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 他这边心急如焚,原来他们只是一起出去玩了。 可是,素商为什么走之前不给他打个电话?他们说好了的。 第1815章 乞丐陈素商 房间门被敲响。 颜恺从发愣中清醒过来,站起身去开门。 是徐歧贞。 “你姑姑和姑父带着孩子们,来给你祖父辞岁。”徐歧贞道,“你要不要出来说说话?” 依照老家的规矩,女婿在年三十的夜里,需要给老丈人辞岁。 是从前很古老的规矩。 那时候,交通不发达,女儿不会远嫁,都是嫁在附近的村镇。 后来,有的女儿嫁到天南海北,这规矩慢慢就没人记得了。 顾轻舟还记得。 她很在乎亲情。除了颜老,她等会儿还要去给她另一个义父颜新侬辞岁。 岳城的颜家,搬到新加坡也有段日子了。 颜恺使劲揉了揉脸:“好,我这就来。” 徐歧贞见他这状态,有点担心他:“你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若是有事,你要跟我们讲,我们帮你一起解决。” 颜恺这才意识到,他让父母担心了。 “没有,是素商。”颜恺道。 徐歧贞忍不住笑了。 颜恺有点尴尬:“我去参加曼洛的订婚宴,素商陪我去的。等我们回到她家时,她的厨子给她的面条里放了虾泥……” 徐歧贞也记得陈素商对鲜虾过敏。 “……我们还想去追那厨子,却又接到电话,她师父有个老朋友被人刺杀了。”颜恺道。 徐歧贞脸色有点白。 “他们会点术法,这个您也听说了吧?霍家大小姐就是他们救的。长青道长说很危险,让我先走。我怕拖后腿。一旦我被抓了,我又不会术法,他们还得救我,所以我就走了。”颜恺继续道。 他说到这里,满心内疚。 徐歧贞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这种时候,不添乱就是帮忙了。” “可事情不对劲。”颜恺叹气,“霍伯伯说,他们离开了香港,要去内地过年。可素商知道我会担心的,我走的时候也告诉她了。她要是没事,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的。” 他这么一说,徐歧贞也跟着担心了起来。 素商的确是个懂事的姑娘。 她以前在陈家生活,陈太太身体很不好,陈家又是大家族,养成了她的练达。 依照她的性格,她是会给颜恺报个信的。 “这样吧,等明天早上,你给祖父拜了年,就去趟香港。自己去看看,再和你霍伯伯谈谈,也许会有新的线索。”徐歧贞道。 颜恺笑起来:“谢谢妈。” “我也觉得奇怪。除夕都要扫墓的,陈定不可能还记得金姝,素商怎么可能在这个关头去内地?”徐歧贞又道。 颜恺点头。 陈素商那边,怕是凶多吉少。 心中有了这样的准备,反而稍安。 颜恺和徐歧贞下楼时,司行霈等人正在说话。 只有司宁安和颜棋不见了。 等他们告辞的时候,颜恺和颜子清、徐歧贞一起送他们。 颜恺趁机对司行霈道:“姑父,我要条去香港的航线。” “你这是在追求谁?”司行霈好奇。 想当初,那时候的油更贵、更稀缺,他为了去看顾轻舟,总是从平城飞往太原府。 如今轮到后辈们了。 一代代人,都是这么传承下去的。 颜恺这次没有遮掩:“是素商。她好像出事了,我有点担心。” 颜子清不知内幕:“素商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看看。”颜恺道。 颜恺又想起了他姑母的那块玉佩。 上次,那玉佩就有点不同寻常。 “姑姑,您能不能把玉佩再借给我用用?”颜恺问顾轻舟。 顾轻舟诧异:“它有什么用?” 颜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您先给我。” “好,你明天过来拿。”顾轻舟说。 翌日清早,颜恺先去给祖父拜年,然后又去给顾轻舟和司行霈拜年,拿到了航线和玉佩,早饭也不吃,就飞往香港了。 香港的新年,年味比新加坡还要重,处处热闹繁华,舞龙舞狮。 颜恺的汽车在闹市区被堵了两个小时,才上山去了。 到了陈宅门口,果然见大门紧闭。 颜恺心里发紧。 他让司机开车往上,直接去了霍家。 霍钺家中有几位客人,正在谈笑风生,突然见颜恺来,霍钺心中明白,丢下客人,自己带着颜恺去了书房。 他把陈素商那边的事情,跟颜恺又说了一遍。 “是腊月十二,也就是你离开之后的第二天。”霍钺道,“当时她没说什么,只说要回内地去。” 颜恺说不出是什么样子的心情。 他既有点失望,又略微释怀。 “那她就是没出事?”颜恺问。 霍钺却不好下这个结论。 “阿恺,他们走得很匆忙,是在躲避什么人。万一路上短兵相接,他们可能没胜算,要不然也不至于离开。”霍钺道,“你只能等。” 颜恺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难道他此生,再想知道素商的消息,就只能靠等吗? 他茫然看了眼霍钺。 霍钺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多住几天?”霍钺问。 颜恺心里很乱:“霍伯伯,我想去住酒店,心里静一静。” “好。”霍钺道,“我如果有了他们的消息,就尽快通知你。” 颜恺道谢。 他下山之后,在半岛酒店开了房间。 一个人躺在床上,他满脑子都是那天的情景。早知道这样,他当时就不该走,留下来至少能知道他们现在到底如何了。 颜恺心情很烦躁,既不想回家,也不想见人。 他一个人躲在酒店的房间里。 到了第四天,酒店又有新人结婚,热闹不已,他被吵得无法安生,只得起床出门。 他到处走走,甚至去了码头。 码头那边有家很不错的海鲜餐厅,以前听灵儿说过。 他很想带陈素商去吃,可惜她虾过敏,其他的海鲜也不是很敢碰,就一直没去。 已经是正月初四了,海鲜餐厅却还没有开门。 颜恺这几天心情糟糕,家里过年应酬又多,他是怕自己甩脸子,让客人误会。他如今想通,也该回家了。 他兴致乏乏,转身就要走。 然而,他看到几名乞丐,其中有个人,有点像陈素商,不免一惊。 他急忙追上去。 他不顾那乞丐满身泥污,拉住了她。 定睛一瞧,居然真的是陈素商。她那双单眼皮的眼睛,很明亮很有特色,在人群里识别度很高。 颜恺整个人都惊呆了。 “素……” “嘘!”陈素商急忙捂住了他的口。 她把颜恺往暗处拖,又问他:“你开汽车过来了吗?” “没有,我步行过来的,我住在那边半岛酒店。”颜恺道。 说罢,他脱下了自己的风氅,又摘下了围巾,把陈素商从头到脚裹了起来:“跟我来!” 他有一肚子话要问。 第1816章 我需要自保 颜恺把陈素商带回了酒店。 他一进门,就倒了杯热茶给她:“暖暖手。” 陈素商道:“我想洗个澡。你出去帮我买套睡衣。” 颜恺说好。 他先去放了热水,转身下楼,去了最近的一家女装店铺。 店铺里没有睡衣,却有比较舒适的连衣裙。 颜恺估量着陈素商的尺寸,应该跟颜棋差不多,故而他买了件连衣裙,又买了件毛衣和外套。 等他回来的时候,陈素商尚未洗好澡。 颜恺隔着浴室的门对她说:“衣裳买好了,不过贴身的要洗一洗。你如果不介意,我现在把连衣裙送下去洗,叫一份饭菜。你可以先穿我的衬衫。” 陈素商道:“好。” 颜恺翻出自己的衬衫、毛衣和睡裤,放在床上。 他自己拿着连衣裙先下去,让酒店的人赶紧洗好、烘干,然后又要了份丰盛的客饭,让直接送到房间里。 忙好了,他再次上楼。 陈素商已经穿戴好了。 颜恺的毛衣和衬衫,她能当裙子穿了,只把袖子高高折起;至于睡裤,太大了,腰部怎么系都松。 她索性坐在床上不起来了。 “谢谢。”陈素商一边擦头发一边笑了笑,“洗个澡好舒服,我已经十几天没洗澡了。” 颜恺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他们怎么弄成了这样? “……你是没钱了吗?”颜恺问。 陈素商摇摇头。 侍者敲门,送了客饭上来。 颜恺去开了门,接过侍者手里的托盘,端到了陈素商跟前。 这份客饭里,有碗海带排骨汤,散发出肉汁的香气。 陈素商端起来,不换气先猛喝了一通,直到见了底。 颜恺从小没挨过饿,故而挨饿在他眼里,就是大折磨了。 他真快看不下去了。 陈素商一碗汤下肚,身上暖,胃里也暖,脸上就露出了点笑容:“你方才问什么?” “你是没钱了吗?”颜恺重复了一遍。 陈素商摇摇头:“不是。等我吃完饭,跟你仔细讲。” 她的确是很饿。 颜恺在她吃饭的时候,又打电话,让酒店送一份甜点上来。 陈素商一个人吃完了两人份的客饭,又把后送上来的甜点吃了,整个人撑得不太想动了。 她依靠着枕头,把颜恺衬衫的袖子放下来盖住手,和颜恺细说这段时间的事。 “……你离开之后,我师父发现不对劲,好像有人专门对付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全部离开家,隐没在香港的各处。谁找到了什么,再彼此通消息。”陈素商说。 “一开始是姓胡的,后来又是胡凌生被杀,你确定这件事不是胡家人做的吗?”颜恺问。 陈素商道:“还不知道,敌暗我明。师父让我装成乞丐,守住这个方位。” “你又不是真乞丐……” “装乞丐,就要装得像一点。如果没有确切的消息,就不要互通信。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师父和叶惟他们叔侄三在哪里。”陈素商道。 颜恺:“……” 他对此不是很理解。 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直言不讳说出来:“你们不可以干脆离开香港吗?” “敌人是影子,不是你躲开就能躲得掉的。”陈素商笑笑,“况且,我师父又不止招惹了一个仇人,谁杀过来我们就换地方,我们不用过日子了。还有一点……” “什么?” “我师父这个人,没什么道德。他一直让我跟袁雪尧玩,又让我跟雪竺做朋友,我还以为他心中没什么芥蒂了。 上次分开的时候,他才跟我说,袁家想要破坏香港的护脉,袁雪尧和雪竺是主力军,我们要牢牢看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离开我们的视线。”陈素商道。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有点尴尬。 她那不靠谱的师父,摆明了让她利用袁雪尧和雪竺的感情。 而且,这在师父看来,是很伟大的牺牲,不是什么诡计。 陈素商就觉得他成天看戏、不安好心,果然没有误会他。 “袁雪尧?”颜恺微愣,“不是叶雪尧?” 陈素商:“……” “什么护脉?跟上次那条公路有关吗?”颜恺又问。 他突然意识到,他也劝陈素商跟袁雪尧靠近过。 难道,他无形中也陷素商于不义吗? 长青道长的确不靠谱,他到底是把自己和素商置于怎样的水深火热里? “这个……”陈素商有点语塞。她挣扎了半晌,还是不知该如何启齿。 这件事里,有太多她不好对颜恺说的秘密。 “等以后。以后事情都处理完毕了,我再跟你说,好不好?”陈素商笑了笑,“颜恺,你不是很懂这些事,我也不希望你懂。” 颜恺的唇线抿成了一条。 他看着陈素商,却不再言语。 这一刻,他的心情很不好。陈素商的话,刺痛了他。 如果他不懂,他希望陈素商也不要懂,这样他们就像是一类人。 “我以前以为,你只是陈家的小姐。”颜恺好半晌才开口。 陈素商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不免笑了笑:“若只是陈家的小姐,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我有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颜恺坐正了身子:“要。” “我们刚到新加坡的时候,陈定的那个私生子陈胧,他想要轻薄我。他力气比我大多了,陈定又偏袒他,我手无缚鸡之力,所以他敢那样造次。”陈素商说。 颜恺脸上露出了惊愕。 他从不知晓此事,心里顿时起了层薄怒。 他也想起,当初他在陈家的时候,陈素商说过陈胧和陈皓月,口口声声野种。 果然是野种! “……后来,我用符咒迷惑了他,他被陈定打了一枪。”陈素商道。 颜恺慢慢舒了口气。 他看着陈素商,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安慰什么。 陈素商继续道:“我和你不同,关于术法,我还是希望我懂。这个世上,别人总有不到的时候,我需要自保。” 颜恺点点头。 “对不起,素商,我说错了话。我站着说话不腰疼。”颜恺低声道,“我主要是……因为我不懂,总帮不上忙,才说那样怄气的话。” 陈素商说没事。 她转移话题,又问颜恺:“你怎么又到香港来了?” “我特意来找你的。”颜恺脱口道,“我打电话给你,一直没人接,我放心不了。霍伯伯说你们回内地了,我不相信。所以逗留了几天。” 陈素商:“……” 她突然有点不自在。 第1817章 阳宅风水 陈素商明知颜恺的脾气,是最温柔不过的。 他对女孩子很关心。 这种多余的关心,有时候没有界限,并不能说明什么。 上次分别,自己一直没有给他打电话,依照他的性格,他会对此事很挂怀。 “谢谢。”陈素商道。 颜恺说不用谢,又问她还想吃什么。 “现在是过年,不知街上还有没有小贩。以前在南京的时候,过年我跟我二哥出去玩,总在街上买糖炒栗子吃。”陈素商说。 颜恺笑道:“我出去看看。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吃了。