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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己的儿子,心思却早已不知飘忽去了哪里。 她们往外走时,董夫人的话题,刻意往颜新侬身上偏。 司夫人和颜太太关系很淡,主要是司夫人觉得颜太太因循守旧,像个老太婆。而自己是时髦派的人物,跟颜太太实在难以做朋友。 “……你想摸牌,也别找颜太太,她可是老菩萨。她们老一辈的人,不喜欢咱们的打牌方式。”司夫人道。 董夫人顿时就明白了。 她试探了几句,又问颜家的孩子。 看她的口吻,俨然是要把颜家上下打探个遍。 司夫人则觉得颜家乏善可陈。 颜新侬的确很有本事,军事上也过硬,跟司督军交情也好。 只是,颜新侬的家人,实在挑不出什么彩儿来。 颜太太就是个普通内宅夫人;颜洛水容貌平常,性格平常;颜一源纨绔,除了赌马就没其他爱好。 “我倒是想拜会颜太太。”董夫人道。 司夫人说:“后天的宴会,她也会来,到时候就能见到。” 顾轻舟不知董夫人的打算,她从督军府出来,就去了颜家。 颜太太正在和颜洛水挑布料。 她们手里的布头,全是白纱。 顾轻舟顿时就明白:“要替洛水挑婚纱啦?” “是啊。”颜太太笑道。 颜洛水也是满面容光,喜气从眼角眉梢溢出。 “订了什么日子?”顾轻舟问。 “四月初八。”颜太太笑道,“早些把她给嫁了,也赶紧把阿静和小五的事定下来,我这心里就真的落稳了。” 霍拢静跟颜一源谈恋爱,也不是一两天了。 霍钺一开始不同意颜一源跟他妹妹好。 后来在赌场,几个人闹事,有人从楼上扔了一张桌子下来,正巧颜一源和霍拢静进门,眼瞧着就要砸到他们身上。 当时颜一源毫不犹豫扑过去,把霍拢静抱在怀里,压在身下藏起来。 人在临危时候的反应是最自然而真心的。 颜一源为了救霍拢静,命都不要。那么软弱怕死的男人,对霍拢静的真心可见一斑。 霍钺的人上前,将那落下来的桌子踢偏了,没砸着他们俩,可霍钺还是感动了。 颜一源虽然纨绔,骨子里到底有军人的血脉,是个勇敢的人,而且很疼爱阿静。 就这样,霍钺同意把妹妹嫁给颜一源,已经和颜新侬见面说过此事。 颜新侬自然是高兴。 “轻舟,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颜太太笑道。 第370章 我要娶姨太太 顾轻舟很久没有听到好消息了。 颜太太说好消息,她就来了精神。 “什么好消息?”顾轻舟问。 颜太太看了眼颜洛水。 颜洛水抿唇笑。 “……舜民他想在岳城开办一家出版社,专门出版翻译过来的教材,再开个印刷厂。”颜太太道。 顾轻舟闻言微愣,继而笑容也慢慢绽放,心情顿时明媚起来。 “您是说,洛水结婚之后会留在岳城?”顾轻舟忍不住喜悦,“那真是太好了!” 她之前听说洛水结婚,心中也惆怅她要去南京,会有自己的生活圈子,顾轻舟又失去一个朋友。 可结婚是好事,顾轻舟不能说扫兴的话,失落就埋在心里。 她这半年失去了很多,现在微小的离别,都让顾轻舟难过,她只是不想别人看出来,全藏在心底而已。 直到现在! 颜洛水不走了,她结婚之后会留在岳城。 谢舜民兄弟姊妹众多,家里不缺他一个人孝顺父母的。颜新侬和颜太太却是膝下空虚,正愁颜洛水嫁出去之后冷冷清清。 颜家的其他孩子,全在外地。 顾轻舟心头泛起一阵阵的暖流,忍不住抱住了颜洛水:“这真是太好了!你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对吧!” 颜洛水被她说得心中泛酸。 霍拢静和顾轻舟一样,听到这个消息都差点喜极而泣。 她们俩都没什么亲人,洛水是她们不能缺失的朋友。 特别是顾轻舟,失去了司行霈,失去了顾公馆,失去了乳娘和师父。她现在的脆弱,想想都能把人逼疯。 可顾轻舟咬牙忍了下来。 颜洛水嫁出去,她觉得是应该的,再难过也要忍住。直到洛水说她会留在岳城,顾轻舟心中的暖意控制不住。 “瞧你,都快要哭了!”颜洛水轻轻拍她的后背,“我才不走呢,我走了谁陪你们俩啊?” 顾轻舟眼眸微湿。 颜太太也轻轻摸了顾轻舟的脑袋,说:“我和你义父也希望洛水以后在岳城安家。” 颜洛水甚至道:“轻舟,你知道我的新房重新选在哪里吗?” 顾轻舟当然不知道,她第一次听说此事。 她摇摇头。 颜洛水忍不住哈哈大笑。 颜太太就道:“别卖关子了。轻舟,你从你家走过来,不是有一栋白色院墙的洋楼空闲着吗?我们买下了……” 顾轻舟回忆了下。 的确有一栋洋楼,正好在拐弯处,西南的院墙爬满了爬山虎,绿莹莹的甚是好看。 “原来在那!”她惊喜道。 那个地方,正好在顾轻舟房子和颜公馆的中间。 颜洛水以后想去顾轻舟家只需要五分钟,想回颜公馆也只需要五分钟。 霍拢静嫁过来,肯定住在颜公馆。 大家毕业了、出嫁了,原本应该四下分离,她们反而越住越近了。 “真好。”顾轻舟抿唇微笑,她这一天的心情都好极了。 吃饭的时候,颜洛水跟顾轻舟说:“等你家的事空闲了,我带你们去看我的新房,帮我参详参详,如何布置。” “好。”顾轻舟笑道。 在颜家吃了晚饭,又跟颜太太和颜洛水说了半晌新房的装修,以及婚礼的仪式等,越说越起劲。 直到晚上十点钟声响起,颜太太才催促顾轻舟快回家。 顾轻舟上了汽车,不过几分钟就到了新宅。 走到正院,发现司慕坐在餐厅里,面前摆着宵夜。 顾轻舟打了招呼:“才回来吃饭啊?”司慕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这是把宵夜当晚饭了,肯定刚回来不久。 司慕不答。 顾轻舟等了下,见他没有答话的意思,想着他早上的气还没有消。她不愿意触霉头,转身上楼了。 洗完澡,顾轻舟坐在楼下的壁炉前烘头发。 司慕回书房了。 四下无人,顾轻舟一边等头发干,一边翻阅书籍,心情很好,就忍不住哼了小调儿。 自从师父和乳娘去世,她的心没有半点的舒缓,一直蜷缩着。现在,她终于能透口气般。 司慕站在她身后。 顾轻舟察觉到了阴影,一抬眸就看到了司慕冷若寒霜的脸。 “你吵到我了!”司慕冷漠道。 顾轻舟自觉哼哼的调子不高,但他如实说了,顾轻舟当即收敛:“不好意思。” 以为他要走时,司慕却顺势坐到了她旁边的沙发上。 顾轻舟眉头微蹙。 司慕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你说。” “我要娶姨太太。”司慕道。 顾轻舟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喜事成双。 司慕娶了姨太太,他也许会开心点,不会整日板起冷脸,大家都好。 这对顾轻舟来说,是另一个很好的消息。 顾轻舟有军政府一成的税收,她有钱,不需要看司慕的脸色过日子。司慕娶了姨太太,把家交给她当,都跟顾轻舟无关。 “可以啊。”顾轻舟道。 话虽如此,顾轻舟还是提醒他:“阿爸不许你跟戏子和歌女、舞女沾边,你要娶的姨太太,跟这三类不沾的,对吧?” 司慕摇摇头。 他眼眸深邃,落在她莹白的面容上,似乎想要从她眼睛里看出端倪。 顾轻舟任由他看。 “既然不是这三样,那剩下的都随便你。”顾轻舟道。 司慕问:“我若是用龙凤花轿抬进来呢?” 龙凤花轿,那是抬正室太太的。现在不少的军阀或者新贵,为了给姨太太面子,既然不能正式盖法律的公章,就索性用龙凤花轿。 这姨太太以后得势,几乎可以与正室平分秋色。 “可以。”顾轻舟道,“你若是有本事,拿去盖个婚书都没事。” 司慕猛然站了起来。 他变了脸似的,看着顾轻舟。 见他要动手般,顾轻舟神色微凛:“怎么了?”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司慕的怒意,就好似泄了气般,他气冲冲出门了。 顾轻舟望着他的背影,还没思索出他的意思,就被电话吵得耳鸣。 接了电话,那头是清脆恬柔的声音:“少夫人。” 居然是董夫人。 董夫人叫凌蔓,中午吃饭的时候,顾轻舟听她说,她今年才四十一岁,她十四岁就嫁给了董晋轩,比董晋轩小十来岁,十五岁就生了长子。 四十岁的人了,她声音仍是清脆年轻,容貌也不过三十出头。 一声懦软娇柔的声音,一点也没有北方女子的干脆利落,反而似吴侬软语。 “董夫人。”顾轻舟声音里带笑,脸上却没动,“这么晚了,您有事吗?” “是这样的少夫人,我听您的义母颜太太,她曾是北平人,我也是北平的呀!我带了些土产,想派人送给颜太太,不知她可有什么忌口?”董夫人问。 顾轻舟心头起了警惕。 董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真的只是送礼? 这董夫人看似温柔美丽,还有点娇气,顾轻舟却从未对她掉以轻心。 “颜太太没什么忌口的。”顾轻舟又道,声音里的笑意不减,面容仍是纹丝不动。 “那我明日想去拜访颜太太,少夫人能陪我去,做个引荐吗?”董夫人问。 顾轻舟警惕董夫人,却又不想让对方看出来。如果对方对她有了防备,以后很多事就会更加麻烦。 况且,也许董夫人真的只是送礼结交呢? 顾轻舟草木皆兵的性格,她自己也不是很喜欢。 “可以啊。”顾轻舟道,“让您破费了。” 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 顾轻舟沉默思索了片刻。 董夫人想要见颜太太,是因为知晓颜新侬即将辅佐岳城的军政吧?司慕说到底太年幼,颜新侬才是主心骨。 董夫人又跟颜太太算是老乡,想要示好,也是人之常情。 后天的宴会人多,想单独和颜太太拉交情,只怕不太合适。况且,到时候太多的人,第一面的缘分不够好,就难交际了。 顾轻舟如此想着,就给颜太太打了个电话。 颜太太夜里接到电话,有点紧张:“出了什么事?” 顾轻舟这才想起,老派的人不喜欢夜里来客或者接电话。 在十几年前,一般只有报丧才会入夜打扰别人。 “姆妈,是好事。”顾轻舟忙笑道,打消颜太太的疑虑。 通过电话筒,都能听到颜太太松了口气。 “是这样的,那个董晋轩董元帅嘛,他太太听说您也是北平人,想给您带几样土产,问您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答应了她,明天带她过去。”顾轻舟道。 颜太太嫁到岳城已经三十多年了,她现在口音都是岳城的,什么特产,她大概是吃不惯的。 很少有人想起她是北平人。 “……她怎么想起了这茬?”颜太太疑惑。 “看看她想做什么吧。”顾轻舟笑道,“董元帅统领海军,以后跟义父就是同僚,大家总要有来往的。晚见不如早见,探探她的底细也好。” 颜太太道:“行啊,那你们过来吃午饭,我叫人准备。” 顾轻舟道是。 挂了电话,她又略微坐了坐。 心思从董夫人身上,又转移到方才气哄哄出门的司慕身上。 他说要娶姨太太,是相中了谁? 若是从前,司慕说用龙凤花轿抬进来,顾轻舟还以为是魏清嘉。 现在,她猜不到了。 “他跟谁好了?”顾轻舟把岳城的名门千金拿出来掂量。可惜她交际圈很窄,认识的人实在有限。 直到她头发干了,上楼睡觉,司慕也没有再回来。 他不知去向了。 第371章 傻白甜 早晨,顾轻舟被一阵叮铃铃的电话声吵醒。 她床头的电话,只有督军府和颜家才知道号码。 顾轻舟只当是颜洛水,迷迷糊糊接了电话。 她却听到了董夫人的声音。 “少夫人,我问了司夫人您的电话,不打扰您吧?”董夫人道。 顾轻舟一下子清醒,道:“不打扰。这么早,您可有什么急事?” “我想早点去颜公馆,拜见颜太太,因我上午十点还要去趟裁缝铺子。我家老三那孩子,非要再做几身衣裳,参加明天的宴会。”董夫人笑道。 顾轻舟心里彻底清醒了。 她这时候,差不多明白了董夫人的用意。 “夫人,您先去做衣裳吧,我们晚上再去颜家也是一样的。”顾轻舟道。 董夫人笑道:“我听闻颜太太是老式的做派,晚上去打扰,只怕是不礼貌。” 颜太太的确是老式习惯,晚上很少宴请,入了夜就不会待客,随便一打听就知道。 “那您下午回来了,我们再去。”顾轻舟道。 董夫人的声音,便带着三分娇气:“少夫人,咱们现在就去吧,我顺带些糕点,去颜公馆吃顿早饭也不错呀。” 她来岳城不到一天,已经学了些司夫人的软语,咿呀的很好听。 顾轻舟道:“那……那我打个电话去问问,如何?” 董夫人道:“有劳少夫人。” 挂了电话,顾轻舟立马给颜家打了电话。 女佣接了。 “喊四小姐来听电话。”顾轻舟道。 “四小姐?”女佣踌躇道,“四小姐还在睡呢,现在这个点去喊她,只怕要挨骂。” 顾轻舟看了下墙上的钟,才六点半,颜洛水习惯了七点起床。 “无妨,就说我叫的,要不然我亲自去。”顾轻舟道。 女佣就去喊了。 颜洛水果然带着怒气:“顾轻舟,你大清早就干缺德事!” “我有要紧事。”顾轻舟道。 颜洛水怒意不减:“什么事都不及睡觉要紧。” 顾轻舟就笑。 颜洛水打着哈欠,顾轻舟继续道:“你告诉姆妈,让姆妈叮嘱家里的佣人,就说义父去了营地,你和五哥跟着姆妈去了亲戚家,晚上才回来。” “为什么?”颜洛水不解。 顾轻舟就把她的猜测,告诉了颜洛水。 “……你听我的没错。”顾轻舟慢腾腾的,把自己想要说的,全部说完。 她说了两三分钟,颜洛水没有打断,认真听着。 颜洛水听罢,一个激灵。 “真的?”她问。 顾轻舟颔首:“应该是真的,我的猜测向来靠谱。