引来司行霈?” 顾轻舟在司慕手里,就等于有了人质。司行霈将来想要攻打岳城,都要掂量一番。况且顾轻舟是条毒蛇,司慕可以利用她的毒毒辣,打击司行霈。 她现在也恨司行霈。 顾轻舟沉吟。 对她来说,这自然非常好了!军政府的少夫人,顾轻舟就有个暂时安全的环境立足,司行霈不敢到岳城来。 军政府的人脉和财力,足够顾轻舟调查清楚师父和乳娘的端倪。 当然,哪怕他们有错,也是顾轻舟的事。他们养大了顾轻舟,这是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的重恩,司行霈杀了他们,这个仇必须要报。 报仇和事实,并不矛盾。 这世上有很多人逼不得已去杀人,可杀人就是杀人。顾轻舟报复的是司行霈的罪行,而不是他身后的难言之隐。 况且,顾轻舟的义父义母、好朋友、人脉关系,全在岳城,她也不想离开,去人生地不熟的北平。 “你愿意吗?”顾轻舟问。 司慕道:“条件晚上谈,先应付阿爸。” 司督军下了汽车,一脸严肃:“怎么回事,怎么打枪了?” 同时又问,“这是哪里的人?” “阿爸,是我的人。”司慕道,“我在抓一个奸细。” “大婚的日子抓奸细?”司督军又不是傻子,“你们俩,成何体统!” “阿爸,要不先回去把婚礼办了,再慢慢教训阿慕吧?”顾轻舟低声,柔柔软软的,像润滑油,在司慕和司督军父子间调和。 司督军不好对儿媳妇发火。 “行了,先回去!”司督军道,然后又骂司慕,“你怎么抽了这么多的烟?” 等他们回到五国饭店时,已经晚了一个半小时,而宾客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离席。 顾轻舟重新梳了头发,整理了妆容。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倏然感觉很陌生。 她的从前,随着师父和乳娘的死全部结束了,她即将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流了满面的眼泪。 她原本有个很美丽的蓝图,司行霈将她的一切都打得稀碎。现在,她站在一堆废墟上,一点一滴重建自己的人生。 擦干净眼泪,重新起了妆容,顾轻舟下了楼。 婚礼很热闹,所有人都捧场。 西式的婚礼,新郎官需要吻一下新娘子,司慕的手挡住了众人视线,又侧过头,唇并没有落在她唇上。 “终于成家了,我这颗心也彻底放下了。”老太太对司督军和司夫人道,同时又问,“霈儿呢,婚礼他都不来?” 场面静了下,顾轻舟心里也静了下。 没人回答。 婚礼很快就结束了,晚上回到新房时,司慕道:“你个子小,今晚你睡沙发吧。” “好。”顾轻舟没有异议。 他们俩脱去了喜服,好似觉得这喜服可笑又烫人,脱去了才感觉舒服。 顾轻舟提了她的要求。 司慕也提了自己的。 “三年之后我要离婚,你给我一百根大黄鱼作为赡养费,婚姻期间每个月给我两根大黄鱼的生活费;家里的姨太太不能超过十二人;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不要侵犯我,否则我有权枪杀你。”这是顾轻舟的要求。 司慕全部接受。 “要孝顺我母亲,若是惹恼了母亲,我立刻会把你赶出家门;要保证我的长子、次子、三子平安存活,不管是谁生的,一旦子嗣有问题,我会立马枪毙你;我随时有离婚的权力,不用守什么三年之约,赡养费我照样给;帮我杀了司行霈,这是你这三年来的唯一任务,我提供兵力,否则赡养费没有。”这是司慕的条件。 顾轻舟觉得合情合理。 于是,司慕连夜写好了契书,顾轻舟誊抄了一份,两个人签名、按下手印,各自收起来。 婚姻就这样达成了。 顾轻舟躺在沙发上,不敢翻身,怕掉下去。 “我明晚不住这里,你不用抱怨,明晚床就是你的。”司慕冷冷道。 顾轻舟嗯了声。 她望着空空的屋顶。在黑暗中,她依稀看到了司行霈的脸。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声音说:“躲一躲”,宛如和他初见。顾轻舟醒过来时,流了满脸的眼泪。 司行霈则是在第三天才醒过来。 顾轻舟猜测得不错,司行霈是受了重伤才在城门口就撤退,他被枪打中了心口,差点就伤及心脏了。 司慕的人,并不真是废物。 司行霈当场昏迷,他的人立马背起他撤退。 他醒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轻舟呢?你们把她找回来了没有?” 参谋和副官面面相觑。 司行霈挣扎着要坐起来:“这是哪里?” “团座,您还不能动。”参谋按住了他,“这是苏州的宅子上,您受伤了,我们临时在这里歇脚。” “轻舟呢?”司行霈也不敢动。 他受过无数次的伤,这次伤得很重,他自己能感觉到。 “我们当时就撤离了,这些日子躲在这里,没人敢出去探消息。”参谋道。 当天下午,司行霈还是知道了,顾轻舟和司慕在三天前就完婚了。 司行霈眼中的神采,一点点涣散而去,整个人就如同泯灭了人性般。他道:“去把轻舟抢回来!” “团座,我们还是照原计划去昆明吧。现在去抢人,就是抢军政府的少奶奶,跟整个岳城军政府为敌。 您常说‘一逞平生抱负,不问苍生几何’都是罪人,您真的要跟岳城大兴兵灾吗?那些,也曾是您辖内的百姓啊!”参谋道。 这一下子,彻底说服了司行霈。 已经晚了。 现在去抢人,完全和三天前不同了。司行霈的确不愿意大动兵戈,他不是为了司督军,而是为了那些平民百姓。 一旦打仗,无辜的人就要背井离乡。 为了自己的爱情,牺牲普通人的家园,司行霈做不出来。 “去昆明吧!我受了重伤,这下子更有说服力。”司行霈慢慢道。 他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 只是,心中想起了她,便是血肉模糊的一大片。 “我还是会回来找你的!”司行霈遥望着岳城的方向,“轻舟,你是我的半条命。我这半条命先压在这里,我会回来取的。” 第336章 安身立命 顾轻舟结婚了。 所有人都有点恍惚,包括顾轻舟和司慕两个当事者,颇有难以置信之感。 若不是出这件事,顾轻舟和司慕绝不会以这种方式结盟。司慕对曾经属于司行霈的顾轻舟,也是憎恨鄙夷。 哪怕她跟司行霈闹翻了,司慕也觉得顾轻舟肮脏。 她是一条毒蛇,司慕可以利用她,却绝不会拥抱她、触碰她。 司慕说,他只在婚房住一夜,可碍于父亲的审视,司慕愣是住了三天。他霸占着床,顾轻舟蜷缩在沙发里。 顾轻舟没啥可抱怨的,她是失败者,若是远走他乡,顾轻舟连这暖暖的沙发都没有。 成为司慕的妻子,她身后就有整个军政府。她拥有资源和人脉,可以查出乳娘和师父的事。 她拥有保护,司督军不会任由司行霈把顾轻舟抢走,顾轻舟在杀死司行霈之前,可以积蓄力量。 她占了很大的便宜,原本挺满意的。 只是初八那天晚上,她浑身发寒,死死抱住被子,才没有落下眼泪…… 那天是她生日,她想起李妈每年煮的长寿面,想起师父每年送的礼物,甚至能想起那个凶手司行霈。 蚀骨般的疼痛,让她彻夜未眠,翌日早起眼睛通红。 三朝回门,顾轻舟想回顾公馆,虽然家中空无一人。 颜太太却一早派了颜五去接她,把她接到了颜家。她是颜家的义女,既然无父无母了,颜家便是她以后的娘家了。 颜家准备了丰盛的饭菜,饭后司慕跟着颜新侬和颜五去了书房,颜太太等人陪着顾轻舟。 霍拢静也来了。 “真没想到啊,你们俩居然真的结婚了。”颜洛水感叹道,“太草率了。没想到,二哥也这样草率!” “他没有草率。”顾轻舟淡淡道。 复仇失败了,顾轻舟反而能接受般,也试图让自己活过来。 “啊?” “他知道我和司行霈的事,再看你们对我结婚的态度,他明白过来,义父是知情的。既然知情,义父就更偏袒司行霈,而司慕想要在军中站稳脚跟,他需要义父的支持。”顾轻舟道。 司慕看似是临时决定,实则心中早已思虑多时了。 娶司行霈上过的女人固然恶心,可也能报复司行霈,让司行霈痛不欲生,司慕觉得挺有价值。 让司行霈不痛快,司慕就很痛快!此事还没有公开,司慕带了绿帽子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他心中的愤怒感,没有司行霈那么强烈。 司行霈在军中威望极高,快要盖过了他父亲司督军。他被司慕用计赶走,这件事纸包不住火,会有很多高层将领对司慕不满。 司慕又没有军功,他难以服众,会落下阴险狡诈的名声。 在各自占山为王的年代,军心原本就不那么牢固,若司慕不能服众,等司督军一死,下面的将领可能各自拉着自己的人马另立山头。 为了获得军心,司慕需要一个人的支持——总参谋长颜新侬。 在这个当口,颜新侬对他很重要。然而颜新侬此人睿智多才,他八面玲珑,司慕收买他、哀求他,估计都没什么用。 顾轻舟却是颜新侬的恩人。 司慕成了顾轻舟的丈夫,颜新侬就是他的老丈人,除非颜新侬不认顾轻舟这个义女。 颜新侬和颜太太早已看透了这点,为了证实司慕甚至司夫人的猜测,在三朝回门的时候,颜太太派人去接顾轻舟,把顾轻舟和司慕接到颜家。 这样,颜新侬就表明把司慕当女婿,他站在司慕这边。将来司行霈的支持者想要反对司慕,也要看着颜新侬的面子。 司慕和司夫人的计划成功,他们以后也会善待顾轻舟,这就是颜新侬夫妻俩的用意。 若是没有闹出司行霈这件事,司慕也不至于如此。 他在没有杀死司行霈之后,果断让顾轻舟留下,当机立断。 从这点看,司慕城府极深。 “真的?”颜洛水显然没想那么深,她错愕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微微笑了下。 颜太太就端起了茶盅,转移了话题,没有否认。 “……你婆婆找你麻烦了吗,还有你那个小姑子?”颜洛水又把话题拉回了督军府。 她非常担心顾轻舟。 督军府看似龙潭虎穴,而司夫人的目的达到了,魏清嘉彻底被排除在外,以后只能做个外室或者姨太太,司夫人的敌人消除,对顾轻舟不可能存在善意。 还有司琼枝,三番五次和顾轻舟作对。 这些芥蒂,轻易是不会消除的。 “才新婚,她们不会这样着急动手的。”顾轻舟笑道,“少帅已经和督军提了,我们会搬出去。” 儿子成家了,和父母分家过日子,这是常态,古来就有这样的规矩。 督军府是军政重地,司慕结婚了就是成立自己的家庭,妻妾成群,住在督军府的确不方便,司督军同意了。 司督军同意了,司夫人哪怕再不愿意也要忍住。 “阿弥陀佛!”颜洛水道,“能搬出去最好了,要不然你肯定会被司夫人吃掉!”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司慕想搬出去,不是为了顾轻舟,而是为了司夫人。 他更担心顾轻舟伤害司夫人,顾轻舟手里还拿着司夫人的把柄呢。 在司慕眼里,他母亲高贵睿智,雍容端庄,不屑于和顾轻舟耍手段。真斗起来的话,她会被顾轻舟害死的。 儿子都偏袒母亲,他早已忘了司夫人当初为了防备魏清嘉,连他的婚事都算计。 况且离开督军府,司慕才能自由自在发展自己的势力,当初司行霈就是这样的。 “搬出去也好。”颜太太赞同,“孩子都要自己过日子。你瞧瞧我们家,三个结婚了的,两个在欧洲,一个在北方,谁留在父母身边呢?” 顾轻舟微笑颔首。 霍拢静也关怀了几句。 后来,颜洛水借口有点事,先把霍拢静拉了出去:“阿静,你来一下。” 顾轻舟看着她们,不知搞什么鬼。 等孩子们一走,颜太太才问:“你婆婆没说什么吧?” 她也很担心司夫人找麻烦,却又不好增加颜洛水和霍拢静对未来婆婆的恐惧,故意等她们走了再说。 “说了点。”顾轻舟微笑,“不过,我婆婆自恃身份,也不会有太难听的话。” 顾轻舟轻描淡写,其实她和司夫人之间,的确是有过交谈。 司夫人同意顾轻舟嫁给司慕,是饮鸩止渴。 魏清嘉回来了,司慕心思不稳,司夫人怕他被魏清嘉蛊惑,娶了魏清嘉那个女人回来。况且,司夫人还没有给司慕寻到适合的名门淑女,只能先启用顾轻舟。 如今的世道,离婚是很常见的,男人有钱有势,离婚了再娶个门第高贵的很容易。 基于此,司夫人同意让顾轻舟先占着巢,可对她也是好一番严厉。 司夫人的话,顾轻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那些信,现在可以给我了吧?”司夫人道。 顾轻舟眼眸微动。 她笑了笑,道:“其实,我只有那两封信了,并没有全部的。” 这话,听不出真假。 司夫人看着她,打量她的神色。 顾轻舟又道:“假如我真的有,我早就卖了高价了。” 她都如愿嫁给了司慕,难道还不算高价吗? 司夫人气得打颤,却又不敢杀了她,完全受制于人。 这次谈话之后,司夫人暂时蛰伏,准备和顾轻舟慢慢耗日子;司督军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终于对得起孙老先生了;司琼枝还记得她哥哥的警告,对顾轻舟是敬而远之。 三朝回门,顾轻舟在颜家住了两天。 过年之前,司慕准备好了新房,带着司夫人和顾轻舟、司琼枝去看。 新房与颜公馆只隔了两条街,十分钟就能步行到颜家,四周环境清幽,道路两旁全是高高的法国梧桐树。 一进门,是一条长长的柏油路甬道,旁边修建了抄手游廊。 甬道是过汽车的,游廊是走人的。 迎面而来的,是一栋白墙灰瓦的三层小楼,颇为宽敞。 小楼的第一层是花厅和客厅,面积很大,足以容纳百人的宴会。 二楼设了雅间和客房,将来待客休息之处。 三楼则是一个很大的会议厅,司慕可以在这里召开军事会议。这是仿照督军府的建筑。 这栋小楼类似前院,是办公和待客用的;从旁边绕过去,后面种满了花草树木,林影深深,只可惜这个时节除了冬青树,没有其他的景致。 路过小径,后面也是一栋三层小楼。 这是司慕和顾轻舟居住的正院。 站在正院的三楼,可以俯瞰整个庭院。正院旁边,还有三四处小巧的小院落,将来可以给孩子们住,也可以给姨太太们住。 后头是个偌大的花园子,花园子后面是后门。 后门处还有一栋三层小楼,可以给司慕最心爱的妾室,这样她可以自由出入,不必经过正院,不受顾轻舟的管束。 “很不错。”顾轻舟评价道。 这栋庭院,足足有顾公馆十倍大,院子里房舍众多,假山水池一应俱全,还有个巨大的网球场。 跟颜公馆差不多。 顾轻舟算是有了个临时安身立命的地方。 第337章 背后的夸奖 命运真是奇怪。 若是半年前,顾轻舟绝对想不到她即将要跟司慕一起度过三年的“婚姻”。 听到顾轻舟说“很不错”,司夫人和司琼枝都在心中暗骂:“没见过世面!” 这庭院勉强得很,司夫人看不出构建的精致,普普通通的大院子,就连那池塘也是修建在最西边,斜长萦绕着院墙,观赏性不高。 “你喜欢的话,这院子就定下了。”司慕在旁边,声音清淡而平缓,不知他是真心还是讽刺。 他言语中,从来不带感情。 司夫人想要挑剔,偏儿子同意了,她就没说什么,只是心想:“此处离颜公馆近,方便慕儿和颜新侬来往。顾轻舟还不知道,只当回娘家方便,没用的蠢货。” 有了这种心思,司夫人就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儿子也高兴,同意将司慕的新家安排在此处。 况且这里离督军府也不远,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 院子选好了之后,司慕和顾轻舟准备搬家。 “正院”就是那栋三层小楼,司慕和顾轻舟都住在其中。 二楼朝南的是主卧室,里面成套的意大利家具,是司夫人早年准备给儿子成亲定制的。 司慕打量了眼,道:“以后你住在这里。” 他不住这里。 一楼有书房。 司慕的书房,连带着有小寝卧,里面家具床铺陈设齐全,全是楠木家具。看上去有点老式,却比顾轻舟的卧房更奢华。 这些楠木家具,现在的价格奇高,比西式家具贵多了。 “我有专门的厨娘,你吃饭无需叫我。”司慕又道,“家里所有都是双份,你按照你的喜好布置你的。” 一楼是司慕的地盘,二楼是顾轻舟的,泾渭分明! 这栋小楼是他们俩的空间,虽然是正院,却不可待客。 前面有待客厅,旁边有客房。 “挺好的。”顾轻舟漫不经心,又问,“我怎么知道哪些是你的,哪些是我的?” “你能进去的地方,都是你的。”司慕道。 属于司慕的地方,都会上锁或者有副官把守。 没有上锁的地方,或者锁上面钥匙还在的地方,全是顾轻舟的。 “……你可以去买些锁装好,另外钥匙也收好。”司慕道,“你摇铃,跑过来服侍的都是你的佣人。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全部换掉。” 司慕有另外的人伺候他,顾轻舟能调动的,都是司慕给她的,换掉对司慕的生活没有影响。 司慕自己的人,顾轻舟无法调动。 况且,司慕在家的日子不会特别多,他需要把重心放在军中。 重建生活,真的很复杂。 别说顾轻舟,就是司慕,对这些事也有点抵触。 还有什么比娶一个自己恨的女人更糟糕呢? 司慕特别恨顾轻舟,除了顾轻舟属于司行霈,被司行霈侵占过之外,更是因为司慕曾经喜欢她。 当他知道自己喜欢过的女人,一直睡在司行霈的床上,这种恼羞成怒的憎恶,几乎烧灼他的理智。 顾轻舟有点恍惚,司慕也说得言简意赅。 他们俩都没有过生活的经验,更没有过日子的诚意。 腊月十八,是顾轻舟和司慕的乔迁之日。 这是司督军的意思。 搬家前几天的晚膳桌上,司慕提出,腊月的黄道吉日,只有十八最适合,否则就要等到明年二月。 司夫人原本不同意:“过了年再搬吧。” 司督军却说:“让他们俩单独过年,从此他们俩也就有个家了。” 顾轻舟当时在吃饭,筷子顿了下,胃口全无。 家? 她的乳娘、她的师父,还有司行霈,全部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她还有家吗? 司慕显然也有感触,虽然他的感触跟顾轻舟不是同一件事。他筷子停止了一瞬,夹了块玉百合塞到嘴里,细细咀嚼,似嚼蜡般。 “既然年前要搬,那乔迁之喜是要热闹热闹的。”司夫人退一步,又道。 她想大肆宴请。 “安家是要热闹,人气得充盈。这样吧,十八这天贵重的东西先不要搬进去,请了亲戚朋友,把房子、园子全逛一遍,从早上热闹到深夜,也算是全了乔迁之喜。”司督军道。 新房子里需要人气,这是毋庸置疑的。 司督军怎么吩咐,就要怎么办,顾轻舟不反对。 司夫人看不上顾轻舟的小家子气,要亲自操持。她把督军府的厨子、佣人甚至家里的五十名亲侍副官,都派去了新宅,操持乔迁喜宴。 顾轻舟半分也插不上手。 这个时候,媳妇可能会感觉到婆婆的霸道,顾轻舟却乐得清闲。 “做司家的媳妇,是不是特别难?”颜洛水每次看到顾轻舟,都会感叹一番,十分可怜她。 顾轻舟微笑,垂眸给木兰和暮山喂牛肉干。 “没有。”顾轻舟道。 这是真的。 司慕早已叮嘱过司夫人和司琼枝,不许她们找顾轻舟的麻烦,否则就要跟她们断绝关系。 他这不是在维护顾轻舟,反而是维护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顾轻舟的毒辣,足以弄得根深蒂固的司行霈远走他乡,何况是司夫人和司琼枝? 她一直想依靠军政府,才没有对司夫人和司琼枝下狠手。若惹急了她,司慕担心母亲和妹妹死在顾轻舟手里。 他一边叮嘱顾轻舟,要孝顺他母亲;另一边又威胁母亲和琼枝,再敢乱出手,以后他就不认她们。 两边全被司慕唬住了,到现在为止都平安无事。 “没有才怪。”颜洛水撇撇嘴,“轻舟,你别受了委屈就藏在心里。” 顾轻舟笑:“真没有。” 怕颜洛水不信,她解释道,“婆媳矛盾,源于掌控权,婆婆想要掌控儿子,媳妇想要掌控丈夫。 司慕在这方面特别冷酷,他是既不想讨好我,更不想讨好他母亲。他和其他男人正好相反,他告诉他母亲,妻子很重要,若是惹了他妻子,他就要翻脸;同时他又告诉我,惹了他母亲,就要把我赶出去。 两头做好人,就没了主见,最终会导致婆媳不和睦。但是司慕两头为恶,所有人都要听他的,目前家庭很稳固。” 颜洛水吃惊看着顾轻舟。 这个策略倒是不错,可有多少儿子做得出来? “二哥这样厉害?看不出来啊,他从小话就不多。”颜洛水道。 顾轻舟想说,咬人的狗不叫,话到了嘴边就咽了下去,换了个更准确的说辞。 “他有自己做事的方法。”顾轻舟道,“司慕这个人,还是很有魄力的,他……”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颜洛水轻轻咳了咳。 顾轻舟回头,只见司慕已经走了进来。 他穿着铁灰色的长风氅,胸前绥带摇曳,勋章泛出清冷坚硬的光芒,身上有雪茄的气息。 高大挺拔的男人,背着光站着,顾轻舟的呼吸突然错了下。 她回过神,压抑心头的浮动,司慕就走到了她跟前。 “你落得清闲。”司慕道。 他这话很平静,眉宇间没有半分波动,看不出他是调侃还是恼怒。 他将一把大红烫金的请柬递给顾轻舟:“我来找总参谋说些事,姆妈让我顺道把这些请柬交给你,你若是有比较要好的同学,都邀请过来。” 顾轻舟接了:“好。” 司慕放下请柬,就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他看了眼这两匹狼狗,犹豫了下问:“这真是狗吗?” “是狼。”顾轻舟道。 司慕神色仍是没有动,只是藏在袖底的手微微发紧。 这是司行霈留给她的。 颜洛水忙在旁边打岔:“二哥,你回头还有事吗?留下来陪我们打网球吧?” 司慕道:“不好意思洛水,我还有点事,要赶回督军府。” 颜洛水恨不能说,那你赶紧走吧。 司慕站了起来。 虽然他表情变化不多,颜洛水亦看得出他发怒了。 “我先回去了。”司慕冷冷道,声音的温度骤然下降,没了方才进屋时那点温和。 “再见。”顾轻舟抬眸道。 颜洛水终于能透出一口气。 方才司慕那一瞬,神态冰凉得叫人窒息,他对顾轻舟的这两匹狼意见很大,可见他猜到了这狼的主人。 顾轻舟的情绪也一落千丈。 颜洛水试图哄顾轻舟,她想了想,问顾轻舟:“我是你姐姐,对吧?” 顾轻舟扬脸,不解看着她。 颜洛水继续道:“那司少帅就是我的妹婿,对吧?” 顾轻舟唇角微动。 颜洛水不高兴了:“那我方才叫他二哥,他居然还答应了!小王八羔子,不知尊卑!” 顾轻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晚饭的时候,颜洛水把这个结论告诉了颜一源。 颜一源也很兴奋,从小崇敬的二哥,现在是他们妹婿了! 怎能不去占点便宜? “下次见面,他不喊你叫五哥,你就拿出大舅子的气势来!”颜新侬心情不错,在旁边调侃。 颜一源当真了:“对对对,我现在是五哥了。” 顾轻舟忍俊不禁,下午错把司慕当成司行霈的那点难受劲儿,终于过去了。 颜一源去喊司慕妹婿时,司慕会是怎样的脸色? 颜家众人想象了下,都有点期待。 顾轻舟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子人,唇角微翘,心中涌入了些许暖意。 