我去找,你小睡一会儿,等醒过来就可以吃了。” 陈素商说好。 颜恺离开之后,她钻进了被窝里。 酒店的被子,有一股子皂角和阳光的味道,也有点男人的气息。 这个念头,让陈素商更加不自在。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 这段时间,她很累,装乞丐又冷又饿。她特别想念她母亲陈太太,也很想念她师父。若不是他们,也许她现在就是个真乞丐了。 她肚子里有很多的食物,房间里的被褥又很暖,陈素商片刻之后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 梦到一个高大祭坛,装饰得极其奢华,她一步步往上走,然后看到祭坛上摆放了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她再凑近,看到了婴儿的脸。 那张脸,皱巴巴的,皮肤被风干成了焦炭色,嘴巴几乎成了一条线。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 陈素商猛然惊醒。 她这么一醒过来,才发现她脏衣服堆下面的小罗盘在不停的响。 急忙拿起罗盘,它的指针在正南和西南方向不停摆动。 她觉得时机应该是到了。 陈素商打算穿上脏兮兮的旧衣裳时,颜恺回来了。 他不仅买了糖炒栗子,还把酒店烘干的连衣裙给陈素商带了上来。 同时,他还给陈素商带了双靴子,怕她要出门。 陈素商大喜:“颜恺,你真是雪中送炭!” 那些旧衣裳很潮,陈素商是真不想穿。二十多天了,罗盘终于有了反应,也许她不需要再装乞丐了。 “怎么,你要走?” “对,要出去一趟。”陈素商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颜恺立马道好。 他方才略微沉下去的脸,顿时转霁。 陈素商穿好了新衣,像个时髦的女郎,挽住颜恺的胳膊走下电梯时,非常登对。 颜恺让酒店帮忙叫了汽车,他自己开车。 陈素商一边吃糖炒栗子,一边拿着罗盘定方向。 她吃了好几个,想起颜恺说他也喜欢,故而剥了一个,递到了他唇边。 颜恺的唇就从她指腹边擦过,叼走了那颗栗子。 他想:“很甜。” 陈素商的手指则有点麻。她甚至有点怀疑,颜恺是不是故意的。 她瞥了眼他。 他耐心把那颗板栗嚼了,目视前方,并没有任何异常。 往往心里有鬼,才会怀疑旁人动机不纯。陈素商有点惭愧,又剥了颗板栗塞到嘴巴里,专注盯着罗盘。 这次罗盘所指,是坤位,也就是香港的西南方位。 此处是一座办公楼,一共六层。新年还没有过完,办公楼里疏疏朗朗,只有非华人才会上班。 而香港,非华人并不多。 陈素商和颜恺坐在汽车里,伸头探脑。 颜恺甚至问她:“确定是这里吗?” “我不知道……”陈素商道,“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罗盘的指向。我在酒店的时候,它指向很明确,就是离位和坤位,后来定格坤位。可是我越靠近坤位,指向反而越薄弱。”陈素商道。 颜恺听得云里雾里。 陈素商犹豫了下,拿稳了罗盘准备下车:“我去看看。” “我陪你去。”颜恺道。 陈素商点点头。 他跟着陈素商,进了办公楼的大门。 “是哪一层?”颜恺问。 “一二三层,都有可能。”陈素商道。 “为何四五六不可能?” “阳宅风水需要讲究靠山,就是说,房子超过了一定的高度,就没有靠山可言。这处办公楼,每层约莫五米高,三层十五米,已然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天然靠山。” 陈素商道,“越高的房子,越是没办法藏风聚气。既然罗盘指向了此处,此处的风水局,只有可能在一楼,当然二楼和三楼也不能忽略。” 颜恺这次是听明白了。 他低声对陈素商道:“看阳宅风水,很有趣,能关乎一个人的命运。” “有趣而已。”陈素商道,“放在普通人堆里,自然是赚得名利双收;可遇到了真正的大术士,毫无还手之力。” 她以前在陈家,也只想做个普通风水师。 那时候学符咒,学不会就算了,常常是好几个月画了上百张符咒,结果一张也没用。 再后来,她遇到了袁雪尧和雪竺。 他们和她年纪相仿,术法却比她强太多,让她有了危机感。 “……素商,你有没有想过,远离这些?毕竟真正的大术士是很不常见的。”颜恺问。 陈素商看了他一眼:“远离这些?远离我师父吗?” 她师父一生都在跟术士打交道,陈素商的生命里怎么可能少得了这些? 师父救回她不容易、养大她也不容易,她是师父的至亲。 颜恺不说话了。 他们俩在一楼到处逛逛。 陈素商的罗盘进了楼道之后,彻底没反应了。 她满腹狐疑。 颜恺见她眉头蹙得很紧,有点担心:“怎么了?” “我不知道。”陈素商道。 她是真不知道,这件事有点超过她的认知了。 她的术法不至于退步这么快,而她师父的罗盘,也不会突然就不管用了。 这说明,这栋楼里,根本没有任何风水局。 可罗盘一开始就指向了这里。 陈素商根据她看过的书,只能想到割飞煞,远处反射。 哪怕是反射,此处也有痕迹。 她和颜恺到处看,罗盘静静不动。陈素商甚至烧了张师父留下了的符纸,仍是无效。 她不死心,带着颜恺上了二楼、三楼,甚至希望渺茫的四楼。 一无所获。 颜恺见她情绪不太好,劝她说:“要不先回去,再慢慢考虑这件事?” 陈素商点点头。 回到了酒店,陈素商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晚上,咱们怎么住?你要不要再帮我开间房?” 颜恺:“……” 第1818章 再次同床而眠 颜恺不是很放心陈素商一个人。 今天的情况,虽然陈素商没怎么表现出来,颜恺也看得出她非常沮丧。 他们什么也没找到,很反常。 危险也许正在靠近。 颜恺希望陈素商和自己住在一起,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能彼此照应。 他没什么本事,可他身手不错,而且手里有枪。 只要不是特别厉害的术士,他也许会有机会帮帮陈素商。 “……你睡床上,我睡沙发,行不行?”颜恺斟词酌句,慢慢跟她解释。 他说完了,陈素商也听明白了。 “可以。”陈素商笑道,“不过,我要睡沙发。我个子小,睡沙发正合适。你睡就太拥挤了。” 颜恺道:“这个不行,绅士不能让女孩子睡沙发。” 陈素商想了想,其实还有个办法。 酒店奢华,故而是一张特别大的床,别说两个人,四个人都能睡下。 只要女孩子不介意,再要一床被子,他们俩完全可以当拼床睡了。 房间里的确有个沙发,也很柔软,只是不够长。 陈素商不知哪一天能回家。睡一晚还凑合,要是睡两三晚,肯定会浑身不舒服。 “我说个办法,你不要笑话我。”陈素商道。 颜恺隐约明白她要说什么。 “都睡床上,再让侍者送一床被子过来。”陈素商说,“既然是相互照顾,越靠近越好。” 颜恺莫名有点紧张了。 他道:“柜子里有备用被子。” 他转身去拿了出来,放在旁边。 陈素商把这床被子拖过来,腾出位置给颜恺。 颜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 “笑什么?” “万一有人闯进来,咱们也不算犯法,我们还有结婚书呢。”颜恺道。 陈素商也失笑:“对,合法同床。” 两个人都大笑了起来。 之前那点暧昧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一扫而空。哪怕不能做妻子,陈素商也是个令人舒服的朋友。 她心思通透,又大方体贴。 颜恺以前觉得,苏曼洛跟自家妹子们不同。她有她们没有的那种娇气。 可仔细想想,陈素商才有更多的不同。 她的性格,跟颜家、司家的孩子们完全相左。 颜恺在她面前,不是大哥哥,而是个普通男人——偶然会马虎,偶然会说错话。 他们俩,从根本上比较平等,至少颜恺不用刻意让着她。 “让着”,就意味着自觉对方不如己。 陈素商没有不如他的地方,她不需要他的谦让。 回来之后,罗盘没有再响。 等夜幕降临时,颜恺带着陈素商出去吃饭,又买了几件换洗衣裳。 她家明明很近的,却有家不能回。 颜恺还给她买了点小零食,补偿她这段时间风餐露宿。 除此之外,陈素商还去买了点护肤品。 “我前段时间,天天在外面,肌肤既没有晒黑,也没有变坏,是因为我常把这种泥涂在脸上。”陈素商拿出一盒,“很好用,你可以买点回去给你母亲和你家妹妹们。” 颜恺问:“是什么?” “不知道,颜色像泥土,反正很好用,夜里擦在脸上,早上起来洗掉。是以前雪竺的朋友推荐的。”陈素商说。 颜恺笑起来。 他果然买了很多。 这种东西,拿出去讨好自家那些妹妹们,最合适不过了。 “……你跟我一块儿回去,还能赶上元宵节。我们家比较传统,元宵节也过。”颜恺道,“这样,你可以送给她们。” 陈素商有点松动。 不为其他,她想去给母亲上坟。除夕当天扫墓,这是从前的规矩,她今年除夕却困在了香港。 “我要等我师父的安排。”陈素商道。 母亲已经去世了,师父还在。不管亲疏如何,活着的人总是最重要的。 颜恺心中掠过一阵失望。 他好像很想把陈素商拐到新加坡去。在他看来,新加坡比香港安全。 两个人吃饱了,肚子里的食物也消化得差不多,他们回到了酒店。 陈素商说:“你去洗澡吧,我上午洗过了,懒得再洗。” 颜恺说好。 陈素商为了避免看到他从浴室出来的样子,躺到了被窝里装睡。 她没有刷牙洗脸,然而也懒得多管了。 原本只是打算装一下的,不成想挨着枕头,她脑子里就一阵阵的发沉,困顿得不行。不过几分钟,她就睡熟了。 颜恺洗了澡,怕陈素商尴尬,在浴室里穿戴整齐才出来。 结果一出来,陈素商那边已然是睡熟,连呼吸都均匀了。 颜恺:“……” 他站在床边,看了片刻陈素商的睡颜,心中的情绪起起伏伏:“这么信任我吗?” 他关了电灯,轻手轻脚上床,躺在了陈素商旁边。 其实,这也不是他们头一回同床而睡。 结婚的时候,陈太太生病,陈素商在陈家照顾她,他们俩住在陈太太那边,就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当时,颜恺的心情格外平静。 而今晚,他却有点忐忑。他似乎总想要翻身,却又怕吵了陈素商,强忍着。 这么一强忍,他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住的房间很宽敞,外面还有个隔间。颜恺这么躺着也难受,索性起来,去了外面隔间看书。 他手头正好有一本他姑父借给他的书。 看到一半的时候,隔间门被打开。 陈素商看到了他,很明显舒了口气:“我还以为……” 颜恺没明白这话:“以为什么?” 陈素商笑笑:“两点多了,你不睡?” 颜恺放下书:“我白天睡太多了,睡不着,又怕翻身吵醒你。” “睡吧,很晚了。” 这熟稔的口吻,真像是妻子了。 颜恺带着这个心情,重新回到了床上。 陈素商去了洗手间,出来又要喝水,片刻之后,她跑回了被窝,对颜恺笑道:“好冷。” 颜恺很大方掀开了被子:“你到我怀里来,我抱着你!” “我这么冷,还要给你当暖炉?”陈素商失笑,“你想得美!睡觉!” 她关了灯。 颜恺本以为她要睡了,她却和他聊起了明早去哪里吃饭。 略微闲聊了几句,他们都有点困了。 颜恺躺下之后,突然明白陈素商方才说“我还以为……”,是以为什么了。 第1819章 挨一巴掌 陈素商方才很紧张。 她以为颜恺失踪了。 “她担心我……”这个念头在他心湖滑过,掀起一阵阵的涟漪。 他久久不能平静。 颜恺长到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他经历过战火,让他快速成长,知晓生命的可贵,也知道前途的艰难。 可并不意味着他处处成熟。 感情,就是他稚嫩的地方。 这一夜,颜恺没怎么睡。 接下来几天,陈素商的罗盘又动了两次,可等她追过去时,仍是一无所获。 也是这个时候,师父给她递了信。 他们有自己约定好的传消息方法。 接到了信之后,陈素商用酒店的电话,打回半山陈宅。 颜恺见她打电话,怕自己在场让她不太舒服,主动避开了,去走廊上抽烟。 这次电话通了。 道长自己接的。 “……你先回来吧,事情我摸清楚了七八成,回来慢慢商量。”长青道长说。 “您那边也有异常吗?”陈素商问。 “有,不止是我,都有。” 陈素商心中稍安,看来不是她一个人这边有问题。 “我这段时间一直和颜恺在一起,我回去,他如果想要一起,要带着他吗?”陈素商又问。 “随你。” 这就意味着,师父的确觉得问题暂时被压制了,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轻轻松了口气,心情好了不少。 陈素商打开了门。 颜恺站在走廊上,无所事事。 陈素商把电话内容简单跟他说了:“师父让我先回去,再慢慢商量。这几天多谢你收留我。” “那你也收留我几天?”颜恺笑道,“让我住到你家客房。” “你不怕我师父了?” 颜恺:“……” 陈素商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俩收拾了一番,颜恺去退房,陈素商在大门口等他。 她手里拿着颜恺的行李箱,看着远处的街景,心里想着事情。 就在这时,苏曼洛与他的未婚夫杜利挽着胳膊走过来,估计是到这边吃饭的。 瞧见了陈素商,苏曼洛冷淡又高傲点点头。 杜利在订婚宴上见过陈素商,故而很客气:“颜少奶奶,新年好。” 陈素商:“……” 她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还是觉得接受不了。 