这董夫人一大清早要去拜访你们,我猜不出她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颜洛水咬了咬唇。 她穿着绒布睡衣,下楼的时候趿着鞋,脚跟在寒凉的空气里冻得生疼。 这么一惊又一冷,颜洛水彻底清醒了过来,睡意全无。 “轻舟,我们总是要见董夫人的,你这招不见,只是扬汤止沸。”颜洛水道。 顾轻舟笑:“你真是急性子!一步步来嘛,她以为能占到便宜,我们自然也能。” 颜洛水问她什么意思。 顾轻舟就解释给她听。 听完了顾轻舟的解释,颜洛水笑道:“这也挺靠谱的。” 顾轻舟笑笑,挂了电话。 她略微思忖了片刻。 约莫过了三分钟,董夫人的电话再次进来,打断了顾轻舟的沉思。 董夫人笑道:“少夫人,如何?司机应该知道您的地址,我现在过去接您,怎样?” 顾轻舟很是抱歉道:“夫人,这个挺不好意思的,我刚刚打电话过去,才知道我义母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趟外地的姑母家。” 董夫人一怔。 这是不肯见她。 董夫人觉得自己算是客人,还是挺尊贵的客人,颜家不肯见她,说明问题有点严重啊! “那她今天不回来了?”董夫人问。 顾轻舟道:“傍晚应该能回来,明天的宴会,您就能见到她了。” 董夫人迟疑。 “要不,傍晚的时候若是早,您再打电话给我?”董夫人问,“破例晚上拜访,也无妨吧?” 顾轻舟满口答应:“无妨的。若是他们下午回来,我们过去吃晚饭。” 结束了通话,董夫人也陷入沉思。 董晋轩元帅已经起来了,对着镜子梳理他的头发和胡子。 “怎样?”他问董夫人。 董夫人皎皎眉目染上了几分寒霜:“我觉得顾轻舟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她推说颜太太不在家,可她昨天明明说好的,愿意带着我去颜家,她不可能不知道颜太太出门。颜太太一定还在家,是她胡乱编造的。” 董晋轩道:“我就说你太急切了,反而惹了顾轻舟的疑心。” 董夫人想去吃早饭,其实是想去颜公馆混一整日。 她并不是要去做什么衣裳。 董夫人凌蔓自负聪颖,若是和颜太太、颜洛水、颜一源从早到晚待上一整天,她就能从言谈中摸索出他们的性格和优缺点。 因董晋轩和夫人决定明天给颜新侬一个试探,故而想从家属身上下手。 对待颜太太和颜新侬的孩子,董夫人觉得先观察与了解最要紧。 她骗顾轻舟说,上午有事,所以早早拜访,其实是想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要去了颜家,到了上午她就可以说,跟颜太太一见如故舍不得走,非要吃午饭,颜太太绝不好意思赶她;中午之后,再要求逛逛颜公馆的院子,颜太太也只能同意;逛完院子消了食,再要求打牌,一直到晚饭时分,颜太太肯定要留饭。 这一日三餐的相处,董夫人就能找准颜家每个人的短板,摸清楚他们的性格。 计划得很好,不成想被顾轻舟识破了。 “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知道这个顾轻舟的确很谨慎。”董晋轩安慰他夫人,“谨慎的人,其实也容易对付。” 董夫人眨巴美丽的眼睛,看着她丈夫。 心领神会,董夫人微微笑了。 顾轻舟则去了颜家。 霍拢静今天也在。 顾轻舟说了自己的猜测:“我先提出一个猜想:董晋轩到岳城是有野心的,而督军并不知道。 那么,他会从军政府下手。司慕太年轻,在军中无建树,督军要去南京了,义父才是支撑。 董晋轩有野心,就会先试探义父,看看义父的深浅。义父若是难对付,他们会收敛;若是义父好欺,他们就会放开手脚。 若我的猜想成立,那么董晋轩夫妻明天不会只是参加宴会,而董夫人今天要求拜访,也是别有用心。” 颜太太后背发僵。 颜洛水抿唇,内心的腹黑已经在隐隐作祟。 而颜一源是天生的傻白甜,他道:“不至于吧?人家好好来做客,你们女人就爱胡思乱想。” 颜洛水笑:“看到没,破绽在这里!若我是董夫人,就先拿你开刀。” 颜一源往后躲。 霍拢静道:“宴会我也要去,我跟着一起吧。你们放心,我不会叫人算计了去。” 颜一源立马咧嘴笑:“阿静,你对我真好!” 霍拢静尴尬咳了咳,对颜一源的热情和直白很不好意思。 颜太太这才露出笑容。 顾轻舟安慰她:“姆妈,您别担心,不是还有我们吗?再说了,我也只是猜测。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吗?我们先小人猜测,假如猜错了,也只是我们枉做小人,不是更加皆大欢喜吗?” 颜太太这才露了笑容。 她知道顾轻舟的敏锐。 顾轻舟猜测董夫人有问题,就是绝对有问题。 然而,顾轻舟苦心安慰她,又让颜太太高兴起来。 颜太太不屑于算计人心,却不是愚笨之人。她那么多孩子,除了小五是天生的乐观派,其他孩子哪一个不是精明百倍? 下午四点,董夫人给顾轻舟打了电话,问颜太太回来没有。 新宅的佣人告诉董夫人:“少夫人要置办宴会,她忙去了不在家。” 董夫人不甘心,让随从冒充船舶公司的,给颜太太打了电话。 颜家的电话,外人不知道,董夫人却是有内幕的。 打通了之后,佣人接了,说:“太太走亲戚去了,老姑爷入院,太太带着四小姐和五少爷去探病了。” 颜太太早已叮嘱过家里人不许说漏嘴。 董家的随从又问:“颜太太何时回来?” “今晚要回来的,太太让留门。”佣人道。 佣人等电话挂了,就立马去告诉了颜太太。 颜太太颔首。 董夫人也立马明白:“颜家起了警惕。” 果然,他们想要试探一下颜新侬,目的已经达到了五成。 颜家的人很谨慎,天衣无缝的团结。 “……明天的宴会,再看看他们的反应。”董晋轩觉得挺有趣,“你知道如何看颜新侬这个人吗?” 董夫人不解。 董晋轩就教她一招。 夫妻俩有商有量。 顾轻舟晚上回到新宅,司慕仍是没回来。 佣人说:“少帅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回来,只怕是去了督军府。” 顾轻舟想到他说要娶姨太太,心中想:“督军府?只怕是去了温柔乡……” 此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心思只是从这上面掠过,就转移到了明天的宴席上。 宴席是晚宴,邀请了岳城的政要名流。 第二天,顾轻舟吃了早饭,就准备去督军府,这时候司慕回来了。 “我有话说。”司慕道。 第372章 表亲 司慕两夜没有归家,顾轻舟以为他去了温柔乡。 如今见他的军装微微凌乱,顾轻舟想起,原来他是去了营地。 “我有话跟你说。”他道。 顾轻舟停住脚步,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娶姨太太的事黄了,不必准备。”司慕道。 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是板着脸孔,冷漠从眼角倾泻。 顾轻舟今天有事要做,对司慕纳妾兴趣乏乏。 她却突然想起了从前。 在司慕还没有知道她和司行霈秘密的时候,他是个很绅士的人。哪怕被她敲诈,他还是会帮她付了喝咖啡的钱。 现在他刻薄而面目冷峻,多少是顾轻舟气的。 因为想到了这些,顾轻舟收敛了她的心不在焉,很认真道:“你不要难过,再挑个好的就是了。” 司慕眼底的霜色更浓。 他似乎有话,想要立马脱口而出。可微启了唇之后,他的话又咽了下去。 遮掩了情绪,司慕也转移了话题,他道:“你上午不用过去,家里人会操持,你下午四点跟我一起走。” 顾轻舟道:“那我先给督军府打个电话。” 打了电话,是管事接的。 “少夫人,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您多晚过来都不妨碍。”管事道。 顾轻舟颔首。 司慕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顾轻舟狐疑。 她不是傻子,只是她心中承受的事太多,很少把心思放在司慕身上。 司慕的踌躇与难以启齿,顾轻舟突然明白了。 她不知是否要点破。 正在犹豫之际,司慕自己点破了:“我没有打算纳妾,那天的话,只是……只是我说着玩的。” 他其实不是说着玩的。 他是在试探。 他试图融化自己与顾轻舟之间那点冰墙。 而顾轻舟很清楚,他的幻想应该被无情浇灭,故而道:“可我是真心的!等事情忙完了,我想帮你娶两房姨太太!” 司慕的脸色,重新沉了下去。 “不劳烦你!”他气哼哼转身,面色沉如冰霜。 从前的司慕也是颇为冷酷,只是那时候的他,再冷酷也要保持风度。 司慕回房间补觉,顾轻舟也上楼去了。 吃完了早膳,反正闲着无事,顾轻舟就带着木兰和暮山在院子里遛弯。 遛了半个小时,她心思都在今晚的宴会上。 到了下午三点半,顾轻舟下楼。 司慕早已准备好了,坐在客厅的沙发等她。 一抬眸,他就看到了顾轻舟,步履娉婷走下楼来。 她穿着一件银红色长袖旗袍,璀璨明艳的颜色,似晚霞纷披,落在她的周身。她徜徉在霞光里,那红渲染了她的眸子,她的眉眼越发艳丽。 步步生莲间,司慕只感觉她的美能将这满室的繁华逼退。 他呼吸有点紧,使劲咳了咳才掩饰好。 “这衣裳不错。”司慕道,没了早上的冷漠,态度略微改善。 风雨无定的司慕,真叫人捉摸不透。 “谢谢。”顾轻舟笑道,“你这一身也挺好的。” 这次去督军府,是司机开车,司慕和顾轻舟并肩坐在后座。 顾轻舟很少用香水,可她身上总有一抹淡淡的清香,那是香波的玫瑰香味,似混合成了她的体香,带着温馨和魅惑。 她的手指纤细莹白,放在膝盖上。 司慕很想握住她的手。 他心中有了这样的念头,手就伸了出去,然而未等他触碰,顾轻舟已经察觉。 顾轻舟装作不经意撩拨青丝,抬了皓腕,避开了司慕的手。 司慕的手落空,人也清醒了几分,悻悻收了回来。 他们四点出门,却六点多才到督军府,天已经黑了。督军府的门口,大大的路灯已经亮起,红光匝地,辉煌璀璨。 门口停满了豪华座驾。 顾轻舟和司慕进了门,一路上除了亲侍,就是宾客。 笑语宴宴,宾客尽欢。 美酒的香醇不知从何处溢出,勾引着人的嗅觉,空气也能令人沉醉。 顾轻舟一进门,司慕就道:“挽住我。” 他很自然曲起了手臂。 顾轻舟的手腕,就搭在他的臂弯里,两个人进了督军府。 “少帅,少夫人。” 有人与他们打招呼。 顾轻舟都微笑回应。 司慕表情淡然,只是颔首,不予理睬。 一进花厅,顾轻舟就看到了司夫人正陪着董晋轩和董夫人说话。 宾客来了,都走到司夫人跟前,司夫人就笑着介绍:“这是董大帅和董夫人。” 而董夫人身后,还站着三个英俊挺拔的儿子,更是引人注目。 顾轻舟和司慕也走到了跟前。 “怎么才来?”司夫人和蔼微笑,眸光却从顾轻舟脸上掠过,言语中的笑意带着责备。 司夫人已经应酬一个小时了。 “我们午睡了一会儿,起晚了,姆妈。”顾轻舟道。 董夫人噗嗤笑了。 年轻的两口子午睡起晚了,这还要细说? 司夫人脸色更是复杂。 她没有继续找茬,怕顾轻舟说出更露骨的话。 顾轻舟不要脸,司夫人还要呢。 转移了话题,董夫人就问顾轻舟:“颜太太会来吧?” “会的。”顾轻舟笑道。 宾客们陆陆续续入席,顾轻舟一直站在司夫人身边,司慕则站在顾轻舟和司夫人身后。 有人进来打招呼,顾轻舟帮着司夫人介绍,今天的宴席是为了董晋轩和董夫人举办的。 岳城的政要名流都对董夫人的美艳很惊叹,而后目光又落在董家的少帅们身上。 董家的少帅们,个个漂亮英俊。 晚上七点,颜太太才带着孩子们来了。 “颜太太来了。”顾轻舟小声提醒董夫人。 董夫人的笑容更加明艳。 说着话,颜太太一行人就到了跟前。 “……昨日还想去拜访您,不成想没那个机缘。”董夫人一见面,就热络起来,居然改了口音般,露出京腔。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颜太太早已是一口很流利的岳城口音。 “真是不巧。等宴会结束了,改日得空了,我再请您驾临寒舍。”颜太太笑道。 颜太太一脸的温柔敦厚,看上去毫无心机,像是养在内宅不懂阴谋的妇人。 颜太太的女儿颜洛水,容貌普通,举止文静,这种女孩子既不受欢迎,也不受排挤,是最好欺负的那种。 颜家的五少爷颜一源,则是天真单纯,看得出来很爱玩乐,也挺臭美的。 董夫人扫视了他们一圈,最终将眸光落在颜洛水身上。 颜洛水迎着她的眸子,浅浅含笑,有点羞涩的模样。 “颜新侬老谋深算,养出来的孩子倒是不尽人意。”董夫人心想。 想到这里,董夫人的笑容更深了。 随着宾客逐渐到齐了七八成,顾轻舟在人群里,看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今晚穿黑色礼服的男士不少,可顾轻舟一眼就瞧见了那人。 他的身量很匀称修长,全身上下的黑,黑得华美,布料极其讲究。鬓角整整齐齐,西装上衣的口袋里,别了一支很新鲜的玫瑰。 是长亭。 顾轻舟凝眸。 这个人,他还在岳城? 为他治病,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他当时虽然透露想留在岳城,顾轻舟则以为未必。 不成想,他真是打算在岳城扎根了。 上次他跟着贺家来的,那么这次呢? 这次宴会的请柬,都是顾轻舟亲自下的,她可没有邀请他。 她缓步走上前。 