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小说

韶华小说> 次元审判降临 > 第15章

第15章

兽,她的情绪很复杂,不再是单纯的抵触和反感。 她带着自己的复杂,软软道:“别这样,别在今天。” 司行霈喘着粗气。 “别……”顾轻舟撇开脸,脸上有种委屈与慌乱。 司行霈叹了口气,从她身上起来。 两个人安静躺着,良久之后,他的呼吸平稳了,那股子冲动也从他身上消失不见了。 空气静默而阴寒的流淌着。 顾轻舟缩在被子里,她想着自己永远不会嫁给他的,他没必要为她坚守什么。她建议他:“你总是不太舒服,男人常憋着,对身体也不好,不如你去堂子里……” 司行霈失笑。 他轻轻捏她的鼻子,说:“等我去了堂子里,你又有借口嫌弃我恶心是不是?顾轻舟,我不上你的当!” 他的声音莫名有点旖旎。 顾轻舟轻跌羽睫。 片刻之后,她说:“我嫌弃不嫌弃你,其实也没那么要紧。” “当然要紧。”司行霈道,“轻舟对我来说,是最要紧的人!” 顾轻舟闭紧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心也闭得紧紧的,任何声音都透不进来,没有任何痕迹。 耳鬓厮磨的光阴过得很快,顾轻舟要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司行霈倏然心中不忍,他立在门口,搂着她的腰,一再亲吻她。 “轻舟……”他抱着她,将娇小的她搂在怀里,依依不舍。 “过些日子,我带你出去玩!”司行霈道,“我有个秘密,很想你知道。而且,我也很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秘密,什么人?”顾轻舟问。 司行霈却卖起了关子,不告诉她。 顾轻舟回到顾公馆,已然是黄昏了。 家里是彻底乱套了。 乡下老家来了不少人,都是顾圭璋的兄弟姊妹,还有侄儿侄女。 秦筝筝的尸骨,已经送到了殡仪馆,等老太太出殡了,顾圭璋的兄弟扶棂回老家,再办秦筝筝的葬礼。 现在是初冬,尸骨也没那么容易臭。 顾公馆的人脸上,多少有点恍惚,宛如梦里一样。 秦筝筝就这样死了。 “阿爸,姆妈是不会自尽的,一定是警备厅的人害死了她!”顾缃哭得眼睛浮肿,她抱着顾圭璋的胳膊,想让顾圭璋去给秦筝筝讨个公道。 顾圭璋烦躁推开了她。 顾缃又看到了顾轻舟,她扑过来要厮打顾轻舟:“你现在如愿了,我姆妈是被你害了,肯定是你收买了军警,害死了我姆妈!” 顾轻舟倏然上前,狠狠掴了她一个耳光。 “你姆妈杀死了我母亲,杀死了老太太,她畏罪自尽,有什么不对?”顾轻舟眉眼冷漠,“顾缃,你也想坐牢吗?” 顾缃立马想起,顾轻舟手里还有她杀人的证据,她吓得半死,退到了旁边。 晚上,顾轻舟和顾绍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沉默了良久。 顾轻舟的手被冻得发僵。 顾绍伸出手,握紧了她的,两个人相互依靠般,汲取温暖。 “我不是她的儿子。”顾绍也用一种盖棺定论的腔调,告诉顾轻舟。 秦筝筝那天的求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无需再查证据。 “嗯。”顾轻舟则有个飘忽的微笑,“幸好你不是,否则你也是我的仇人。阿哥,我很感激。” 顾绍的手握得更紧了,将顾轻舟紧紧包裹着。 湿寒的风,从衣领里钻。 “她死了,再也没人知道我是谁。”顾绍茫然望着黢黑的夜空,眼瞳也似那碧穹,黑得没了神采。 “不,她死了,你永远都会是顾家的少爷,这一点再也不会改变。阿哥,她死了,你的身份就稳定了,你为何迷茫?”顾轻舟道。 顾绍却不语。 “你不想做顾家的儿子?”顾轻舟反问。 顾绍不想。 他不是不想做顾家的儿子,他只是不想做她名义上的兄长。 兄长,意味着什么可能也没有。 顾绍心中有淡淡的抵触。 他柔软而善良,也不知道如何去争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着他的幻想,幻想有一天,机会来临时,身份不是他们俩之间的鸿沟。 “我不知道,舟舟。”顾绍低垂了脑袋。 他们俩拉着手,像两个过马路的小孩子,一起抵御危险,一起走向马路的另一边,寻找新的生活。 顾老太停灵三天,就出殡了。 顾家乡下来的人,将她的棺材扶棂回了老家,顾圭璋没有去。 顾圭璋还要办秦筝筝的葬礼。 顾家老宅的人,只留了两个人,给秦筝筝送葬。 秦筝筝也只停灵三天,埋在城西的公墓里,一方小小的坟墓,装着她的尸骨。墓碑上有她的名字,亦有她的照片。 顾缃和顾缨哭得断了气,顾圭璋也好似苍老了十几岁,姨太太们识趣不多话。 只有顾轻舟和顾绍比较平静。 “很奇怪,顾维居然不回来参加她母亲的葬礼。”顾轻舟心想。 顾维在南京,现在的身份是不能公开吗? 顾轻舟也试探着问了顾圭璋:“您听说当初南京要提审太太吗?” 顾圭璋愕然:“南京?” 他没有听说过。 顾维的消息,仅限于司督军,以及抢了电文看的司行霈,其他人都不知道。 可能是地位还没有站稳,顾维暂时也没透半点风声。 “顾维是很有主见的。”顾轻舟心想,“当初她敢跑,就不同于顾缃和顾缨的软弱;她还能改头换面,抹去从前的身份,更是本事了得。” 于是,顾维成了个炸弹,悬在顾轻舟的头顶,也不知道她何时落下来炸开。 此事,顾轻舟没有跟顾家任何人透露,包括顾绍。 秦筝筝死了,顾缃和顾缨姊妹俩,偃旗息鼓的,特别怂。 得势嚣张、失势时怂怯的人,顾轻舟一点也不可怜她们,只感觉深深的厌恶。要是没了秦筝筝,这两姊妹还能有点骨气,顾轻舟也许会高看她们一眼。 顾公馆仍是二姨太当家。 偶然顾轻舟回来,能听到家里的欢声笑语。 秦筝筝死了,压在姨太太们头上的重石,也彻底消失不见了,每个人都拨开乌云见明月。 十月底,周末的时候,顾轻舟听到二姨太和顾圭璋商量:“家里的佣人,辞掉几个,咱们都节省点。老爷还如此年轻,肯定还要再娶个新太太,处处要用钱。咱们家,总得有个女主人不是?” 说是替顾圭璋着想,实则是想把秦筝筝的亲信佣人全部赶走,换上一批自己的人。 顾圭璋没想那么深,只是二姨太的话,鼓舞了他。 升官发财死老婆,秦筝筝死了,顾圭璋的前途说不定就正式开始了。 再娶个二十来岁美貌如花、留过洋的名媛,岂不是赏心悦目? “好,听你的。”顾圭璋难得露出点笑容。 顾家的事,舆论还是有极大的水花,不少人指指点点的。 司公馆的老太太,就把顾轻舟叫去,安抚了一番,又给她做了好几件衣裳、买了首饰,安慰她。 学校也少不了风言风语。 班上的同学,虽然背后当笑话说,当面还是同情顾轻舟的。 “没想到,你母亲那么惨,你要节哀啊,报应总算来了不是?” 这些话,顾轻舟听得有点麻木。 到了冬月初,眼瞧着就是顾轻舟的生日了,她想给乡下的师父和乳娘发一封电报,可想到上次司行霈派人去乡下找,万一电报泄露了行踪,可怎么办呢? 顾轻舟犹豫了几天。 她不想司行霈找到她的乳娘和师父,但又很想念他们。 犹豫再三,顾轻舟给她的另一个师父张楚楚发了封电报,请张楚楚想方设法联系她的师父慕宗河。 冬月初七,顾轻舟收到了师父慕宗河的电报。 “安好,吾儿勿念。” 电报只有六个字,顾轻舟的眼泪却顺着脸颊淌下来。 到了冬月初八,正好是西洋历的十二月二十三。 明天就是平安夜,学校安排了文艺演出,顾轻舟前段时间请假,没有参加任何一项。 圣诞节之后,又是周末。 学校放三天假,两天文艺表演,司行霈就派人替顾轻舟请了五天的假。 “走,我带你去趟苏州。”司行霈已经准备好了行囊。 第189章 司行霈的秘密 “去苏州?”