可她又没办法反驳。 毕竟,她仍是颜恺名义上的妻子。 她笑了笑:“杜少,苏小姐,新年好。” 杜利有心多聊几句,跟陈素商说:“我们去新加坡过年了,昨天才回来。可惜一直没遇到您和颜少。” “是,我们……”陈素商一边想着说辞,一边去看颜恺,“我们过年的时候,到处走了走。” “这个好,过年也过出新派。”杜利笑道。 颜恺终于出来了。 他也是有点吃惊。 苏曼洛立马撇开目光,像赌气似的。 杜利很尴尬。 他用尽全力,和颜恺、陈素商各自寒暄着。 因为他跟颜恺夫妻俩不熟,不知该说些什么,苏曼洛木头一样杵在旁边不接话,让杜利很不自在。 颜恺说要先走了。 苏曼洛突然开口:“我听颜棋说了你们的事。” 颜恺表情不变:“我们什么事?” 陈素商也好奇看向了苏曼洛。 苏曼洛一时语塞。 她前几天去见了老同学,包括颜棋,故意聊起了颜恺。 颜棋说到了她哥哥和嫂子,说了句:“他们其实……” 然后她醒悟过来,自己差点失言,打住了话头。苏曼洛再怎么套话,也没问出来。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在新加坡也算有地位的,故而苏曼洛听人说,颜恺和陈素商是偷偷离婚了的。 要不然,陈素商干嘛一个人跑到香港? 苏曼洛结合前后种种,觉得这个猜测很靠谱。 她想试探下,问清楚颜恺,不成想一直找不到颜恺的人。 如今偶遇到了,颜恺装模作样,苏曼洛既拿不准谣言的真假,又气他这副态度,顿时语塞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自己清楚。”她憋了半晌。 陈素商道:“苏小姐,您既然也觉得是我们自己的事,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杜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太明白怎么好好的寒暄变成了剑拔弩张。 陈素商这话,说得就很不客气了。 “颜少奶奶,如果曼洛哪里不对,您教教她,何必说话这样难听?”杜利很维护未婚妻。 “我太太哪一句话难听?”颜恺也问,“苏小姐自己说的,是我们的事。既然是我们的事,跟别人有什么相干?” 苏曼洛脸色涨得通红。 她实在气不过,抬起手就扇了颜恺一巴掌! 这个混蛋! 哪怕他结婚了、哪怕自己有了未婚夫,她也应该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以前说过,一辈子都爱她的,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如今,他口口声声“苏小姐”,说话还这么夹枪带棒。 颜恺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苏曼洛这一巴掌清脆,所有人都愣住。酒店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此刻就有不少停下来看热闹。 杜利算是香港的名人。 此刻,最尴尬的就是他了。怕被人认出来,也怕解释不清。 苏曼洛这脾气……怎么都觉得颜恺才是她的未婚夫。 “走吧。”颜恺不顾面颊疼痛,转身对陈素商道。 陈素商看了眼他。 颜恺说:“素商,咱们走吧?” “好。”陈素商道。 他们俩刚下台阶,后面就传来苏曼洛带着哭腔的声音:“颜恺,你给我站住!你要是敢走,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颜恺头也不回。 他想,缘分到此,就算结束了。 不是因为那一巴掌,而是因为态度。无可挽回的过去,真的只是过去了。 故而他回苏曼洛:“那你去死吧!” 说罢,他带着陈素商,上了酒店替他们租好的汽车,往半山豪宅去了。 陈素商伸手,轻轻摸了下他的面颊:“疼不疼?” “还好,不重。”颜恺道。 其实挺疼的,他牙齿都有点发酸。 陈素商却笑道:“你说说你这是什么运道?以前为了她,我打过你的;如今为了我,她也打了你。” 颜恺被她逗笑。 “我很惨了,你还取笑我?”他很无奈。 陈素商还是忍不住笑了。 颜恺原本心情不太好,此刻也被陈素商逗乐。 他也愿意说话了:“两巴掌,有不同的……” “哪里不同?” 第1820章 袁家的阴谋 哪里不同? “一个算是开始,一个是真正的结束。”颜恺笑道。 陈素商:“……” 她很想无动于衷,可心头照进来些许阳光,在冬日的香港那样温暖。 颜恺的话,她是相信的,他不屑于玩暧昧、说谎言。 他想要得到女人,实在太容易,故而在这方面,他很坦诚。 “你和她,就算是结束了?”陈素商问,“假如她不幸福……” “不是算,是真正结束了。”颜恺道,“她订婚的时候,我都感觉亏欠了她的。当初谈恋爱,是我没好好对待她。此刻,终于没了亏欠感。” 陈素商道:“你本就不欠她的,是你自己多心了。” “以前没人教我,现在我懂了。” 陈素商唇角微动,有了个浅浅的弧度。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汽车一路往上,回到了半山的陈宅。 客厅里坐了四个人,是叶惟叔侄三和长青道长,他们个个面色凝重。 袁雪尧看到了颜恺,他脸色一沉。 陈素商上前几步,走到了她师父跟前:“师父……” 长青道长摆摆手,让她坐下。 他抬眸看了眼颜恺,努力挤出一个和煦的微笑:“颜少,这段日子辛苦你照顾阿梨。你先上楼休息,我们有点事要谈。” 颜恺点头。 他没觉得被冷落,毕竟术士之间的事情,他搞不懂。 颜恺路过他们,往二楼的楼梯走去,道长却突然又喊住了他:“等一下,你不知道楼上哪个是客房,而且也没打扫。你先到我的书房,我回头叫人收拾。” 说罢,他亲自带着颜恺上去了。 他这种不正常的热情,让众人一头雾水,包括颜恺自己。 颜恺既然来了,也不好挑三拣四,只得随了道长去书房。 道长书房里有张很贵的真皮沙发,沙发里还有毯子,可以坐也可以躺。 “道长,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颜恺开门见山。 道长态度仍是很诡异的温柔:“颜少,上次那块玉佩,你是不是又带了过来?” “对,它有用吗?”颜恺从贴身口袋里掏了出来。 玉佩被他的体温烘得暖暖的,触手温润。 他初一从新加坡离开,特意去找他姑姑拿的,也是以防万一。 他只是记得,上次道长对这块玉佩的态度不同寻常。 “我也不知道,你先给我。”道长摊开了手。 颜恺恭恭敬敬放到了他掌心。 道长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也是一副不确定的样子。 此刻他有种老谋深算。 颜恺没打扰他。 道长默默看了半晌,把玉佩随意往裤子口袋里一塞,指了指沙发:“你先休息一会儿。” 他下楼时,正好听到雪竺在跟陈素商诉苦。 雪竺这段日子隐身在一家西餐厅的后厨,做整理杂货的事情,既累又苦,还要受人欺负。 “普通人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雪竺感叹,“任由旁人欺负吗?” 袁家深居湘西,可雪竺是嫡出的小姐,从小培养的术士。 她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至少物质上是。 对于生活的艰苦,她反而不如陈素商看得通透。 “习惯了,麻木了。”陈素商道,“人是最有韧性的。” 道长走下来,雪竺的诉苦就被打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陈素商不知道。 “师父,事情到底如何了,找到杀胡先生的凶手了吗?”陈素商问。 道长看了眼叶惟。 陈素商心中咯噔了下。 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叶惟表情扭曲了下,清了清嗓子:“是袁家的人,杀了胡凌生。不是因为胡凌生的家族,而是因为胡凌生发现了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 “你最近,是不是也发现了罗盘不对劲?”叶惟问。 陈素商连忙点头。 她有满腹的问题,都不知哪个更重要。 “胡凌生发现的秘密,应该跟这个有关,只是我们不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叶惟道。 陈素商有点糊涂了。 她师父一直把袁家这几个人放在眼皮底下。对雪竺,他若即若离,既不肯狠心拒绝她,又不接受她;另一方面,他极力撺掇袁雪尧爱上陈素商。 他一边和他们做朋友,一边又利用感情拴住他们。 陈素商觉得他这样很缺德。 既然这么缺德的事都做了,怎么事情还在失控? “你们袁家,也分派别吗?”陈素商问。 袁雪尧抢着回答:“是。” “既然你们三个人在香港了,怎么还派了其他人来?”陈素商又问。 雪竺很信任陈素商和长青道长,当即道:“不知道。素商,我们家时常会接一点生意,有时候的生意大到你不敢想象。 这次,我们到香港来,就是为了破坏香港的护脉。这条护脉一破,很多人的气数就会改变,也可以重组华夏的龙脉。” “破是为了立。”叶惟也道,“先打破现在的,再去重新寻找新的。” 陈素商急忙去看她师父。 这件事的严重性,比她想象中更甚。 长青道长却在发呆,手里的烟烧了很长一截烟灰,他半晌没动了。 “袁家不放心你们?”陈素商问。 雪竺快人快语,把他们的猜测说了出来:“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可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 “骗局?” “对,针对我、大哥和六叔的。”雪竺道,“我很不安。” 陈素商这次是听懂了。 他们猜测,袁家把他们派出来,并不是为了什么护脉,而是想要把他们三个人排挤出袁家。 袁家的权力,可能正在更替。 “……爷爷最器重的人,不是我那些叔叔们,而是六叔。”雪竺又道。 六叔叶惟,其实是六姑爷,但是老爷子说他有经营的头脑。 袁家的家主,不单单是需要术法,还需要会钻营,会权术。 他比较看重叶惟。 “我大哥是嫡长子,我们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爷爷若是有个万一,家主自然是大哥的;大哥不成,也是六叔的。 我从小是六姑姑和六叔养大,我自然站在六叔这边;而我大哥要做家主,我也会站在他那边。除此之外,我是谁也不服。”雪竺又道。 所以,想要事情顺利,六叔得走、雪尧也得走,甚至雪竺也要走。 “所以,你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诡计?”陈素商问。 第1821章 颜少奶奶 陈素商听了他们各自的说辞,也有点糊涂了。 假如真是袁家内斗,那就跟她和师父没什么关系的;可他们走得这么近,必定脱不了干系。 不管是六叔、袁雪尧还是雪竺,恳求陈素商帮忙,陈素商都会帮的。 他们,是她的朋友。 不管做朋友的初衷是什么。 “你们先回家。”沉默很久的长青道长,把烟蒂按灭,“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叶惟站起来走了。 雪竺和袁雪尧都太不想走。 他们一个想跟陈素商说说话,大半个月不见面了;一个想和道长说说自己的担忧。 而道长,用眼睛一个个看过去。 袁家兄妹识趣,只得跟着六叔离开了。 走下了台阶,雪竺就对袁雪尧说:“不好,素商怕是会跟那个颜少好。她这段日子,都是和他在一起的。” 袁雪尧眉头紧蹙。 他狠狠剐了眼雪竺。 他不能冲动。上次冲动,被陈素商冷落了很久。 想要得到陈素商,就要用公平的方式。 袁雪尧深吸一口气,回家去了。 他们一走,道长拿出玉佩,仔细把玩。 陈素商瞧见这玉佩:“这是颜恺那块吗?” “对。” “他送给您了?”陈素商又问。 “没有,借用几天。” 陈素商挪到了她师父身边,用很轻的声音,和师父耳语。 “方才雪竺他们说了那么多,他们说得对吗?” 道长反应淡淡:“有可能啊。想要破坏华夏的龙脉,强行改变即将到来的天道,直接对龙脉下手即可。 以袁家的术法,没必要这么迂回。可他们是老爷子亲自派到香港来的,若说让他们来香港是害了他们,也不太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离开之后,袁家内部发生了极大的变故,甚至可能老太爷去世了,导致新一轮家主的争夺。” 陈素商:“……” 她师父用这么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这样惨绝人寰的消息。 她打了个寒战。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袁雪尧他们到了香港,要等天象。上次巨门星得令,他们是可以得手的,只是太过于轻率,雪竺又爱表现。 那个阵法没有成功,他们也不恼火,只是蛰伏下来,等第二次的飞星得令。 他们求稳。 不成想,还没有半年,事情变化如此之快。 “师父,咱们跟他们走得近,袁家会把我们视为障碍吗?”陈素商又问。 “傻孩子,不是我们跟他们走得近就是障碍。在袁家人眼里,非我族人,都有可能是威胁。”道长说。 陈素商一想这话,深以为然。 她舒了口气,站起身对师父道:“家里没佣人?” “下午再去雇。”