顾轻舟银红色的旗袍,绣了两朵金线牡丹,水晶灯的映照之下,她周身有璀璨的光芒,让她的五官更加明艳娇媚。 她整个人艳光四射,比往日更漂亮夺目,有了灼灼华采。 “少夫人。”长亭微笑,和她见礼道。 顾轻舟笑容和煦:“长亭先生,我好像没有邀请您。” 她实在无法叫他“长先生”,怎么都感觉很奇怪,只得连名带姓。这么叫着,倒觉得他的名字像日本人。 顾轻舟倏然心头一窒:他是日本人吗? 从他的言谈举止,似乎看不出异国的痕迹。 长亭微笑,笑容绚丽绝艳,似乎能把满室的男女都比了下去。他正要解释,却听到有人喊他:“长亭?” 顾轻舟一回头,看到了董晋轩的长子董铭。 董铭快步走了过来,对长亭道:“你才来啊?我到处找你。” 说罢,他才看到顾轻舟。 顾轻舟是董铭未来的舅嫂,他对顾轻舟很恭敬:“少夫人,这是我表弟长亭,你们认识吗?” 顾轻舟露出几分惊讶。 原来,长亭是董家的亲戚。 这倒是出乎了顾轻舟的意料。 顾轻舟笑容柔婉:“长亭先生原来是董大少的表亲啊?” “是远房的表亲。”董铭似乎很敬重顾轻舟,态度端正解释道,“长亭是满人,他的姓氏是译化过来的,少夫人随便叫他,不用特意称呼他为长亭先生。” 满人…… 十几年前,天下都是满人的。清廷覆灭之后,不少满人组成了保皇党,励志要推翻革命,重建朝廷。 顾轻舟眸色微深。 长亭则表情自然,轻声对董铭道:“表哥,你一直在国外念书,又常年居住北方,今天说错了话。” 董铭不解。 长亭笑道:“南边是革命的政府,他们对满人挺介意的。你不应该说我的身份,少夫人会紧张的。” 第373章 好戏上演 顾轻舟眼底的那点异色,没有逃过长亭的眼睛。 长亭当场点了出来。 董铭愕然。 想要补救般,董铭解释道:“不不,长亭跟保皇党绝对没关系。” 顾轻舟就想起,董铭的父亲董晋轩曾经是北洋海师的,也就是说,董晋轩曾是大清的官员…… 她的眸光,在长亭身上转了转。 顾轻舟毫不掩饰的窥探长亭。 长亭对这样的目光,一派坦然。倒是旁边的董铭,露出几分歉意。 “我知道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保皇党?”顾轻舟看完了,才笑着对董铭道。 这笑容,看似那么的真诚。 长亭则无所谓笑笑,很温柔文静的样子,任何人的眼神落在他眼里,都化为善意般。 顾轻舟走过来,无非是觉得长亭可疑。现在知道了这些事,反而觉得他更可疑了。 旁边有人跟顾轻舟说话,顾轻舟就暂时走开了。 她一走,长亭和董铭也纷纷隐没人群,彼此找伴去了。 顾轻舟的余光,看到长亭与一位很漂亮的小姐交谈,似乎要邀请她跳舞。 司慕不知何时,站到了顾轻舟身后。 他个子高大,身上有雪茄的清冽,倏然立在后面,顾轻舟还以为是司行霈,心口莫名发紧。 她无意识后退半步,已经被司慕抓住了手腕。 “舞池起了乐,我们去跳舞。”司慕道。 顾轻舟不是很想跳舞,她还有件事没做完。 而司慕,根本不容她拒绝,将她带入了舞池里。 他握住她柔嫩纤薄的手,掌心的温热透过肌肤,传递给她。顾轻舟很不舒服,她想要甩开离去。 然而,舞池里不少人走了,单独给顾轻舟和司慕腾了地方。 众目睽睽,顾轻舟骑虎难下,只得跳完这一支。 她低声对司慕道:“我还有事,今晚会有场戏看。” 司慕道:“我知道。” “你知道?” “你什么事都吩咐王副官去办,是不是已经忘了王副官是我的亲侍?我看到他带了东西来,这么大的事,自然要问一句的。”司慕道。 顾轻舟眉眼微弯。 她安静笑着,笑容有点狡猾。 司慕就倏然很想吻她的唇。 这个念头,从去年就在他心中疯长。经过和司行霈打架那件事,司慕以为自己心中的藤蔓早已枯萎。 不成想,如今又复苏了,反而长得更加茂密,缠绕着司慕的整颗心房。 他快要窒息般,握顾轻舟的手更紧了。 顾轻舟的眉头蹙得更加厉害,眼角直跳,总感觉不太好。 “……你不是觉得我很脏,不愿意和我肌肤接触吗?”顾轻舟道,“这样吧,我们不跳了,我去戴一副手套,回头有空再跳,如何?” 司慕一惊。 他回过神来。 赌气一般,他松开了顾轻舟的手。 此刻的他,应该握紧,告诉她之前那些都是气话。 偏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般,背叛了他的心,早已赌气甩开了顾轻舟的手。 两个人表情如常,却分开了手,一起出了舞池。 司慕立马走出了花厅。 外面寒凉的空气,更加适合他。 他立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冷空气让他的肺里一片冰凉,头脑也清醒了。 他拿出雪茄。 雪茄是有的,可火柴没了。 司慕顿了顿,很是恼怒的样子,不成想他身后的柱子旁边,有个人倚靠着柱子抽烟,见状问他:“要火吗?” 司慕转头,借着屋檐下的灯火,看到一张绝艳得男女莫辩的脸。 这人通体黑衣,只有胸前的口袋上别放着玫瑰,右手大拇指戴一只翡翠扳指。 现在男人戴扳指的不多,此人举止,就有点像满清遗少。 司慕认识他,方才顾轻舟和他说话;之前他们的乔迁之喜,这人也出席了,也和顾轻舟很热络。 “不需要!”司慕冷漠拒绝。 他对此人充满了憎恶,甚至隐藏着嫉妒。 “哦。”长亭把火柴收起来,不以为意。 司慕却打量他:“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长亭自我介绍,又说他是董家的亲戚。 “我跟少夫人是很好的朋友,她帮过我很多。”长亭又笑道,“不过,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她应该没有跟您提过吧?” 帮助了很多,又怎么微不足道? 他是董家的亲戚,那么上次为何会在新宅? 司慕心中动了杀念。 顾轻舟果然是水性杨花! 司慕的眸光,越发凝重而狠戾,他看着长亭道:“我们的确是不会谈及无关紧要的人。” 长亭笑笑。 他的笑容,似云锦般堆砌,华丽灼目。哪怕是男人,看到这样的笑容,都感觉惊叹。 长亭生了一张倾国名伶的脸。若是他去唱青衣,一定会红遍天下! 这样的人,应该被男人享用才是,不应该成为女人的依靠。 司慕顿时起了个坏主意。 岳城的政要名流,好男风的可是有好几位。 “火柴还有吗?”司慕倏然改变了态度。 长亭笑道:“有的。” 他将火柴点燃,递给了司慕。 司慕闻到了他身上玫瑰的清香,神思微晃,有了点异样的感觉。 “少帅,我先进去了。”长亭道。 司慕没有阻拦。 他慢腾腾抽烟,心中就起了主意,他要教训教训这个人! 敢自称和他太太认识,简直是胆大包天! 顾轻舟若是敢养这样的小白相,司慕就会毙了她。 一根雪茄抽完,司慕回了花厅。 顾轻舟却不知去向了。 其实顾轻舟没有走远,而是陪着董夫人和颜太太在旁边梢间说话。 董夫人很热情,谈及北平的风土人情。 可显然,颜太太离开家乡的时候,那时候北平还是清廷的天下,和董夫人所谈及的,根本不像是同一个地方。 哪怕颜太太不接话,董夫人还是自顾自说得开怀。 说完了风土人情,董夫人又夸颜洛水:“颜小姐生得真好。江南的女孩子,个个赛雪一样的白。” 说罢,她还摸了下颜洛水的头发,又捏了捏她的旗袍衣摆,很是亲昵的模样。 颜洛水则蹙眉,对陌生人的亲热很不习惯。 董夫人似乎不明白,还拉着颜洛水的手问颜太太:“令媛定亲了吗?” 颜太太道:“已经定亲了,快要结婚了。” 董夫人似乎很失望,这才松开了颜洛水。 说到高兴处,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不成想手微抖,咖啡洒到了她月白色绣花旗袍上。 “哎哟!”董夫人大惊,连忙用帕子去擦。 结果越擦,污渍越浓,她好好一身旗袍就全毁了。 “这……这正宴还没有开始呢!” 董夫人花容变色。 正宴还没有开始,现在走不了。 顾轻舟道:“您不用着急,我带着您去后院,看看谁有合适的衣裳,给您换一套吧。” “这个不必了,我车子里还带了一套,我就怕有意外。”董夫人稍微镇定点,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说罢,她叫门口的副官去喊了她的长子。 董铭急忙过来。 董夫人吩咐他,去把自己的旗袍取过来。 董铭瞧见母亲衣裳上的咖啡渍,也明白了:“好,我这就去。” 很快,董铭拿了个衣袋子进来,里面装着旗袍。 这旗袍是折起来放着的,不熨烫穿不了,在这里换肯定不适合了。 顾轻舟就道:“夫人,您随我来吧。”她把董夫人带到后院去更衣。 董夫人站起身,用衣袋子遮住了衣襟,笑道:“颜太太,失陪了。” 顾轻舟领着她往后去。 花厅后面,有一座小房舍,是专门收拾出来,供宴会上女眷更衣的。宴会的时候,总会不小心发生状况。 这里有熨烫的熨斗,也有热水、梳子和脂粉。 到了客房,董太太更衣的时候,不小心把头发给弄散了。 她的云鬟很高,上面带了两把玳瑁梳篦。 她碰散了一边,整个发型都乱了。顾轻舟只得喊了擅长梳头的女佣,过来帮她重新打理云鬟。 忙活了十来分钟,才将董夫人的头发重新梳好。 董夫人偷偷瞄了几眼顾轻舟。 而顾轻舟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半分端倪,表情平静恬柔。她的警惕,都藏在内里,董夫人就越发觉得她不简单。 “快要开始了吧?”董夫人对着玻璃镜抚摸了下鬓角,心中猜测。 董夫人猜测:这个时间点,司督军和颜新侬应该到了。 她特意踩着时间段,才又跟颜太太和颜洛水闲聊,又是弄脏衣裳引开顾轻舟,又是故意弄散头发,拖延时间。 她想:“好戏要来了?少夫人,你这么聪明,不知道你今晚打算怎么收场?” 董夫人和司芳菲聊天,早已知晓今天是顾轻舟第一次安排宴会。若是办砸了,司督军以后就很难信任她。 然而,和今晚要发生的事情相比,一个宴会的弄砸,应该是最轻的吧? 就在这个时候,顾轻舟听到了前头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救命,啊!”这声音很是惨烈。 顾轻舟身子晃了下,很是震惊的模样。 董夫人唇角扬起一抹淡笑,笑容稍纵即逝,她也露出狐疑:“怎么了?” “不知道。”顾轻舟焦虑不安。 “走,快去看看!”董夫人道。 顾轻舟颔首。 她们两个人,踩着高跟鞋快步从后院出来。 “今晚,可以看看颜新侬、司督军和司慕、顾轻舟每个人的智慧,以及感情了。”董夫人心想。 她最擅长布置大戏,而且是置身事外的大戏。 她到岳城的第一场好戏,即将要上演了。 想到这里,她很激动跟着顾轻舟往前头去了。 第374章 反陷害 董夫人安排了一出好戏。 听到外面撕心裂肺的声音,董夫人就知道计划成功了。 她饱满嫣红的唇上,有一抹悠闲而笃定的笑意。 “少夫人,你自以为聪明,不知道你接下来要怎么和颜家相处呢?”董夫人看着顾轻舟快她一步的背影,心中闲闲想着。 顾轻舟太谨慎了。 董夫人无法去颜家混一日,也没办法摸清楚颜家众人的底细,她就只能拿顾轻舟开刀。 顾轻舟的事,早已有人呈交了线报给董夫人。 线报说,顾轻舟心计过人,医术超群,为人低调。只是,她自命清高,不肯用下作手段。 这样的人,注定难成大事! 殊不知多少成功之前,都经历过阴险狡诈。成功之后,才有资格悲天悯人,才有资格高高在上。 顾轻舟的自命不凡,让她的成就大打折扣,让她注定无法成为大人物,只能混迹在中流妇人。 线报还说,顾轻舟养了两匹狼。 这两匹狼的来历不清楚,能查到的时候,顾轻舟就拥有了它们。 “狼是谁驯服的?”董夫人问过这个问题。 没人知道。 在今年之前,顾轻舟的生活挺简单:乡下长大,与普通农家女孩儿无异;到了岳城读书,在学校与普通学生无疑。 这两匹狼,谁给她的,怎么弄到的,董夫人没查出来。 顾轻舟中间有一段生活很空白。 虽然没查到,董夫人还是决定利用顾轻舟的狼大做文章。 “一个养狼的少夫人,只怕会引起民众的恐慌吧?这狼再发狂咬死人的话……”董夫人愉快的想着。 于是,她的计划就形成了。 夜色迷蒙,顾轻舟走得很快。董夫人看似柔软,居然半步不落跟着。顾轻舟略微喘气时,董夫人气息平稳。 董夫人的身体比顾轻舟的好。 尖叫声从门口发出来的。 正如董夫人所料。 顾轻舟绕过了一处角门,带着董夫人走小路,径直到了外院门口。 她们俩抄小路,反而比花厅的客人先到几步。 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大家纷纷往后躲,惨叫声不是一个人,而是连成了片。 董夫人瞧清楚了之后,突然脚步一滞:大门口,盘踞着一条巨大的蟒蛇,蛇尾搭在董夫人乘坐的那辆汽车里。 在蟒蛇的包围圈中,颜洛水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正在哇哇大叫。 和颜洛水一起的,是董夫人的长子董铭。董铭面无人色,似乎想要动,可是腿不听使唤,他狼狈坐在旁边,想躲躲不开,一副是吓得失了神的模样。 “轻舟,轻舟救我啊!”颜洛水一眼瞧见了快步过来的顾轻舟,复又大哭起来,哭声何等凄惨。 董夫人心中却闪过几分惊愕。 不是这样的! 她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生变?这蛇又是哪里来的? 董夫人有点慌了! “轻舟,我好害怕蛇啊!”