顾轻舟一头雾水。 “去苏州!”司行霈道。 司行霈没有商量的意思,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只把顾轻舟往车子里一塞,汽车就开动出城了。 一路上,顾轻舟不怎么开口。 她主要是不太想去。 同时,顾轻舟也记起,司行霈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甚至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去苏州就是办这件事么? “不乐意去?”司行霈一边开车,一边斜睨着她。 冬日的官道上,车辆稀少,路也不算特别平整,颠簸着顾轻舟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不是,是害怕。”顾轻舟嘀咕道,“是跟你出门啊,不小心又要遇到刺杀。司行霈,你的心不是一般的大。” 司行霈敲她的额头。 顾轻舟是越想越觉得此行凶多吉少,她说:“你连一个副官也没带。” “你怎么知道我没带?”司行霈道。 顾轻舟伸头看后视镜,看了半晌,确定没有人跟着,她翻了个白眼。 “傻子,我出门还大摇大摆的,要不要把军政府的火车开出去,告诉全天下的人我到了苏州地界?”司行霈漫不经心开着车,腾出一只手揉她的脑袋,“后面有三辆车,若是出事,第一批支援五分钟内就能赶到。” “那万一这五分钟之内,咱们被人打死了呢?”顾轻舟侧目。 司行霈捏她的脸:“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然后,司行霈又说,“生死在天,阎王那有本账呢,该你死就是你死,不讲道理的。没到你死的时候,当面挨枪都可能会哑火。” 司行霈还告诉顾轻舟,有次他差点被人枪毙,那枪都抵住了他的脑袋,突然却哑火了。 他命不该绝。 顾轻舟听完,瞠目结舌,不知道司行霈这种人的存在,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导致阎王屡次对他宽容。 想了想,顾轻舟说:“阎王只怕是老糊涂了。” 司行霈轻轻捏她的鼻子,说:“你暗中诅咒我!” “我明明是光明正大诅咒你。”顾轻舟道。 他们俩就此行是否安全的问题,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 司行霈说不过她就动手,一会儿捏捏脸,一会儿揉揉脑袋。 后来,顾轻舟在颠簸中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窗外是褐色的田野,阡陌整齐,枯草颓败。 路并不好走,官道凹凸不平。 司行霈开车认真专注,可能是想什么事情,薄唇微抿。阳光从车窗照进来,给他的侧颜渡上了一层稀薄的金芒,他的俊美没了阴鸷和冷漠,反而很温暖。 他在顾轻舟身边时,表情是温暖的,心也是温暖的。 “醒了?”他的余光瞥见顾轻舟动了,笑着说道,然后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真能睡,跟只猫一样!” 她初睡未醒,双颊白皙红润,头发零落低垂,慵懒的眸子似一泓清泉,能映到人心里去。 司行霈惊讶的发现,她已经长大了,比一年前更有魅惑。她既有女孩的纯真,又有女人的妩媚,懵懂未醒时眸光流转,就有勾魂夺魄的潋滟。 他呼吸顿了下。 “……以后要把你藏紧了!”司行霈想。 惦记她的男人,会越来越多。 “咱们去苏州是做什么?”顾轻舟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问司行霈。 “到了你就知道。”司行霈道。 从岳城到苏州,路并不是特别的好走,司行霈怕顾轻舟颠簸难受,车速缓慢而平稳。 六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苏州地界。 司行霈没有进城,而是往城郊而去。 越来越荒芜。 “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顾轻舟拢了拢衣领,问。 “你想得美!你是我嘴里的肉,我谁也不肯给!”司行霈道。 顾轻舟撇撇嘴,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 车子又转了很久,路越发难走了。 中途路过一处茶寮,司行霈下车,发现有包子和花卷,还有豆浆。 他俯身问顾轻舟:“饿吗?” 顾轻舟被车子颠簸得饥肠辘辘,点头如捣蒜:“饿了。” “下来。”司行霈笑道。 茶寮有点乱,敞开着,都是路过进城的人歇脚。 顾轻舟和司行霈开着汽车,衣着华贵,很容易被认为是城里有钱人的先生小姐,于是有几个脚夫,不怀好意盯着他们。 “来四屉包子,老板!”司行霈喊道。 包子上来,顾轻舟觉得口感不好,包子皮有点酸。 她咬牙吃了两个,司行霈则是大快朵颐。 “你真是不挑食。”顾轻舟道。 “有的吃就不错了。”司行霈说,“我饿极了,活生生的兔子剥了皮就能嚼完一只。” 顾轻舟觉得恶心。 她嫌弃极了:“你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恶心话!” 司行霈笑,摸她的脑袋,说她太矜贵了。 可能是司行霈说他活吞兔子的话,也吓到了旁边那桌跃跃欲试想抢劫的脚力夫,他们骨碌喝完茶就跑了。 茶寮四周没有遮拦,冬月的风阴冷刺骨,顾轻舟捧着热豆浆不肯松手,一连喝了两碗。 司行霈风卷残云的吃完了,汽车重新上路。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在路边停了车。 到处荒芜,连村落也没有,只有远处几座山。 冬月的荒山孤零零的,到处荒芜。 “怎么,咱们要爬山啊?”顾轻舟问。 她也有点疑惑,岳城郊区也有山,干嘛千里迢迢跑到苏州来? “嗯。”司行霈道。 他将车子停稳,带着顾轻舟走过狭窄的田埂,往山脚而去。 山脚左右有两户人家,大门紧闭。 看到了人影,突然有户人家开门,居然是个身材高大结实的男人,扛着一支长枪,朝司行霈跑过来。 “团座!”男人给司行霈行礼。 顾轻舟这时候隐约明白了什么,她心中微动。 司行霈下巴微扬,向他道:“开门。” “是!” 顾轻舟和司行霈,没有路过旁边的山路,而是直接进了屋子。 进屋之后,西屋的地下密室打开,司行霈拿了电灯,带着顾轻舟下了密室。 密室修建得很结实,四周都是混凝土的墙壁,约莫一米宽,两米高。 司行霈牵着顾轻舟的手。 “……这是不是你的秘密军火基地?”顾轻舟随着司行霈往里走,越走越远,越走越没有尽头,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俩的呼吸时,顾轻舟突然问。 “轻舟聪明。”司行霈赞赏道。 地道很长很长,而且七拐八拐的,顾轻舟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双腿发软。 “司行霈,你干嘛带我来这么秘密的地方?”顾轻舟问,“你不怕我泄密?” “不怕。”司行霈道。 他见顾轻舟喘气有点急,可能是真的累了,就停靠在墙壁上歇了歇。 趁着歇息的功夫,他跟顾轻舟解释说,“这个军火基地,就是我的后盾。我所有的身家性命,都藏在这里。轻舟,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要你知晓我的软肋在哪里,这样你在我身边时,就会有安全感。” 