道长说。 陈素商道:“那叫上颜恺,我们先去雇人,再去吃饭。等我们吃完饭回来,家里估计打扫干净了。” 道长点点头。 陈素商上楼去叫颜恺。 颜恺一个人在道长的书房里,正在翻看一本兵器图谱,看得津津有味。 这边的藏书,都是道长收集的。除了晦涩难懂的术法手抄,其他都是趣味性很大的。 “你们聊好了?”颜恺问。 “聊好了。走,我们去吃饭。” 颜恺把书放回了原位。 他们三个人出门去,到了牙行,先交了钱,把钥匙给了他们,然后去了一家很不错的餐厅。 晚上回家时,家里果然干干净净了。 还有两个厨子。 陈素商想起上次那个厨子打算害她,心有余悸,对师父说:“咱们不要厨子了,干脆去叶家蹭饭,或者出去吃。” 颜恺听到了这话,心里有点堵。 道长很疼徒弟,无关紧要的小事,他能让则让:“行,明天先把厨子们辞了,多招几个佣人。也可以招个司机,不想出去吃饭,或者不想蹭饭,就让司机开车下山去买。” “这个主意不错。”陈素商笑道。 他们俩议论起生计。 颜恺旁听了片刻,觉得他们俩都不像是认真过日子的。 简直像两个没老婆管的光棍汉。 闲聊了片刻,陈素商带着颜恺上楼,把他安排到了她的隔壁房间。 房间里有一部电话。 颜恺想了想,给新加坡打了个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颜恺都在陈宅,跟着道长和陈素商或到处走走、或找好的餐厅。 他也去霍家小坐。 灵儿问他:“宁安最近好不好?我上次给他写信,他还没有回我。” “挺好的,可能是没看到。他家信多,副官拿混淆了吧。”颜恺道。 灵儿点点头。 她对颜恺道:“恺哥哥,我过了年要去新加坡念书。” 颜恺微讶:“怎么去新加坡?” 何微正好进来,解释道:“她想要学独立。女孩子独立,肯定要离开父母一段时间。去英国,我们不甚放心……” “……所以我要去新加坡,念完两年的中学,再考英国的大学。”灵儿道。 颜恺笑道:“那还不错。我姑姑对孩子的教育很重视,而且得法。灵儿去了,你们不用担心她娇惯孩子。” “我也是这么想。”何微道。 颜恺跟灵儿聊得起劲,霍家的电话响了。 何微去接,继而笑着喊颜恺:“陈小姐的电话。” 灵儿抿唇笑。 颜恺被她们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甜蜜,起身去接了电话。 “来了个人,说是你让他来的。”陈素商声音有点低,“你回来瞧瞧。” “我是叫人来了,你让他接电话。” 陈素商看了眼眼前的中年男人,把电话递给了他。 中年男人叫了声少爷,然后就恭恭敬敬回答问题。 片刻之后,他挂了电话,对陈素商道:“少爷马上就回来。” 颜恺十分钟后到了陈宅。 长青道长和陈素商都看着他。 他就跟他们介绍:“这位是老钟,我母亲的徒弟之一,他会做很好吃的南京菜。素商,你不是担心厨子下毒吗?用咱们自家的人,比较放心。” 陈素商:“……” 颜恺又对老钟道:“以后你在这边照顾少奶奶,多尽心。” “少爷放心。”老钟道。 颜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厨房看看,等会儿有人安顿你。” 老钟道是。 佣人把他往后厨领。 陈素商脸上不怎么表露,心中是很高兴的。 颜恺处处仔细。 “你费心了。”长青道长怕徒弟说话不中听,抢先开口,“我们正缺个手艺好的厨子。” “是的。”陈素商也道,“那就不用再出去吃饭了,少爷真周到,谢谢少爷。” “不用客气,少奶奶。”颜恺听出了她的调侃,也回应了句。 陈素商忍不住笑起来。 第1822章 亲口表白 颜恺在香港呆了十几天,想着也该回趟马尼拉了。 过完年,今年新的计划要做安排。他在马尼拉不仅有雇佣兵团,还有糖果厂。 糖果厂是遮掩,这块遮羞布无论如何不能丢,故而也需要经营。 糖果厂有经理,雇佣兵团有乔四,他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在,也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可新年的安排总要做。 他一想到离开,竟是格外舍不得。 就好像要离开温暖的屋子,去冰天雪地里,这种滋味是很痛苦的。 颜恺想着再拖拖,乔四的电话打到了陈宅。 “少爷,今年的总教头定了谁?没定下来,我这边不好做事。”乔四说。 苏鹏辞去了教头,回到了司家的陆军里,颜恺那边就需要从自己人里选出一名得力干将。 “我过几天回去。”颜恺道。 挂了电话,他问陈素商,“快到元宵节了,你要不要回去祭拜你母亲?” 陈素商正要答应说好,道长立马说:“要去。百善孝为先嘛。我也要去,给陈太太上柱香。” 他不信鬼神。 他总说,所谓鬼神,无非是天地间一团煞气,什么也做不了,跟普通的气体一样。 他如此积极,不同寻常。 陈素商看了眼他,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走吧,今天就动身,我也要去新加坡吃喝玩乐。”道长说。 陈素商:“……” 她仍觉得师父不安好心。 然而他想要做什么,陈素商总是猜不到。 “我去跟雪尧和六叔说一声。”陈素商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正月十七。” 陈素商点点头,往坡上的叶宅去了。 袁雪尧和雪竺都不在家,他们俩出去办事了。 叶惟接待了陈素商。 “你们一路平安。”叶惟道。 袁雪尧这几天都没有去看陈素商,因为颜恺在。他不想重复上次苏曼洛的事,惹得陈素商生气。 可一见面,他忍不住想要杀人。 故而他下山去做什么了,他也没跟陈素商说一声。 陈素商简单收拾行李,也替她师父收拾了几天的换洗衣裳,跟着颜恺回新加坡了。 出发之前,她看了看镜子,觉得头发好像长了点。 “我要不要剪剪头发?”她问师父。 她师父说:“留长点,也挺好看的,你现在又不是女学生了,总留个学生头做什么?” 颜恺则道:“我觉得你的短发,比较有气质。” “什么是气质?” “就是觉得你稳重。”颜恺笑道。 陈素商听出来了,忍不住想要揍他:“你说我老?” 颜恺哈哈大笑:“我真没这个意思,你自己瞎琢磨的,我是真觉得你短头发很好看。” 后来,陈素商就不再念叨着剪头发。 她念书的时候,学校有统一的规定,头发的长度,裙子的长度,都有个标准。 如今她毕业了,根本不需要再照那个标准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长头发是什么样子。 应该不会很惊艳,却也可能会多点淑女气。 飞机到了香港,接上了他们。 陈素商一上飞机就打盹。 颜恺则和道长并排坐,两个人不时闲聊。 他有个问题,总想问。 扭头看到后排的陈素商已经睡着了,颜恺低声问道长:“素商跟叶先生……就是那位袁先生,他们进展如何?” 道长看了眼他:“你知道他不姓叶?” “素商告诉我的,我不会告诉其他人。”颜恺忙道。 道长颔首:“不要多说,袁家的事很复杂。素商没有和他确定关系。男人和女人,相处久了,若是有感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他们相处这么久,素商还是不肯接受他,你不用多猜,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颜恺表情微松。 道长凑近了点。 要不是飞机上的安全带勒住他,他能把脖子伸到颜恺跟前:“你问这些,是爱上了我家阿梨?” 颜恺脸上闪过一抹赧色。 他想要遮掩,道长立马道:“你想好了再说。你说‘不是’,我会如实转告阿梨。” 颜恺:“……” 他听说道长坑,没想到他逮住谁都坑。 “我……”颜恺沉吟良久,“我爱上了她。” 坐在后面的陈素商,手指缓缓收紧。 她的眼角用力阖着,呼吸刻意轻了不少,一大口气闷在心里。 道长笑了起来:“好,果然很诚实。既然你这么说了,欢迎你来追求我的阿梨。袁雪尧一个符咒就能拍死你,你知道吗?” 颜恺:“……” “你觉得你很厉害。南洋你们家的势力庞大,你自己又有个雇佣团。可是在术士面前,你就是蝼蚁。”道长又说,“要是害怕,趁早改了心意,别表露出来,让阿梨受伤。” 颜恺明白道长的心思。 “我不会伤害她。”颜恺道。 他说完这句,想起大婚当天,他差点丢下陈素商,略有点汗颜,“以后,不会。” 陈素商换了个姿势,把头偏向另一边,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再后来,道长又跟颜恺聊了几句,就各自打盹去了。 飞机很快就到了新加坡。 陈素商用帕子擦了擦脸,若无其事跟着颜恺和师父下了飞机。 他们住到了颜恺的公寓里。 “休息一会儿,我们再出去吃饭。”颜恺道。 陈素商说好。 她到了客房,耳边响起颜恺在飞机上说的话,似有海啸,翻腾而过。 洗脸的时候、化妆的时候,心里都是热烘烘的,就连掌心也是热的。 她有点像在发烧。 后来她只涂抹了个口红,懒得仔细化妆,下楼去了。 道长则说很累了,不想跟他们去吃饭。 颜恺和陈素商单独去了。 “等会儿吃完饭,我们先去看看我妈,再回家。到了十五当天,我们再买了祭品去。”陈素商道。 颜恺说好:“今天带束花。这附近就有很好的花店,等会儿我带你去看。” 陈素商点点头。 这家餐厅,是徐歧贞的产业,主营金陵菜,也做了很多的改良,毕竟要适应新加坡的环境。 陈素商打算问颜恺,什么菜比较好吃,突然有人走到了他们这桌,笑着对颜恺道:“姐夫,好久不见你了。” 她身上有一种很淡的花香,是最昂贵的香水营造出来的,类似天然体香。 陈素商不用看到她的脸,也知道是陈皓月。 陈皓月像个玉人一样,白皙剔透,眉目如画,比苏曼洛还要漂亮。 颜恺看着她,想起陈素商说过的种种,心里起了点厌烦:“你是谁?” 第1823章 故人相遇 陈皓月有点尴尬。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她几乎在新加坡遇不到颜恺的,偶然看到了,她表面上很平静,内心深处却按捺不住激动。 她和几个朋友出来吃饭,一抬眸正好看到了颜恺。 她跟朋友说:“那位是我姐夫。” 所有人都知道,她姐姐嫁给了颜家的少爷。 新加坡颜家,是仅次于司家的大豪门,女伴们都露出了艳羡神色,想要和颜恺搭话。 故而陈皓月先过来。 不成想,吃了这样的闭门羹。 她旋即又想到,颜恺对面还坐着一位女郎,看衣着打扮,既时髦又漂亮,估计是他的新欢。 他不愿意在新欢面前见到妻妹,这也是很正常的。 陈皓月低声道:“抱歉,我……” 她转头,想跟颜恺的女伴说句打扰了,自己认错了人。 不成想,她一回头,看到陈素商靠着椅背,似笑非笑看着她。 陈素商是很讨厌陈定的,包括他在外面生的那些孩子。 她一想到这些,就替她母亲不值得。 陈皓月整个人僵住。 陈素商冷冷瞥向她:“谁是你姐夫?那是我的丈夫,你难道认为我是你姐姐吗?对不起陈大小姐,我高攀不上。” 陈皓月脸色发白。 陈素商又低声警告她:“赶紧滚,否则我就大声嚷嚷。你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陈皓月在气恼之余,眼底也有了恐惧。 陈素商什么都不怕,陈皓月可不想被当众打脸。她父亲逃到了新加坡,是个政治犯,她什么资本也没有,除了颜家的姻亲关系。 她还想靠着这层关系,给自己涂抹金粉,将来能嫁入豪门。 因此,她在陈素商面前,只能低声下气:“对不起,打扰了。” 她退回来,同桌的女伴们早已察觉不对劲,纷纷询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陈皓月眼底有泪,又怒又惊,这件事必须遮掩过去,否则她今后要被这些女伴们嘲笑。 她们都是很刻薄的。 “没什么,是我姐姐和姐夫,他们俩正在吵架,被我打扰了,姐姐冲我撒气。”陈皓月道。 她把自己塑造成无辜的小妹妹。 大概只有亲近的小妹妹,才能做姐姐的出气筒。 女伴们没看到陈素商发火,却也纷纷瞎了似的,安慰陈皓月几句。 大家都是人精,暗中察觉出了陈氏姊妹不和睦,却也没点破——谁家非同胞的姊妹真正和睦,无非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颜恺则问陈素商:“要不要换个地方吃饭?免得破坏了你的心情。” “我没有。”陈素商笑了笑,一改之前的冰冷,“就是看不惯她。” “看不惯就不看。”颜恺笑道,“陈大术士,凡人都是蝼蚁,你可以碾死她。” 陈素商禁不住笑出声。 颜恺看到她笑,也跟着笑了。 陈皓月那桌,只能看到陈素商耸动的肩膀,以及颜恺满面的笑容,心想人家夫妻根本没吵架,就是不喜欢陈皓月而已。 看来,陈皓月一直在拔高自己。 陈素商和颜恺的好心情,并未因此而受到打扰。 等他们吃完的时候,陈皓月那桌已经结账走人了。 陈素商待人,时刻自省,不会太过于刻薄。唯独对陈皓月兄妹,她总要露出她的獠牙。 他们的存在,羞辱了她母亲。 任何私生子女,都是正妻的屈辱。 吃了饭,陈素商买了一束白菊,去给她母亲上坟。 母亲的墓碑,总是干干净净,常有祭品和鲜花。 徐歧贞时常来看望陈太太。 “……国内不知道什么时候真正和平。”陈素商叹息,“等仗打完,我想把母亲带回南京的老宅去安葬。” “快了。”颜恺拍了下她的肩膀,“我听人说,国内的局势已经逐渐明朗,也许很快就会结束战争。” “袁家还在捣乱。”陈素商道,“他们想要改变天道,估计是收了很多的钱。” 颜恺不知该接什么。 每次她说术法,他都感觉自己与她的距离很远,有点追不上她的脚步了。 “他们不会得逞的。”好半晌,他才如此安慰她。 “但愿。”陈素商道。 他们俩在墓地里没有多待。 陈素商有很多话想跟母亲说,这是一件很私密的事,颜恺在场,她有点不好开口。 回到颜恺的公寓,佣人说道长出去了。 陈素商嘀咕:“他干嘛去了?” 颜恺失笑:“道长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怕他走丢?” “不是怕他走丢,是怕他闯祸。”陈素商道。 颜恺:“……” 还真是把道长当小孩子了。 颜恺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笑着对她说:“你总是很想见见我姑姑,每次都错过了。这次直接去她家,好不好?” “不好吧,多不礼貌?”陈素商笑道。 颜恺说无妨。 他立马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佣人则说太太跟先生出海去了,估计要很晚才到家。 “……我姑姑要晚上才回来,要不我们明天去。”颜恺问。 陈素商摇摇头:“我有点紧张,还是算了,下次有空,遇到了就见见。再说,你姑姑知道我和你的事,贸然去见了,人家不知拿什么态度对我,也挺尴尬。” 颜恺心中闪过几分暗淡。 黄昏的时候,司行霈跟顾轻舟下了船,身后跟着他们的三个儿子。 顾轻舟看到远处有家餐厅:“吃点饭再回家。” “我要吃龙虾。”老二雀舫道。 司行霈瞥了眼他:“家里短了你的龙虾?” “外面的比较好吃,俗话说……”司雀舫咬了下舌头,把后面的话打住了。 司行霈问:“俗话怎么说?” 雀舫很想说,家花不如野花香,但这话不是形容吃饭的,说出来要挨打,所以临时打住。 “不怎么说,我不卖弄。”司雀舫做了个鬼脸,率先进了餐厅。 这是一家很不错的海鲜餐厅。 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司行霈负责点餐,顾轻舟和孩子们等着吃。 司雀舫突然对他母亲说:“姆妈,你看后面那个男的,头发老长了,居然不丑。” 顾轻舟失笑:“你偷看别人,很不礼貌。” “真的嘛。”司雀舫好奇极了。 司行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也好奇。 顾轻舟被这些人弄得很无语,真是一点也不优雅。 司行霈看完了,表情微怔,然后推了推顾轻舟:“轻舟……” “什么?” “是宁先生。”司行霈的脸色有点奇怪。 “谁是宁先生?”孩子们都看过去。 顾轻舟也瞧了过去。 然后,她也愣住。 第1824章 二十年前吗? 顾轻舟的脸色,和司行霈一样,有点凝重,也有点难以置信。 她回头又看了两眼。 长子开阊细心:“姆妈,怎么了?那位宁先生,是您和父亲的仇人吗?” “不是。”顾轻舟道,“不是仇人,也不算是朋友,勉强认识。” 几个孩子都不解。 他们的母亲很少在孩子们面前露出这样有点惊悚的表情。 “那为什么……” “我和你阿爸,以前在太原府的时候见过他。”顾轻舟道。 “以前?多久之前?” “快二十年了。”顾轻舟叹道。 几个孩子齐刷刷抬头,再次看向了宁先生。 宁先生有一头乌黑长发,很自然披散着,穿着一件花哨的衬衫和短裤,像个普通的新加坡纨绔。 男人留长头发,是不常见的。 大多数留长头发的男人,都不算好看,甚至会很油腻。 但宁先生不同。 他的头发,给他添了点飘逸,却又不会让他男女莫辨。 正面看到他,就知道他是个有点英俊的年轻男人,不会产生性别困扰。 “他看上去只比我们大几岁,估计是宁先生的儿子。”最小的司宁安说。 顾轻舟不是很确定。 一个人,不可能二十年如一日。她自己很注重保养,可做了外婆,眼角也有了抹不去的细纹。 但那个人,不管是外貌还是举止、神态,都像极了宁先生。 “许是个老妖怪。”司行霈无所谓说。 顾轻舟看了眼他。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怎么就不能有妖怪?你以为妖怪都想要吃了你?也许,在妖怪看来,人类的肉根本不好吃,你们人类自作多情罢了。”司行霈又道。 顾轻舟:“……” 三个儿子忍不住偷笑。 他们想看到阿爸孩子气的一面,只需要姆妈在场即可。 他真是毫不顾忌形象。 司行霈不是爱琢磨的人,故而他站起身:“我去问问。” 顾轻舟还没有来得及阻拦,那边宁先生也站了起来,率先朝他们走过来了。 司行霈就停住了脚步。 宁先生走到了司行霈跟前,打量了他几眼:“司先生,几年不见,你见老了。” 司行霈笑道:“不是几年,是快二十年了。宁先生倒是一点也不老。” “有那么多年了吗?”宁先生态度随意而慵懒,“我都过糊涂了。” 顾轻舟这时候就确定,真是当年那位宁先生。 他那时候想要带走二宝。 顾轻舟没同意。 人要是能预知后事,要是知道二宝后来那么惨,她就应该把二宝交给这位宁先生了。 顾轻舟眼睛有点发涩。 “司太太,您倒是美貌不减当年。”宁先生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也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好些年不见了。你是怎么保养的?” “我是神仙。”宁先生说。 顾轻舟:“……” 她一直以为,司行霈那样的算臭不要脸,不成想一山更有一山高。 宁先生又夸顾轻舟的孩子们个个玉树临风,将来都是栋梁之才。 寒暄了片刻,顾轻舟邀请宁先生一起坐。 “不了,我还有朋友,改日再约。”宁先生道。 顾轻舟点点头。 宁先生寒暄了几句,回到了自己的桌子上,看到长青道长还在吃个不停。 他就说道长:“长青啊,术士要戒口腹之欲。” “我又不想像你一样。”长青道长丝毫不肯亏待自己,“您考虑得如何?” “不考虑。”宁先生道,“你们自己的事,我不想搀和。我最近有了点眉目,要在马来半岛逗留一段时间。” 长青道长恳求道:“您帮帮忙,这次真的很棘手,给我几样法器也行。” 宁先生很无语看向了他:“你真是不思进取!有什么可棘手的?你们遭遇的,是洛书大阵。” “洛书大阵?”长青道长一愣。 “对,就是我发明的那个洛书大阵。”宁先生道,“这次,你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吧?自己去处理,我还要找人。” 宁先生对外说,他要找一个开了天眼的女人的转世,他也自称活了千百年,找了千百年,一无所获。 也许,那个人魂飞魄散,再也进入不了轮回了。 “好了,不要再来烦我, 也不要总是找我。”宁先生说。 他虽然这么说着,还是给了长青道长几样法器。 道长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又解决了香港的困境,心情大好。 回去的时候,路过一家蛋糕店,特意给他的小徒弟带了点甜点做宵夜。 陈素商担心了他大半天,见他精神饱满的回来了,有点生气:“您去了哪里?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你们去约会了,还抽空来管我?怎么,约会不顺利?”道长问。 陈素商顿时哑口无言。 道长最有办法对付陈素商了。 他把蛋糕拿出来,让佣人煮些奶茶来配:“我去见了个朋友,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宁先生。” “宁先生?”一旁的颜恺为了缓解道长和陈素商之间的气氛,刻意把话题往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引,“谁是宁先生?” “我的一位老朋友。”长青道长说,“我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见过他一次。他对我说,我们道观珍藏的术法古籍,都是很珍贵的,不是胡说八道。 于是,我开始潜心研读,后来果然术法有了点成就。要说起来,他指点了我,算是开蒙之师吧。” “他也是术士?” “不,他是神仙。”道长说。 颜恺:“……” 他终于体会到了素商长年累月想要欺师灭祖的心情了。 陈素商把蛋糕递给了同病相怜的颜恺,默默吃了起来。 道长又说:“宁先生指点了我,我知道香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陈素商有点惊喜:“真的?” “真的。”道长说,“这下你放心了吧?” 陈素商点点头,现在又不想叛出师门了。 她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到了正月十五,她特意带着祭品,跟颜恺和道长一起,去给她母亲扫墓。 他们摆上了鲜花、果品,烧了纸钱。 陈素商默默给陈太太磕了三个响头:“妈,等和平了,我就接您回家。” 她要站起身时,颜恺扶了她一把。 远处有几个人,也拎了东西,过来祭拜陈太太。 为首的,是两个穿着风氅的女人。 陈素商认识其中一个,是颜太太徐歧贞。另一位,温柔娴静,看不大出年纪,说三十岁有可能,说四十岁也有可能,总之是保养得极好。 她没见过,就多看了几眼。 颜恺笑起来,低声对陈素商道:“素商,我姑姑来了……” 第1825章 相认 陈素商莫名有点紧张。 她一直听颜恺说他姑姑,自己也打听过司太太的丰功伟绩,对她很是仰慕。 怕自己不能入眼,受人轻视。 她想往后站,徐歧贞已经瞧见了她,并且冲她微笑。 “大哥。”跟在徐歧贞身后的颜棋,远远打了招呼,“陈……” 她话说到了一半,想起苏曼洛打听她哥哥的婚姻,当即改了口:“大嫂。” 陈素商无处可躲,含笑上前几步。 她的目光,没落在司太太身上,只是含笑对徐歧贞道:“辛苦您来看我妈。” “应该的,我们以前是好姊妹,如今也是亲家。”徐歧贞笑道。 她说着,把身边的顾轻舟介绍给陈素商,“素商,这位是姑母。” 她和颜棋都知道颜恺的心思,也盼望陈素商能回心转意,故而话里话外,还当她是颜家的媳妇。 毕竟那离婚书只是颜老手写的,虽然颜家没打算赖账,却也不算是真正的。 陈素商这才转眸去看司太太。 顾轻舟一错不错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几乎静止。 她有点错愕,也有点震惊。 陈素商对她这表情很惶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顾轻舟握住徐歧贞的手有点紧,徐歧贞察觉到了:“怎么了?” “你……”顾轻舟素来伶俐,此刻却不知该说哪句话合适,故而顿了下,笑着对陈素商道,“你就是素商?我初次见你。” “是。”陈素商心中狐惑。 司太太不是讨厌她,而是很意外的样子。 陈素商不知缘故,余光却瞥见顾轻舟在瞧她,故而她转过脸去,对着她笑了笑。 顾轻舟也微笑。 徐歧贞等人祭拜了陈太太,一起离开了墓地。 难得约好了,众人就说一块儿去咖啡厅坐坐,然后等着吃午饭。 颜恺积极张罗。 顾轻舟却突然对颜恺道:“阿恺,我坐你们的汽车。我跟素商还不认识,正好彼此了解。” 颜恺有点糊涂。 他姑母为人虽然很好,却持重端庄,不是这种热情过度的。 徐歧贞和颜棋也是一头雾水。 顾轻舟方才脸色就不太对。 陈素商没察觉到顾轻舟的敌意,反而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和好奇,心里也是奇怪,没反对和她同坐。 她们俩坐在后座。 顾轻舟言谈娴雅,不会咄咄逼人,陈素商和她聊了起来。 提到南京,她也说了仰慕之情,还说当初也在南京玩过些日子。 “素商,这个名字很有意思,是什么含义?”顾轻舟问。 陈素商如实告诉了她。 就是仲秋之令的意思。 “那你有小名吗?”顾轻舟又问。 陈素商还没有回答,颜恺笑着替她说了:“有一个,叫阿梨。是不是阿梨?” 顾轻舟的拳头轻轻握了起来。 她虽然极力压抑着,可陈素商感受到了她一瞬间的颤栗。 陈素商有点紧张了。 但很快,顾轻舟又恢复了平静,笑道:“阿梨,也是个好名字,陈太太很有诗意。” 颜恺又抢答:“阿梨不是岳母取的,是师父长青道长取的。阿梨小时候跟家里人走散了,师父捡到了她,她从小就叫这个名字。” 颜恺的嘴太快了。 他很想让他姑母喜欢陈素商,又知晓他姑母聪慧异常,没必要对着她撒谎。 “跟家里人走散了?”顾轻舟的声音轻了很多,“可怜的孩子……你这样漂亮优秀,陈太太对你一定很好吧?” 她说完这句话,眼睛上蒙了层薄雾。 陈素商笑了笑:“是,我妈特别疼我,对我非常好!” 顾轻舟眨了下眼睛,把眼中的水光敛去。 她笑着又问陈素商:“我听你婆婆说,你还会相术,是不是?” 陈素商道是。 她仍是觉得奇怪,却又不知道哪里怪。 顾轻舟道:“我弟妹——我师弟的妻子,一直久病不愈,什么药都用过了,也检查不出原因。你能不能帮她瞧瞧,看看她是不是有这方面的问题?以前曼洛不太好,也是你看好的。” 陈素商有点高兴:“您相信这个?” “我信。”顾轻舟道,“我以前遇到两位很厉害的术士。” 陈素商大大松了口气。 “那好,我明天或者后天才回香港,您把您亲戚请过来吧。”陈素商道。 顾轻舟摇摇头:“很巧的是,她不在新加坡,而是在香港。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派人送你,顺便请你去看看她。” 陈素商听了她这一席话,觉得合情合理,故而点点头:“好的,我会尽力。” 顾轻舟笑了下。 他们很快就到了一家咖啡厅。 彼此坐下,顾轻舟的话题一直都在陈素商身上,对于她的一切,顾轻舟都非常好奇。 