颜洛水温柔沉静,但今天她的哭声巨大,快要把屋顶给掀翻了。 随后一步赶到的是司督军、颜新侬、董元帅、司夫人和司慕,以及军政府若干将领。 “蠢货,把蛇弄死啊!”司督军骂旁边的副官。 司家的主人都没来,副官们不知这蛇到底如何,没人敢上前送死。 见蛇还没有攻击颜洛水和董铭,只是把他们围困住,副官们竟然也不动了,全傻站在旁边。 “开枪,把蛇头给我打烂!”司督军厉喝。 颜洛水困在里面,大声哭道:“不要啊督军,子弹会伤到我的,我害怕打枪,不要打,求您了!阿爸,救命啊阿爸!轻舟你救救我!” 颜洛水的表现,完全是个吓坏了的女孩子。 她瘫坐在地上,不能动弹,哭声却中气十足;而在颜洛水身边的董铭,也是瘫坐着,他似乎也吓傻了。 “督军,别开枪。这黑灯瞎火的,子弹容易误伤孩子。”颜新侬立马道。 司督军就让副官们把枪收起来。 人群里开始议论纷纷。 “这么巨大的蟒蛇,是谁家养的吧?” “现在天还冷着呢,蛇不是要冬眠吗,怎么跑了出来?” “瞧见没,蛇尾还挂在汽车上呢,那是谁家的汽车啊?” 董夫人的脸色,已经全变了。 不是这样的! 她精心安排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董夫人知道,顾轻舟和司慕的新宅,目前用的佣人和管事里,有那么几个容易被收买。 于是,董夫人出了大价钱,让人把顾轻舟的两匹狼偷出来。在狼的饮食里下一点药,趁着顾轻舟和司慕出门参加宴会,把狼从后门弄出来。 然后,董夫人借口和颜洛水说话,在颜洛水的头发和衣裳上,都抹了肉糜的汁水。 这是宴会大厅,到处都飘荡着食物的香味,那点气息颜洛水和颜太太闻得到,却根本想不到是从颜洛水身上发出来的。 再说了,味道挺不错的。 董夫人借口打翻咖啡,让顾轻舟陪她去换衣裳,借口支开了顾轻舟;她再在客房弄乱头发,磨蹭了一会儿,安排她的长子董铭说服颜洛水,让颜洛水去顾轻舟的车子里找一双鞋子,说是顾轻舟要的。 出了大门口,就会有人把两匹刚清醒的饿狼放出来。 狼这种动物的野性很强,寻常手段驯化不了。 颜洛水身上沾着肉的气息,狼最容易留意到她,那两匹狼被喂过了迷药,又喂了些助消化的药,现在饥肠辘辘,还不是立马扑上来撕咬? 颜洛水在劫难逃,即将葬身狼腹! 把颜洛水咬死或者咬伤,那么顾轻舟要如何面对颜家? 颜新侬痛失爱女,他会悲愤不振;狼是顾轻舟的,他会迁怒顾轻舟。 如此一来,岳城的总参谋长和少帅貌合心不合,督军离开了之后,军政府就是一滩烂泥,董元帅的计划更容易成功。 这是董夫人精心设计的,中间买东西、买奸细花了不少钱! 董夫人在后院听到颜洛水的惨叫,还以为开始了。 可现在呢? 没见到狼,反而是一条蛇盘踞着。 这蛇不可能是自己跑出来的,城里没这么大的野物,这蛇一看就是饲养的。况且寒冬腊月,蛇都是要冬眠的,没人搞鬼的话,蛇压根儿不会动。 “董夫人,那不是您昨天新买的斯第庞克吗?”顾轻舟猛然转身,“你怎么带蛇过来?” 董夫人早已看到了。 那条蛇,是从董家新买的汽车上爬出来的,蛇尾还在里面呢,狡辩不了。 董夫人爱显摆,一到岳城,房子还没有收拾好,就迫不及待先买了辆豪车。她还指望今天的宴会,让权贵们见见她的豪车。 哪里知道…… “我们从没养过蛇!”董晋轩的脸色也不好,出声辩解道。 顾轻舟却不想听了。 她转身,对副官道:“拿把刀给我!” 她要亲自去救颜洛水。 就在这时候,又有人一声厉叫。 原来,在蟒蛇的背后,站出来两匹狼,眼睛绿莹莹的,在黑夜里更加明显,饥肠辘辘注视着。 “别怕别怕,那是狗!” “是狼吧?” 人群里还是议论。 董夫人就倏然失声:“那是狼,是少夫人豢养的两匹饿狼!铭儿啊,你快过来!” 她心中有底。 狼攻击的话,应该会先攻击颜洛水。可她仍是害怕,万一这狼失控,咬了董铭怎么办? 董铭也怕,可惜他的整条腿都动弹不得,他吓软了。 “开枪啊督军,别让狼伤了孩子!”董夫人又哭道。 董晋轩知道大计未成,需要拖延时间,等狼下口了就万事大吉。 董铭的确有点危险,可身为董家的儿子,董铭应该承担这样的风险。 “不能开枪,副官的枪法没那么准!”董晋轩道。 司督军也觉得不能开枪,子弹可能会误伤颜洛水和董铭。 颜新侬和其他将领更是明白,开枪更加危险。 狼没有动,蛇的体型很大,毕竟天气冷,它动作极其缓慢。 颜洛水在大哭。 “养蛇的董夫人,养狼的司少夫人,有意思!” 颜新侬看着爱女哭得可怜,已经顾不得了,准备冲过去将颜洛水抱起来,不成想两匹狼猛然扑过来。 “啊!”有位名媛一下子扑向人群,大叫不止。 人们也吓得后缩半步。 却见那两匹狼,一个咬住了头,一个咬住了蛇颈,奋力撕咬,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呜呜声,片刻之后蛇的头就被咬断,丢在旁边。 蛇身开始剧烈翻滚。 这时候人们才发现,颜洛水不知何时,早已吓得哇哇大叫着跑向了人群,反而是董铭留在蟒蛇圈子里,被残存的蛇身捆住了。 蛇身没了头,几乎没有力气,却愣是把董铭绑了个结结实实。 副官们见蛇没头了,才敢去拉。 很轻松就拉开了。 而顾轻舟的两匹狼,在咬死了蟒蛇之后,温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完全没有要攻击其他人的意思。 众人怔怔看着。 直到颜新侬说了句:“这狼不错!” 大家才反应过来。 一片混乱中,顾轻舟看到颜洛水慧黠冲她眨了下眼睛。 原本沉着冷静的董元帅和董夫人,此刻脸色都是煞白。他们扶起了董铭,才惊讶发现,董铭的一条腿好像是中了麻药,完全没知觉了。 董夫人猛然转头去看顾轻舟。董夫人喉间发苦,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军政府迎接她的宴席,出了这么大的事,蛇还是从她家新车上下来的,接下来的几年,她都要受人诟病,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轻舟立在门口的灯火之下,她眉目温柔,含笑望着董夫人。 第375章 离间成功 事情结束,顾轻舟对着她的两匹狼吹了个口哨。 副官打开了车门。 木兰和暮山在顾轻舟的示意之下,上了汽车。 它们是动物,却很有灵气,跟顾轻舟心意相通。 顾轻舟也上了副驾驶座。 “真听话!”有人惊叹,“狗都没有这么听话!” “如此温顺的狼,既能作伴,又能防身!”不乏有文弱的男士羡慕。 若是他也养两匹,大概更威风吧? “这是哪里买的?回头你去问问,咱们也去买两匹……” 没人觉得顾轻舟养狼古怪,反而是很羡慕,一时间竟成了美谈。 顾轻舟也留意到了众人的交头接耳。 她略微安抚,就把木兰和暮山常用的牛肉交给了副官,让副官带着它们回去,自己下车。 木兰和暮山毫不闹腾,似乎能懂顾轻舟的暗示,跟着副官的车子走了。 颜洛水哭得伤心,司夫人将她带进了楼上的客房,司家和颜家的人都上楼安抚她。 “……真奇怪,董夫人自己把咖啡洒在身上!”颜洛水哭着道,“又让董少爷请我去拿轻舟的鞋子,结果他们家的车子里居然藏着那么一大条蟒蛇!” 众人倏然一静。 颜洛水的意思,大家都听出来了。 这是董夫人故意为之。 用蟒蛇吓唬颜洛水,又有什么目的?司督军想不通这点。 “洛水,别胡说了。”颜太太低声,轻轻抱住了女儿的头。 颜洛水哭得更大声:“姆妈,我好害怕嘛!谁家车子里藏蛇啊?说不定董家就是想扔到宴会上,惊扰了宾客,让主人家下不来台!” 主人家? 今天的宴会是顾轻舟操持的。 董夫人想让顾轻舟没面子,当着全岳城宾客的面丢人,目的倒是能明白。 司督军眸光收敛。 只怕没那么简单! 今天的猛物不仅有蛇,还有两匹身形巨大的狼。 蛇是其次,狼更凶狠。若这两者一起闹起来,狼是少夫人的,那么大家会下意识以为,蛇也是少夫人的。 到时候,死了人的话,顾轻舟的处境应该特别糟糕吧? 颜洛水的话,司督军听进去了几句。 “别说了!”颜太太声音高了几分,不想颜洛水当众攀咬。 司夫人没言语,她知道颜洛水素来没用,这么一吓唬,颜洛水语无伦次,是人之常情,没有怀疑颜洛水故意诬陷董夫人什么的。 颜洛水的话,证实了董夫人的别有用心。 司琼枝也不言语。 倒是旁边的司芳菲,脸色有点发白。 董铭是她的男朋友,他把颜洛水骗出去,差点吓傻了颜洛水;而颜洛水字字句句指责董家害她,司芳菲颜面也过不去。 此事,就连司芳菲也觉得跟董夫人脱不了干系。 明眼人都看见了,目的也很好猜。 “董铭那么好的人,怎么他母亲这般凶狠狭隘?”司芳菲腹诽,对未来的婆婆有了几分不满意。 司芳菲很护短,谁让督军府难堪,就是跟她阿爸过不去;跟她阿爸作对,自然是跟司芳菲作对了。 司督军全家和颜家众人都以为是董夫人下手的,更遑论其他人? 董夫人这次的热闹大了。 “督军,夫人,你们先下去招待宾客,洛水这里有我们呢。”颜太太心疼抱着女儿,又对其他人道。 颜新侬也道:“洛水只是吓着了,大家都出去吧,让她喘口气。” 司夫人看了眼颜洛水,她的确没有受外伤,只是精神崩溃,司夫人也安抚不了她,只得点点头。 “我叫人送些安神的药过来,有事再叫我。”司夫人道,又拉了下颜洛水的手,“好孩子,你今天委屈了!” 颜洛水掌心冰凉,委屈得眼泪连连,低声道谢。 颜太太和颜新侬也道谢。 司夫人就领着孩子们出去了。 司督军转身对颜新侬道:“新侬,我有几句话说。” 颜新侬就把颜洛水交给了颜太太,跟着司督军出了客房。 客房外面是小会客厅,司夫人和孩子们已经走了,司督军指了指沙发,和颜新侬坐下。 点燃一根雪茄,司督军问颜新侬:“今天那蛇……” 颜新侬默默抽了一口烟,不答话。 那蛇有问题! 可没有实证,谁都可以喊冤,颜新侬不能说什么。问题出在哪里,还需要靠督军自己的理解。 “新侬,你对董晋轩这人如何看?”司督军突然问。 董晋轩来岳城,此事司督军并没有跟颜新侬商量过。 海军新建,司督军能用的人才不多,司行霈的背叛,让司督军手下缺少了一员堪用的大将。 所以,他需要靠董晋轩把局面操办起来。 今天这件事,司督军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和睦。 顾轻舟的狼来了,董家的汽车里有蛇。若是顾轻舟想要给董晋轩一个下马威,那她完全没必要出场,徒惹怀疑! 此事,定然是有心人故意陷害顾轻舟的。 那个有心人,就是步步为营的董夫人。 董夫人表现得很明显,此事已经落下了痕迹。她毫不遮掩,大概是以为可以成功。等成功之后,就没人会在意她那些不同寻常了。 却没想到,现在全部成了把柄。 顾轻舟那两匹狼,曾经属于司行霈,这点司督军知道,颜新侬也早早说过了。 当初司行霈逃离岳城,颜新侬派人去搜捕过他的院子,发现了狼。他回禀了司督军,司督军让他毙了那两头畜生。 没过几天,颜新侬就说,孩子们喜欢,留下来玩了,他也没说哪个孩子。 司督军今天才知道,是顾轻舟喜欢。 在世人的眼里,司行霈是心高气傲,而且花心顽劣。若说他钟情顾轻舟,司督军第一个不相信。 顾轻舟的确有点能耐,在司督军眼里,她仍是不够美艳,配不上他的长子,他也没怀疑司行霈和顾轻舟。 就好像是两个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的人! “督军,董晋轩屠杀过学生!我与他,永远不会成为朋友!”颜新侬表明他的立场。 他觉得司督军与此人来往,将来会被沾一身脏东西。 屠杀进步学生,这是要留下千古骂名的。难道督军希望将来的史书上,自己的名字前冠上“反动军阀”四个字吗? 司督军笑了笑:“新侬,你这点就不够变通,镇压或者支持,都是政治把戏。不过……” 司督军的笑容微微收敛,轻吐一口云雾才说,“一到岳城就闹事,真是心怀广大啊!” 心怀广大,此刻可不是什么好词。 若是董晋轩没有二心,他何必试探? 看来,这步棋走错了。 司督军通过这件事,明白了这一点。他抽完了雪茄,起身拍了拍颜新侬的肩膀:“好好安抚洛水,今天让她受惊了。” 说罢,司督军下楼去找司慕了。 有些事,司督军需要重新布置。对于他的老友董晋轩,司督军也有了新的认识。 颜新侬目送司督军离开,这才回了客房。 客房里,颜洛水不复之前的梨花带雨,笑盈盈望着他。 “阿爸,督军怎么说?”颜洛水悄声问。 “督军心中有数了。”颜新侬道。 他问颜洛水,“怕不怕?” “蛇而已,有什么可怕的?”颜洛水笑道,“倒是董铭,他挺怕蛇的。要不是他那么紧张,我那麻醉药也不至于轻易打到他腿上。” 当时董铭爬不起来,不是因为他吓坏了,而是他的左腿被颜洛水打了一针麻药。 天气黑,又有蟒蛇突然窜出去,颜洛水借着倒地往后缩,一针刺入董铭的左腿,董铭根本不知道。 颜洛水笑着,颜新侬却微沉了脸。 情绪有点不对劲,颜洛水的笑意收敛。 颜新侬才道:“你不怕,阿爸害怕!野物是不通人性的,万一有个闪失,你叫阿爸和你姆妈怎么办?” 颜洛水心头一软,眼中就浮动了几分晶莹。 父亲可从没有这般说话过,看来他今天也吓到了。 “以后切不可将自己置于险地,明白吗?”颜新侬的肃然是前所未有的。 颜洛水早已扑到了他怀里:“嗯,阿爸我知道了!” 颜新侬轻轻摸了摸爱女的头发,道:“好,知道就好。” 颜太太也道:“洛水最是精明勇敢,她不会让自己落险的。那个董夫人……” 压低了声音,颜太太悄声告诉颜新侬道,“董夫人她知道轻舟喜欢用牛肉喂狼,就在洛水的头发和衣裳上涂抹牛肉汁,不多,味道却是能闻到!” 