顾轻舟一愣。 光线幽淡的地下通道里,顾轻舟的呼吸全部消失不见了。 她轻轻咬住了唇。 不知名的情绪,在她心里流淌。 她努力想:“将来我要是跑了,他非要杀我灭口不可。” 这样的念头,其实只是遮掩,很快就会被冲没。 顾轻舟非常清楚,若司行霈只是想禁锢她,完全没必要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她。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展现给她,交付给她,因为他平等对待她。 “轻舟,我想你手里拿住我的软肋,这样你就会明白,我不会真的欺负你。”司行霈低声,“我对你,不是虚情假意!” 良久,顾轻舟轻轻嗯了声。 司行霈将手电递给她,然后半蹲下身子:“我背你走,还得走一会儿呢。” 顾轻舟接过来。 手电被他握过的地方,暖暖的,有暖流沿着顾轻舟的掌心,滑入心头。 司行霈背着顾轻舟,走起来明显就要比刚刚快了很多。 约莫十分钟,他们到了一处深山的峡谷里,这条密道是从山脚直通腹地的。 路上,司行霈告诉过顾轻舟:“这山上,到处都是机关炸药,层层防备,只有这条密道进出,可谓铜墙铁壁。” 到了峡谷,有个很大的轴轮,放下木框,司行霈和顾轻舟站在木框里,之后轴轮再缓缓转上去。 半山腰的里侧,几乎被挖空了,做成了最天然的军事基地。 专家和研究人员走过来,跟司行霈敬礼。 看到顾轻舟,大家有点吃惊。 “这是顾小姐,我的人。”司行霈道。 众人又给顾轻舟敬礼。 随后,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看了很多的地方。 山脉的最西南角,有间密室紧闭着。 司行霈站在大门前,掏出了钥匙。 打开密室的门,里面是个偌大的保险柜。 “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顾轻舟问。 “不是东西。”司行霈神秘而笑,“是人。” “人?”顾轻舟骇然,“这……这是囚牢吗?” “害怕了?”司行霈见她声音都变调了,回头打趣她。 他甚至威胁她:“将来你敢跑了,我就把你也锁在这里。” 他说着话,已经打开了保险柜。 第190章 祭拜 司行霈说,保险柜里藏了个人。 顾轻舟打了个寒颤。 因为藏在这里面的,不可能是活人啊! 山中比外头要阴寒,又是寒冬,等保险柜的大门打开时,一股股寒流扑面,顾轻舟的脸颊被冻得僵硬。 司行霈拢了拢铁灰色大氅,收敛了表情,面部的线条紧绷着,肃然而庄重。 “来。”他回手拉顾轻舟。 顾轻舟的手已经冻僵,司行霈掌心的温热,给了她暖意,她紧紧握住,再也不肯松开。 司行霈带着她往里走。 这间密室,比顾轻舟想象中还要深邃,那保险柜一样的大门,不是防止偷窃,而是封锁这里面的寒意。 过道的两侧全是冰。 顾轻舟眨了眨眼睛,感觉睫毛沉重,片刻的功夫结了层冰渣。 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顾轻舟忘了呼吸,任由热气旖旎,转瞬成冰。 顾轻舟的面前,放着一个偌大的水晶棺。 水晶棺是镶嵌在冰块里的,棺材里面很干燥,四周摆满了用布扎成的鲜花,通过透明的水晶翻出来,竟是花开锦绣的繁茂。 那锦绣堆里,有个女人安睡。 这女人穿着一袭前清时期的褙子,宝蓝色的,绣着折枝海棠,颜色艳丽,海棠花瓣层层叠叠的盛绽着,十分华美。 她的头发披散着,低垂在两侧;月白色的素面长裙,一双宝蓝色的睡鞋。 只是,她的面容已经结了层厚厚的冰,只能看到轮廓,雪白晶莹里,隐约可以瞧见红唇黛眉,双手戴着白绒毛的手套。 “这是我母亲。”司行霈道。 顾轻舟能猜到。 她看着的时候,不会觉得恐怖,她冥冥中感觉是司行霈的亲人。 是司行霈的亲人,就不会害她。 “……其实衣裳里面,只是用白面做成的血肉,她早已成了白骨;头也是用白面做的,照着生前的样子,描摹得一模一样。幸而被冻住了,要不然你会害怕。”司行霈声音温柔而低缓,好似生怕惊醒了水晶棺里的人。 顾轻舟其实一点也不怕。 不仅不怕,她甚至有点温暖:这是母亲,是司行霈的母亲。 “母亲”是个很庄重而深沉的词,不管走到哪里,放在谁身上,都能渗出温暖和慈祥。 那张被冰封的脸,明明只是用头颅枯骨添了白面,顾轻舟也看得出亲切来。 假如顾轻舟也有她母亲的尸骨,她也想做个这样子的人,放在这棺木,触摸不到,却好似时时刻刻能看到她。 她只是睡熟了。 “她走的时候我才三岁,等我有能力给她置办这样一个墓穴的时候,她已经在地下烂了十几年,可惜那么好的模样,只剩下白骨了。”司行霈道。 司行霈的母亲很漂亮,遗留的几张照片上,也可以看得出她的绝代风华,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司行霈的容貌九成遗传了他母亲。 他若是不当兵、养尊处优,他也会更漂亮,比这天下的人都漂亮。可惜现在粗糙了点,当然仍是很英俊的。 世人都说现任督军夫人蔡景纾是绝色佳人,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丽,殊不知家里的老佣人,包括司行霈的祖母和婶母都说:差远了! 不管是容貌还是人品,都差远了。 男人有时候很贱,他往往不知道自己痛失了什么,就像司行霈的父亲。 当然,他也没觉得那是父亲——他一直叫那个人为督军,像他的上司。 顾轻舟沉默着。 “是不是又觉得我变态?”司行霈转过头,低声问顾轻舟,“我只是为了自己。将她的骨头这么一装扮放在这里,我心中就有个牵挂,好像有娘一样……” “不,不变态!”顾轻舟声音嗡嗡的,可能是太冷了,她说话牙齿打颤,“这比照片真实多了,我喜欢这样!” 司行霈唇角微翘,露出个笑容。 他搂住顾轻舟的肩膀,将她带到水晶棺的前头。 他很认真对着棺材里的白面人说:“妈,轻舟来看您了。” 顾轻舟立在前头,一动不动。 良久,司行霈又道:“轻舟,你给我妈磕个头。” 顾轻舟说好。 地上没有蒲团,而且一层的冰。 她的手掌先撑地,立马冻得僵硬,膝盖上的寒流沿着四肢百骸流窜,她浑身都冷,冷得要冻僵了。 顾轻舟磕了三个头。 司行霈扶她起来。 而后,他也跪下,很虔诚磕了三个头。 “妈,以后逢年过节,我都带轻舟来看您,您要保佑轻舟。”司行霈低声道。 出来的时候,司行霈锁好门,有人端了热水给他们洗手。 手浸泡在热水中,指关节慢慢就能活动了,顾轻舟的身体慢慢回暖。 而后,又有人端了热茶。 顾轻舟喝了两杯热腾腾的滚茶,才能顺畅舒一口气。 “我母亲一生酷爱干净,佣人说起太太,都说她太过于洁净了。放任她在地下受那么多年的脏乱,她一定不高兴。”司行霈道,“我之前常梦到她,她对着我哭;直到我将她挪到此处,她偶然入梦,都是笑盈盈的。” 说到这里,他脸上有种很纯净的温馨,像个孩子般。 他已经把自己最重要的秘密,都告诉了顾轻舟。 司行霈也问顾轻舟:“你想念你母亲吗?” “说实话?”顾轻舟侧眸问。 “是实话!” “我是早产的,从我生下来,我母亲身体就不太好,所以我吃的第一口奶,是我的乳娘李妈给的。 我才两岁,我母亲就去世了,我什么也不记得,李妈将我带到乡下去。其实我从来没想过我母亲,因为我不缺母爱,李妈非常疼我。 在我心里,李妈才是我的母亲。李妈说要让顾家偿还孙家的,我才愿意进城。司行霈,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有母亲的人。”顾轻舟道。 李妈就是她的母亲,至少在她心里是的。 她们相依为命。 