被人关注,内心是喜悦的。 陈素商对顾轻舟充满了好感,也愿意聊一聊自己。 颜恺还不时在旁边帮腔搭台。 徐歧贞和颜棋也会时不时夸陈素商一句。 陈素商很少受到这么多的目光,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一番谈话下来,顾轻舟差不多了解了陈素商。 后来,他们去了徐歧贞的餐厅。 颜棋和陈素商去洗手间的时候,顾轻舟问颜恺:“阿梨小时候是走丢的,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有印象吗?” “姑姑你别这么叫她,她不高兴。”颜恺笑道,“只有很亲近的人,才可以叫她阿梨。阿梨是她亲生父母给她取的,后来他们抛弃了她。” 顾轻舟没听出侄儿的炫耀之意。 颜恺如今也可以叫阿梨了,她把他也当亲近之人了。 “怎么会不要她?”顾轻舟叹息,“哪有父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她说完这句话,想到康晗这些年的病情,眼泪差点失控。 颜恺一直觉得不太对:“姑姑,你没事吧?” “是啊,轻舟,你今天怎么了?”徐歧贞也察觉到了。 顾轻舟摇摇头:“没事,我是高兴。” 她不知不觉中蹉跎了这么久。 陈素商刚到新加坡的时候,她明明有机会去见到她的。 只要她看到了陈素商,就会认识那双像极了二宝的眼睛。 陈素商的眼睛往下,很像二宝;而鼻子和嘴巴,又有点像康晗。 她无疑是他们俩的孩子。 陈素商无数次来往新加坡,而近在咫尺的人,她却错过了这么久。 顾轻舟对不起康晗。 她答应帮她找到阿璃的。 “姑姑,你真要请素商去给人治病吗?”颜恺又问。 “对。”顾轻舟道,“请素商去看一看,也许她的病就好了。从此之后,长命百岁。” 等上菜的时候,有徐歧贞餐厅的特色烤鸭。 颜恺很殷勤,先给他母亲夹了,又给顾轻舟夹。 顾轻舟却拒绝:“我吃素。” 徐歧贞意外:“你什么时候开始吃素的?” “从今天开始。”顾轻舟笑道,“这是我许下的愿望,它实现了,我就要吃素了。” 众人不解看着她。 顾轻舟却只是笑笑,并没有多做解释。 第1826章 到我身边来 陈素商觉得顾轻舟的态度有点奇怪。 她不是个敏感的人,当她都觉得有事的时候,肯定是有点什么的。 然而她又不好失礼询问。 午饭之后,顾轻舟邀请陈素商等人去她家坐坐。 颜恺说好。 陈素商头一回去司家,也有点期待。 毕竟是南洋最大的军阀门第。 司家还是以前的老宅子,不过战后扩建了,也重新修葺了庭院。 大门口有一排站岗卫兵,个个手里扛枪。 “见谅。”顾轻舟对陈素商道,“这些年,总有人来骚扰。为了清净,只得加强防卫。” 不管是国内的,还是马来的,都会有人看司家不顺眼。 刺杀常有。 司行霈上了年纪,也不像从前那样机敏,毕竟体质不是小年轻了。 “这没什么。”陈素商道。 司家这样的门第,有守卫才是正常的,现在还不算是真正的和平年代。 进了大门,迎面有一整排的高楼,每个楼都有枪口对外。 战后的新加坡很繁华热闹,只有到了司家,才能看到战火的余烬。 “不要害怕,我姑姑家的副官都是枪法精准的,随便进出没事,他们的枪不会走火。”颜恺道。 再进了第二道门,就正常了不少,再也没有随处可见的枪管了。 陈素商不觉得害怕,有点新奇,也有点向往。 顾轻舟把他们带到了正院的客厅。 孩子们都出去了,或念书、或工作;司行霈也有事情忙碌,家里比较空。 佣人端了茶点。 顾轻舟为了挽留素商,想和她多呆一会儿,顺便打探她从前的生活,特意提出要打麻将。 颜恺很少见他姑姑打麻将:“您会吗?” “牌技比你好。”顾轻舟笑道。 颜棋说:“一般人的牌技,都比我大哥好。大哥你不要来了,你坐在大嫂旁边,你们俩一起,免得说姑姑欺负你们。” 陈素商的脸微红。 当着司太太,她也不好说什么不恰当的话。 颜恺见她仍是没有反驳什么,心头发暖,同时也觉得自己从小没白疼颜棋,果然是个得力的。 打牌的时候,闲聊几句,顾轻舟就要问一问陈素商:“你还有个哥哥吗?” “是的,我二哥,他抗战的时候牺牲了。”陈素商道。 说起她二哥,她语气里的骄傲比伤感多。 顾轻舟道:“都是英雄。我师弟也是牺牲在抗战里。以前督军说,我们这一代人扛起了战争,愿我们的儿孙能享受和平。” 陈素商心绪被触动。 “您说的师弟,就是我要去看的那位太太的丈夫吗?”陈素商问。 顾轻舟点头:“就是她丈夫。” 陈素商道:“我会尽力,假如她的身体真能用术法看好的话。” 顾轻舟说好。 又打了一圈,聊了几句新加坡保卫战,顾轻舟再次问陈素商:“你养父陈定,他对你好不好?” “不好。”陈素商如实道。 顾轻舟眼眸里有什么情绪闪过。 “我妈跟他感情不和睦,他又有外室子女不能接回来。每次看到我,他心里不平衡,对我多有苛责。 不过,我舅舅很厉害,我二哥又是他唯一的嫡子,他看着这些,不敢对我和我妈如何。比仇人稍微好一点。”陈素商道。 徐歧贞和颜棋都安慰她,以后不必再回陈家去。 “我还有师父,他对我很好。虽然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却像我父亲一样疼我。”陈素商又道。 顾轻舟顺势问:“那你亲生父亲,你还记得吗?” 陈素商想了想:“记得一点。”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徐歧贞接话:“你从来没说过,你记得他们?” “不全部记得,只记得他们叫我的名字——阿梨,还有我父亲把我举过头顶,我们笑得很开心。”陈素商道。 顾轻舟眼睛有点涩:“他一定很疼爱你。” 陈素商知晓顾轻舟有意问她,而她也反过来试探。 她听到这里,突然意识到,司太太可能认识她的亲生父母。 于是她又说了句:“应该是疼的,我可能跟他们长得比较像。” 顾轻舟笑了下,没接这句。 陈素商的试探失败。 颜棋则说:“可能更像你父亲,我就比较像我爹哋。” “可是,你跟母亲更像。”陈素商道。 颜棋失笑:“你见过我母亲?” 陈素商是觉得,颜棋不管是言行举止,甚至细微的表情,都挺像徐歧贞的。 认识徐歧贞的人,见到颜棋,都能肯定这是她的女儿。 “我没见过。不过没关系,我有我妈咪。”颜棋道。 徐歧贞笑起来。 陈素商后悔失言。 几个人打完了几圈牌,一下午就过去了。 陈素商赢了不少钱,颜棋输得最多。 晚夕,司行霈回来了。 他瞧见了陈素商:“这位就是让颜恺成天往香港跑的姑娘?” 陈素商愣了下。 她突然意识到,颜恺真的去过很多次,而且每次都是找她。 她忽略了这些…… “姑父。”颜恺有点尴尬,“这是素商。” “我知道。”司行霈笑了笑,“是个好姑娘,配你绰绰有余。” 陈素商:“……” 她越发不自在起来了,并且脸上发烫。 他们在司家吃了晚饭。 饭后,陈素商和颜恺又去了颜家,见过了颜子清和颜老。 颜老很高兴:“素商气色不错。” 陈素商今天的脸上一直在发烧,红扑扑的,白里透红,很显气色。 她笑了笑,脸更红了点:“您老身体还健朗吗?” “好得很,能吃能睡。”颜老笑道,“你多住几天?” “祖父,素商住不了。姑姑请她回香港,去给齐太太看病,我也要回趟马尼拉。等过段日子。”颜恺道。 颜老很理解:“你们年轻人要忙事业。将来这个世道,就靠你们。有事业心是好事。都别太累。” 陈素商道是。 她想,这才是家。 她从小到大,一直盼望有个真正的家。陈家很好,可惜有陈定,总让她觉得多了点什么,不太像家。 “是,祖父。”陈素商道。 颜恺看了眼她,眼底闪过几分惊喜。 她叫祖父呢…… 不管是不是客套话,他听了心里都很舒服。 这是他的妻子。 他们俩又跟颜子清闲聊了片刻。 颜子清略微叮嘱几句,就说太晚了,该去休息了。 陈素商和颜恺仍回颜恺的公寓。 进了家门,颜恺坐到了沙发里,对陈素商道:“素商,坐一会儿,我们聊聊?” 陈素商说好。 颜恺先说,他明天就要启程去马尼拉了,可能没办法送她回香港,不过他姑姑的飞机会更安全,不用担心。 “……我真想你能到新加坡来。”颜恺说,“香港的环境,对你而言是很复杂的。新加坡相对就简单不少。” 陈素商笑了下:“等手头的事结束了,我也许会考虑。” “真的?”颜恺一下子坐正了身子,“你会来?” “也许。”陈素商笑。 第1827章 我们俩 也许…… 颜恺从未体会到这样的煎熬。 也许,既有希望,也无可能。他后悔自己从前待素商刻薄了点,否则现在死皮赖脸要求,也能开得了口。 他是没资格对着她说什么的。 她有选择的权力。 “……新加坡的局势,要比香港稳。”颜恺又道,“你在香港没什么朋友,到了新加坡,可以找棋棋玩。” 陈素商道:“我会考虑。” 她今天是很不理智的,再说下去,她怕是会冲动。 她站起身:“很晚了,我去洗漱。” 颜恺伸手,拉住了她。 陈素商微愣。 颜恺只是下意识的突然之举,可拉住了她之后,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自私也好,无礼也罢,他需要把心里话告诉她:“素商,你真的很好,和你相处久了,就会知道这一点。我以前是个傻子,你能不能原谅我?” 陈素商的心跳得厉害,她屏住了呼吸,不让自己露出情绪。 好半晌,她稳定了点:“我没有怪过你,我能理解。” 颜恺一直拉着她的手。 他的掌心炙热:“我希望你能到新加坡来,我们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素商明白。 她的面颊似着了火。 她努力对着他微笑:“等香港的事结束了,你把马尼拉的事忙好,我们见个面,再说后话。” 颜恺也觉得不能操之过急。 对待素商,耐心是种尊重。 “那就说好了。”颜恺笑道。 陈素商颔首:“说好了。” 颜恺心情极好,拥抱了她。 她肩膀单薄,轻轻搂着,似乎能听到她剧烈的心跳。 理智是很脆弱的,随时会被感情冲淡。颜恺松开陈素商的时候,看着她发烫的脸,心中很甜蜜。 他俯身,想要亲吻她。 然而这个动作,把陈素商吓住了,她偏开了脸。 颜恺的吻,就落在她的面颊上。 “晚安。”她几乎落荒而逃。 第二天,颜恺早起时,把陈素商和长青道长送到了司家的飞机场。 顾轻舟也到了。 这次去香港,司行霈亲自陪同,飞机早已准备妥当。 “素商,我忙不过三五天,到时候直接去香港找你。”颜恺依依不舍。 陈素商道:“不用这么着急,你慢慢来。” “我应该没什么大事。假如有突发情况,我会打电话给你。”颜恺道。 陈素商道好。 他送完了陈素商,转身上了另一架飞机,还是觉得很遗憾。 没有亲吻素商。 任何的感情,没有亲吻,就好像结婚书没有盖章一样,总缺点什么意义。 颜恺越想越懊恼,最后忍无可忍,起身下飞机,打算再去找陈素商。 离别亲吻,有什么不对? 等他走出机舱时, 远远看到司家的飞机已经起航,离开了机场。 颜恺立在原地,失魂落魄。 飞机上,司行霈一直在和道长聊天。他对道术兴趣不大,却对那位宁先生很好奇。 “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他的确是几年如一日,没什么变化。”长青道长笑道,“他算是我的指点启蒙之师,后来又数次开导过我。” 司行霈诧异:“这算是术法的一种?” “算。” 司行霈更好奇了:“怎么做的?” “您也想驻颜有术?”长青笑问。 司行霈摇头:“我一糟老头子,要什么驻颜?没见过谁能永葆青春,好奇而已。” 他这一生,见过无数的人与事,能让他无法理解的,宁先生算是唯一一人了。 “要说起来,就要从术法的根源谈起。”道长笑道,“这个问题,能聊很久,也有点枯燥。” “没事,你说说。反正在飞机上,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司行霈道。 顾轻舟在旁边温柔笑着。 一个人能永远有颗好奇心,是很不容易的,意味着心态不会苍老。 他们闲聊的时候,顾轻舟喊了陈素商,两个人挪到了后面,也说话去了。 陈素商也有些话想问顾轻舟。 她们俩说了片刻的闲话,陈素商突然问她:“您是不是知晓我的身世?” 顾轻舟沉默了下。 她犹豫片刻:“素商,你对过去,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态度?” 陈素商道:“我很少怀念过去。” “为什么?每个人的一生,都是由过去、现在和将来组成的,怎么能缺少过去?” 陈素商:“……” 她好像一时间被问住了。 司太太智谋过人,在她面前,没必要遮掩,陈素商决定实话实说:“我以前在道观,跟着师父、师祖下山去做法事,听到人家背后说,这小孩子不知是哪家扔掉的,怪可惜。 后来,道观没有了,我跟着师父走江湖,也听人问起师父,‘谁家把不要的孩子扔给你养’。 那时候年纪小, 也见过扔在路上的孩子,女孩子居多。我就想,他们为什么要扔掉我?很长的时间,我都对此很有怨言,不愿意多提,不愿意多说。” 顾轻舟轻轻捂了下心口。 她的表情,有种难以言喻的痛心:“现在呢,你现在改变了心态吗?” “前段时间,我师父跟我说了实情,说我是被人绑架的。我想,我的亲生父母,他们也许是弄丢了我,也许一直都在找我。”陈素商道。 顾轻舟颔首:“我也是做母亲的,假如我的孩子丢了,我会终其一生寻找她的。不可能忘记她,去过另一种生活。” 陈素商点点头,认同她这话。 “那您……是知晓我的身世,还是其他?”陈素商又问。 顾轻舟的眼睛里,有水光闪过。 她努力镇定了心绪:“不如等到了香港,我领你去看一个人,再告诉你。” 陈素商就不再追问了。 只是,她也没心情再聊天了。 前面的司行霈和道长,两个人还是聊得畅快。 