董夫人想要害死洛水! 若不是顾轻舟运筹帷幄,早已洞察了一切,现在葬身狼腹的就是洛水,而不是那条巨蟒。 洛水一死,想想颜家和顾轻舟的处境,再想想颜新侬对司慕的态度…… 简单一招,就能让岳城分崩离析。 南京下了调令,督军不得不走,到时候董晋轩再随意使点计谋,督军还不是后方失守? 等督军没了军队和军政府,他那个徒有虚名的三军总司令,还有什么屁用? “可恨!”颜新侬低声,“董晋轩此人来者不善!” “阿爸,督军应该能明白的。”颜洛水道,“若督军还不作为,咱们也没办法了。” 有人敲门。 颜洛水一惊,声音猛然缩住,生怕隔墙有耳,自己说得太大声了。 “谁?”颜新侬蹙眉问,站起来,亲自去开了门。 第376章 确定 “义父,是我。”门外回答的人,是顾轻舟。 颜新侬释然。 屋子里的人也松了口气。 “都安顿好了。”顾轻舟道,坐到了颜洛水身边,问,“你没吓到吧?” “她是没有吓到,阿爸和姆妈吓死了,我也吓死了!”一旁沉默良久的颜一源开口了。 真敬佩洛水! 那么巨大的蟒蛇,若是让颜一源入了圈,颜一源自己先要吓死不可了。 司夫人和司督军进来安抚,颜一源并非不想说话,而是他舌头发僵,直到现在才有力气。 霍拢静是外人,她就一直沉默着,直到顾轻舟来了,才笑了笑。 “无妨的,那蛇根本没有毒牙。”顾轻舟笑道,“那是杂技团表演用的巨蟒,很温顺的。况且天气冷,蛇的行动很缓慢,不会伤人。” “哪怕不伤人,那么巨大的蛇,也很可怕!”颜一源苍白着脸道,“你们下次,切不可用如此计谋!” 顾轻舟笑了。 颜洛水等人也笑了。 倒是霍拢静,看着他,心中就莫名的踏实安稳:这个男人谨慎怕死,对霍拢静来说是最好的,说明他懂得避开危险,她无需担心他刀口舔血,无需担心他朝不保夕。 命才是最要紧的。 霍拢静也跟着笑了。 可能是见惯了打杀,霍拢静真不觉得男人勇敢是优点。她就喜欢过小日子、懂得害怕的男人。 当然,也可能是她爱上了颜一源,颜一源的什么性格她都觉得是优点。 “我看着你们,似乎都知道!”颜新侬扫视了一圈。 他的妻儿,全部参与了这个计划。 颜太太道:“你别恼火,我们的确是知道。那董家摆明了想要挑拨颜家和少帅,我们不提防怎么行?” 颜新侬这几日跟着督军,家里的事他一概不知。 “那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颜新侬道,“事情从何而起?” 众人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就开始解释。 事情一点也不复杂。 “董晋轩来岳城是有野心的,他到底想要什么,义父您已经明白了吧?”顾轻舟道。 颜新侬颔首。 “……之前呢,我们家里有点小事,传到了督军耳朵里。少帅觉得佣人和管事不干净,就排查了一遍。 那些身份可疑的,少帅并没有全部赶走,反而是更加小心翼翼。因为他们失败了,他们背后的人会送新的进来,到时候又要排查一遍。 我们知道哪些人忠心,哪些人需要避开,故而董夫人想要去颜家摸底的计划失败之后,我就一直提防着她。 那些可疑的佣人,我也派了亲信副官监视着。 木兰和暮山是被人偷出来的,也喂了药,带到了督军府,我一直都知道,也早准备好了应对。 我没动静,直到洛水叫出声,我的人才动手。 在前一刻,副官绑了奸细,给木兰和暮山喂了牛肉。它们吃饱了,野性自然就没有了,温顺听我的指挥。”顾轻舟道。 顾轻舟一直都是那只在后的黄雀。 董夫人的一举一动,全在顾轻舟的眼睛里。 董夫人收买的下人,也是顾轻舟提防的人。 万幸的是,在那之前督军提到他们两口子不同房,司慕为了防止以后再走漏风声,把家里所有人都查了一遍。 要不然,这猝不及防的,还真不知道谁会出卖自己。 “原来是这样!”颜新侬松了口气。 同时,颜新侬心头也起了几缕愤怒:董夫人真想杀洛水! “这董晋轩夫妻,如此凶残!”颜新侬怒道,“以后要多多警戒他们才是。” “应该报仇!”顾轻舟道,“义父,若我稍微疏忽,今天死的就是洛水。木兰和暮山的牙齿很锋利,它们饿极了,真的会当场撕碎洛水! 董夫人要害死的,不仅是洛水,还有我们两家。您想想洛水出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顾轻舟已经没了家人。 生她的被她自己弄死了,养她的被司行霈弄死了,如今只剩下义结的。 洛水一死,顾轻舟失去的不仅仅是挚友,还有与颜家的感情,甚至于霍拢静的友情。 错在顾轻舟,霍拢静对她肯定也有怨言。 这是要逼死顾轻舟,逼得颜家和司家反目成仇! 光这点用心,董夫人都该死! “我不会放过她!今天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但是我不会让她活太久!”顾轻舟道,“等事情稍微平复点,我们要收拾她。” 一向宽容大度的颜新侬,第一次没有反对睚眦必报。 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颜新侬沉默,心中的怨气在发酵。 “好了,此事以后再说,我们下去吧。”颜洛水道,“我这么可怜,要出去晃晃,博取同情,让董夫人更尴尬。” 众人顿时被逗乐。 不少人被颜洛水的外表蒙蔽,以为她懦软好欺。 只有颜家的人和顾轻舟才知道,颜洛水下阴招可有手段了! 董夫人选定颜洛水,真是太蠢! 若董夫人今晚选定了颜一源,说不定事情就成功了。哪怕不成功,颜一源那时候也吓傻了,没本事用麻醉药神不知鬼不觉击董铭。 只要董铭能动,他完全可以抱着颜洛水跳出蟒蛇圈,顾轻舟的狼就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今晚的事也不会这么有噱头,更没机会让司督军看到狼的出场。 狼不出场,董夫人的恶毒可能就减轻,司督军对他们的怀疑也没那么深! “下楼去吧,我还饿着呢,去吃点东西压压惊。”颜太太难得的好心情,说笑道。 一行人就下了楼。 果然,颜洛水一下来,众人立马围上来。 颜洛水在名流圈子里,素来是个不出彩的印象。提到颜家的四小姐,众人第一印象都是软弱木讷。 这也就意味着,没人讨厌颜洛水。只有出风头的人,才会招人嫉妒。 “四小姐吉人天相。”大家都安慰颜洛水。 颜洛水这次不再躲闪,反而是跟安慰她的人热络聊起来。 人都喜欢八卦,围观的人恨不能把内幕扒拉一圈,见颜洛水愿意说,纷纷围上来问东问西。 颜洛水果然不厌其烦告诉他们:“董夫人弄脏了衣裳,让我去拿鞋……” “董公子不肯用副官,非要我去拿……” “我靠近董夫人,沾了些牛肉汁的味道……” “董家汽车里的蛇嘛……” 她看似陈述实情,却是字字句句把董夫人拎出来。 偏偏她说得都是实话。 “为什么要你去拿鞋?”有人觉得奇怪。 “我到现在也纳闷啊!”颜洛水苦恼道,神色惊惶,“总之我是吓死了。” 原本流言四起,经过颜洛水的酝酿,顿时发酵了。 一开始,大家看到蛇是从董家新买的汽车里出来,猜测此事跟董夫人有关;现在,颜洛水的这席话,证实了大家的猜测。 董夫人想要用蛇吓倒颜洛水。 “狼是哪里来的?”有人又问。 颜洛水立马解释:“那是少夫人饲养的,可乖了,看门守院比狗厉害多了。只是,少夫人家里出了内奸,也不知道谁把狼弄了过来。听说狼还是饿着的,幸而它们听少夫人的话……” “不是少夫人带过来的?” 颜洛水道:“少夫人自己办的宴会,她带狼过来,吓到了宾客,岂不是她这个做主人的无能?她肯定不会带啊。而且,她家的佣人已经招了,是有人收买了他……” 一瞬间,四下里似爆炸了般,众人嘈嘈切切议论了起来。 蛇是可怕,狼更可怕。 “颜小姐,我说句难听的话,你今天其实是死里逃生!”有人高声说。 其他人纷纷应和。 颜洛水吓得瑟瑟发抖。 众人安抚她:“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可事情的原委,还是被颜洛水说明白了;而后,在这场宴会里,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 颜洛水没说佣人就是董夫人收买的,可传谣言的人把自己的猜测加了进去,言之凿凿说就是董夫人干的! 名媛贵妇里,不乏有人性格暴烈,看着董夫人不顺眼,就阴阳怪气道:“真是太过分了,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今天在场的,是整个岳城上中流社会的人。 董夫人的名声一下子全毁了。 现在谁跟她结交,就是自毁身价。上流社会的人自恃身份,以后董夫人想找个人摸牌都找不到了。 董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边的董晋轩,也面无人色。 司夫人觉得:一个人恶毒没事,但当众被抓就太无能了。 她不同情董夫人。 司督军作壁上观,观察事情的原委,他沉默良久。 海军无人可用,董晋轩又是南京方面调过来的,现在倒也不好将他推辞回去。 “等我去了南京上任,摸清楚了门路,再想方设法弄走董晋轩吧。”司督军想。 同时,司督军开始考虑另外一件事。 这场宴会,简直是一场对董夫人的凌迟。 董夫人生得美艳,才来岳城就学了一口吴侬腔,女眷们觉得她做作,男人们觉得她恶毒,没人喜欢她。 司督军理应安抚董家,可他置身事外。 董晋轩后背冒寒意。 宴会结束之后,司督军把全家人都聚集,对儿子媳妇和女儿们道:“我有件事要宣布。” 第377章 腹黑 督军一派严肃。 顾轻舟也端正了身姿。 现在是午夜,顾轻舟和司夫人、司慕送走了所有的宾客,颇为疲倦。 不成想,司督军却突然要发话。 肯定是跟今晚的事有关。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认真听着。 “要处理董晋轩吗?”顾轻舟心想。而后,她又觉得不可能。 “时机不对。董晋轩是南京派过来的元帅,督军都没资格免除他的职务,除非督军这个三军总司令不做了。”顾轻舟心想。 今天的事,真想要找到证据,其实挺难的。 收买顾轻舟家的佣人,董夫人和董晋轩绝不会亲自出手,佣人的指证无用,顾轻舟和司慕也没有实证,只得通过颜洛水的口,用流言蜚语攻击董夫人。 闹到南京,督军现在也得不到好处,反而还受总统的忌惮。 “督军想要说什么?”知道不是免除董晋轩,顾轻舟就猜测司督军的用意。 司督军整了整军装,道:“我原本打算,夫人跟我去任上,照顾我的饮食起居,琼枝和芳菲留在岳城。 琼枝要读书,芳菲陪着她,这样也挺好,你们姊妹俩跟着兄嫂过日子,也算是给轻舟作伴。 你们年轻人一起,相互学习进步,也增进感情。将来父母百年了,你们兄妹也能相互扶持。 现在我想想,我上任之后,只怕膝下更空虚。琼枝转到南京的大学去,芳菲也跟我们走。 轻舟,你没有意见吧?” 众人看着司督军。 顾轻舟也微讶,没想到是这件事。 此举针对谁,一目了然。 司督军宣布这件事,带走司芳菲,目的是将司芳菲和董铭分开。 以后是否要嫁给董铭,就看董晋轩的表现了。 说好的儿女亲家,这是要反悔了。 这也是给董晋轩一个警告,司督军查到了他的小动作。若是他收敛些,认真帮司督军带好海军,司督军自然会与他交好。 若是他有二心,司督军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至于司芳菲,在还没有确定董晋轩的忠诚之前,司督军是不会把女儿嫁给董铭的。 没了姻亲,董晋轩的处境也没那么容易,在岳城也展不开手脚。 “一切都听阿爸的吩咐。”顾轻舟道。琼枝她无所谓,芳菲顾轻舟不了解。 万一处理不好,司督军肯定站在司芳菲那边,顾轻舟里外不是人。 所以,芳菲离开,对顾轻舟只有好处,她乐见其成。 说罢,顾轻舟看了眼司芳菲。 司夫人和司琼枝等人,也在看司芳菲。 顾轻舟还以为,司芳菲会恃宠而骄时,司芳菲却笑道:“那我也可以去南京生活啦?太好了,阿爸!” 司督军疼爱司芳菲,不是没有道理的。 哪怕司芳菲不明白、不理解,甚至不愿意,她都会无条件遵从司督军的命令。 她知道,这个世上男人会变,人心叵测。而她的阿爸,永远都是最疼她、最为她着想的那个人! 既然阿爸觉得暂时不适合让她和董铭定亲,而且要分开他们,司芳菲就知道,董铭做了不好的事! 在司芳菲心中,天地都不及她父亲大,父亲的话就是圣旨。 这一点,司慕和司琼枝都做不到。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司督军心情也不错。 司夫人则眸光微沉。 问儿媳妇的意见,问女儿的意见,怎么不问问她这个夫人的意见? 顾轻舟和司慕对视了一眼。 他们夫妻俩回到新宅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顾轻舟立马去看了木兰和暮山。 “……回来之后,它们有点暴躁,又喂了一大块牛肉;十一点的时候,它们又饿了。”副官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心疼摸了摸木兰,又摸了摸暮山。 这是药物的作用。 木兰和暮山晚上一般不进食的,今天却吃了三顿,每顿都是之前双倍的分量。 假如顾轻舟没有及时发现,它们在极度饥饿的时候,真的会咬死洛水吧? 