第338章 认亲 腊月十八,是岳城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早晨六点,顾轻舟就起床了,开始梳妆打扮,回新宅去做个女主人。 庭院霜华露重,早起的时候,满地银霜覆盖着枯叶。 朝阳从雕花窗棂照进来,像披了件锦裘,给顾轻舟的面容渡上了灿烂的金光。她眉宇间的阴冷,似乎被光芒万丈的骄阳驱散,有点淡淡的喜悦。 这喜悦是她强撑的,故而很快就消散。 顾轻舟做新娘子才一个多月,按照岳城的习俗,她应该穿红色系的衣裳,一直穿到明年正月底。 人对颜色的喜好,是天生的,这个没办法更改,顾轻舟不喜红色。 犹豫再三,她还是换了套绯红色滚金边绣盛绽牡丹的云宝襟旗袍,让她看上去喜庆秾艳。 “姆妈,我先过去了,上午还要招待客人。”顾轻舟吃过早饭,对颜太太道。 颜太太放下筷子:“别急啊,我和洛水陪你一起过去。” 顾轻舟点点头:“也好。” 十分钟的路程,他们还是安排了一辆汽车。 三分钟就到了门口。 新宅在前楼和正院之间,搭了个偌大的戏台,请了名角唱堂会;又在前楼的花厅里,搭建了舞台,晚上会有两位歌星登台。 “少夫人。”有人跟顾轻舟打招呼。 顾轻舟没留意是叫她,直到颜洛水戳了戳她的腰,她才回神,微微笑了笑。 颜太太担心看了眼顾轻舟。 好在,老太太已经到了。 顾轻舟就陪着老太太,不再应酬其他人。 颜洛水低声道:“轻舟,别走神啊,多少人看你的笑话呢。” 顾轻舟点点头。 随后的应酬,没出什么大错儿,顾轻舟一直跟着老太太,对旁人的寒暄波澜不惊,笑容浅淡。 上午十一点,已经聚满了宾客。 楼下的花厅摆了宴席,男男女女都是锦衣华服,端庄入席。 司督军也来了。 一下子更加热闹。 就在这热闹中,有名副官悄悄进来,跟司慕耳语几句。 司慕坐在顾轻舟身边,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低声凑在她耳边道:“跟我出来一下。” 顾轻舟不知何事,用眼神询问,司慕却只是冲她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示意她非出去不可。 “祖母,我先出去一下。”顾轻舟跟老太太道。 老太太见他们小两口黏糊,笑道:“快去快去。” 出了花厅,远处还有人坐在庭院的走廊上,端着酒杯说话。 日光暖暖的,璀璨明媚,庭院的腊梅放出淡淡清香。 司慕道:“门口来了个人,说是你妹妹顾缨,你去看看吧。接进来还是打发走,都随你。” 说罢,司慕重新入席了。 王副官给顾轻舟行礼:“少夫人,您请!” 他给顾轻舟带路。 顾轻舟颔首,跟着王副官拐到了抄手游廊,然后往外走。 散了家财之后,顾轻舟就离开了顾公馆,没过一天她师父和乳娘就出事了。从那之后,她也不知道顾公馆众人的去向,只知道她们都离开了。 后来听老佣人说,是三姨太善后的。她安排了人,替顾缨把金条换成了现金,让她存到银行,身上只带着少许的钱,派可靠的人送她回顾圭璋的老家,去投靠叔伯。 没想到,顾缨又回来了。 是乡下住不习惯吗? 想到她是顾圭璋和秦筝筝的女儿,顾轻舟对她就毫无怜悯之心。 秦筝筝害死了顾轻舟的母亲,顾圭璋害死了顾轻舟的外祖父,他们都是仇人,而顾缃和顾维多次置顾轻舟于死地。 随着副官出了大门,她在大门口看到了顾缨。 顾缨穿着一件玫红格子大衣,里面是浅红色的旗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很体面漂亮,没有丝毫的落魄。 见顾轻舟过来,顾缨立马上前:“阿姐。” “不要这样叫,我不是你阿姐。”顾轻舟冷漠。 顾缨泪盈于睫:“阿姐,我现在无依无靠的,只有你了。乡下的日子,我实在过不惯。他们一个个的,都像是要吃了我。” 顾轻舟静静打量她。 顾缨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呜呜哭起来。 今天是宴请宾客的日子,满庭院的客人,若是顾缨闹起来,司慕和顾轻舟都尴尬。 顾轻舟打量完毕,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岳城的?” “有一个星期了。”顾缨道,“我住在朋友家里,想去军政府找您,可我进不去,哨兵不让我靠近。我千辛万苦打听到了颜家,他们说您不在。” 顾轻舟看了眼她。 顾缨的模样,的确不像是刚刚从乡下回来的,她是回来多时了。 “你什么朋友?”顾轻舟问。 “是阿姐的同学——顾缃,她的同学。”顾缨解释道。 顾轻舟沉默。 顾缨又道:“阿姐,您现在是督军府的少夫人,您替我安排一个前途吧,求您了阿姐!” “先进来吧。”顾轻舟道。 她让副官把顾缨安排到后面的客房,让她先休息,等宴席之后再去找她,又让厨房端些饭菜给她。 顾轻舟自己则入席了。 司慕低声问她:“怎样了?” “我让她进来了。”顾轻舟道。 她不是可怜顾缨,而是想看看顾缨到底要干嘛。 顾缨住在顾缃的同学家里,此事就有点凑巧;她今天一袭衣裳,看上去很是华美,像是特意来参加宴席的。 非要把顾缨赶走,她大哭大闹,宾客们肯定要指指点点,顾轻舟会落了下风。 让她进来,看看她意欲何为,顾轻舟也好见招拆招,免得太过于被动。 司慕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宴席到了一半,不少人端着酒杯离席,去花园子逛逛了。 司慕这院子,除了面积大宽敞开阔,实则乏善可陈,一点新意也没有。 顾轻舟也趁机去见了顾缨。 顾缨吃了饭,重新涂抹了一层脂粉胭脂,双颊红润,胜在年纪小,漂亮得有点俏皮可爱。 “谁让你来找我的?”顾轻舟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问道。 顾缨道:“阿姐,我现在除了你,也没人可以找!” 顾轻舟不觉得顾缨突然变聪明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她。 “你这些日子住在谁家里来着?”顾轻舟又问。 “江家。江家的三小姐,曾经是我阿姐的同学。”顾缨道。为了区分阿姐,她又补充了句,“顾缃的同学。” 顾轻舟颔首。 “你想要什么?”顾轻舟又问。 “我想去法国找阿哥!”顾缨道,“他是我亲哥哥,他会帮助我念书的。我想求阿姐您,给我买一张船票,顺便再给我一些钱财。等以后我和阿哥回国,我们会还给你的。” 顾绍不是秦筝筝和顾圭璋的儿子,这件事只有顾轻舟和秦筝筝知道,顾缨并不清楚,顾绍不是她亲哥哥。 当然,她去投靠顾绍的时候,顾绍一定会当亲妹妹一样照顾她。 想到顾绍,顾轻舟就想起那个白玉兰一样的男孩子,他纯净而温柔。顾轻舟冰凉的心田,沁出了几分暖意。 “你一个人去?”顾轻舟又问。 顾缨使劲点头。 顾轻舟看着她。 这是江家给她出的主意?主意倒是不错,可顾轻舟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她略微沉吟:“你想什么时候走?” 顾缨连忙道:“今晚就有船走,阿姐您现在派人去帮我买张船票,都来得及。我客居江家,行李无需准备,拎着箱子就可以走。” 顿了顿,她又道,“阿姐,我知道大姐和姆妈对不起你,三姐也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害过你。看在血肉同胞的份上,您就当积德行善,帮帮我吧。” “不要着急,你先在我这里住几天。”顾轻舟道。 顾缨立马站起来,握住了顾轻舟的手:“阿姐,今天是年前最后一班去法国的邮轮。若是错过了,下一趟就是等明年正月十五。您是新媳妇,带着妹子住不方便,您今天就让我走吧。” 这么急切? 顾轻舟试探着她,顾缨的急切是真的,可背后未必就没有阴谋。 今天宾客众多,顾缨的突然出现,绝非偶然。 不过,去法国的邮轮的确是最后一班,顾缨是撒谎,还是受了旁人的指使,顾轻舟一时间分辨不出来。 若是撒谎,她背后的人是谁? 想要对付顾轻舟吗? 还是,顾轻舟想多了,顾缨只是单纯想早点离开? 可顾缨这么识趣,一点也不像她!基于对她的了解,顾轻舟肯定背后有人撺掇的可能性更高。 目的是什么呢? 顾轻舟刚嫁给司慕,的确是挡住了无数人的路。顾家那副德行,声望几乎败光了,没名声又没财力,司慕娶了她,才是让人大跌眼镜。 所以,在顾轻舟和司慕结婚之前,肯定有人蠢蠢欲动。 顾轻舟不止挡了魏清嘉一个人的路。 “好,我马上派人去买船票。”顾轻舟道,“你要不先回去,收拾收拾行李,今天就走吧。” 她细细看顾缨的脸色。 顾缨脸上,情绪有点复杂,当然最大的就是开心。 她的开心里,带着一些激动的忐忑。 “到底是什么事?”顾轻舟心中揣测,“顾缨给我设了什么陷阱?” 准确的说,是顾缨身后的那个指使者,给顾轻舟设了什么陷阱,目的又是什么? 第339章 把下贱当荣耀 顾轻舟的新房乔迁之喜,准备从早上一直闹腾到深夜,这是司督军的意思。 这一习俗称为“暖房”,从唐朝就有,古语云:迁居或新筑室,朋侪醵金往贺曰暖房。 暖房,就是要给还没有居住的庭院增加人气。 客人足足有七八十人,将这处庭院也挤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顾轻舟送顾缨出门,让她先回寄居的江家收拾行李,顾缨就兴高采烈的走了。看她的样子,高兴得有点奇怪,然后又说不出来。 那高兴是真的,做不了假,说明顾缨是真的很想离开岳城去法国? 然而,她看上去又不像是单纯投奔兄长,这叫顾轻舟微感困惑。 顾轻舟沿着回廊往里走,下午的阳光透过回廊雕花镂空的玻璃顶棚,照在顾轻舟的脸上,她这身用金线绣了牡丹的旗袍,金光熠熠,让她的面容添了华采。 “少夫人。”有人跟顾轻舟见礼,声音清冽温醇,略微耳熟。 顾轻舟抬眸,就瞧见了一个男子。 和在场所有人不同,这男子穿着黑色的马甲,里头是黑色衬衫、同色西裤。阳光暖和,他和其他客人一样脱了风氅。 可能是恭贺乔迁,他穿得像送葬的略感不恰当,他就在马甲口袋里别了一支盛放的红玫瑰,点缀着喜气。 他的面容,比这盛绽的玫瑰更加美丽。顾轻舟很难想象,天地间竟有这般好看的人儿。 浑身黑色,衬托得他眉目英俊如画。 不管见多少次,仍是会被他的漂亮惊艳。 “长亭先生?”顾轻舟想起了他。 今天邀请的客人,除了亲戚朋友,就是军政两界的名流,长亭怎么会在受邀之列? 顾轻舟眼眸微凝,静静打量了他一眼,却见他笑容缓缓堆砌,便有了叠锦谲滟的惊艳:“是我,少夫人还记得我。您新婚我还没有道喜,恭贺您举案齐眉、瓜瓞绵长。” 顾轻舟哭笑不得。 她见过这样恭贺的帖子,当面说给她听,长亭倒是头一人。 长亭的语调很有磁性,抑扬顿挫宛如读诗,他说得很优美,顾轻舟听了也不尴尬。 “多谢。”顾轻舟忍不住笑了下。 然后,她又问长亭,“你怎么来的?” 长亭笑道:“我跟财政局总长的公子是同窗,他邀请我来的。今天来了不少的客人,都想目睹少帅新宅的风采。” 今天的宴席,是人越多越好,所以司夫人送请柬,都会多送两张,若是谁家有朋友同来,自然是欢迎的。 要不然也凑不齐这么多人。 军政府有扛枪的亲侍,来再多人司夫人也不怕,场面不会乱,没人敢在司慕的宅子里闹事。 他们俩说话的功夫,顾轻舟敏锐发现,四周有人在看他们。 长亭太过于惹眼,他漂亮得惊艳万物;而顾轻舟又是司慕的新婚妻子,岳城最近的话题人物。 他们俩凑在一起,顿时成了焦点。 远处的人,都假装看风景或者说话,余光瞥向他们。 “少夫人,我先过去了。”长亭也察觉到了,不想添口舌,他先走开了。 站在三楼阳台上的司慕,手里端着一杯酒,目光落在回廊的两个人身上。 好些日子没有看到顾轻舟笑了。 司行霈的事对顾轻舟打击很深,这点司慕是知道的。她在外人或者关心她的人面前,总会强撑几分笑意,却很少真心微笑。 在司慕面前,她是冷漠的,大概是她明白,司慕不关心她是否开心,她无需装模作样。 和他在一起,她永远都是愁眉苦脸,但和长亭没说几句话,顾轻舟就展颜微笑。 这次的笑意,发自内心,而非应酬。 司慕轻轻抿了一口酒。 酒的辛辣从喉间一直流到了胃里,整个胸膛都火烧火燎起来。 所有人都在平视,唯有顾轻舟察觉到什么,猛然抬眸,和司慕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司慕眼眸一沉,眉眼间的憎恶毕露无疑。 顾轻舟却不管,快步上了三楼。 三楼的会议厅,桌子上摆放了数个水晶杯,还有一瓶威士忌。 顾轻舟给自己倒了一杯,走到了司慕跟前。 “方才那个人,生得不错。”司慕道,“你若是动了心,我可以现在就去杀了他。” 这就是说,在这桩婚姻里,他可以娶无数个姨太太,她却只能忠诚于他,独守空房守活寡了。 “你觉得我有那个心思?”顾轻舟淡漠,望着远处的人影,处处都有鬓影移动,她轻轻抿了一口酒。 真是天公作美,让岳城的冬日出现这么阳光明媚却又无风的日子。腊梅的花香在空气里旖旎着,雀儿叽叽咋咋,恍惚春华盎然。 “谁知道?”司慕口吻极其平静,平淡得不带任何起伏,“你天性至淫,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 司慕骂她,言语总是很难听,顾轻舟之前很生气,现在心中毫无波澜。 她心如枯槁。 “我如此淫,荡都看不上你,你真是可怜虫。”顾轻舟反唇相讥。 她并不生气,就是下意识想要反击,不能太吃亏。 司慕脸色终于动了下。 “把下贱当荣耀,你真叫我刮目相看。”司慕道。 顾轻舟原本寻他有点事,闻言实在待不下去了,因为会吵起来。 她不想争吵。 军政府少夫人这个身份挺好用的,顾轻舟暂时不想丢弃。惹恼了司慕,他可以辱骂甚至动手,顾轻舟占不到便宜。 她转身要走。 “站住!”司慕喊她。 顾轻舟停下脚步,回头望过去时,司慕面上一派淡然,仿佛方才怒气滔天的根本不是他。 “有何事?”司慕问。 顾轻舟被他奚落了一顿,想要点补偿,就道:“你身边的王副官很机灵,能否将他调给我,临时帮我办点事?” 司慕问:“何事?” “我想让王副官去查查,江家到底是什么情况。”顾轻舟说,“顾缨今天的请求,看似毫无疑点,我却感觉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要给今天的好日子添点堵。” 顾轻舟怀疑有人在背后设下陷阱。 顾缨在这个陷阱里,到底充当什么角色,顾轻舟还不知道。 她可以肯定的是,顾缨并不知情。 依照顾缨的愚蠢,顾轻舟稍微试探,顾缨一定会露出端倪,可是这次她没有。一个人的伪装,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顾缨不会两个月内变得城府深沉。 顾缨是一颗棋子,显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充当什么角色,顾轻舟试探顾缨,问不到什么,只得另辟蹊径。 今晚的宴席,全是岳城政要名流,顾轻舟闹出什么丑闻,明天就会传遍岳城上流圈子,顾轻舟就会成为督军府的耻辱。 只是,到底什么计划呢? “你是不是太多疑了?”司慕蹙眉,对她的憎恨又添了几分,根本不想看她的脸。 她方才那句话,真的让司慕很恼火。 她看上了司行霈而不是他! 若是顾轻舟看上了其他男人,司慕都没有这么生气。顾轻舟戳到了司慕心中最痛的地方,让他变得刻薄。 “……好好的宴会,谁会有心思去害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司慕冷嘲。 这女人真把自己当大人物了吗? 顾轻舟却坚持自己的看法:“任何巧合都是偶然中的必然。看似巧合,一定有个必然的内因,只是我们暂时不知道而已。 顾缨今天出现,就很巧合;她又非要今天走,更是巧合。两者合一,你可以认为很平常,我却觉得必有内因。” 司慕翻了个白眼。 妄想症! 这女人真是草木皆兵。 “王副官!”司慕喊了自己的副官。 王副官进来,恭敬行礼。 “少夫人有事吩咐,你听她的吩咐去做事,要尽心。”司慕道。 王副官微讶。 这点惊讶,很快从眉宇间消失,王副官恭敬给顾轻舟行礼:“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顾轻舟看了眼司慕,他正在倒酒,阳台上的光芒落在他眉宇间,他的不耐烦几乎要破冰而出。 “我们出去谈吧。”顾轻舟道。 他们离开了之后,司慕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猛然灌下去。 心里的痛楚,好似能全部被浇灭。 顾轻舟方才在回廊里,冲那个漂亮的男人笑了下! 果然,她骨子里的放,荡,怎么也克制不了! 她唯一拒绝过的男人,应该就是他司慕吧?想起从前她那副姿态,将他拒之千里。到了今天,司慕才知道,她只拒绝他! 她爬上司行霈的床,她对着陌生男人微笑,却独独和他针锋相对! 司慕倏然就将手中的酒杯砸了。 水晶的酒杯,碎片滚落满地,从宽大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映衬之下,碎晶泛出斑斓的色彩。 “顾轻舟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女人!”司慕狠狠想,抓起桌子上的另一只酒杯,猛然灌了下去。 喝完了,他才发现,酒杯口有一抹浅浅的口红印子,是顾轻舟今天涂抹的颜色,浅浅映在杯子上。 司慕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上去,一些古怪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奔腾。他回过神,被自己吓了一跳,紧接着像烫手山芋似的,将这个酒杯也狠狠砸了。 第340章 站在我这边 顾轻舟和王副官交谈了片刻。 王副官中途打了四五个电话,然后拿到一些消息,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将事情梳理了一遍,聪明精明的王副官又在旁边提点,顾轻舟差不多就明白了六七分。 “少夫人,要不要告诉少帅?”王副官问。 顾轻舟看了眼楼上。 她好似听到司慕砸了两个酒杯,他今天的心情应该不好。方才他还说自己妄想症,现在去告诉他,岂不是讨骂? 吵架的时候,顾轻舟觉得司慕的性格太刻薄了,可转念一想,假如换成了司行霈被背叛,他肯定早已不顾一切枪杀了未婚妻和兄长。 这么算来,司慕还是个善良克制的人,一个顾轻舟无法高攀的人。 她不憎恨他,只是尽可能避免和他接触。那些刻薄的话,谁听了都会难过,包括没心没肺的顾轻舟。 “不用了,这件事你帮我办。”顾轻舟道。 王副官道是。 “对了,等会儿顾缨会回到这里,你知道怎么做吧?”顾轻舟又问。 这是她吩咐王副官办的第二件事。 王副官道:“知道,少夫人放心,属下心中有数。” 顾轻舟颔首:“王副官,你是个很得力的下属!” “少夫人谬赞。”王副官荣辱不惊道。 顾轻舟满意。 她整了整衣襟,下楼去了。 绕过抄手游廊,顾轻舟到了后面的戏台。 戏台四周搭建了帷幕,旌旗漫卷,锣鼓喧天,正是一场热闹非常的武戏。戏台上正打得热络,旦角的腰身灵活极了,引得阵阵喝彩。 顾轻舟在人群里找到了老太太。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除了二婶,还有其他几位贵妇人。 “我这孙儿媳妇,是天下第一的孝顺!长得漂亮,这无人能及,她还医术高超,慈手佛心,真是上苍庇佑我们司家!”老太太夸张的赞顾轻舟。 众人听了,心中都有一杆秤,顿时就领悟过来。 这哪里是夸顾轻舟?分明就是给其他蠢蠢欲动的人敲打一棒:这少帅夫人,甭管出身如何、相貌如何、家中声望如何,司家是高高兴兴娶进门的,老太太疼爱得不得了,谁敢再打其他主意,就是自取其辱。 司慕和顾轻舟的婚姻,从准备到完婚,不过短短五日。 五天前还有人在猜测:顾轻舟的父亲烂赌,输光了家当逃走,司家是不是要退了亲事,重新为司慕择良缘? 有了适龄女儿的人家,顿时心思活泛,那段日子没少人到处招揽、寻门路。 司夫人看不上岳城的任何门第,故而上蹦下蹿的人也没啥结果。 不成想,一转眼司慕就真的和顾轻舟结婚了,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满腹的手段还没有使出来呢。 这岂能甘心? 到了现在为止,不甘心的人家还是有一大堆。 他们都会想:明明我们家风比顾家好,家财比顾家多,姑娘比顾轻舟漂亮,怎么嫁入豪门就成了顾轻舟呢? “祖母,您又取笑我了。”顾轻舟低声道。 老太太则不赞同她低调。这些名流门第,你越是低调,他们越当你没见识。 老太太就是要狠狠捧孙媳妇,继续对其他人道:“瞧见没有,这孩子性格谦和。督军整日夸她,就是她婆婆,也喜欢得不行,她们婆媳缘分好得很,这真难得。” 众人再三应和。 顾轻舟再厚的脸皮,也有点撑不住了。 王副官走过来,低声说了句什么,顾轻舟道:“祖母,我先过去一趟。” 老太太道:“去忙吧,你今天是女主人,好好招待宾客。” 顾轻舟道是。 众人望着顾轻舟婀娜背影,嫉妒中也带着多了份警惕。 能得到老太太的支持,顾轻舟不简单! 绕过了回廊,顾轻舟和王副官往后院走,王副官低声道:“人已经抓到了。” “很好。”顾轻舟道,“王副官,你这个人办事真得力!” “属下尽心尽力。”王副官谦虚道。 顾轻舟就把剩下的事,也交给了王副官。 她自己转身出去,准备吩咐其他人去办事,走到了半途中,遇到了司督军。 陪在司督军身边的,还有霍钺。 “阿爸。”顾轻舟先给司督军打了招呼,再恭敬道,“霍爷。” “少夫人。”霍钺眼芒微动,瞬间归于平静,所有的心思都藏在他深邃的眸光中,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霍钺又对司督军道:“我跟少夫人是旧交,还没有恭贺她新婚……” 顾轻舟见这样,知道霍钺有话跟她说,就道:“阿爸,我送霍爷出去吧。” 司督军知道,霍钺的妹妹是顾轻舟和颜洛水的挚友,他们私交不错,顾轻舟又是今天的主人家,送送是礼数,就笑道:“行。霍龙头,改日再请你喝酒。” 霍钺道:“是,多谢督军。” 司督军还有其他客人,转身就回去了。两个人往外走,下午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将斑驳影子落在他们身上。 “青帮这几年发展势头不错嘛,督军能亲自迎接和相送。”顾轻舟道。 霍钺笑了笑。 他压低了声音,问:“后悔吗?” 顾轻舟微愣,不解看着他。 “若是跟我结盟,岂不是更有利?”霍钺道,“司慕依附于他父亲,而他父亲敬重我、忌惮我。” 顾轻舟摇摇头:“不后悔。” 霍钺眼神微敛。