顾轻舟做这些事,看似是为了孙家,为了她的生母,实则是为了李妈。 因为李妈要她报仇。 当然,顾轻舟也恨顾圭璋和秦筝筝,但是没有李妈的话,她是不会如此拼命的。 “……那把你的乳娘接到城里来,我们照顾她。”司行霈道。 顾轻舟摇摇头:“李妈说,她不愿意成为我的掣肘。等事情结束,她再来。” 司行霈不勉强她。 见过了他的秘密,司行霈和顾轻舟在山上逗留了三天。 司行霈带着她去看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教她如何使用大炮。 研究所的人都对顾轻舟毕恭毕敬。 如此机密的地方,顾轻舟非武器方面的专家,又不是军队的高层,她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身份:未来的女主人! 他们非常尊重她,从眼神里都能看得出来。 顾轻舟也能猜到他们的想法,有点尴尬。 他们夜里住在山脚那两间房子里。 司行霈睡在外侧,顾轻舟睡在里侧。 第二天夜里,顾轻舟听着山峦呼啸的风声,问司行霈:“你为何要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总有个原因的。” “因为你救过我的命,因为你在我身边。”司行霈道,“我说过,以后我们的命是共享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顾轻舟很想问:那你会娶我吗? 而后她又想,这种问题,会增加他的负担。 他真的想娶她的话,她有什么资格做他的太太? 她有足够的金钱和背景,给他提供军队和军火,帮助他打过长江,实现华夏的统一吗? 她有足够的警惕,从刺客手里一次次死里逃生,不让他痛失家庭和妻子的能力吗? 她真的有资格和他比肩而立吗? 爱情可以你侬我侬,婚姻却需要势均力敌。 千百年的“门当户对”,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实实在在从检验中得出的真理。 顾轻舟没有问。 也或许,只是因为她不爱他,她没有问这句话的心境。 她任由风吹耳畔,一夜低吟浅唱。 她进入了睡梦里,睡意比较浅,只记得司行霈捞了她两次,每次不小心松开了她,他立马就惊醒了,稳稳将她抱在怀里,才能继续入睡。 他的呼吸是暖的,落在她的脸侧。 顾轻舟稍微一偏头,就能吻到他的唇。她很想汲取那点温暖,特别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夜,但是她忍住了。 她侧过身子,任由他从背后抱住她,她将自己缩成一团。 第三天的一大清早,司行霈给顾轻舟煮面,庆祝她生日,虽然她生日过去两天了。 初八那天到基地,又去见过了司行霈的母亲,他们俩都很累。 司行霈要爬起来煮面时,被顾轻舟拦住了。 顾轻舟说:“后天是西洋历的圣诞节,我们也过个时髦派的节日,跟我生日混在一起。” 司行霈答应了。 “轻舟,长命百岁!”他煮好了面,认认真真端给顾轻舟。 面是他自己揉的,盖头也是他自己做的,鸡汤是昨晚熬好的。 顾轻舟尝了一口,鲜美无比,面条很劲道,盖头也做得香甜可口。 岳城人的口味偏甜,司行霈做的盖头,放的糖和盐的比例总是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谢谢你!”顾轻舟一改往日的娇气,将这碗面端起来,学着司行霈的样子,大口大口吃掉了。 司行霈的笑容深达眼底,轻轻摸她的脑袋,看着她,看得心满意足。 第191章 打猎 旧历的冬月初十,也就是西洋历的圣诞节,司行霈早起给顾轻舟过生日。 他凌晨四点就起来煮面。 副官们都知道,少帅厨艺很好,有时候在营地,伙夫做的菜实在难吃,司行霈会下厨,亲自操办伙食犒赏三军。 若是一个没能力的少帅,将士们肯定会瞧不起他这样。 可司行霈本事过人,不管是军法谋略,还是枪法武艺,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这样能力的少帅,还能做饭,就是礼贤下士。 司行霈这一手艺,也无形中给自己笼络了军心。 “少帅,要帮忙吗?”凌晨四点半,火头军才醒,看到司行霈在忙碌,吓了一跳。 “不用。”司行霈淡淡道。 他的手下便都知道,少帅对顾小姐用情极深。 以为顾小姐的话,也如同圣旨。 顾轻舟吃得开心,司行霈也就觉得值了。 他们吃完早饭,刚刚到七点,司行霈说:“咱们上山去打猎。” 是司行霈的主意。 “这个时节,山上有什么?”顾轻舟蹙眉,“你不是说机关重重么?” “不是这座山,是从后面那座。”司行霈道。 他已经拿了两杆长枪。 这种枪的子弹很贵,顶得上猎枪的十倍,拿去打兔子实在暴殄天物。 顾轻舟听说要去打兔子,又听说还要再爬山,就往床上一扑,死活不肯起来。 “不去!”顾轻舟抗议道,“那么远,又是山路,累死了都!” “真不去?”司行霈的手,轻轻沿着她的后背摩挲,不轻不重的,摸得有滋有味。 顾轻舟吓了个激灵,坐起来瞪他。 “乖,你不是喜欢打枪吗?”司行霈亲吻她的额头,“难得出来玩,怎么也要带你玩痛快了。” 顾轻舟不喜欢打枪。 她更不喜欢爬山。 “这是寒冬腊月的,山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打什么啊?”顾轻舟耍赖。 “多着呢,野山鸡、山鹿、野猪、狍子、野兔。”司行霈如数家珍。 耍赖这种事,顾轻舟永远赖不过司行霈。 他连衣裳都给顾轻舟准备妥当。 顾轻舟换衣裳的时候,司行霈扛着枪,站在屋檐下抽烟,等着她。 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雪茄抽了半支,司行霈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转头想去催催,却见房门打开,顾轻舟走了出来。 她穿着司行霈准备的铁灰色军裤,裤脚塞在军靴里,显得那段小腿纤瘦匀称。 她上身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军用短外套,一头浓密的发高高束起马尾,辫子一甩,英姿飒爽! 司行霈有点震撼:“没想到女人穿军装这么好看!” 穿着军装的顾轻舟,有种难以言喻的美,她脸上的线条都坚毅了几分,颇有巾帼之态。 “……这鞋又结实又轻巧,比高跟鞋和布鞋都舒服!”顾轻舟眉宇带着惊喜,轻盈盈的立在司行霈面前,跺脚跟他分享着她的发现。 她很喜欢这军靴! 司行霈将雪茄一丢,拦腰将她扣在怀里,低头就吻她。 远处的亲侍都装作看不见。 顾轻舟很尴尬,推开他骂道:“你又发疯!” “真好看,轻舟!”司行霈低喃,抵住她的额头道,“比穿旗袍更好看,我真想要你!” 顾轻舟狠狠踩了他一脚。 他真是随时随地耍流氓! 被踩之后略微收敛,他扛着枪,带着顾轻舟先进入密道。 这条密道四通八达,顾轻舟很努力想记清楚路线,一会儿就绕晕了,而且它不止一个方向。 顾轻舟很惊叹:“你建这个基地,花了多长时间啊?没个七八年,很难建成这样吧?” 司行霈笑:“七八年?真没见识!” 七八年,是不可能建成这样的! 山是最难挖的。 “……其实,我只是花了点时间改造,让它更加结实,它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这里曾经是个山寨,从元朝末年就是著名的土匪窝,几百年被土匪盘踞。 六年前,这里的土匪内讧,我趁机收服了三个当家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兵不血刃接手了这里。”