顾轻舟不寒而栗。 司慕站在她身后。 “把它们送走吧。”司慕徐徐开口。 顾轻舟却不同意,它们是她的家人,她要养活它们一辈子。 “它们是狼,不是宠物。”司慕道,“你能提防一辈子吗?要是今天真的咬死了颜洛水,你怎么办?是它们重要,还是你朋友重要?” “都重要。”顾轻舟道,“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司慕沉默。 回屋的时候,司慕跟着顾轻舟。 “轻舟。”他喊她,声音里少了几分冷漠与刻薄,似有点温柔。 顾轻舟停下脚步看着他。 司慕站在沙发的对面,双手插在裤袋里,闲闲站稳:“轻舟,你丢不开这狼,你就永远放不开他。” 顾轻舟身子微僵。 她抿唇,眼帘微垂。 司慕继续道:“轻舟,你还想着他吗?” 顾轻舟不语。 “那你以后,还会去跟他?”司慕又问,“哪怕他杀了你的师父和乳娘?” 顾轻舟的手指微微收紧。 人是看不见未来的,可顾轻舟却从冥冥中感觉,她的未来一定是司行霈,哪怕他杀了她的亲人。 她总有一天会麻木,会失去报仇的信念,会被生活击垮,会回到他的身边。 她眼睛突然就湿了。 “我恨他!”顾轻舟倏然低声道。她没有回答司慕的问题,而是咬牙说她恨司行霈。 这种恨,能持续多久? 似乎说一遍,就能加固几分。 “晚安。”顾轻舟回神般,对司慕道,转身就上楼了。 这一夜,她又梦到了司行霈。 她梦到那天阳光很好,天气温暖,她将赤足浸泡在水里,坐在竹桥上。司行霈从水里钻出来,浑身湿漉漉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扬起脸吻她。 醒过来之后,顾轻舟一脸的眼泪。 第二天,岳城的早报开始报道昨晚督军府宴会的事。 报纸上还拍到了那条巨蟒。 董夫人带着巨蟒去参加宴会,这是事实,报纸就登了出来。 这下子,连普通民众都知道了这位董夫人。 一时间,董夫人声名狼藉。 董晋轩顿时就把杯子砸了。 “昨天,我只看到了司慕的副官带着相机,他拍照的时候,我还当他只是存档,没想到他居然送给了报社!”董晋轩怒道。 出了这件事,董夫人以后就完全不用出门交际了。 董夫人略微沉吟。 她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看着暴怒的董晋轩,她道:“别生气啦!” 董晋轩疼夫人,道:“我这不是替你委屈吗?” 董夫人笑道:“没事,舆论就是这样的,今天这边吹,明天那边吹!昨晚的事是顾轻舟做的,今早这报纸是司慕做的,这两个孩子挺不简单!” 董晋轩深以为然。 同时,他们也察觉到了颜洛水的心机,那真是个腹黑少女,完全不是外表那么懦软。 “您瞧,所有人都暴露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董夫人笑道。 董晋轩收敛了心绪。 董夫人道:“看来,我们要启动第一枚棋子。” 董晋轩知道她说谁了。 董夫人起身,拟了一份加密电报,发往南京了。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她的长子董铭。 董铭一脸焦虑:“妈,芳菲要跟她父亲去南京!” 这在董夫人和董晋轩的意料之中。 “去就去吧,南京和岳城这么近,半天的功夫就到了,你急什么?”董夫人神态悠闲。 董铭则沉不住气:“妈,我和芳菲的婚姻,不会再有变故吧?” “有变故怕什么?”董夫人不以为意。 董铭却急了:“妈!” 董夫人蹙眉:“芳菲都能放下,根本没争取就去了南京,你挣扎什么?你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孩子洒脱?” 董铭再蹙眉。 他很想抱怨,却又没敢多言。若不是他母亲,他和芳菲的事根本不会横生枝节。 董铭很爱司芳菲,然而司芳菲对他的感情,永远排在她父亲之后。 “我阿爸要我去嘛。”司芳菲打电话给他,言语中很是随意,“对不起啊阿铭,我得跟我阿爸走。” “你不能说服你阿爸吗?”董铭的心直直往下沉。 “我不想啊。”司芳菲在电话那头笑,“别说我阿爸让我走,就是我阿爸让我今生不见你,我也可以立马和你一刀两断。阿铭,不要试图问你重要,还是我阿爸重要,当然是我阿爸重要了!” 她就挂了电话。 董铭又生气又忐忑! 董家一时间消停了,顾轻舟却没有。 董夫人的那条毒计,顾轻舟无法释怀,她正在布置一张大网,把董夫人捞起来。 就在顾轻舟沉思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 “姐。”是何微的声音。 顾轻舟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何微了。 何微家附近新装了公用电话亭,她偶然会给顾轻舟打电话。 “姐,你后天会来吗?姆妈说要给你下帖子,我已经寄给你了,你收到没有?”何微在电话里问。 后天,何氏药铺要办一件大喜事,顾轻舟早已收到了何微的信,她知道日子,也一直记在心上。 “我这两天的信都没有拆,请柬肯定在其中。”顾轻舟笑道,“但是我记得日子呢,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 挂了电话,正好司慕下楼。 顾轻舟将报纸叠起来,问司慕:“后天何家的宴请,你去不去?” 何家,自然是指何氏药铺了。 司慕一时间倒没想起什么事,问:“为何宴请,何微要出嫁了?” 第378章 低入尘埃 司慕最近没有再去过何氏药铺,故而不清楚何家的宴请。 他还以为是何微要结婚了。 算算,何微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吧? 顾轻舟却道:“不是的,是姑父买了隔壁的铺子,将药铺扩大成两个门面,准备把生意做大些。” 司慕蹙了蹙眉头。 他在何氏药铺小住过数月,很了解何梦德和慕三娘的为人。 何家并不适合做大生意。 “怎么突然想起扩大门面?”司慕不解。 顾轻舟道:“是我的意思。” 扩大铺子的本钱,是顾轻舟出的。 顾轻舟不是闲得无聊才打这个主意,而是真心实意考虑过的。 从前没有往长久里打算,一是因为乳娘和师父,二是因为司行霈想要离开。 如今,她既没了乳娘和师父,也没了司行霈…… 只剩下自己了,就得往长久里算。日子总是要过的,司慕又不是她的终身依靠,剩下的事,顾轻舟要为自己筹谋。 未来是会改变的,顾轻舟也不能无所事事的等待。 “……你要去坐诊?”司慕问。 顾轻舟道:“不,我可能会收徒。坐诊就免了吧,我怕惹事。” 她是军政府的少夫人,传出去总有闲言碎语。 有人为了巴结她,刻意去药铺,反而耽误了真正病患的时间。 顾轻舟开药铺是一个方面,背地里还有其他事要做:她想借助开药铺,再买了附近的店铺,然后挖出错杂的地道,在那里建一个情报系统。 这件事,她没打算告诉司慕。 顾轻舟除了为前途打算,也要查查师父和乳娘的底细。 司行霈割断了她所有的情报网,又与青帮合谋,顾轻舟什么也不知道。 “……我也觉得坐诊多有不便。”司慕道。 桌子上放着报纸,司慕打开了一张,微微笑了下。 顾轻舟看到了那张报纸,上面是一张巨蟒身首异处的照片。 “是你把照片送给了报纸?”顾轻舟想起什么,问司慕。 司慕颔首。 这件事,他想帮顾轻舟的忙。 顾轻舟反杀董夫人的过程,司慕越想越觉得生动有趣。 收场的时候,司慕添了把柴火。 “……顾轻舟,你算计人的本事很一流!”司慕道,“况且你行事磊落,将来民众会爱戴你。” 顾轻舟心头微动。 她看了眼司慕。 爱戴? 难道司慕也有野心做总统吗?小小的督军府少夫人,谈不上爱戴吧? “怎么?”司慕回视她。 顾轻舟摇摇头:“没事,多谢你的夸奖。” “你当得起。”司慕道。 商量了半晌,顾轻舟问司慕,可要去何氏药铺赴宴,司慕答应了:“当初他们收留我,是我的恩人……” 后来,他被顾轻舟出卖了。 说起来,司慕和顾轻舟还真算是缘分不浅。 岳城那么大,铺子如此众多,司慕选择了何氏药铺,遇到了顾轻舟,顾轻舟用高价把他的消息卖给了司夫人。 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顾轻舟就充满了敌意。 他没有试图了解她,一直很抵触,直到看到她让李家的少爷起死回生,才相信了她的医术。 似乎老天爷从一开始就让他们注定错过。 司慕有点泄气般。 “……你那时候出卖我,不怕我记恨你?”司慕问,倏然心念一转,“还是说,你那时候就跟司行霈在一起了?” 顾轻舟沉默看了眼他。 司慕最近提起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过往,是带着打探和深究,而不是从前那么深恶痛绝。 这是好,还是坏? “不是,我那时候才认识司行霈不久……”顾轻舟道。 她把当时的心思,解释给了司慕听。 她是看到司行霈被人追杀,觉得军政府的少帅很危险,怕他连累何家,同时她也需要司夫人帮个忙,就把司慕给卖了。 司慕沉默。 他们俩一起去了何氏药铺。 何氏药铺是早晨六点准时重新开业,这是请了算命先生掐过的吉时。 开业剪彩,门口鞭炮阵阵,街坊们都送了贺礼。 顾轻舟送了牌匾,是黄杨木底座烫金的字,写着:“何氏百草堂”。 “药铺”,总显得小而简陋,“百草堂”就大气多了。 为了配得上这大气,在顾轻舟出钱的帮衬下,两间药铺打通,形成一个偌大的药堂。 高高的花梨木柜台,沉重气派;柜台后面,是一整排的药柜,柜子足有两人高,一直延伸到屋顶。 药柜上,是琳琅满目的小抽屉,抽屉上都撰刻着药材的名字。 精神又机灵的伙计,柜台里站两个,柜台外站两个。 何梦德换了套天青色绸面长褂,黑长裤,同色绸缎面布鞋,头发理得整齐,梳了个小分头。 这一瞧,就有了药老板的架势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你姑父这么一收拾,也有些样子,是不是?”慕三娘悄声对顾轻舟道。 她看着她的丈夫,就好似看到了幼年时的父兄。 那时候的慕氏百草堂,比这个可气派多了。 慕氏百草堂,成套的楠木柜台,地上的砖都是江南著名的水磨砖,跌在上面都不冷不疼。 那个时候的好日子,她没享受几年就烟消云散了。 她二哥谋害太后,毁了全族,毁了慕氏庞大的家业,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慕三娘想到这里,眼角就有了水光。 “姑父一直都是一表人才啊!”顾轻舟还以为她是感动的,笑笑握住她的手,“药铺先开起来,以后生意会很好的。” 慕三娘点头:“有你帮衬着,能不好吗?” 何微也忙进忙出。 她穿了件绯红色绣花的夹棉旗袍,外头罩一件普通的皮草,足上是一双鹿皮小靴,绚丽如盛绽的桃蕊。 “若是头发再烫烫,就是个时髦的模样了。”顾轻舟评价何微。 何微忍不住笑了:“姐你又来取笑我!” “她同学也劝她去烫头发,她不喜欢,她说你也是不烫头发的。”慕三娘笑道。 顾轻舟不烫头发,是因为理发师会把头发给剪短。 她舍不得。 她的头发,是精心养护了多年的。每年到了年末,乳娘就要帮她剪掉发梢分叉的部分。 一年年的,定期用药材养着,才有如今的模样:又密又滑又软,像一段上等的绸子。 “我的头发没有姐的好看!”何微也羡慕道。 顾轻舟微笑:“我回头开个方子给你,你隔三差五也用药汁敷上,慢慢调养。” “好啊好啊!”何微很高兴。 她一会儿进门,一会儿又出去,来来回回的,似乎再等什么人。 早上开业,有街坊来取些免费的培元膏,给上二角钱,算是一桩生意,给药铺的开业图个吉利。 一上午,倒也有不少的“生意”,很是红火。 中午,何家对面的酒楼包了二楼的雅间,请了亲戚朋友、街坊近邻吃酒。 何微却心不在焉的。 顾轻舟上楼坐席,正好看到对街不远处新装的公用电话亭。 何微第一次打电话,顾轻舟没有多想;半个小时之后,何微又去了。打完,她一个人立在那里,愣是站了四五分钟。 日光稀薄,料峭春寒。 何微白皙娇嫩的面容上,被风吹了一层红潮。 她又打了个电话。 顾轻舟觉得有些不对劲,就下楼去了。 司慕看到了,没言语。 “……那算了。”何微声音低而迟缓,似压了什么,千斤重,启齿艰难。 “……钱总得给你,我不要你的钱,你能来拿回去吗?”何微似乎不甘心,又问了句,突然就哭了,“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电话里的人,说了些什么。 何微道:“我又没图什么!你身边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就独独多了我一个?做姨太太我也认了,你为什么不要我?” 顾轻舟诧异。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 然后,又说了些什么。 “……我不用你敬重我,我就想你喜欢我!”何微哭道。 顾轻舟上前,接过了话筒。 何微震惊。 顾轻舟一把抢了过来,“喂”了一声。 “姐,你……你做什么?”何微诧异道,慌忙去抢。 顾轻舟却不给她,用力推开她,对着电话道:“霍爷?” 电话里的声音,温醇而迟缓:“轻舟。” “你的苦心,我姑姑和姑父会感激的,微微年纪小,她现在有点糊涂,我们会教她,给您添麻烦了。”