他表情不动,依旧是温文尔雅,心中却是堵了下,莫名添了几分嫉妒。 他不会轻举妄动,可他心中也有隐忧。 “这样不信任我啊?”霍钺开玩笑般说道。 顾轻舟道:“不是,我很信任您。阿静是我的好朋友,您和九爷也帮了我很多,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和司行霈为敌,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我不希望你们被牵连进来。”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种话了。 因为霍钺也不止一次向她抛出橄榄枝。 霍钺知道她的善意,也明白她的不信任:霍钺地位稳固,不需要争抢,他犯不着赔上青帮和司行霈为敌。 顾轻舟跟霍钺联盟,最终的可能就是霍钺做了和事佬。 司慕却不同。 霍钺明白这一点,却装作不知情。他继续往前走,和顾轻舟保持很礼貌的行走距离,目光望着前方,又轻声问了句:“真恨他到了这般境地?” 顾轻舟屏住呼吸。 他…… 她不能想他,一想起来浑身骨头缝里都疼,疼得肌肤要寸寸断裂。 司行霈不知道,他对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下手,意味着什么! “嗯。”顾轻舟言简意赅。 霍钺道:“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这点毋庸置疑。此事是意外的可能性很小,可他有苦衷是无疑的。” “若是师父和乳娘对不起我,我可以自己判断,做出选择,他没有资格代替我选,更没有资格杀人。 霍爷,您也做期货和股票,我问问您,假如您手里有一支五十块钱的手表,我说好跟您买的。您却先原价卖给司慕,司慕再原价卖给我,钱没有变,东西也没有变,对整个岳城经济而言,这是一笔生意,还是两笔买卖?”顾轻舟问。 霍钺这时候,就差不多明白了,他还是回答道:“自然是两笔买卖了。” “对啊,明明是只有五十块钱和一支手表,我们俩做生意是一笔买卖,司慕凭空插入,哪怕他没有货物和资本投入,他转手一过,对整个市场经济而言,这就是两笔产出。 我跟师父和乳娘不管有什么恩怨,明明可以一笔算清,司行霈插入,就带入了仇恨。请您别再说苦衷了,这已经不是一笔买卖的事了。”顾轻舟道。 有没有苦衷,顾轻舟还不知道。她就算退一万步说,真有苦衷,也轮不到司行霈插手。 他插手了,他就变成了顾轻舟的仇人,不管怎样的苦衷,他都是杀了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的凶手。 律法只讲罪行,不问苦衷。天大的苦衷,杀人也要判刑。 若乳娘和师父真的该死,顾轻舟可以杀了他们,那么这是他们的恩怨;司行霈的加入,无端给顾轻舟再添一段仇恨。 他的杀人罪是实实在在的。 “霍爷,我们能最后一次谈这个话题吗?”顾轻舟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剧痛,“哪怕您不站在我这边,也……也别让我知道您站在他那边。” 霍钺便知她误会了。 他没有站在司行霈那边,更没有觉得司行霈有理。 他只是不想顾轻舟嫁给司慕罢了。 “轻舟,我站在你这边的。”霍钺道,“正如你所言,我们一直都是……” 话还没有说完,霍钺猛然抬了头。在不远处的凉亭后面,有人似乎在倾听他们谈话。 是一位穿着洋装的小姐。 顾轻舟抬眸望去,认识这位小姐,就高喊了句:“魏三小姐。” 偷窥顾轻舟跟霍钺的,是魏清嘉的妹妹魏清雪。 魏清雪是顾缃的同学,顾轻舟微微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她。 被人发现了,魏清雪就落落大方走出来,笑道:“少夫人,您在这里啊,我正巧路过。” 她脸上没有半分的尴尬。 被魏清雪一搅合,顾轻舟和霍钺再也没了聊天的兴致。 霍钺有事要走,顾轻舟一路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刚到大门口的时候,手里拎着行李箱的顾缨去而复返,一脸兴奋又喜悦的笑容,双颊红扑扑的望着顾轻舟:“阿姐!” 第341章 私奔 顾缨去而复返,欢喜的拎着行李来了。 “阿姐,您买好船票了吗?”她一见面,就迫不及待问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了下。 她帮顾缨拿起了行李,道:“你身上也有点钱啊,我不是给了你两根金条吗?你自己怎么不买船票?” 顾缨神色微顿,眉宇间略有几分焦灼。 这是何意? “阿姐,你没有买到船票吗?”顾缨着急了,“怎么办啊阿姐,你不是跟船舶陈家关系要好吗?陈三太太今天在不在这里?” 她的焦虑,恰恰说明了问题。 而不远处的花厅,有不少人坐着喝茶,其中就有方才偷听顾轻舟的魏清雪。 顾轻舟眼眸微动。 “你的钱呢?”顾轻舟拎着东西往客房走,询问道。 顾缨却下意识捂了下手袋,道:“我……我回老家,全被大伯母诓骗完了,现在没剩下的。就是因为没钱,他们想把我卖给一个富商做姨太太,我才跑出来的。” 大伯母,是指顾圭璋堂兄的媳妇,顾轻舟也见过她,挺泼辣精明的一个人。 顾轻舟一把搂过了她的肩膀,很亲昵道:“没事,花完了也没关系。缨缨,你跟我来。” 她把顾缨带到了客房里。 关紧了房门,顾轻舟开始和顾缨聊天。期间,王副官进进出出了好几次,顾轻舟和顾缨却一直没有出门。 坐在前院看戏的魏清雪,始终心绪不宁。 魏清雪是魏市长的女儿,第一名媛魏清嘉的胞妹,两个人却很不和睦。 她也曾经是顾缃的好友。虽然顾缃利用设计魏家,她却仍对顾缃心存几分旧情。在顾缃锒铛入狱,魏清雪还去探视过三次。 就是她去探视顾缃,才出了事。 魏清雪想起来,就恨得牙根都痒痒! “清雪?”魏清雪身边,还坐了位年轻俊朗的男士,轻轻握了下她的手,打断了魏清雪的狰狞面目。 魏清雪回神,瞪了他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你走开!”魏清雪脾气不佳。 这位男士姓宋,在家里排行第七,是富商幼子,三年前就和魏清雪订婚了。他从小爱慕魏清雪,对她忠心耿耿。 所以,魏清雪明知此刻不应该发怒,她还是很生气。 “别气了清雪,气坏了自己怎么办啊?”宋七少讨好般笑道,笑得十分的谄媚。 魏清雪看着他,生得俊朗不凡,家里又有钱,偏偏对自己死心塌地,在她面前软得骨头都没有,心中一松,对他的恨意就减轻了些。 其实,她完全不能生未婚夫的气,他可什么都没有做错。 “……顾缨怎么还不出来?”魏清雪看了眼后院,低声道。 宋七少道:“别急!肯定是她姐姐拉住了她,正在说话呢!” 魏清雪心中担忧:“她会不会全部告诉顾轻舟?” “告诉了又能如何呢?”宋七少狡猾微笑,“说不定她姐姐还会找我,为她做主,岂不是更如了你的心愿?” 魏清雪想到此处,忍不住低笑了。 她轻轻拍了下宋七少的膝盖:“你这个人还蛮恶毒的。” “无毒不丈夫嘛。”宋七少道。 正在这个时候,王副官走到了魏清雪和宋七少身边。 王副官低声对宋七少道:“宋少,少夫人请您说句话。” 说罢,王副官小心翼翼看了眼魏清雪。 魏清雪心中透彻,却故意露出几分迷惑,抢在宋七前面开口:“找他做什么?” “一点小事,魏小姐。”王副官越发谨慎,脸上有点尴尬,“是私事,您可以回头再问宋少。” 宋七少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魏清雪嘟囔:“什么事啊?” 宋七少按了下她的肩膀,起身跟着王副官走了。 魏清雪疑惑的面容上,浮动一抹难以察觉的诡异微笑。笑容稍纵即逝,一切都归于平静。 宋七少这一去,就是一个小时。 魏清雪心思越发沉重。 她把事情前后都想了一遍,觉得没有任何纰漏。今天不出这口气,她就不是魏清雪了。 就在这个时候,魏清雪的姐姐魏清嘉,居然已经凑到了老太太身边。魏清雪看了眼她,情绪微动,很快就敛了下去。 快到黄昏时分,离开船还有四个小时,宋七少终于从客房出来。 他远远给了魏清雪一个暗示,就混在人群里,没有走过来。 “这个死人,躲那么远做什么?”魏清雪在心中骂道。 后来又想,躲远点更好,方便她行事。 戏台上还在唱戏,热闹非凡。 一曲结束,司夫人走过来,对老太太道:“姆妈,晚宴开始了,媳妇搀扶您移步去花厅吧。” 众人就跟着老太太,一起去了花厅。 花厅里人声嘈杂。 魏清嘉和她婶母也凑在老太太附近说话。 魏清雪又在人群里看了眼宋七。 宋七少再次给她递了个眼色,甚至冲她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一切都很顺利。 魏清雪的心思定下来。 就在这时候,顾轻舟终于带着顾缨,进了花厅。 “……你吃了饭再走,我派人送你去码头,还来得及。”魏清雪听到顾轻舟这么说。 机会来了。 魏清雪走到了她姐姐魏清嘉身边,眼泪簌簌往下掉。 “怎么了?”魏清嘉吓了一跳。 众人也都诧异看着魏清雪。 顾轻舟和顾缨恰如其时走到了这边。 魏清雪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就连司夫人,也露出几分惊讶。惊讶中,司夫人的烦躁毫不掩饰:“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雪儿,我带你走。”魏清嘉立马要把魏清雪搀扶出去。 魏清雪哪里肯依? 她一下子就扑到了司老太脚边,哭得更加大声了。 “到底怎么了?” “怎么哭成这样?” 四周顿时积聚了不少的人。 老太太也被她哭得有点发懵,望着司夫人和顾轻舟:“这孩子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 司夫人要去拉开,魏清雪却不肯松手。 四周的人全部围了过来时,魏清雪终于开口了。 “老太太,您要给我做主啊,我如今一点颜面也没了。”魏清雪哭得梨花带雨,咬字却句句清晰无比。 众人都好奇。 先是大哭,现在又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把众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不光女眷,不少男士也围了过来。 大家虽然围过来,可司夫人和老太太在场,没人敢挤,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边。 “好好,我做主,你别哭了。”老太太道,“好孩子,你坐起来说。” 魏清雪却不肯,依旧半跪在地上,抱住老太太的腿。 “老太太,我知道少夫人娘家散了,想要为妹妹谋个前途,但是她不应该害我啊。”魏清雪大哭。 所有人心中都有点激动。 这是状告顾轻舟? 想到这魏清雪是魏清嘉的妹妹,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出好戏,不由全部竖起了耳朵。 老太太心头微沉。 任何跟顾轻舟有关的,老太太都很警惕。 偏偏这孩子抱得死死的,现在把她拉开,堵住她的口也要引发各种猜测。况且老太太疼爱顾轻舟,她相信顾轻舟的为人,没什么不能对人言的。 “怎么回事啊?” “少夫人的妹妹,怎么跟魏家扯上了关系?” “魏清嘉也在呢,看到没有?” 