司行霈道。 顾轻舟了然。 司行霈又说:“古时候没有机械,全是手工挖出来的,最是结实,每一块山石都没有被撼动、被震松,每一样都实打实,而且曲折深邃。” “这要是攻打的话,几年都打不下来。”顾轻舟说。 司行霈笑:“嗯,这还算有点见识。” 他们俩沿着密道,约莫走了一个小时,不时攀爬让顾轻舟疲倦不堪。 司行霈背起了她。 他背着顾轻舟,还扛着来两条枪,行动自如的穿梭着。 他还有力气跟顾轻舟说话,声音很平稳,没有半分喘息。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穿过了这座山脉。 “放我下来吧,我能走。”顾轻舟道。 司行霈不同意:“你走得慢死了,我总是要等你。等上了山,你再下来。” 他一身腱子肉,很长时间也不会感到疲倦。 顾轻舟却不好意思。 “我走几步,等上山的时候,你再背我吧。”顾轻舟说。 司行霈同意了。 他们俩越过峡谷,中间歇了十分钟,司行霈拿出牛肉干补充体力,顾轻舟也喝了点水。 他们峡谷里走了三十分钟,幸而是大冬天,没有蛇虫毒物,顾轻舟走得也很放心。 而后,他们到了另一处的山脚。 这座山脉,和他们刚刚出来的那座相比,简直是个坟包而已,被衬托得特别矮小。 上山之后,司行霈开始教顾轻舟狩猎。 顾轻舟等了片刻,一只野兔正在觅食,司行霈让她架好枪。 “打中它,要不然我在这山上办了你。”司行霈在她耳边低喃,然后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 顾轻舟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这臭德行,还出身名门呢,跟土匪差不多! 她有点紧张。 有了司行霈的威胁,顾轻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枪射出,将野兔的腰腹打了个对穿。 司行霈高兴去捡了回来。 野兔还没有死透,血淋淋的还在抽搐,司行霈笑得一脸愉悦:“今天的第一只猎物,是轻舟打的,应该嘉奖!” 顾轻舟不想看,血腥味让她有点作呕。 司行霈别在腰上。 后来,顾轻舟又打了只山鸡。 和她相比,司行霈就打了更多的猎物,五六只山鸡、七八只野兔,还有两只山鹿。 顾轻舟有点疑惑:“这山上的野味怎么这么多啊?” 说罢,那边司行霈就笑了。 顾轻舟恍然:“是你放养的?” “嗯,我每隔三个月就叫人放一次。有时候打猎,也能放松心情。”司行霈笑道。 这算是他自己的猎场。 只是他这个猎场没有栏杆,任何人都可以进山打,只是此处闹土匪,传闻是很可怕的,普通老百姓都不会来。 此地荒芜。 司行霈占领这山脉之后,更是放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鬼怪传说,导致绝大多数的人对此望而却步。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跑过来探险。 不是被暗器杀死,就是误中了奇门阵吓疯,从此这山脉被一层惊悚的传言笼罩。 等他们差不多打好了,已经中午两点。 司行霈教顾轻舟如何剥皮。 “我不要!”顾轻舟拒绝。 司行霈道:“这又不是人,怕什么?以后你不小心流落深山老林,难道就不吃东西了?” 顾轻舟转念一想,世道是挺乱的,以后会怎样,又怎么能猜到呢? 小时候师父也打猎,只是顾轻舟她们接到的猎物,都是剥干净洗好的,她是没有亲手收拾过猎物。 她的乳娘连鸡都不敢杀。 “看好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想转过身。 司行霈就将她直接抱在怀里。 顾轻舟的身子单薄,落在他怀里,丝毫不影响他庖解野兔。 他一点点教顾轻舟。 剥好之后,他让顾轻舟也剥一只。 顾轻舟原本不会觉得,剥兔子皮是什么为难的事。可自从司行霈带过她去看活剥人皮,从此她就有了阴影。 她咬牙处理野兔,几次差点吐出来,她眼前会浮现那天在刑场的情景,十分痛苦。 最终,她剥好了。 “很不错。”司行霈在她脸上亲了下,“轻舟很勇敢,回头我送你一个礼物。” 哄孩子一样! 剥好了之后,司行霈又教顾轻舟如何烧烤兔子。 “在山林烧烤,一定要十二分的注意,千万不能留下火星,否则林中大火,你也要被烧死。”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头。 司行霈烤的兔子,肉质鲜嫩,他撕下一条兔腿给顾轻舟。 顾轻舟接过来,慢慢吃着。 吃完了之后,司行霈又教顾轻舟如何做简单的捕猎陷阱。 这些都是山林生存的技能。 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到底遭遇什么,能学一样技能,将来就多条逃生的路。 顾轻舟很认真的学着。 陷阱布好,司行霈又告诉顾轻舟,怎么在山林里找水源。 这座山是司行霈的,所以水源旁边有个木桶,他拎了水,将烧烤的地方反复泼了三桶水,确定所有的火苗都扑灭,这才带着顾轻舟回去。 “猎物不要了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道:“咱们方才不是点火了?有了烟,基地的副官就会知道。一会儿副官就会过来,将猎物带回去。那么多,我扛不动,我还要扛你呢!” 呸,我才不是你的猎物。 第192章 他不记得我 打猎的时候,司行霈说顾轻舟表现很好。 “枪法学得不错,没有辜负我辛苦教你,打猎也很好,应该嘉奖你。”司行霈笑道。 他送了顾轻舟一把匕首。 匕首其貌不扬,外形是简单的玄铁,没有任何镶嵌。 打开之后,匕首也是玄铁造就的,不会金光熠熠,甚至暗沉。 “好用吗?”顾轻舟带着疑惑问。 司行霈就顺势往旁边黄杨木的桌子上一劈。 他看似没用什么力气,桌角就掉下来一块。 顾轻舟震惊:“削铁如泥?” “嗯,这是偶然所得。”司行霈道,“可要小心了,千万别伤及自己。” 顾轻舟连忙点头,紧紧捏牢! 她左看右看,然后也往桌子上劈了一下。 她用了十成的力气,那桌子的另一角,被顾轻舟削了下来。 司行霈笑:“行了,可别糟蹋这桌子,人也没惹你。” 顾轻舟咧开嘴笑,露出一口很漂亮洁白的小糯米牙。 她真心而笑的时候,娇憨可爱,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娃娃。 司行霈真迷恋她,她偶然天真,偶然妩媚,似有种魔力,能把人拉入其中,泥足深陷。 “谢谢你。”顾轻舟道。 “那你亲我一下。”司行霈说。 顾轻舟考虑了下,说:“好像不需要如此,匕首是我打猎的嘉奖。” 这种拒绝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拒绝之后,司行霈恼怒,将她按在床上,亲了个够才放开她。 圣诞节过完,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回去。 他们路过苏州城时,他带着顾轻舟去逛了逛。 苏州的繁华,远不及岳城,可它有种古韵优雅,青砖墨瓦,似走进一幅浓郁的泼墨山水画。 司行霈带着顾轻舟进城,其实就是吃吃喝喝的。 顾轻舟换了套桃红色老式的披风,司行霈换了件长袄,他们像古城最普通的两个年轻人。 司行霈非要顾轻舟挽住他的胳膊。 他们去吃了有名的馆子,买了绸缎和首饰,又去听了评弹。 他们去茶馆喝茶,司行霈在窗棂半推的屋檐之下亲吻顾轻舟,心情难得悠闲惬意。 “倒也可以在苏州置办一处别馆。”