道长告诉司行霈,真正的大术士,可以蒙蔽天机,获得无尽的寿命,甚至可以永生不死。 司行霈则说:“我以前不太相信,也没见过。不过,那位宁先生,倒好像做到了。存在,就意味着是真实的。我想你这话不错。” 长青道长笑起来:“您很开明。” “我们老了。这个世上万事万物,千变万化,没有一颗开明的心,真成了老古董,孩子们会嫌弃我。就像我家督军,他至今不太敢坐飞机,怕出事。”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他们俩一路欢声笑语,飞机不知不觉到了香港。 第1828章 亲生母亲 飞机在香港落地,顾轻舟询问陈素商:“你改变主意了吗?要不要跟我去医院?” 陈素商是个聪慧的,听顾轻舟的弦外之音,已然知晓医院会有什么。 她心里发怯。 她斟酌了下:“司太太,我先休息一天,您在哪里下榻?我打电话给您。” “在霍家。”顾轻舟道。 陈素商道:“那就很近了。我们明天再去,如何?” 顾轻舟说好。 霍家派了人来接他们。 车子到了半山豪宅,先放下了陈素商和道长,再往上开去。 陈素商回到了陈宅,先瘫在沙发里,不肯起来。 道长问她:“司太太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素商沉默。 道长推了她一下。 “师父,我觉得司太太认识我的亲生父母……”陈素商转头看向了道长,突然又想起,司太太让她去看那位太太,丈夫牺牲在了抗战里。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见到她的亲生父亲。 他们弄丢了她,那她还有机会见见亲生的母亲吗? 这不是对陈太太的背叛。 陈太太在世的时候,也希望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未必会相认,见一见又有何妨? “是吗?”道长有点意外。 他很少意外的。 术士可以用梅花术数,找到丢失的人或者物。但是,前提是需要知道那个走丢人的生辰八字。 长青道长没有见过陈素商的亲生父母,不知晓他们的八字,无法推算他们的位置。 过去的那些年,他屡次去广西,想要找一找关于素商的过去,都没有成功。 不成想,事情解决居然这样顺利。 “找到了,不是好事?你让司太太带着你去见见他们。”道长说。 陈素商却躺着没动。 道长看了眼她:“不想见?” “不、不是。”陈素商道,“不知道见了有什么意义。” 道长戳了戳她的脑门:“你是不是糊涂了?见到了,你又有亲生父母了,又有家了。陈太太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要是陈太太还在世,你这样犹豫倒也情有可原,现在纯属犯傻。” 陈素商:“……” 她师父这么一嚷嚷,她所有的心思,都好像变了味道。 她很烦躁看了眼师父。 道长又催她:“快去吧。” 陈素商说:“和司太太说好了,明天再去。” “干嘛等明天?”道长却比她更心急,“今天就去,快点!” 陈素商没办法,给霍家打了个电话。 顾轻舟和司行霈没有休息,接到了电话之后,立马出发了,片刻就到了陈宅门口。 道长出来,和顾轻舟道歉:“她是脑子犯糊涂了,这件事您应该先跟我说,我会劝她的。找到了是好事,我的阿梨从小就以为自己没爹没娘。” 道长不抵触,这件事少了很多压力。 顾轻舟也邀请道长:“您跟我们一起吧?” 道长不虚伪推辞。 他们也开了辆汽车,跟随着霍家的汽车,去了一处私人医院。 医院是美国人投资建的,多半是疗养为主,环境优雅清净。 顾轻舟是常客,护士小姐登记了之后,将他们领到了四楼。 四楼是贵宾区,房间不多,陈设讲究,空气也挺清新,没有医院特有的药味。 顾轻舟推开了一间病房的门。 护士小姐正在给病人喂饭,态度殷勤。 躺在床上的病人,病容憔悴,插着氧气管,呼吸已然很艰难了。 陈素商的心口一滞。 她母亲陈太太也总是一副病容,让她对病骨支离的人有种天然的同情。 “姐姐。”病榻上的女人,虚弱叫了声。 她的视线,一个个扫过去,看到陈素商的时候,她突然挣扎着要坐起来。 她的额角青筋都出来了,拼命想要抓住点什么,声音尖锐又虚弱:“阿璃,阿璃!” 和小时候相比,陈素商只是长大了,五官的轮廓还是清晰的。 她的小女儿,那样的眉眼,日日夜夜都在她的梦里,无数次的描摹,随便落笔就能勾勒出来。 她一激动,猛烈咳嗽。 护士小姐急忙搀扶住她,她却仍是伸手,不停想要抓牢。 当年她没有抓牢阿璃,弄丢了她。 顾轻舟也扶住了她。 她咳得快要断了气,视线却不肯离开陈素商半寸。 陈素商心尖酸得厉害,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女人终于咳出了一口痰,情绪稍缓。 她瘦骨嶙峋的手,也像极了陈太太,紧紧握住了陈素商的。 “晗晗,你不要着急。”顾轻舟轻声安抚她,“阿璃回来了,她不会走的。” “我不是做梦,你的手是热的。”康晗眼泪不停的涌出来,“我的阿璃,你终于回来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有照顾好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陈素商被她死死攥住手,满心的话堵在嗓子里。 她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她记得这个声音。 女人的声音苍老了,也虚弱了,可说话的调子,以及嗓音的底子,还是听得出来的。 陈素商梦里无数次,她和父母欢愉的场景,女人都是这样温柔喊她。 原来这就是她的母亲。 母亲一直都在香港。 而她也在香港多时,为什么会错过,从未遇到过? “晗晗,你松开手,阿璃不会再走的。”顾轻舟柔声安慰她,“你不要激动,医生说你不能激动的。” 康晗犹豫了下,缓缓放开了手。 她看向陈素商:“阿璃,你不要哭。你爸爸走了,但是妈妈会照顾你。我明天……我明天就能好起来,真的!” 陈素商想要转身出去。 太多的感情冲刷着她,她茫然失措。可是她不敢走。 万一出去了,这又是一场梦呢? 她做过很多的梦,有些真实得像真的。 她的嗓子被哽住,她仍是说不出什么来。 这个时候,医生来了。 康晗很听医生的话。 “不要太激动,要休息的。”医生对康晗道,“家属先出去。” “不,不能走,阿璃你不要走!”康晗又尖叫了起来。 顾轻舟跟她保证:“我们不走,我们只是站在门口。” 其他人退了出去,顾轻舟牵过了陈素商,让她站在门口。 陈素商果然站定了。 她的眼泪还在流。 顾轻舟拿了帕子给她。 她捂住了眼睛,好半晌才问:“她……她是生了什么病?” 第1829章 道长的感情 陈素商回眸,泪眼模糊里,看到医生在给康晗做检查。 康晗实在太瘦了,简直是一副骨头架子,脸上也没什么肉。 她怎么病成了这样? “你走丢了,她身体就不太好,整日以泪洗面,到处找你;后来,你爸爸又牺牲了,她没办法了。”顾轻舟道。 康晗全身都是病,却又没什么致命的大病,她只是苦熬成了这副样子。 现在的医疗发达,西药见效快,要不然她也熬不到现在。 她是心力憔悴。 长青道长也很有感触。 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刻沉默陪在陈素商身边,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她还能好起来吗?”陈素商问。 顾轻舟看了眼康晗。 “枯树没有彻底枯死,就有发新芽的机会。阿璃,她能好起来的,只要你好好的。”顾轻舟道。 陈素商忍不住别过脸去,眼泪又涌了出来。 医生给康晗打了一针,让她逐渐进入了睡眠。 贵宾区的病房,外面还有个大的休息室。 顾轻舟把众人领了进去。 休息室很大,分为两个区域,一边是沙发靠椅,像个小客厅;一边是餐桌餐椅,像个餐厅。 陈素商和师父坐到了餐厅那边。 顾轻舟和司行霈则坐到了沙发里。 司行霈轻轻拥抱了她。 顾轻舟依偎在丈夫怀里。 她没有哭,因为场面还需要她控制,她不能跟康晗和素商一起,哭成一团。 可她也疲倦极了。 “素商是个善良的姑娘,她会认晗晗的。”顾轻舟低声说。 司行霈点头:“看她的样子,倒也像是很动情,应该不会抵触。” “司行霈,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放下了一块心病,我对得起二宝了。”顾轻舟的声音更轻了。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流泪的冲动。 “……我以前许愿,要做一百件善事,要吃素十年。”顾轻舟又道,“现在,我要还愿了。” 司行霈失笑:“做两百件善事好了,吃素算什么还愿?” “吃素就不杀生。”顾轻舟道,“佛渡众生,也是一种还愿。” 司行霈亲了下她的头发:“我替你吃吧。我可受不了你这样辛苦。” “不辛苦。到了我这个年纪,吃素也是养生。你上次说,我们还要一起过多少年?”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五十年。” “对,五十年。”顾轻舟道,“才一半呢,养生很重要。” 司行霈笑了笑:“回头我要去问问闺女,你这说法到底可靠不可靠。” 他们俩闲聊的时候,陈素商和道长也在说话。 “你感觉如何?”道长问徒弟。 陈素商的情绪,像海啸一样,此刻都没退潮。 她被淹没其中,只能随着浪潮起起伏伏,根本无法思考。 哪怕到了此刻,她也理不清楚思绪。 “你和那位太太,倒是真有点像。”道长又说,“人家是司家的亲戚,犯不着贪图你什么。若不是真的,也没必要诓骗你。” “我知道。”陈素商哽咽着嗓子。 她使劲清了清喉咙,“她应该就是我的母亲。我记得她说话的声音,跟这个差不了太多。” 道长舒了口气。 “那太好了。”道长笑道,“我在香港困了这么久,烦死我了。既然你找到了亲人,又要跟颜恺好了,我有了个交代,终于可以到处走走。” 陈素商:“……” 怪不得他以前还让他们慢慢相处,这次却在飞机上逼迫颜恺承认。 原来是想要离开了。 陈素商转念又一想,她师父是有心疾的。最近香港发生了这么多事,难道师父以为,又跟他有关吗? 和他相处久了,就要倒霉,所以他迫不及待要离陈素商远远的? 陈素商想到了这里,心里更酸。 她握住了道长的手:“你不许走!” 道长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孩子话!你又不是三岁。我现在抛下你,都不用承担道德谴责,你知道吗?” “反正你不许走!”陈素商握得更紧,“从此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真是糊涂。”道长情绪微动,却又急忙掐断,“你怎么这样烦人?小时候反而懂事,现在越来越孩子气了。” “师父,不要离开我。”陈素商道,“万一哪天,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你师父会梅花术数,又知道你的八字,找你很容易。”道长打断她的含情脉脉,“行了别矫情。” 说罢, 他自己站起来,“我出去抽根烟。” 他默默下了楼。 一个人站在楼下的花坛边上,长青道长一边抽烟一边想:“我就这么个徒弟了,将来她要继承我的衣钵。不能心软。” 留在她身边,能有什么好处? 术士犯五弊三缺的,教会了她更多的术法,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难道也要她像他一样,终身孤独漂泊吗? 她现在的术法,已经很不错的,遇到了普通术士都能自保。在普通人堆里,更是佼佼者。 将来,她可以看看风水、相面,也能取得成就,没必要一辈子和术法打交道。 他应该走的。 万一他这一走,终身再也见不到阿梨,那也就是他的命数了。 道长轻轻吐出了一口烟圈。 他没有再犹豫。 楼上的陈素商,看到顾轻舟和司行霈依偎着,不好意思走过去打搅他们。 她走了出来。 康晗还在睡,睡梦里却不太安稳,阖眼之下的眼珠子,隐约在动,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似的。 她端详着她的面容。 嘴巴、鼻子,真的有点像,又不算是特别像,很奇怪的感觉。 这就是她的母亲了。 她是什么人,什么样子的性格?她和父亲怎么在一起的,为什么会有司太太这样显赫的亲戚? 种种疑问,都在陈素商的脑子里。 她坐在了旁边,轻轻握住康晗的手。 康晗下意识用力,回握了陈素商的。她接下来的睡眠,安稳了不少。 一觉醒过来,康晗猛然一个挣扎。 她脱离了睡梦。 她睁开了眼睛,瞧见年轻的姑娘坐在她床边,还握着她的手。 “阿璃?” 陈素商正在发呆,闻言回神。 “您醒了?” “几点了?”康晗问。 陈素商看了看手表:“快晚上七点多了,您饿了吗?” 康晗摇摇头,又问陈素商:“你饿不饿?” “我还好。”陈素商道,“司先生和司太太下去买饭菜了,一会儿再上来。” 康晗点点头。 她端详着陈素商,问她:“你这些年去了哪里?妈很想知道,你跟我说说。你结婚了吗?” 第1830章 自欺 康晗想知道的太多了。 十几年过去了,她总在脑海中不停的幻想,阿璃长大以后的模样。 现在见到了,她发现阿璃比想象中更加的好看。 “……我是师父养大的。”陈素商如实道。 她跟康晗说起了从前的点点滴滴。 提到了她师父、提到了她的养母陈太太,也提到了她二哥。 