众人悄声议论。 那边,魏清雪再次开口了。她一开口,大家都怕错过细节,所有人都沉默,专心听魏清雪说话。 魏清雪的声音,还是清晰无比,咬字很精准:“少夫人的姐姐顾缃,曾经设计绑架我阿哥,如今还在牢里。我念及情份,就去看望她。没有见到顾缃,却在牢房门口遇到了顾缨。” 她回手指了下顾轻舟身边的顾缨。 顾缨身不由己害怕,往后缩了缩。 “我顾念旧情,就给顾缨介绍了一户好心人家照顾。却没想到,她居然赖上了我的未婚夫,还约了他私奔去法国。”魏清雪说到这里,声音猛然更大了,“少夫人还帮他们买好了船票,想要让她妹妹和我的未婚夫一走了之!她撺掇妹妹与人私奔,可我怎么办啊老太太?” 清清楚楚,声音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顾缨更是瑟瑟发抖,唇色微白往顾轻舟身后躲。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顾轻舟脸上,包括司夫人和老太太。 若是真的,顾轻舟就太糊涂了! 她妹子年纪小,应该教导才是,怎么能合伙安排抢人家未婚夫呢? 想到顾家曾经那些丑闻,再看顾轻舟的做派,宾客们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顾轻舟脸上。 “自己抢走了魏清嘉的男友,又让妹子抢走魏清雪的未婚夫,顾家的女孩子,都擅长此道啊。”不知是谁,在背后轻轻说了一句。 这一句,不高不低,足以让老太太和顾轻舟全听到。 老太太脸色骤变。 下楼吃饭的司慕也被惊动了。 他踏进屋子时,正好瞧见了这一幕。身为丈夫的他,作壁上观,斜倚着花厅的柱子,点燃一根雪茄,看顾轻舟如何放出她的毒牙。 “魏清雪想要弄臭顾轻舟的名声,真是太异想天开了。”司慕抽了一口烟,从缭绕烟雾中,看到顾轻舟眼角眉梢都没有动一下,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司慕就知道有好戏看了。 顾轻舟的恶毒,一般人抵挡不住的。 第342章 看戏的司慕 魏清雪哭得可怜。 众人也彻底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顾轻舟不管顾缨的死活时,魏清雪伸以援手,照顾了顾缨。 不成想顾缨恩将仇报,不仅不感激魏清雪,还勾搭魏清雪的未婚夫私奔。 身为督军府的少夫人,顾轻舟对妹妹的缺德行为默许,甚至帮衬他们买好了船票,这就是帮凶。 “这是报复魏家吧?” “这位少夫人挺有能耐的。” 这个能耐,不是夸赞顾轻舟的,语气深含贬义。 “心胸狭窄!魏清嘉怎么可能还惦记旧情,她洒脱又才华横溢,倒是这位少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众人的议论声很低很轻,这种话除了大胆不要命的,也不敢当着老太太和司夫人说。 老太太和司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司夫人在心中咒骂顾轻舟:“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家子娼妇!这点主见都没有,还叫人抓住了把柄,慕儿的名声都要被她败光了!” 顾轻舟从前很机灵的,怎么做了少夫人反而失去了灵气? 瞧魏清雪的模样,是故意设计好的,具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顾轻舟落网了,司夫人就觉得她没用! 魏清嘉那边则是面红耳赤:“雪儿,快别哭了,是有什么误会吧,咱们回去说!” 这等场合,如此闹腾,魏清雪没什么,反而是将魏清嘉推到了风口浪尖。可魏清嘉也委屈啊,她没有跟魏清雪合谋。 这件事,魏清嘉到现在才知道。当然,她早已发现她妹妹不太对劲,只是她们姊妹俩素来不和睦,她也没闲心上前去问。 魏市长也跟着司督军进了花厅,将魏清雪的哭诉听得清清楚楚的。他看了眼司督军,再瞥了眼宋七,犹豫着没有上前。 “你走开,还不都是你!”魏清雪大声,推开了魏清嘉,差点把魏清嘉推了个踉跄,她哭道,“若是没有你,少夫人知道我是谁吗,为什么要害我?” 字字句句顾轻舟害她! 若不知情的,还以为顾轻舟抢了她的未婚夫呢。 魏清嘉的脸色由红转白。 这下子,魏清嘉更加难堪了,整个人像被架在火架上烤。 侧眸中,魏清嘉看到了远处的司慕,他正倚靠着花厅的大柱子,悠闲抽起了雪茄,一副好整以暇。 魏清嘉向他投去了求助般的眼神。 她这个眼神,更加肯定了魏清雪的控诉:顾轻舟是故意迫害魏家,最终目的是魏清嘉。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司慕。 “有好戏看了。”有人低笑。 “少帅会心疼的吧?这少夫人太蠢了,刚过门就找魏家的茬儿,实在不明智。” 司慕则没有动。 祖母在场,司慕不敢胡乱添堵,怕气坏了老人家。若是没有祖母,司慕今天非要站在魏家这边,看看顾轻舟在千夫所指之下如何翻身。 看着她痛苦,司慕觉得挺爽。 当然,看着她在重压之下反杀,司慕觉得更爽。 可惜了,祖母还在呢。若是他今天敢接下魏清嘉的求助,祖母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司慕转开了目光,没有和魏清嘉对视。 魏清嘉求助司慕无果,四周人却投来更异样的目光,让她的脸色更白了。 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引来了无数男人的同情,以及女人的鄙夷。 “不得了,少帅将来惧内。” 那边,魏清雪继续哭诉:“老太太,您若是不信,让顾缨过来对峙。少夫人替她买了两张船票,她拎着行李,宋泓也能作证!” 宋泓就是魏清雪的未婚夫宋七少。 这件事是真的。 魏清雪去探望顾缃,警备厅的人不让她进,她就在门口遇到了灰头土脸的顾缨。 顾缨一见到魏清雪就大哭起来,说自己被顾轻舟抛弃,送到了乡下去,结果乡下的亲戚百般盘剥她,甚至要卖了她。 魏清雪这个人,最喜欢用弱者来证明自己的高高在上,故而她对弱者都会伸以援手。 她心中并非怜悯,而是喜欢做高人一等的救世主。只是,她的帮助是实实在在的,对顾缨也是雪中送炭。 她把顾缨托付给了她的同学江萌,江萌也是顾缃的同学。 魏清雪知道江家巴结她父亲,而且很有钱,就把顾缨安排在江家,指望着将来还能用她。 毕竟顾缨是顾轻舟的妹妹嘛,总有用处。 魏清雪带着自己的未婚夫去看望顾缨。她的未婚夫宋七少为人温和,对顾缨笑了笑,不成想顾缨却以为对方钟情她。 顾缨不思回报,反而暗中给宋七少打电话,甚至给宋七少送了礼物。 宋七少对未婚妻魏清雪忠心耿耿,顿时就把顾缨的恶行,告诉了魏清雪。 魏清雪听闻此话,当时就气得半死,整个人都在打颤。 她的愤怒,从顾缨牵扯到了整个顾家。 也正好是这时候,她家里接到了司夫人的请柬,让他们去热闹热闹。 “也许,这就是顾轻舟的阴谋,故意让她妹妹来接近我,破坏我的婚姻!”魏清雪这样猜测。 她当然也知道这个猜测勉强。 可是,顾轻舟算是顾缨唯一的亲人,嫁得又好,就是顾缨的家长。孩子犯了错,魏清雪不仅要打孩子,连家长也要一起抽。 魏清雪报复心极强,顾缨的错实在让她难以忍受,她要让顾缨死的难看,以后谁也不敢娶她。 魏清雪教她的未婚夫和顾缨虚与委蛇,提出私奔,甚至教唆顾缨来找顾轻舟。 宋七少当时对顾缨道:“我很想跟你走,可惜我买不起船票。” 顾缨脑子已经昏头了,她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的,当时就哭着问:“那怎么办?” “你姐姐不是嫁给了司少帅吗?”宋七少提醒她。 “可是我们跟她有仇啊。”顾缨急哭了。 宋七少就在魏清雪的授意之下,让顾缨上门求助。 这些,都是魏清雪教的。 顾缨与人私奔,自然不敢告诉顾轻舟实话。而顾轻舟很讨厌顾缨,她在眼前会给顾轻舟抹黑。 为了清净,顾轻舟会给顾缨买船票的。 顾缨在宋七少的撺掇之下,已经买了一张船票;顾轻舟再给她一张,正巧又是宴会,魏清雪当场闹出来。 司家为了证明清白,给少夫人洗脱污名,一定会搜查顾缨的箱子。 顾缨出来赴宴,箱子还在客房,岂不是一查一个准。再说了,还有宋七少作证呢。 一个人买两张船票,拎着行李,不是诱拐人家未婚夫又是什么? 哪怕船票被撕了,开往法国的邮轮船舱登记了旅客的姓名,派个人去查一查,也就能查到两个“顾缨”,这么一来,仍是坐实了顾轻舟帮妹妹抢魏清雪的未婚夫罪名。 这原本只是顾缨的错,魏清雪却恨到了顾轻舟头上! 她要在顾轻舟乔迁的好日子,让岳城上下看看顾轻舟到底什么品行! “……老太太,您帮帮我啊!”魏清雪抱住老太太的腿,仍是不肯起身,哭得十分凄惨。 四周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轻舟,你带你妹妹过来!”老太太声音猛然一提,盖过了所有的嘈嘈切切。 老太太也生气了。她不气顾轻舟,而是气顾缨。 若是真的,顾缨也太不懂事了! 花厅里顿时一静。 司督军、司夫人和魏市长、魏清嘉,此刻全部沉默,看着这一幕。 司慕更是看戏不怕台高。 众人都猜测顾轻舟会很狼狈,只有司慕知道,她即将大杀四方。 看一条毒蛇獠牙撕咬,过程还是蛮痛快的,司慕也不打算找茬,安静等着。 “是。”顾轻舟应了声。已经入了夜,花厅灯火辉煌。穹顶枝盏繁复的水晶灯,照在她金线旗袍上,映衬得她浑身金碧辉煌。 她现在是嫁了人的妇人,故而浓刘海被梳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眸子,璀璨明媚,又带着几分稚气。 “缨缨,你跟老太太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轻舟面色平淡。 顾缨则战战兢兢的,好似很心虚。 “老太太,我阿姐顾缃和魏家有点仇,我在警备厅门口遇到了魏家三小姐,她好心将我送到江家。”顾缨更加害怕了,哭出声道, “可是,江家三小姐欺负我!” 众人哗然。 风向顿时就变了。 事情的真相,顿时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到底是魏清雪撒谎,还是顾缨撒谎? “……我住不下去了,就来求阿姐帮忙,让我离开江家。我不认识宋家少爷,清雪姐姐诬陷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今天只是来送礼的。”顾缨啜泣道。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司夫人这时候站了出来,道:“我来做个公证吧。魏小姐是原告,那么我就先听魏小姐的。” 众人纷纷道:“的确如此。” “魏小姐应该有人证和物证吧?” 司夫人道:“来人,去把顾缨的行李提过来。” 很快,副官就从客房,拎出顾缨的行李箱。 魏清雪小声抽泣,心中却冷笑:“哪怕撕了船票,这箱子里的衣服和用度,都是准备离开的。以后,碎言碎语会喷死顾轻舟!” 不成想,等顾缨的行李被打开时,众人全部愣住。 场面有点尴尬。 魏清雪感觉不对劲,也伸头望过去。 这一看,魏清雪差点一口血涌上心头:怎么会这样呢? 