司行霈道,“我们隔三差五来玩玩。” 这种决定,顾轻舟是沉默不语的。 玩了一整天,到了黄昏的时候,司行霈开车回岳城,凌晨才到。 他们回到别馆时,顾轻舟已经困得不行了。 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司行霈在帮她更换睡衣,甚至用毛巾擦脸和擦手。 他照顾顾轻舟是非常仔细的,从来不嫌劳累。 司行霈说起来狠戾,对顾轻舟倒没有大男子主义,从来不觉得服侍她有损男子气概。 大概是他的男子气概原本就很足,所以不担心损失。 这是他的自信。 翌日醒过来,果然是换了衣裳的。 她睁开眼时,阳光透过衬窗帘布照进来,挂着窗帘的帘勾熠熠闪光。 微风过,檐下风铃簌簌。 顾轻舟起来,披衣下楼,司行霈早已离开了,只有朱嫂在厨房忙碌。 “顾小姐,多谢您的礼物!”朱嫂很感激道,“您出去玩,还想着我,真是太有心了!” 顾轻舟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们昨天买绸缎的时候,司行霈特意挑了两匹最昂贵的面料,是宝蓝色和藏青色,适合年长的女人。 买金首饰的时候,顾轻舟喜欢镂花的、卷草纹的,司行霈却买了只不带花纹的金镯子。 年轻人喜欢镂空的,因为好看;而上了年纪的女人则喜欢不带花纹的,因为重实,显得有分量。 顾轻舟当时还以为他是给老太太选的,现在才知道,是给朱嫂的。 他借顾轻舟的名义送给朱嫂。 “……不值什么,反正是少帅买单。”顾轻舟有点不好意思,喃喃道。 朱嫂则开心得不得了:“少帅是男人嘛,当然他花钱。顾小姐,下次可别破费了。” 顾轻舟端着茶盏,含糊笑着喝茶,遮掩了过去。 她唇角微微翘了下,心情还不错。 抛去司行霈变态嗜血的那一面,他真的是个很温暖的男人,他会给顾轻舟煮饭,也会替顾轻舟买礼物,她累了他会背她,她困了他会为她更衣,甚至会替她讨好老佣人,处理人际关系。 然而顾轻舟又很清楚,他绝不是对所有女人都这么好,他只是对顾轻舟特别好而已,掏心掏肺。 吃过了早饭,顾轻舟坐在沙发里,想着司行霈的种种,心情就有点飘忽。 她也想起他送给她的钻戒,虽然不是求婚的,却很想戴上去。 这些念头铺天盖地的,顾轻舟无所适从。 她猛然站起来:“去趟颜家吧。” 顾轻舟给颜家打了个电话,问颜太太可有空闲。 “有空的,轻舟。”颜太太笑道。 顾轻舟挂了电话,将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匕首放在包里,就下楼了。 下楼的时候,她发间重新戴了朵白花,那是替秦筝筝和太太守孝的,虽然她根本不想戴。 “朱嫂,如果少帅回来问,就说我去了颜家,晚上住在颜家,明天跟洛水一起去上学。”顾轻舟道。 “好。”朱嫂笑眯眯送顾轻舟出门。 到了颜家,顾轻舟才知道颜家来了客人。 是两个人。 一个二十六七的女子,穿着白狐皮的皮草,雍容华贵;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上毫无表情,和这个女子有六分相似,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大风氅,俊朗不凡。 顾轻舟猜测:“这是一对姐弟俩。” 这客人只比顾轻舟早到五分钟,还在寒暄。 颜洛水坐在旁边,脸色沉着,好像抽了魂一样。 颜太太客气陪着笑容。 “……轻舟来了!”顾轻舟一来,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闷,颜太太冲她招招手。 颜太太介绍顾轻舟,“这是顾小姐,是我的义女。” 然后又跟顾轻舟说,“轻舟,这是谢家大小姐和三少爷。” 顾轻舟愕然:是那个谢家吗? 这个谢三少,就是颜洛水暗恋的那个男人吗? 顾轻舟没有露出端倪,她温柔腼腆,跟谢家大小姐见礼:“您好。” “顾小姐好。”谢大小姐声音婉转温柔,看到了顾轻舟发间的白花,她说,“顾小姐节哀。” 颜太太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顾轻舟会意,起身拉了颜洛水:“洛水,我跟你借下笔记,我功课还没有做完。” 颜洛水茫然站了起来,失魂落魄的,她也不看谢家人,也不看颜太太,举步都要往外走。 谢家大小姐立马也道:“三弟,你送送两位小姐。” 谢三少跟着站了起来。 冬日的阳光,哪怕照在身上,也没有半分温度。 他们出了正院。 颜洛水还没有回神,陡然再相遇,她心里的感情再复杂了,复杂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都怔怔的。 她突然停住脚步。 顾轻舟也停下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谢三少,也站稳了,眸光落在她们俩身上,没什么温度。 “……我听说你去了德国留学,什么时候回来的啊?”颜洛水努力想做出平淡无所谓的模样,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谢三少正如颜太太所言,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从他的面容上也看得出来。 他淡淡说:“我没有去。” 寒暄几句,始终说不到正题上,颜洛水就到了自己的院子。 正巧颜一源回来了。 “谢三哥。”颜一源性格热络,立马将这层薄凉给击碎。 谢三少表情也舒缓了几分。 “谢三哥,你怎么回岳城了?”颜一源笑着打趣,然后看了眼颜洛水,颜一源问,“是不是回来跟我姐姐提亲的?” 颜洛水脸刷的惨白,她厉声呵斥:“你说什么!” 谢三少眸子里的温度,也降了几分。 颜一源受到了无妄之灾,茫然失措,向顾轻舟求助。 顾轻舟就笑道:“五哥,你帮忙招待客人吧,我们先回去了。” 就这样,顾轻舟将颜洛水扶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一回来,颜洛水慢慢透了口气,唇上也有了几分颜色。 “……谢家来做什么?”顾轻舟问。 颜洛水摇摇头:“我不知道。” 后来,顾轻舟才知道颜洛水的脸色为何那么差。 进门的时候,她先看到谢三少和谢家大小姐,她很惊讶,上前喊了句:“谢姐姐?” “你是……”谢家姐姐居然不认识颜洛水了。 颜洛水抬眸去看自己暗恋的男人,他眼底也有陌生感。 不过,他的情绪是一闪而过的,颜洛水也没有看真切。但是他姐姐不认识她了,所以她也认定,谢三少同样不认识她了。 还没有来得及体会重逢的喜悦,颜洛水只感觉一瓢冷水泼下来,她全身心都凉透了。 颜洛水深受打击。 好像她这个人,对谢家从来都没有意义一样! 最可悲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而是他根本不记得你…… 这种无视是最恶毒的。 颜洛水几乎要崩溃。 偏偏颜一源不懂事,说出提亲的话,让颜洛水看上去更加狼狈不堪。 颜洛水的手冰凉。 “没事的。”顾轻舟安慰她,“谢三少肯定记得你啊。而且你和小时候相比,漂亮了这么多,他姐姐惊艳得不敢认,也是人之常情嘛。” 颜洛水不说话。 这种安慰,真是隔靴挠痒,毫无意义。 第193章 摔车 顾轻舟陪着颜洛水。 洛水的情绪很糟糕,惨白着一张小脸,怔愣出神。 顾轻舟细细打量她,心想:“洛水很漂亮啊,怎么谢家三少说忘就忘了她?” 颜洛水的容貌,很难笼统去概括好与不好。她是一张圆圆的脸,五官都不是特别出彩,但出现在同一张脸上,组合得就恰到好处。 