顾轻舟道。 霍钺声音有点紧:“轻舟……” “再见,霍爷。”顾轻舟挂了电话。 何微眼神躲闪,不敢看顾轻舟,倏然要蹲下去哭。 顾轻舟扶住她:“楼上能看到你。” 何微身子微晃。 “走吧,我们回家。”顾轻舟搀扶了她,两个人先回了何氏百草堂。 慕三娘也看到了这一幕。 何微不对劲也不是这一两日了。 顾轻舟去照顾她,慕三娘就放心照顾客人。 回到药铺,何微默默流眼泪。 顾轻舟从电话的只言片语里,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何微爱上了霍钺,霍钺不可能娶她,他敬重何微,不愿意娶她做姨太太,就提出不要再见面。 何微却不甘心。 她爱得卑微,哪怕是做姨太太也要和他在一起,这点顾轻舟能明白。 当初她爱司行霈,也不能确定司行霈会娶她,可踏进去就是泥足深陷,怎么也拔不出来,越挣扎陷得越深。 “跟我说说吧,微微,你和霍爷到底怎么回事?”顾轻舟问,“是你单相思他,还是他始乱终弃?” 第379章 他钟情过我 何微失声痛哭。 顾轻舟坐在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哭完了,何微才道:“姐,谢谢你挂了电话,要不然……” 要不然她还不知要说出多丢脸的话来。 真去做妾? 何微一直很努力上进,她不图霍钺的势力和钱财,她就是爱他。 可霍钺看不上她这样的。 何微努力念书,平日里做家教补贴家用,她父母难道忍心她自甘堕落去做妾?只怕要被人笑死了。 哪怕不为了自己,为了爹娘,她也不应该如此。 “没事。”顾轻舟递了帕子给她擦脸。 何微擦了眼泪,开始讲述她跟霍钺的事。 这些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她的同学都爱乱起哄,秘密告诉了她们,很快就人尽皆知,何微不放心;而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无法理解少女情怀,更是不能倾诉心事。 顾轻舟倒是何微敬重的人,只是顾轻舟后来出事,何微不能去烦她。 一步步的,就酿成了今天的苦果。 何微哭了半晌。 “怎么回事?”顾轻舟又问。上次到何家,顾轻舟提到了霍钺,何微当时就变了脸。 那次司行霈来得急,把她带走了,顾轻舟没跟何微细谈。 “我想跟他,他不想要我。”何微概括道。 事情就是这样的。 何微给霍钺做家教,一直就很仰慕霍钺。他生得斯文英俊,又成熟稳重,况且是青帮的龙头。 不管从哪个方面,霍钺都满足了小女孩子对爱情的幻想。 何微心早就乱了。 只是,她不够活泼开朗,让她去表白,她也万万做不出来,只是教课的时候偶然会紧张。 霍钺写过的字、用过的笔,何微都会收藏起来。 霍钺呢,对她一如既往,把她当个小孩子。 可有一天,何微早早去准备上课,霍钺却没有回来。 这种事常发生。 霍钺夜里有应酬,天亮才回来不稀奇。他会特意留出时间来学习洋文,有时候也有不凑巧的。 何微见怪不怪。 那次,何微略微等了等,见霍钺不来,想着去跟霍拢静告辞离开,却见到霍钺脚步微微踉跄回来了。 看到何微,他脚步一顿。 继而,他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似乎不认识她了,或者是错将她当成了另外的人。 “薇薇啊。”霍钺笑道,声音很稳,竟毫无醉意,只是虚浮的脚步出卖了他。 “霍爷。”何微站起身。 霍钺却坐了下来。 他扬起脸,下巴有细微的胡茬,望着何微。 倏然,他用力将何微拉坐在自己腿上。 何微一怔。 心乱跳,何微没有躲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颤颤巍巍又喊了句“霍爷”。 霍钺就按下了她的脑袋,让她的唇贴着他的。 他吻得激烈,手不知不觉伸到了她的衣襟里。 “愿意跟我吗?”霍钺问她。 何微没言语,却也没拒绝。 霍钺搂住她,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喃喃低语:“我会疼你的!我第一次看到你,就钟情于你!把自己给我,好吗?” 何微没有动,身子却微微发抖:这是什么意思? 他对她一见钟情? 霍钺第一次见到何微,是去救何梦德,那天何微衣着普通,哭得面容惨兮,霍钺怎么会看上她? 何微心中惊讶又甜蜜。 霍钺将她抱起来往卧室走,却突然惊醒了般,将她放在门房口的地上。 他诧异道:“我在干什么?” 既像是问何微,又像是问自己。 何微把这些细节,都告诉了顾轻舟:在那个周六的早晨,她差点就成了霍钺的女人。 “姐,我好后悔自己没有坚持。”何微道。 到了下个周末,霍钺主动来找何微,他不是怕事的主儿,他要跟何微说清楚。 “我那天喝了点酒,又一夜未睡。脑子里稀里糊涂,别说是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就是个老阿姐,我都可能要抱她上床。”霍钺如此解释。 然后,他拿了两根小黄鱼给何微。 “对不起,何微,我可能做了很大的错事,我知道你是好人家的正经姑娘,是我的错!”霍钺道,然后又自贱,“我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流氓头子嘛。 何微,我如果偷了你的其他东西,我可以还回去,但是我偷了你的吻,这个我没办法还给你。这笔钱是我给你的补偿!” “我不是卖肉的,我是卖知识的!”何微当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是气到了极点。 他说过钟情她的,怎么又反悔了? 她没有拿那笔钱,也不再去给他上课。 后来,霍钺再次拿给她,仍是被何微拒绝了。 到了中秋节,霍钺以学生的名义向何微家中送礼,那两根小黄鱼就放在月饼盒子里。 何梦德和慕三娘已经看到了,他们俩吓坏了,问怎么回事。 何微不能说实话,只得遮掩说:“霍龙头说我教得好,他做生意更加受益,赚了不少钱,要给我分红,我不肯要,他就……” 何梦德道:“我马上送回去。” 何微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让她父亲去找霍钺,就道:“收下吧阿爸,这都是我应得的!” 钱就收下了。 再后来,何微还是去上课,可霍钺几乎不怎么见他。 上课的钱照样给她。 这是之前说过的。 做家教的时候,霍钺就说过自己做的事特殊,不一定能每节课都上。哪怕不上,钱也要给何微。 他们的合同是到年底。 过年的时候,霍钺初一亲自到何氏药铺拜年。 他拿了个檀木匣子,送给了何梦德。 “……我今年就不打算再学英文了。以后也不一定还有机会见面,这个算是我给微微出嫁的礼金。 将来微微嫁人了,给我送一块喜饼,我就很高兴了。微微教得很好,我也受益匪浅。”霍钺说。 等霍钺一走,打开匣子,何梦德又吓了个半死。 原来,霍钺给的是一根大黄鱼。 何梦德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当时都手软了。 这笔钱,足够何微去留学的费用,以及他们全家这辈子的吃喝了。 霍爷有钱,也不至于这样吧! 何微也不明白,为什么霍钺要给她这么多钱,还说给她做陪嫁的。 她又没真的跟他睡过,为什么他要出钱给他做嫁妆? 何微也不甘心,想着要再见霍钺一面,当面问清楚。 可霍钺拒绝了再见她。 何微打电话,哭了出来,霍钺也没有心软。 今天是何家重新开业的大喜日子,何微想着终于有借口了,再给霍钺打电话,仍是被拒绝了。 “是他先开始的,若不是他亲我,不说他钟情我,我也不会往前一步,也不会幻想。”何微哭道,“我原也觉得没可能,他明明给了我希望,又这样对我!” 顾轻舟却沉默。 片刻之后,顾轻舟对何微道:“我想,我应该知道霍爷为何要给你一根大黄鱼做陪嫁了。” 何微眼泪婆娑看着她。 她可怜巴巴的,希望顾轻舟能再给她一点希望。 可顾轻舟注定不能。 她只是为何微解惑。 “微微,你之前不是定过亲吗?”顾轻舟道,“后来对方无缘无故退亲了,没过多久霍爷就邀请你做家教,还记得吗?” 何微一愣。 她思前想后,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他那时候搅黄了我的婚事,他是对我有想法的,是吧姐姐?他说他一开始就钟情我,不是假的,对吧?”何微攥住了顾轻舟的手,“他为什么又不要我?” 顾轻舟记得,何微刚开始教霍钺英文的时候,司行霈说过:霍钺是想睡何微的。 然而,事情怎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顾轻舟也不知道。 “姐,你跟他妹妹是挚友,你能见到他!姐,你去帮我问问,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何微又哭起来。 她不甘心,而且很迷茫。 霍钺搅黄了她的订婚,说明喜欢过她的,或者说对她有想法的,那为什么要改变? 为何突然不要她了? “姐!”何微痛哭,“我要知道,要不然我这辈子不安心!可他不肯见我,他用钱来打发我!” “我……我问打个电话问问,好吗?”顾轻舟道,“你别哭了!” 安抚了半晌,何微的情绪才稍微平复。 宴席结束,顾轻舟在药铺里逛了逛,又去隔壁梢间微坐。 离开的时候,何微情绪已经平复了。 她眼睛肿肿的,仍是看得出哭了。 “姐,我明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何微道。 这是希望顾轻舟明天白日去见见霍钺,帮她问清楚。 “好。”顾轻舟道,“你九点打。这弄堂夜里也不一定安全,早点打完回家。” “嗯。”何微答应了。 司慕也看出了何微的不对劲,问她:“何微是怎么了?” “没事。” “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只管告诉我,何家曾是我的恩人。”司慕道。 顾轻舟点点头。 回到新宅,顾轻舟在楼下给霍拢静打了电话,问她霍钺可在家。 “不在,不过我知道他有间办公楼,你要不要打过去?”霍拢静问。 顾轻舟说好。 霍拢静也不问什么事,直接把电话号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打了半晌,才转接到霍钺的办公间。 “……轻舟?”霍钺倒也不惊讶,“想问何微的事?” “是啊。”顾轻舟道,“明天上午有空吗?我请您喝茶。” 第380章 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霍钺答应了和顾轻舟见面。 可见面的地点,是霍钺自己选的,选在城中一家僻静的烟馆。 “要出门?”早起,司慕见顾轻舟穿了旗袍和风氅,问道。 顾轻舟在家的时候,都是穿很舒适的斜襟短袄和澜裙,很古朴悠闲,唯独出门就需要装扮一新。 她最近习惯了以时髦派的面目示人,出门都是旗袍短靴。 司慕知道,她这是为了迎合世人对军政府未来少夫人的要求。若是她还一袭老式衣衫,外人不免说三道四。 “嗯,出去一趟。”顾轻舟应了声。 “去哪儿?”司慕又问。 顾轻舟回眸,眸光安静落在他的脸上,有那么一丝耐人寻味。 司慕变了脸:他才不在乎她去哪里! 不过是随口一问,她略微好奇的眼神,反而叫司慕有点难堪。 “有点事。”顾轻舟收回了目光,还是回答了他。 司慕却不等她回答,转身气鼓鼓的走了。 司慕的气性还是那么大。 副官开车,绕过了老城区,到了霍钺说好的地方。 她看了下手表,才早上七点,还以为霍钺不会那么早,不成想雅间的门从里打开了,霍钺一袭青布衣衫,含笑望着她。 “轻舟,早。”霍钺道,温文尔雅,像个学富五车的教授。 “霍爷早。”顾轻舟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陈设很古朴,成套的楠木家具,金箔包角;一架一人高的什锦隔子,挡住了视线,摆放着数个的古董花瓶;香炉里焚烧着檀香,香气悠长,盖住了鸦片的臭味。 顾轻舟坐稳,有人端茶。 她还没有喝茶,就先开门见山把何微的事说了一遍。 何微哭得可怜。 霍钺表白过,为什么又要推开她,何微想不明白,她要一个答案。 可霍钺不愿意见她。 顾轻舟能见到霍钺,她就是来帮何微找那个答案的。 “……我想,霍爷乃是一帮龙头,不至于吓得不敢见何微吧?”顾轻舟笑道。 霍钺却沉吟。 良久之后,他说:“当初找何微,的确是对她有点心思。” 他没有遮掩。 “……可相处久了,我是真心敬佩何微。她在学校里成绩一直都是第一名,你知道吗?”霍钺眼眸不动,静静说。 顾轻舟道:“只知道她成绩很好。” “她还在学校做校工,帮忙打扫琴室,这样学校就破格让她练习半个小时的钢琴。那钢琴是给修女们用的。”霍钺又道。 这点,顾轻舟也知道。 何微每隔两天就要给顾轻舟写一封信,事无巨细告诉她。 “她就是这等艰苦条件之下,学会了一手很好的钢琴。”霍钺道。 这点,的确令人敬佩。 何微身上让人惊叹的地方太多了。 “……她有去留学的打算,想学西医。学会了西医,再回来结合中医,把中医发展壮大。”霍钺又道。 