第343章 反将一军 顾缨的藤皮箱里,放的不是衣物和用度,而是各种各样的干菜。 有萝卜条、干豆角、红薯干等,全是乡下的土产。 她今天真的只是来送礼,而不是想让顾轻舟帮衬她离开。 顾缨唯唯诺诺的样子,也只是受到了江家小姐的欺负,来找顾轻舟做主罢了,并非心虚。 “这是我从乡下带过来,想给阿姐尝尝的。这些土产不值钱,却不容易买。”顾缨脸色紫涨,尴尬解释道,“可我不好意思拿出来,怕大家笑话我们没钱送乔迁礼……” 顾家曾经也算富户。 如今沦落到这个境地,而且顾轻舟还高嫁到司家,顾缨这点礼物,的确是让她自己和顾轻舟都很难堪。 可现在拿出去,不仅洗去了顾缨私奔的嫌疑,反而叫人同情她们姊妹俩可怜。 “礼轻情意重嘛。”有人道,“这是土产,买都买不到。” “少夫人姊妹情深,顾小姐千里送鹅毛,都是她的心意。” 魏清雪脸色煞白。 “怎么回事?”魏清雪预感不好,“说了今天就走,顾缨都买好了船票,怎么会临时变卦?” 众人看魏清雪的眼神也变了。 “你把东西调包了!”魏清雪急了,终于不抱老太太的腿,站起来高声指着顾轻舟道。 顾缨显然是有点害怕她,又往后缩。 之前大家觉得顾缨往后缩是心虚,现在看来这孩子是天生的怯懦,任由魏清雪欺负。 偏向魏清雪的人心,一半回来了。 当然,剩下的另一半人,还是觉得顾轻舟调包了她妹妹的行李。去拿这行李的,可是督军府的副官。 “东西摆在眼前,魏小姐非要说调包,那我无从辩解。”顾轻舟道,“这样吧,邮轮公司的经理,我已经派人去请了,等会儿魏小姐就能看到旅客名单,是否有我妹妹出行的记录。魏小姐,您是不是也要指责我篡改记录?” 魏清雪脸色微白,一时间竟然也说不出话来。 哪怕顾轻舟篡改了,可一连两样被她改了,在围观者的心中,魏清雪的指责就没了说服力,甚至是诬陷。 “我还有人证!”魏清雪厉声,“你欺负我没关系,我的未婚夫是当事人,他总不会撒谎!” 说罢,她指了宋七少。 宋七少站在后面,一直没敢出头。 众人纷纷回头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这般躲闪。 “清雪,回去吧。”宋七少一改之前的笃定,眼神飘忽对魏清雪道。 魏清雪心中咯噔了下。 宋七少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他似乎不再是站在魏清雪这边,而是站在了顾缨那边。 “什么回去?”司夫人声音凛冽,“你们话说一半就回去?” 宋七少垂头。 “你过来!你是当事人,把话当场说清楚!”司夫人道。 宋七少支吾。 “我没有和他私奔。”顾缨先开口了,哭了起来,“我和他都不熟!” “你撒谎!”魏清雪大怒。 两个女孩子,各执一词。 众人都把目光放在宋七少身上。 宋七少支吾道:“我……我……顾小姐没有约我私奔。” 这话,顿时让花厅里人语又沸腾起来,大家小声嘀咕。偏偏众多的小声汇聚,成就了嗡嗡不止,耳朵都发麻了。 “你再说一遍!”魏清雪脑子里也嗡了下。 这个宋七,在她面前软得连骨头都没有,怎么此刻会背叛她? 顾缨勾引宋七,宋七立马就把顾缨的丑态告诉了魏清雪。魏清雪让宋七故意引诱顾缨私奔,何时宋七改了口供? 是顾轻舟方才派副官去找他,逼迫他的吗? 可宋七从客房回来,一副让她看好戏的样子,没有跟她通风报信啊!若说宋七被顾轻舟威胁沉默,魏清雪是相信的,可他没必要一起来害她吧? 魏清雪心里全乱了。 魏市长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原来是个大误会!”魏市长不能放任魏清雪再闹下去,立马笑呵呵的,走上前道,“你这个孩子,平日里疑神疑鬼的,还不快给少夫人道歉?” 他想要以魏清雪“误会”解决此事。 魏清雪误会自己的未婚夫,这并不稀奇。年轻人谈恋爱,总是会闹这样的矛盾,女孩子更是疑心病重。 误会和蓄意诬陷,是有很本质的区别。 “误会?”一直很沉默的顾轻舟,唇角有柔婉恬静的笑容,“宋七少,是这样的吗?” 魏清雪知道宋七少倒戈了,想要堵住他的嘴。 她跳起来就要打宋七少。 不成想,旁边的王副官早已留心,拉住了魏清雪的胳膊:“魏小姐!” 宋七少已经后退两步。 “对不起!”宋七少对顾轻舟,深深弯了腰鞠躬。 等他直起身子时,宋七少解释道:“清雪她一直不太喜欢您,她今天的行为也是无心的,您饶过她吧。我早就说过她了,不要这样做,她不肯听我的。” 这下子就坐实了魏清雪的诬陷。 行李没有,人证没有了。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进来了,把一张文件夹递给了司督军。 司督军看完,又递给了魏市长:“看看,这是今晚去法国邮轮的旅客名单,没有顾缨。令媛的确是误会了。” 误会两个字,司督军咬得极重。 魏市长脸色煞白。 今天这事,跟魏市长和魏清嘉都没有关系,他们完全不知道,也没有做准备。 魏清雪帮助顾缨,顾缨却勾引她的未婚夫,她心中气不过,想要给顾缨使绊子,魏市长也能理解。 但是,魏清雪迁怒到顾轻舟,还想毁了顾轻舟的宴会,魏市长就觉得这个女儿有点不知所谓! “督军,雪儿不懂事,我会教训她的。”魏市长低声。 他上前想要拉住魏清雪,将她赶出去时,魏清雪却大叫起来:“我没有,阿爸你问宋泓,就是顾缨约了他私奔!” 宋泓眼神微闪。 魏清雪则大吵大闹。 她死活也不肯走,非要大闹起来。 顾轻舟恰如其时站了出来,问宋七少:“你回答一下魏小姐,你想骗我妹妹走,是为了什么?” 宋七少张了张唇。 他看着顾轻舟,既有害怕,也有忐忑,最终低沉了声音:“我和江萌约好,借助顾缨脱身。” 魏清雪猛然震住,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萌是谁?”顾轻舟又追问。 “是江家的三小姐,我跟她好了多时。”宋七少压低了声音。 魏清雪如遭雷击。 她还要再说什么,魏市长已经把女儿用力拉了出去,拉得魏清雪步履踉跄,甚至丢了一只鞋子。 所有人都清楚了前因后果。 顾缨借住江家,她报答心切,被江萌利用,借着勾引宋七的名义,为他们俩筹划逃脱。 他们三个人是计划去法国的。 江萌想走,却又不甘心落下难听的名声,让宋七少把顾缨推出去,就说宋七少和顾缨私奔了,魏家想要恨,也只能恨顾缨。 宋七少就照做了。 魏清雪觉得自己替顾缨安排了人家,顾缨反过来勾引她的未婚夫太过于无耻。魏清雪比较狠,她想要顾缨和顾轻舟一起,在众人面前丢人。 她不仅收拾顾缨,连带顾家其他人也不放过。 宋七少鼓励魏清雪去闹。 这件事对宋七少没什么影响,毕竟是顾缨主动的,只能增加他的魅力和名声,同时也让江萌藏得更深,没人会想到她。 宋七少不准备带顾缨了。 这件事闹起来,顾缨走不了,魏清雪也只顾和顾轻舟争吵,宋七少就可以偷偷脱身,带着江萌先走。 宋家人知道他不见了,只当他是尴尬躲了起来。 以后哪怕知道他失踪了,也只会以为跟顾缨有关。 江萌清清白白,就撬走了宋七少。 顾缨、魏清雪,全部都是棋子。 顾缨愚蠢,根本没看出江萌和宋七少的诡计,只当他们俩要跟着她一起去法国,有人跟她作伴,心情雀跃。 “原来是诬陷!” “魏市长好有心机。用三小姐来诬陷少夫人的妹妹,成功了,让少夫人姊妹俩都丢脸;失败了,也是三小姐一身脏。躲在后面的某个人,可是清清白白。” 这话是说,此事是魏市长、魏清嘉和魏清雪三个人的诡计。 成功了,顾轻舟名誉受损,魏清嘉说不定可以取而代之;失败了,魏清雪落个吃醋误会的名声,不损害魏清嘉。 总之是一盘好棋。 “这样的女人,谁敢娶啊?”人们话题的重心,还在魏清雪身上。 今天在场的,全是岳城名流。魏清雪那模样,已经入了所有人的眼睛,她再想高嫁是不可能的了。 魏清雪就等于是毁了声誉。 “顾小姐,您别难过了。”有人安慰顾缨。 顾缨依靠着顾轻舟,瑟瑟发抖。 顾轻舟道:“我先送缨缨去客房,失陪了。” 客房里,还有一个人被五花大绑,是顾轻舟从邮轮上捉下来的江萌。 江家地位不高,今天的宴会没有邀请江家人;片刻之后,王副官又把宋七少带了进来。 “行了,把他们送去江家,顺便给江家一些钱,就说是我妹妹借住时候的生活费。”顾轻舟吩咐王副官。 江萌和宋七少的事,顾轻舟不想管,此事交给江家和宋家的家长,当然魏市长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两个人自求多福吧。 司慕走了进来。 顾缨吓得立马站起身。 司慕似笑非笑看着顾轻舟:“处理得挺漂亮。” 假如顾轻舟没有防备,而顾缨的确是遮掩江萌出逃,她会承认自己跟宋七少私奔,还请顾轻舟准备船票。 那么,顾轻舟的处境会非常尴尬难堪。 “过奖了。”顾轻舟道,“你看热闹也看得蛮欢实。” 第344章 有本事 司慕是看了场热闹。 要不是祖母在场,他一定会帮魏清雪,让这场热闹更有意思。 这也告诉了司慕,顾轻舟的确是精明百倍。一点小小蛛丝马迹,她都能察觉。 司慕想起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司行霈杀了人想要唬弄顾轻舟,简直是大错特错了。 “今天的戏台还不够高。”司慕想起了她和司行霈的过往,心中一片冷然,话就格外薄凉,“我应该给你加把火。” 顾轻舟笑笑:“督军会打断你的腿。” 司慕想:以后你就跟我过,落入我掌心,督军能次次救你吗? “不会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他不管家务事。”司慕眼眸阴测测的,带着几分恶毒。 顾轻舟挑眉问他:“是吗?我们俩,是不是要窝里反?” 司慕顿时沉默,窝里斗不划算。 顾轻舟诡计多端,司慕根本没把握会赢过她。 顾缨那边已然是吓傻了,此刻默默坐着,不敢说半句话。 江萌离开的时候,也是吓得面色惨白,可惜被顾轻舟堵住了嘴巴,说不出求饶的话。 顾缨不看江萌。 司慕看了眼顾缨,问顾轻舟:“此事到底因何而起?看她的样子,和魏清雪一样被人算计了。” 顾缨眼泪啪嗒掉落。 司慕说得不错,顾缨的确没想过要害顾轻舟,她只是想离开岳城。 今天发生的事,是一个连环计,并非魏清雪一个人搞鬼。幕后最大的主使者,乃是江萌。 江萌,就是收留顾缨的那个江家的三小姐,她把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间。真正勾引魏清雪未婚夫的,是这位江萌江小姐。 顾轻舟先把顾缨打发下去:“你先去外头把行李重新准备好,我马上就来。还是照原计划,今晚送你离开。” 顾缨低低道是。 等顾缨离开之后,顾轻舟才跟司慕说起了整件事。 “魏清雪、江萌和顾缃,曾经都是一起留学的同学,还包括魏清雪的未婚夫宋泓宋七少。”顾轻舟道。 魏清雪这个人,喜欢沽名钓誉。 她去看望顾缃,是想博个“以德报怨”的名声。当然,她不可能再见到顾缃。 顾缃明面上是坐牢,背地里就难说了。魏清雪没见到顾缃,却在警备厅门口遇到了顾缨,她得知对方是顾缃的亲妹妹,就主动提出安置她。 那时候顾缨刚刚从乡下逃出来,一身狼狈,又不敢去找顾轻舟,她很害怕顾轻舟的。 魏清雪做好人,又不肯付出,自家不想收留顾缨,就把顾缨踢给了江萌。 江萌早已受够了魏清雪的虚伪,却忌惮对方家里的势力,无奈收下了顾缨,对顾缨也是满腔怒火。 “……就在这个时候,顾缨撞破了江萌和宋泓的私情。更不巧的是,江萌怀孕了,她留在岳城就是身败名裂。