那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 “我妈她……”陈素商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下,因为康晗用一种渴求的目光看着她。 她叫“妈妈”的声音,激起了康晗心底的柔情。 可陈素商没办法对着她开口。 她心疼康晗,也相信她是自己的生母。可自从有了记忆,她心里唯一的母亲就是陈太太。 她踏不过心里这道坎。 她停顿了片刻,才接上了自己的声音:“她临终时,希望我能有个归宿,所以我和颜恺结婚了。” 康晗记得颜恺的。 顾轻舟好几次到香港来,都是颜恺送的,颜恺也过来瞧过康晗。 “你真的结婚了?”康晗很高兴,“颜恺不错,我认识他,他是个好孩子。” 陈素商见她的确挺开心的,身体又不是很好,没必要让她担心,故而后面那句“但是”,她就没说。 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康晗,陈素商也觉得,自己和颜恺也许还有机会。 她是喜欢颜恺的,而颜恺也说过爱她。 “你有了归宿,又出落得这么好,妈妈将来去地下见到了你爸爸,也能跟他交代了。”康晗含泪微笑。 陈素商心里抽痛了下。 她柔声安慰:“您不要说丧气话,会好起来的。” 康晗点点头。 陈素商在医院陪了康晗四天。 四天之后,康晗的情绪逐渐稳定,也确定自己真的找回了女儿,不是做梦。 顾轻舟劝说她:“阿璃还有事,让她先去忙,她抽空再来看你。你想她了,就打电话给她。” 陈素商需要回去一趟。 上次那个烂摊子,还没有收拾,她师父已经回家了。 她还担心师父偷偷溜走。 “我每天下午五点左右,都会来看您的。如果我要出远门,也会跟您说。”陈素商保证。 康晗又点点头:“你去忙吧,你姑姑陪着我,我很好的。” 陈素商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送她出门。 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说了几句话,顾轻舟让她别担心。 “谢谢您。”陈素商道。 顾轻舟笑道:“你爸爸是我的师弟,我认识你妈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照顾她,都是应该的。” 陈素商心口微热。 从医院回到家,陈素商一进门,佣人就告诉她说,昨天和今天,颜少爷给她打了四个电话。 陈素商回了电话。 “……我估计这半个月去不了香港。”颜恺声音有点伤感,“事情太棘手了,我需要亲自坐镇。” 马尼拉这边,出现了暴动,颜恺所在的区域,正好是被困的中心之一。 他不能带着人突围,只得慢慢等政府出面处理,否则他自己的身份都说不清楚了。 电话线被剪断了数次,颜恺叫人去修好,只为了给陈素商打这个电话。 “没关系。”陈素商道,“你要当心。” “你放心,我不会出事。”颜恺笑道,“我是正经的商人,没什么问题的。再说了,哪怕有问题,我也可以让我姑父来救我。” 陈素商也笑了笑。 她没提康晗的事,不知如何启齿。 “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颜恺又问她,“假如你忙完了,先去新加坡等我,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我还没有忙好。”陈素商道,“你别急。” 颜恺又和她说了几句,电话里的声音很不稳,只得挂断了。 放下了电话,陈素商去找师父,看到他坐在书房里,手边摆放着一大堆纸,好像在演算着什么,陈素商大大舒了口气。 他还在家! 真怕回家之后发现他不见了。上次他说的那些话,让陈素商难受至今。 “师父。”陈素商叫了声。 道长百忙之中抬头:“回来了?” “是。” “你先去趟叶家,把叶惟叔侄都叫过来。”道长说罢,继续俯首演算。 陈素商不好打扰,只得去了。 她到了叶家,发现叶惟和雪竺都不在家,只有袁雪尧在。 “阿梨。”他招呼了她,“你回来了?” 他说话很慢,但是流畅了不少。 “是,我回来了。”陈素商笑了笑,“六叔和雪竺呢?” “出去了。”袁雪尧言简意赅。 他顿了下,又问陈素商,“去、给你母亲、扫墓了吗?” 他的表达,和从前相比,进步不少。 “主要是去扫墓,其次也是想去新加坡走一走。”陈素商道,“雪尧,我想跟你聊一聊……” 袁雪尧立马打断她:“不!” 陈素商错愕看向了他。 袁雪尧微微阖眼,把自己的情绪遮掩掉,再次睁开眼时,表情很平静:“暂时不聊。” 他什么都明白了。 “雪尧……” “阿梨,再等等。”袁雪尧声音很轻,“你再考虑。” “我已经考虑好了。”陈素商很歉意,“我当时是拒绝你的,后来你愿意坦诚相待,愿意给彼此认识的时间,我才说我们要一个相识的过程。” “我知道。” “这个过程,已经很长了。”陈素商叹气,“雪尧,我还是……” “不,不要说。”袁雪尧打断了她。 他看向了她,表情是那样的哀伤,“再给我、一点时间。” “要多久的时间?”陈素商问。 “半个月?”袁雪尧不是很确定。 陈素商道:“好,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香港的一切都会结束了,到时候她想回到新加坡去。 也许,司太太会把康晗也接到新加坡去。 陈素商又有一个家了。 “雪尧,我师父他……”陈素商又想要说点什么。 袁雪尧立马道:“我知道。” 他心里什么都清楚。 这几天,他肯定也想了很多,甚至做了最坏的准备。 就在此时,客厅的电话响起了。 袁雪尧去接了电话。 “六叔。”他叫了声。 叶惟在电话里,声音又快又急,不停说了几句什么。 袁雪尧的脸色变了。 放下电话,他神色凝重。 “怎么了?”陈素商很担心,生怕再出变故。 “我要出去,你跟我、一起吗?”袁雪尧不解释。 第1831章 淡漠的亲情 陈素商很担心。 她师父让她来找叶家叔侄,没想到叶惟那边先有变故。 “到底怎么了?”她追问。 袁雪尧深吸一口气,先喊了车夫,让把汽车准备好。 他打算自己开车。 然后,他才对陈素商道,“六叔说得、不太清楚,我要去见他。” “有危险?” “也许。”袁雪尧沉着脸。 袁雪尧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袁家的术法给了他这种自信。 这次,他脸上却有种慌乱,是他无法遮掩的。 他这样乱,陈素商很担心。 他们都是术士,叶家叔侄出事,陈素商和师父不能全身而退。 陈素商还想过点正常人的日子,不能任由术法毁了她的全部,故而她道:“我跟你去。” 汽车停在了门口。 袁雪尧开车,路过陈宅时,看到长青道长站在了门口。 道长拦下了汽车,也是一脸阴霾:“阿梨,你下车。我要跟雪尧出去,你留在家里。” “我可以帮忙!”陈素商坚持。 她只要不是傻子,就能嗅到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师父想要保护她,可她已经成长了很多,不再是个无知的小丫头了。 “下车!”道长陡然拔高了声量。 袁雪尧看道长这态度,也觉得问题可能比想象中更加棘手:“阿梨,听话。” 陈素商还想要说什么,道长已经亲自动手,把她扯了下来。 他在拉动陈素商的时候,将一个玉佩塞到了她手里。 不是颜恺那块,而是在新加坡的时候,宁先生给道长的。 陈素商心下骇然。 道长上了汽车,催促袁雪尧:“快点开车。” 车子风驰电掣下山去了。 陈素商留在家里,一直提着心。 她坐不住,又不知道师父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只得苦熬时间。 直到深夜,汽车才在门口停下。 袁雪尧把道长、雪竺和叶惟全部接了回来。 陈素商忙道:“家里有宵夜,你们都下来,吃点东西再回家。” 叶惟说好。 袁雪尧把车子停好,最后进了餐厅。 陈宅的宵夜是颜家的厨子做的,鲜美可口,养胃养身。 “出了什么事情吗?”陈素商问。 几个人正在吃饭,闻言筷子顿了下。 旋即,雪竺眼眶有点红了。 她努力忍住,清了清嗓子:“找到了施咒的人,果然是我们家的旁枝。” 陈素商:“……” 上次他们就有这样的猜测,只是确定不了,找不到人家。 现在,终于有了结论吗? 陈素商也想起了雪竺之前的话,再看她这副忍泪的样子,陈素商心里咯噔了下。 难道,袁家的老太爷…… 雪竺继续道:“没有什么大的生意,把我们派到香港,就是一场夺权,制造各种事件,让我们困在这里。祖父……已经去世了,雪菱接任了家主。” 叶惟也吃不下了,放下了筷子。 只有袁雪尧,面无表情喝粥,想把胃里先填满。 “你不要伤心。”陈素商劝,又觉得自己这些话,听起来是隔靴挠痒。 怎么可能不伤心? 他们原本都是袁家的核心人物,可老祖父去世之后,他们以后连在家族生存的地位都没有了。 他们的小妹妹为了接任家主合情合理,是不会容许有真正大本事的长兄和姐姐存在的。 袁家与苗家通婚的时间太长,导致他们家的思想里,不排除女人当家做主。 不仅仅袁雪尧是对手,雪竺也是。 “素商,我们再也没家了。”一向开朗的雪竺,声音哀切又无助,像只落网的小兽,睁大了含泪的眼睛。 陈素商被她的话和眼神,深深刺痛。 她最清楚无家可归的心情。 曾经她失去了道观,后来又失去了养母陈太太。 道长慢慢点了一根烟:“别说丧气话!你们袁家的规矩,家主是长子女,依照次序来继承。你和雪尧还活着,怎么也轮不到那个小姑娘。应该去争取,而不是坐在这里伤心抹泪。” 旁边的袁雪尧,喝完了一碗米粥,吃完了一笼屉小汤包,腹中被食物填满,终于开口:“她要来了。” 众人看向他。 雪竺好像被什么刺了下,声音都尖锐了起来:“谁要来?” 袁雪尧没回答。 但是,他的意思,已然明确。 袁雪菱已经得到了家主,不管她用什么手段。 可只要袁雪尧和雪竺不死,她的家主之位就永远会受到质疑。夺权之后的第一要务,就是亲手处决后患。 袁雪菱到香港来,是迟早的事。 陈素商听到这里,问雪竺:“你们,是亲姊妹吗?一母同胞?” 雪竺的脸色暗淡:“是。” 陈素商就不太能理解了。 同父同母的兄妹,为了权力可以相互厮杀吗? 她和她二哥不是血脉至亲,可二哥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她也愿意为了二哥牺牲。 跟陈皓月、陈胧感情不和,也是因为陈定的缘故。 六叔就在旁边解释:“袁家为了家族的繁荣,会把孩子们从小分开抚养,就像雪尧,他以前一直在山上,甚至没怎么见过他两位妹妹。” 先分开抚养,让他们在感情上没有任何的牵绊,又给他们彼此灌输对方很厉害的印象,让他们产生危机感。 不了解,就会彼此忌惮和仇视,不敢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怕自己成为养蛊里面的牺牲品。 陈素商听了,觉得毛骨悚然。 这天晚上,她很晚才睡。 翌日上午,她起床之后直接去了医院。 康晗今天的气色很好,吃了早饭又睡下了。 “我可能会有几天比较忙。”陈素商对顾轻舟说,“万一不能来……” “不妨事,她能明白。”顾轻舟道,“你在忙什么?” 陈素商对顾轻舟,有种异常的信任和崇拜。 她把袁家的事情,都告诉了顾轻舟。 “我和师父原本是要看住袁家兄妹的,不成想现在成了他们一伙的。袁家若是派人过来,我们也免不了灾祸,所以要早做准备。”陈素商说。 顾轻舟听了她的描述,有点走神。 她想起了很遥远的往事。 程渝的丈夫卓孝云,家里就是如此教育孩子,让他们相互残杀,以保证家族有继承人,最后导致卓家的男孩子们,个个都有心疾。 “悲剧总是一代代的重复。”顾轻舟喟然。 陈素商没听懂这话。 顾轻舟也没多解释,只是道:“你自己要当心。” 陈素商道是。 他们俩正在说话,医院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阵喧哗。 顾轻舟脸色略微一变。 “怎么了?”陈素商也看了过去。 第1832章 胆大 医院门口一阵喧闹,远远就听到了病人家属喊医生。 陈素商觉得这很常见,可足智多谋的司太太,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陈素商又问了句。 顾轻舟收回了视线:“这里是私人医院,出入都是有身份的人,况且多以疗养为主。这样喧闹,怕是有什么大事情。” 陈素商的精神也是一凛。 她立马问:“要不要给……她转院?” 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康晗才恰当。 叫齐太太?这不太像话,哪有女儿如此称呼自己母亲的? 可叫妈,她又开不了这个口——至少暂时开不了。 “我会处理。”顾轻舟又道,“若是有什么不妥,我安排她转院。” 陈素商道是。 远处的动静,也让她略感奇怪。 “姑姑,我去看看。”陈素商道。 顾轻舟脸上的沉重一扫而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好,你去吧。” 她笑起来温柔极了。 陈素商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叫了句什么。 颜恺时常在她耳边说“姑姑”,她下意识觉得,顾轻舟就是个“姑姑”。 后来,发现顾轻舟不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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