这个,顾轻舟更知道,这还是顾轻舟建议的。 “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她跟我一样努力。她聪明漂亮,努力上进,而我对她的心思,无非是要她做我的情人。”霍钺又道。 顾轻舟突然不知如何接话。 霍钺也沉默了片刻。 “我被她感动了,这样努力的孩子,我不能毁了她。我能给她的只有钱,剩下什么也给不了。可何微需要的不是钱,她不是歌女,也不是舞女,她是个有志向的新时代女性,她受过很好的教育。”霍钺道。 “所以……” “所以我没办法照原计划将她收在房里。”霍钺道,“我拒绝她,她将来会感激我的。” 顾轻舟沉默。 她有点佩服霍钺。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自制力,就像司行霈,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你可以跟她结婚吗?”顾轻舟问。 霍钺笑了。 “我不想。”霍钺道,“我对她的感情没那么深。” 顿了下,霍钺突然道,“假如你愿意嫁给我的话,我可以跟你结婚!” 顾轻舟一愣。 她失笑:“怎么好好的,拿我开玩笑了?” 霍钺沉默。 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有片刻的凝重。 这凝重的气氛,突然让顾轻舟明白了什么。 她心中震惊。 震惊之余,顾轻舟想要逃离。 “霍爷,我知道怎么劝导微微了,你放心吧。”顾轻舟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轻舟!”霍钺却回过头来看着她。 眼芒微动,霍钺也站了起来。 他身材很高,光影落在顾轻舟的面颊上,他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跟司慕总是要离婚的。将来你需要婚姻,可以考虑我吗?”霍钺笑问。 他似开玩笑,笑容和煦。 顾轻舟却莫名心口发紧。 “婚姻又不是儿戏。”顾轻舟道,“我跟司慕,已经够荒唐了,不会再荒唐第二次的。” 就是说,她不会考虑霍钺。 “如今这世道,荒唐事多的是。”霍钺道,“我不会介意。轻舟,我觉得你很好……” 声音低了下去。 气氛就有点暧昧。 顾轻舟急忙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什锦隔子,差点打碎了花瓶。 一阵轻响,霍钺似回神般,也往后退了一步。 他开玩笑说:“我这是真古董,你打碎了可要赔。” 顾轻舟悻悻微笑。 “霍爷,我先走了。”顾轻舟几乎是落荒而逃。 霍钺笑了。 笑着,笑容里就凝聚了苦涩。 今天的话,不知道她听明白了没有。 司慕永远不是最适合她的避风港,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霍钺点燃了雪茄,想到司行霈远在云南,现在是他下手最好的时机。假如他再不出手,就真的没了机会。 对何微,霍钺是略感愧疚。 他当时为了得到何微,逼迫她订婚的人家退亲。 不过,在整个过程中,他除了亲吻之外,也没做过其他事。真说对不起,也不至于要为何微的终身负责。 霍钺没有撒谎。 他对何微,一开始将她视为代替,后来却真的欣赏她。 这种欣赏,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而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何微是霍钺见过最有前途的孩子了! 别说霍拢静了,就连顾轻舟都比不了。 何微身上的可塑性,她的勤奋和努力,都让霍钺感觉敬佩。 霍钺越是佩服她,越是觉得自己的感情会玷辱她。保持着这样的敬意,霍钺悬崖勒马,放过了何微。 他知道,何微即将可以留学,可以有更好的前途,她将来跟男人一样功成名就,将来嫁给两情相悦的丈夫,她会感激霍钺放了她一马的。 顾轻舟从烟馆离开,心事重重。 怎么跟何微解释? “跟何微说:霍爷想让你遇到更好的人,还是说,和你相比,霍爷对我更有兴趣?”顾轻舟为难。 踌躇良久,顾轻舟还是决定将霍爷的前半段话传达给何微。 霍钺希望何微可以成为更优秀的人。 到了何氏百草堂,何微心不在焉整理账本。今天是周末,她负责帮她父亲对账。 顾轻舟来了,何微大喜。 “姐,你什么时候去见霍爷?”何微问。 顾轻舟道:“我已经见过了。” “这么早?” 顾轻舟点点头。 她去了何微的房间,两个人关上门谈话,顾轻舟就把霍钺的话,都告诉了何微。 她以为,何微是无法接受的。 不成想,何微却松了口气般:“那就是说,等我将来学有所成,还是可以跟他在一起的,是么?” 顾轻舟讶然:霍钺没这么说过啊!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他想让我放手去专心念书。”何微道。 顾轻舟发现,这样理解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怪不得他给我那么多钱,他是想资助我念书!”何微自顾自道,“姐,霍爷真是个很有内涵的人!” 顾轻舟含笑,肯定何微的话:“我也觉得!” 何微将来出国了,见识了世面,而霍钺又一直不理她,她会慢慢懂得取舍的。 那时候,她已经学会了一身本领,眼光也不同,她也许会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男人。 “姐,谢谢你帮我跑一趟!”何微搂住顾轻舟,整个人有了精神。 过了两天,顾轻舟吃了午饭去何氏百草堂,想看看生意如何,也想等何微放学,看看何微。 她放心不下何微。 慕三娘却高高兴兴拉了顾轻舟的手:“微微已经很长时间提不起精神,自从和你谈过之后,她又好了起来,我瞧着她早起把衣裳洗了,还哼着小调儿呢。” 何微非常信任顾轻舟。 在何微心中,最爱的男人是霍钺,最敬佩的女人是顾轻舟。 顾轻舟将霍钺的话传达给她,比霍钺自己告诉她的更有用。 何微现在浑身是劲儿。 她要做出一番成就给霍钺看! “那真是太好了!”顾轻舟彻底松了口气。 能帮到何微,她心情也还不错。 他们在后头说话,突然何梦德进来了,道:“轻舟轻舟,凑巧了,我这有个病人……” 又来了疑难杂症,何梦德搞不定。 若是顾轻舟不在,他肯定建议病家去其他地方;然而顾轻舟在,他就接下了,让顾轻舟去瞧瞧。 “轻舟又不是来坐诊的。”慕三娘不高兴。 顾轻舟拍了拍慕三娘的手:“姑姑,没事的,我去瞧瞧。” 她跟着何梦德往外走,“病患是什么病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不就请你去诊断吗?”何梦德笑道,对顾轻舟的医术深信不疑。 第381章 肝火上炎 顾轻舟出了后院。 两间门面的西梢间,有个比从前大了三倍的问诊室,摆放了一盆水仙花,这个时节袅娜盛绽,点缀了初春的冰凉。 屋子里冷,似沉水般的冷。 顾轻舟的手,嫩白中泛红,可见她也是有些冷的,跟着何梦德走进了屋子。 她看到一个中年胖子,坐在椅子上,态度随意,东看看,西瞧瞧,隐约是想把这屋子打量个遍,正巧就与进门的顾轻舟眼眸撞了个正着。 胖子患者微愣,略感尴尬。 “郑先生,这就是我家小姐。”何梦德笑着介绍。 顾轻舟含笑点头:“郑先生。” 这位郑先生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慎重。 他是富贵人,见过世面的。 顾轻舟年轻,浓密乌黑的长发挽起,鬓角插了一把梳篦。那梳篦上的翡翠,把整个药铺卖了都买不起。 这女孩子是个有钱人! 正因为顾轻舟通体贵气,郑先生眼底多了几分敬意,不敢轻瞧她。 “你还会问诊?”郑先生再也想不到,何梦德说自家的神医,居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复而他又想到,岳城似乎有点传言。 电光火石间,郑先生惊呼道:“您是军政府的少夫人!” 何梦德微讶。 他看了看郑先生,又看了看顾轻舟。 对方怎么会知道顾轻舟的身份?想着,何梦德又看了眼门口不远处的副官,心想应该不碍事吧? 见顾轻舟和何梦德都有点诧异,郑先生解释道:“我在报纸上见过您,又听人说过少夫人医术了得!不成想,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您!” 顾轻舟的医术,不至于传得多远。 可岳城也就这么大,圈子套圈子,说到顾轻舟,她的医术不免被人提及。 提到她的医术,说辞都很夸张,什么“起死回生”,都是常用的。 郑先生是做丝绸生意的,家业巨丰,与船舶陈家有点往来。 一次宴席上,不知怎的说到了军政府的少帅,又提到了少夫人顾轻舟。 顾轻舟娘家的事,至今被人津津乐道。 继母杀人案、长姐绑架案、幼妹被学校开除而偷走、父亲烂赌输光了家业。 这么一把烂牌,顾轻舟还能反败为胜,战胜岳城那么多名门淑媛,成为军政府的少夫人,结婚过程很急促,至今有人想不通。 当时陈家有位老爷在场:“你们还不知道吧,军政府那个少夫人,是个神医!有老太太保着呢,督军都要敬重她三分!” 郑先生也侧耳倾听。 旁人问陈三老爷:“你说得这么神,你找少夫人看过病?” 陈三老爷却又笑着打岔。 如今事事串联,郑先生立马就猜到了顾轻舟的身份。 郑老板有点激动,也略带忐忑,不知自己点破了,人家还给不给他看病。 “那就是有医缘了。”顾轻舟微笑,“您既然知道我,介意不介意我给您把把脉?” “不不不,哪里敢?”郑老板做大生意的,应该沉稳老练,偏在少夫人这双略带深邃的眸光注视下,他语无伦次起来。 他将手放在桌子上。 放完了,他自己还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摊开了搭在脉上,算是避免了肌肤相接触。 顾轻舟哭笑不得。 不过,取脉又不需要看,有了层绸缎手绢,压根儿不耽误什么,她也就顺着郑老板的意思,隔了层手绢帮他取脉了。 取脉时,顾轻舟神态认真。 郑先生不敢看她,却又想打量她,近距离把这位少夫人看个仔细。 他准备偷偷看时,顾轻舟已经收回了手。 “看看舌苔。”顾轻舟道。 郑先生依言伸出了舌头。 顾轻舟心中顿时有数了。 “您目前最大的困扰是失眠吧?”顾轻舟问。 郑先生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他早已告诉过何梦德,他是因为失眠症才上门求诊的,顾轻舟知道不足为奇。 郑先生前些日子新投入了一笔买卖,日夜惦记着,又因为行情莫测,慢慢的昼夜颠倒。 如此半个月之后,郑先生开始睡不着了。 人明明很疲倦,却愣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他去看了教会医院的西医。 西医给他开了西药,一开始很有用,可后来郑先生深觉不妥,停了西药。西药吃了是能睡着,可每次吃完药,郑先生都噩梦萦绕,一觉醒过来更加疲倦,还不如不睡! 西药的效果,让骨子里流淌着中国人传统的郑先生胆战心惊,郑先生觉得西药有邪祟,洋人能安什么好心?他不敢再吃了,还是想寻个老祖宗的治法。 寻了几家中医,吃了半个月的药,效果甚微。 郑家的佣人到处找中药铺子,偶然路过此处,看到了这家中药铺子甚是奢华,比其他铺子气派多了。 在这个年头,中药铺子还能做这么大,说明老板赚钱。既然赚钱,不是医术好就是药好了。 基于此,郑先生亲自登门了。 “以前是不是看过中医?”顾轻舟又问,“开的是养血宁心汤吗?” 失眠症,中医上称为“不寐”,医者多用酸枣仁汤等,来宁心安神健脾。 这是最普通的治疗方法,也很有效果。 “正是。”郑先生这时候,露出几分惊讶。 这件事,他可没说过。 不过,医者相通,少夫人能这么说,说明她医术精湛。 “……益血安神宁心,治疗不寐自然有很好的效果,只是跟您药不对症。您这病,脉弦,说明体内有热;舌苔黄,说明肝火旺盛。若是我猜得不错,您还有口苦、咽喉干等症状,是吗?”顾轻舟又问。 郑先生急忙点点头:“正是!” 同时,他一颗心也直直往下沉,“少夫人,我这是什么怪病吗?” 顾轻舟微笑,安抚他的情绪:“别紧张,您这不是什么怪病,就是普通的失眠,只是您的病因不同寻常。很容易治疗的!” 郑先生的一颗心稍安。 “……一病之起,必有病因。很多人的失眠,是精血内耗所致,需要益血安神;而您的病状乃是实症,没有耗损。 依我看,您这是肝火上炎。肝火旺而干扰神明,魂不守舍,上走空窍导致无法成眠。 安身宁心的药物虽然很好,对您却是无用,您应该用‘龙胆泻肝汤’,清泄肝火,才能慢慢安稳。” 顾轻舟觉得,每个病都不能用相同的办法去治疗。 这位郑先生的失眠,那是雷龙之火导致干扰神明,并非虚损。 “我先给您开个方子,吃上三天,若是有效的话,三天后复诊。”顾轻舟道。 她写了张药方。 郑先生接过来,首先看到顾轻舟一手端正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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