第一眼看上去,可能觉得这少女很平凡,不管是模样还是打扮,都是顶普通的一个人;可再看几眼,便会觉得她的眉眼格外雅致。 颜洛水不是第一眼美女,她很耐看,越看越觉得她精致漂亮。 而且,洛水很聪明低调。 “洛水……”顾轻舟试图和她聊天。 颜洛水则打断她:“轻舟,你去姆妈那边坐坐吧,我想自己静一下。” 顾轻舟叹了口气。 “那我先走了。”顾轻舟给颜洛水沉默的空间,没有打扰她。 顾轻舟去了颜太太的院子。 等她到的时候,谢家姐弟已经告辞了。 这么快就走了,只怕是偶然路过吧? “洛水还好?”顾轻舟一进门,颜太太就问她。 顾轻舟摇摇头:“说要静一静。” 颜太太就叹了口气。 “她什么也不说,都憋在心里不痛快。”颜太太道。 洛水都满了十七,今年虚岁十八。若是长到二十年,这都成老姑娘了,颜太太想着给她定亲啊,可惜她心里不乐意。 “你说这世道,新不新旧不旧的,把人都给折磨碎了。”颜太太道,“若是清朝,哪里轮得到姑娘自己挑女婿,都是盲婚哑嫁。可现在不行啊,现在政府允许离婚,不等她挑好了,将来她过不下去了,真离了……” 离婚虽然是个时髦的事,老一辈却深感丢人现眼。 万一给颜洛水挑选的丈夫她不喜欢,又知道能离婚,不肯静心过日子,颜家没面子是小事,颜洛水自己很痛苦。 “……谢家那位,估计是真没心对她。”颜太太又说,“我就说了,那孩子心肺都是冷的,捂不热。” 顾轻舟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颜洛水心情不佳,连带着她也犯愁。 颜太太看着她叹气,又说:“小孩子家的,愁什么呀,可不要叹气。” 两个人就转移了话题。 “姆妈,谢家姐姐过来看望您,是有什么事吗?”顾轻舟好奇问。 “他们不是来看我的,是来见你义父的。”颜太太说,“谢家遇到了点麻烦,谢总长被关押了,等着审判呢,想让你义父帮点忙。” “什么事啊?”顾轻舟愕然。 看谢家大小姐从容不迫,顾轻舟还以为她是来走亲访友的。 这份涵养,真叫人惊叹。 颜太太笑道:“能有什么大事?政治倾轧,无外乎就是受到了排挤、冤枉,这些都算是小的。若是真要搞死谢家,他们姐弟俩也到不了岳城。” 事情不大,但是跟军界沾边。 谢家在军界的关系不深,就想到了当初的近邻颜新侬,于是派了孩子连夜赶到岳城求助。 顾轻舟了然。 谢家姐弟俩临时下榻在五国饭店,等颜新侬回来。 中午的时候,他们就见到了颜新侬。 颜新侬跟颜太太说:“咱们在南京那边,能多卖个人情就算一个,毕竟政治和军事也是分不开的。” 他想捞谢家一把。 颜新侬和谢家老爷关系挺不错的,此事说起来也简单,就是贪污上的,可惜跟军需部有点挂钩,谢家难以脱身。 只要不是出卖党国,其他的罪行都好洗涮,谢家这次是陷在贪污案上了,颜新侬觉得不是难事。 说起来,政府当官的,清水官是做不长久的,谁身上没点脏东西?无非是有人跟谢家结仇了,想要扳倒谢家,或者看上了谢家老爷现在的官位,想要取而代之。 “我已经问过了,不算大事。”颜新侬道,“当然,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了。轻易就没有重恩。” 只有难办的事,旁人才会心存感激。 “你做主吧。”颜太太道,“若是依着我的脾气,这件事我就不想管。” 颜太太对谢家三少爷耿耿于怀。 “还在想洛水的事?”颜新侬笑道,“这事不怪人家孩子,他又没始乱终弃,他是从一开始就没相中洛水,没这个缘分。” “他凭什么看不中洛水?”颜太太道。 颜新侬笑:“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颜太太回神,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话挺可笑的。 颜新侬是想帮忙的,但是他打算拖一拖,不那么轻易开口应承。 颜洛水的情绪很糟糕,她午饭没有吃。 顾轻舟又去找她,给她端了杯热腾腾的牛奶。 颜洛水吃不下东西,牛奶是流质的,咬牙还是能喝一点的。 她喝水的时候,顾轻舟在旁边不敢说话,屋子里很沉默。 直到颜一源进来,才打破这种沉默。 颜一源只当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惹恼了他姐姐,小心翼翼的找顾轻舟:“洛水还生气呐?” “可不嘛!”顾轻舟道。 “我买了辆脚踏车,咱们去骑车好吗?”颜一源道,“你去邀请洛水啊,就算做我给她赔罪。” 这话,他不敢跟颜洛水说,撺掇顾轻舟去求情。 顾轻舟没有见过脚踏车,她偶然听人说起过,街上也见人骑过,觉得挺新鲜有趣的。 至于骑脚踏车,更是一桩新鲜事。 “洛水,五哥买了辆脚踏车,咱们去骑车好吗?”顾轻舟道,“我还没有骑过脚踏车,会不会和骑马一样。” 颜洛水这会子也缓过劲来了。 “脚踏车?”颜洛水反问。她之前见过女同学骑脚踏车,也很想要一辆,颜太太说太危险了,不给他们买。 脚踏车肯定没有骑马危险,只不过是新鲜东西,大家敬畏而已。 加上隔壁有家小孩子骑脚踏车,腿上摔了一个很大的伤口,当时血淋漓的,颜太太更觉得危险,不许他们碰。 “在哪里啊?”颜洛水打起精神。 “后头院子里呢。”顾轻舟笑道。 她们俩到了院子里,果然见颜一源脚边,放着一辆崭新的二轮脚踏车,深蓝色的,上面还有金灿灿的铃铛。 顾轻舟和颜洛水都感觉好玩,围着它打转。 “你说,这两个轮子前后的,怎么能骑起来?”颜洛水道,“姆妈说危险,我也觉得挺危险的。” 颜一源喜欢打击颜洛水,今天带着赎罪的心,难得心平气和跟她解释:“你瞧见踏板没有?踏板动起来,力量平衡了,这车子就能动。” 颜一源问:“你们俩谁先试试看?” 颜洛水和顾轻舟面面相觑。 “怎么试啊?摔断了腿怎么办?”顾轻舟有点担心。 “我会骑啊,我搀扶着你们。”颜一源道。 说罢,颜一源自己上了车,沿着网球场的四周,骑得非常快且熟练,潇洒极了。 他身上像带着风,这比骑马都好玩。 顾轻舟和颜洛水眼馋的看着他。 颜一源骑了一圈,回来之后道:“你们谁来试试?” “我来吧。”颜洛水笑道。 她上去之后,总是骑不稳,一会儿就要跌下来。 颜一源小心翼翼搀扶着她。 “你扶稳了。”颜洛水声音打颤,“要是摔了我,我就揭了你的皮。” 她会骂人了,说明心情好了很多。 颜一源这时候就不客气了:“你扶稳了前头,眼睛往前看、往前看,脚下使劲啊,这么笨,快踩啊!” 顾轻舟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颜一源累了身臭汗,一个小时之后,在他搀扶着后座的情况下,颜洛水终于能骑着绕圈了。 她开心极了。 “真好玩!”颜洛水道,“我要骑到学校去!” “你可拉倒吧!”颜一源累得气喘如牛,“就你这样的,非要被汽车撞死不可!” 他们俩又开始抬杠了。 颜洛水学会了,道:“快快,轻舟你也来试试。” 顾轻舟在旁边看了一个小时,颜一源说颜洛水的那些诀窍,顾轻舟都听懂了。 所以,她一上手就像模像样的。 她眼睛平视前方,脚下用力踩着踏板。 “轻舟真厉害,天生就会骑!”颜一源惊叹。 “你别放手啊,我害怕。”顾轻舟很紧张,根本体会不到他的夸奖。 骑了一半,顾轻舟越骑越顺利,颜一源实在太累了,见场地是平的,顾轻舟骑得又很卖力,他就松手了。 网球场是圆形的,顾轻舟正紧张得要死,很努力保持平衡,一个余光看到颜一源早已放手,她吓得不轻。 “啊!”顾轻舟想停下来,可手脚这时候已经不受控制了。 她的车子,直直往前方撞过去。 一块大石头,顾轻舟不知怎么了,居然用力踩过去。脚踏车翻过了石头,才猛然坠地,把顾轻舟摔了个半死。 “轻舟!”颜洛水也吓死了。 