他们俩骗顾缨的钱,买了船票之后还不够,就想撺掇顾缨来寻找我。 顾缨很想去法国找我哥哥,她现在只信任我哥哥,可她一个人无法远渡重洋,她接受了江萌和宋泓的善意,准备出钱跟他们一起走。 好巧不巧的,魏清雪发现了宋泓在外头有人。宋泓情急之下,推给了顾缨,说顾缨正在勾引他。魏清雪觉得她安排了顾缨,算是对顾缨有重恩,而顾缨居然勾引她的未婚夫,怒气冲天,还迁怒上了我。 宋泓为了保护怀孕的江萌,巴不得全岳城的人都以为他跟顾缨好上了,祸水东引,毁的只是顾缨的名声,没人会想到江萌。 江萌再三哭求顾缨帮忙,千万要咬死是她和宋泓有感情,这样江萌才能活命。顾缨愚蠢又心软,她答应了。事情闹出来,顾缨丢人现眼,我面子上无光,宋泓也尴尬,江萌却坐收渔翁之利。 宋泓为了躲避这种尴尬,就会有借口暂时从岳城消失,带着江萌偷偷离开,他们俩买好了去南洋的船票,是后天下午的。”顾轻舟道。 司慕听了这么多,面无表情。 良久他才说:“这些年轻人,把心思都花在歪门邪道上!” 一副老成的口吻。 顾轻舟则觉得,不管是江萌还是魏清雪,全是为了自己。 顾缨寄人篱下,再三被人利用。她又很蠢,根本不懂得防备。 顾轻舟不喜欢顾缨,到现在也很难改观,把顾缨留在岳城,顾轻舟防不胜防。 “我想今晚派人送她去法国,让我阿哥带着她读书。”顾轻舟道,“她没有学历,没有家庭,将来怎么办?我不喜欢她,所以 我没办法把她当亲人照顾。” 顾轻舟如此做,既是为了自己和顾缨,也是为了顾绍。 顾缨不愿意跟顾轻舟,她想去找顾绍;而顾绍哪怕知道自己非顾家的孩子,对姊妹们还是有从小到大的感情。 他们才有真正的亲情。 顾绍一个人在法国,身边的同胞不多,也许他更需要这微薄的亲情,顾缨又愿意去,何不两全其美? “随便你,这是你的家务事。”司慕淡然,抽出了一根雪茄。 顾轻舟道:“你能否帮我安排一个人?” 司慕道:“没问题。” 顾轻舟拿出一些钱,交给了司慕的下属。 司慕派了个可靠的副官,带着这笔钱和顾缨,一同去法国,路上照顾顾缨,安全将顾缨送到。 “这位副官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在岳城,他不会中途失踪,人品更是不错。”司慕道。 顾缨惊魂未定,顾轻舟替她拎着行李箱,去了码头。 顾轻舟送她上船:“替我给阿哥带句好,告诉阿哥我结婚了。你们在法国好好生活,若是没钱了给我发电报。” “嗯。”顾缨低垂着泪目。 “去了那边要好好念书,照顾阿哥,别给阿哥添麻烦。”顾轻舟又道。 顾缨再次点点头,眼泪簌簌滚落。 “阿姐,我这次是不是又给你添了麻烦?”顾缨突然问。 顾轻舟略微停顿。 她还知道内疚,至少不是无药可救的孩子。 “江萌还有宋泓、魏清雪,你都看清楚了?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更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接受别人的施舍,将来总是要还的。什么都要自己去挣,才没有人能害你。”顾轻舟道。 顾缨咬唇。 顾轻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缨想抱她一下,表示对她的感谢,可触及她幽深冷漠的眸子,手又缩了回去。 “谢谢。”顾缨低声。 “我是看着阿哥的面子。”顾轻舟道,“阿哥曾经帮助过我很多。到了法国,别再当自己是顾公馆的小姐,不许打扰阿哥的学业。” “我知道了。”顾缨慎重道。 顾缨上了邮轮,顾轻舟立在码头。 夜风湿寒,带着氤氲的薄雾。白天的温暖全部褪去,码头的风往骨头里吹,能吹散所有的暖意。 顾轻舟拢了拢衣襟,青丝吹落了两缕,她回到了新宅。 她回来的时候,晚宴还没有结束。 桌上的菜都凉了。 副官端了些热菜,放在客房的小几上。 顾轻舟准备吃饭的时候,司慕进来了,他也还没吃。 “要不要吃些?”顾轻舟问。 司慕点点头。 副官给他也添了一副碗筷。 “……这么一闹,魏清嘉再次陷入风口浪尖。”顾轻舟道,“她妹妹真是害死了她。” 外面的宾客,现在都在议论此事。 所有人都觉得,此事是魏清嘉在背后搞鬼。 这样的话,这件事才更有嚼头,说出去更加吸引人。 流言都是这样添油加醋传出来的。 司慕端着碗,慢条斯理吃着:“你妹妹也会给你带来灾祸,你不是避开了,还把事情完善处理了吗?被人推到风口浪尖,都是自己没本事。” 他对魏清嘉的好感,随着魏清嘉勾搭司行霈开始,就完全没有了。 魏清嘉似乎并不明白这一点。 司慕对她,现在只剩下魏清筠去世的内疚。这点内疚,让他仍是会帮魏清嘉,看上去对她旧情未了。 “你觉得我有本事?”顾轻舟问。 “不错,你这个人恶毒,什么手段都会使。”司慕不动声色道。 顾轻舟抓住了江萌,又逮住了宋七少,威胁他们把事情说清楚。 江萌再三哭求顾轻舟,不要将她说出去,否则她只有死路一条,顾轻舟只是冷漠道:你是不是也这样跪求我妹妹,她才上了你的当? 顾轻舟毫不心软。 从这方面看,她的确恶毒。每个人做了什么事,都要自己承担责任。 顾轻舟挑了眉。 两个人后来就没有再说话,沉默吃完了饭,重新回到了花厅。 花厅已经请来了歌星,正在唱最近流行的曲子。 乐队也准备就绪,不少人滑入舞池了。 老太太有点疲倦,去了楼上客房休息。 司慕和顾轻舟上楼去照顾。 “轻舟啊,别生气。”老太太反而安稳顾轻舟,“魏家的孩子,都没有教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格外严厉看了眼司慕。骂的是魏清雪,却是含沙射影说魏清嘉。 司慕道:“祖母说的是。” 他一句话也不替魏清嘉辩驳。 老太太心情稍微好转。 其他的客人,并未将魏家姊妹的事放在心上,反而添了谈资。 老太太撑不住了,先回了司公馆,司慕亲自开车送她。 顾轻舟随行。 送完老太太,顾轻舟跟司慕重新回新宅时,司慕道:“我有件事想提醒你。” “何事?”顾轻舟有点疲倦,正在副驾驶坐打盹,漫不经心回答道。 第345章 信任 司慕的车厢里,有雪茄的清冽,时不时闯入顾轻舟的鼻端。 顾轻舟很用力,才能保持镇定。她不应该落泪,司行霈如此对她,为他痛哭就是对不起乳娘和师父,甚至对不起自己给他的信任。 她看似漫不经心的打盹,手指却紧紧攥住了,指关节捏得发白,轻阖的羽睫也微微发颤。 “……魏林今天的态度,有点奇怪。”司慕的话,在顾轻舟的耳边响起。 顾轻舟回神。 魏林,就是魏清嘉和魏清雪的父亲魏市长。 “怎么奇怪?”顾轻舟沉默片刻,将喉咙间的哽咽咽下去,才问。 出事的时候,顾轻舟一直在看魏清雪、魏清嘉、司夫人和顾缨。她留意这些人,又关心老太太,生怕老太太受到了刺激。 顾轻舟在掌控局面,又在拿捏轻重,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她没有在意。 魏市长当时跟着司督军,从侧门进来。顾轻舟站立的方位背对着侧门,她看不到魏市长的表情。 司慕则是居高临下,把所有人都尽收眼底。 他说看戏,也是看人。 司慕恨顾轻舟,却也没有无聊到那般境地。此事牵扯了魏家,司慕就要查看众人的反应。 看客的反应,会说明很多问题。 魏林的态度,全在司慕眼底。他的不对劲,司慕有点想不明白,一晚上都在揣摩,现在告诉了顾轻舟。 “魏清雪哭诉的时候,魏林一直在看你。”司慕道,“他没有去呵斥女儿,也不怕她得罪司家,好像很好奇你会怎么处理。这态度,像是研究对手。” 顾轻舟沉吟。 她给魏林治过病,对魏林来说并不算什么大恩情,谁会把医生当恩人整日捧着?况且,魏林给过诊金,也宣传过顾轻舟的医术,他们互不相欠,不存在多深的交情。 魏清嘉离婚归来,带着丰厚的财产,拥有极大的名声,可婚姻问题实在堪忧,司慕不失是最佳的选择。 顾轻舟挡了很多人的路,包括魏家。魏市长是政客,他最想要的莫过于跟军阀门第联姻。 魏市长和其他人一样,在等司家退亲,他也料定是以退亲结束,不成想顾轻舟却真的嫁入了督军府。 “若是对手,也应该是魏清嘉把你当对手。”司慕道,“魏林的态度甚是奇怪,你要留心此人。” 顾轻舟几个小时前还说,一切的偶然都有个必然的内因,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魏林年纪算得上顾轻舟的长辈,又是老奸巨猾的政客,他把顾轻舟当敌人实在匪夷所思。 可任何的细节,都是将来灾祸的内因。 “我记住了,会当心的。”顾轻舟道。 两个人回到新宅时,宾客已经散了七八成,只有零星几位喝醉的正在休息。 司督军和司夫人、司琼枝还没有走。 “阿爸,姆妈。”顾轻舟上前,礼貌又温柔打了招呼,坐到了对面的沙发。 司夫人轻轻颔首。 司督军则笑容和煦:“送你祖母回去了?” 司慕接话:“是的阿爸,祖母有点犯困。” “今天的事,她老人家有些不高兴。”司督军道。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止老太太被扫兴,所有人都有同感。 司督军则安慰顾轻舟:“过日子就是要磕磕碰碰才热闹红火。坏事先来,好事在后头,倒也是吉兆。” 司夫人先笑起来。 顾轻舟和司慕捧场般微笑。 说了几句,司督军道:“阿慕你过来。” 司慕跟着司督军,去了楼上的客厅。 司夫人和司琼枝、顾轻舟三个人对坐。三个女人一台戏,婆婆媳妇小姑,都是各有唱词。 此刻,她们却全部沉默了。 她们都忌惮司慕。司慕可是两边下了狠令,谁先闹事就不认谁。况且今天是乔迁之喜,司夫人也盼着儿子家和万事兴,所有的不满都忍下了。 “我听人说,你在林海公墓安了两个衣冠冢?”司夫人问。 顾轻舟的心,猛然被什么钝器击中,疼得她浑身骨头都要碎裂了般。她的乳娘和师父,再也回不来了。 “嗯。”顾轻舟很想遮掩自己的难过,情绪却一泻千里,怎么也藏不起来。 “是什么人啊?”司夫人问。 顾轻舟道:“是乳娘和师父。” 司夫人很想伤口撒盐,刺激刺激顾轻舟。如此,又显得很没有格调,她忍住了。 屋子里静默,再也没人想说话了。 楼上的会议厅,司督军和司慕说起了司行霈。 “那个孽障胆大包天,可他想要拿走的,的确是他这些年赚的。我当时气头上,现在想想,还是要把他找回来。”司督军道。 司慕看了眼他父亲。 “阿爸,您怎么跟我说起了这个?”司慕问。 司督军道:“我最近听到一些信……” 司慕眼皮直跳。 “……南京想聘请我为海陆空三军总司令,调令年后要下,我会带着你母亲去南京上任。”司督军道。 司慕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阿慕,不是阿爸不信任你,你到底在军中时间不长,难以服众。以后你的前途,阿爸自然有安排,这点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寻阿霈,岳城就交到他手里。”司督军道。 司慕只感觉被人泼了一瓢冷水。 他从心底升起了怨怼。 他知道父亲的考虑不错:司慕在军中时间短,不足两年,而司行霈混了十几年。 比起司行霈的老练,司慕既没有军功震慑,又没
相关推荐:
打死那个撒比苍云[剑三]
皇华似锦
灵丘山屠龙传
亮剑:云龙兄,我魏大勇又升官了
国宴大厨在八零
元卿凌楚王
万事屋的顽皮天师
炮灰渣攻手撕剧本
[综漫] 我用wtw完美通关
豪门养女之掳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