扶起顾轻舟时,颜洛水使劲打了颜一源几下:“你要死啊,让你扶个车你还放手了,真是除了吃,一无是处!” “我太累了,况且轻舟骑得那么好。”颜一源也很委屈。 顾轻舟浑身疼,衣裳也弄脏了:“没事,听说学脚踏车都要狠摔几次。” 她当时没事,换衣裳之后,总感觉不太舒服。 第194章 贞操 摔了一次之后,顾轻舟就不太敢骑了。特别是车子翻过石块那一下,震得她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虽然胳膊腿没有撞破皮,顾轻舟仍是感觉难受。 她最私密的地方,好似被脚踏车的坐凳给震伤了,一直作痛,而且很厉害。 位置太过于尴尬,颜洛水和颜一源肯定没有留意到,哪怕留意到了也不会问。而顾轻舟也不敢说,她努力忍住。 只是酸疼难当,她有点担心是受伤了。 在颜家吃了晚饭,她什么也没说,努力做出平常的样子。 晚饭之后,顾轻舟仍是感觉疼,她去了趟洗手间,发现衣裳上一大片暗红。 她月事才过去十来天,不可能是月事的。 “受伤了吗?”顾轻舟一颗心全凉了,这是流血了。 是不是把小腹给震碎了? 她当时是这么想的,所以心下一阵慌乱。 想到颜太太不许她们骑车,顾轻舟也后悔,不该好奇的。 受伤了,顾轻舟就不敢再隐瞒,怕拖下去问题更严重。她尴尬着,把这件事告诉了颜太太:“流了好多血,姆妈。” 颜太太吓得脸色都变了。 “来人,快备车!”颜太太喊道。 颜洛水也过来问怎么回事。 顾轻舟告诉了她。 “……你撞到那块石头上去的时候,我就感觉你应该撞伤了,我站在那么远,都听到好大一声巨响。”颜洛水道。 “你知道你不早说?”颜太太骂颜洛水,“小五胡闹,你也跟着胡闹!早就给你们说了,不许骑什么脚踏车。你看那玩意儿,放都放不稳,人能骑上去吗?” 军政府的军医院,没有妇科。 颜家的汽车连夜去了德国教会医院。 顾轻舟一直感觉不太舒服,但没有再流血了,她能预感到。 只是很疼,就好像撞伤了。 到了医院,女医生让她脱了衣裳检查,顾轻舟很尴尬。 “没事的小姐,放轻松。”女医生很温柔,也会照顾病患的心情。 顾轻舟也是医者,她应该更明白,所以就放轻松了些。 检查完毕,顾轻舟整理好衣裳,颜太太进来问:“严重吗,可要住院?” 女医生面上露出几分为难。 “您是……”医生问颜太太。 “我是她的义母。”颜太太道。 “那她的母亲呢?”医生说,“若是方便,请联系她的父母好吗,这件事挺重要的,我们不好担责任。” 颜太太的一颗心,顿时就全凉了。 这是受了重伤吗? 想到顾家只有顾圭璋,而顾圭璋跟顾轻舟不亲密。 若是有什么意外,顾圭璋会第一个打击孩子的心情。 颜太太怕顾轻舟受不了。 “她没有母亲,是我养活着她。”颜太太道。哪怕是重伤,也要暗中给顾轻舟治好,不能让她的父亲知道了。 顾轻舟那个父亲,是不会替顾轻舟考虑的,到时候颠三倒四乱说话,颜太太觉得他会说出很多难听的话来。 “您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颜太太道。 医生点点头,让颜太太跟着她去办公室。 颜洛水在病房里陪着顾轻舟。 “还疼吗?”颜洛水非常内疚,几乎要哭出来。 女孩子其实挺脆弱的,哪怕是撞了下,也要疼很久。 顾轻舟不知道是撞坏了什么,反正她是挺疼的。 “还好。”顾轻舟安慰颜洛水,也不敢说实话,怕颜洛水自责。 这件事不怪任何人,是顾轻舟自己没有掌控好脚踏车。 她第一次骑车,颜一源又放手了,她实在害怕紧张,车子失去了控制。 她和颜洛水在病房里等了片刻,颜太太从医生办公室出来。 颜洛水迎上去,问:“姆妈,医生怎么说?轻舟需要住院吗?” “不需要的。”颜太太脸色不太好看,努力撑起几分笑容,“现在就可以回家。医生说撞伤了,开了些化瘀的药,慢慢休养就好了。” 颜洛水看她母亲的脸色,总感觉有大事,不太像没事的模样。 颜太太表情着实沉重。 顾轻舟也看出来了,她的心也很沉重。 一路上,顾轻舟都在想:“怎么不告诉我呢?到底伤得多重?” 回来的时候,疼痛感就没那么强烈,而且不流血了。 顾轻舟又觉得没问题了。 回到颜公馆,颜太太让颜洛水先走,单独把顾轻舟叫到偏厅里,关上门之后,颜太太欲言又止。 “轻舟,发生了一件大事。”颜太太声音沉痛惭愧,“医生说,你这个撞得位置太凑巧,把……把姑娘家那层膜给撞破了。” 顾轻舟一开始没明白。 后来她反应过来,人也呆住了。 “……你说你流血,其实那个是落红。”颜太太道,“轻舟……” 颜太太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觉得颜一源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在旧时代,新婚之夜需要拿元帕给公婆看,有了落红,确定是处,子之身,婆家才会安排三朝回门,亲事才算成功,否则可以退出去的。 现在,新时代的人好像不讲究这个,但男人心里有杆秤。 让颜太太拿着顾轻舟沾了红的小衣和医院的证明去给司夫人看,司夫人能相信吗?司少帅又会相信吗? 好好的姑娘家,撞到了那个地方,谁会相信呢? 没了那层东西,顾轻舟就解释不清楚,她等于失去了贞操。 颜太太感觉顾轻舟这一生差不多就毁了。 颜太太实在太痛苦了,她内疚极了,都是颜一源弄什么脚踏车。 “真的吗?”顾轻舟脸色也是惨白。 正如颜太太所考虑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拿着医院的单子和沾血的小衣,证明不了清白。 顾轻舟总是要嫁人的。 “怎么会这样?”顾轻舟喃喃。 颜太太的心,都快要揉碎了,她声音全部堵在喉咙里。 “轻舟,这是你五哥的错。我会去跟司夫人解释,哪怕是以死证明清白,我也会帮你解释清楚的。”颜太太说着,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颜一源实在该死。 颜太太感觉颜家毁了顾轻舟的一生。 “不,不要告诉司家!”顾轻舟握住颜太太的手,“姆妈,不是别人的错,是我自己骑车摔的。” 顿了下,顾轻舟又说,“姆妈,我跟司家迟早是要退亲的。去年司夫人接我回来,就是要办这件事,只不过是我威胁她,她才给我两年的时间……” 有些秘密藏不住了。 顾轻舟就把自己拿书信威胁司夫人的话,告诉了颜太太。 “……司家是要退亲的,告诉他们,只会让他们笑话,姆妈您千万别说。”顾轻舟道,“小衣和医院的单子我留着,以后如果有缘的话……” 如果有个男人愿意相信她的话,顾轻舟就嫁给他。 若是没有,她单身也无妨。 况且此事是意外,有的人在意外中丧命,或者断手断脚。 难道那些人也要去死吗? 生活总会有点不如意。 顾轻舟想到,她也不算是个积德行善的人,老天爷让她有点磨难,小惩大诫而已。 “真的吗?”颜太太听到顾轻舟这话,很是意外,“原来你和司夫人之间,还有这种约定?” “是啊。”顾轻舟道。 “是什么信?”颜太太问。 顾轻舟摇摇头:“这个我不能告诉您。” 颜太太颔首:“我多嘴了。” 既然顾轻舟不可能嫁给司慕,此事又是因为颜一源而起,那么顾轻舟可以退了亲,嫁给颜一源啊! 颜太太心中有了主见,内疚就稍微轻了几分。 母女俩默默坐了半晌。 后来颜洛水进来了。 颜洛水很担心,问顾轻舟:“怎样,医生到底怎么说?” 顾轻舟是把颜洛水当挚友,她也曾发誓,以后什么也不瞒颜洛水,故而她将医生开的单子,给了颜洛水看。 “是落红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看完之后,整个人也懵了。 “怎么能伤得了?”颜洛水难以置信,“这怎么办啊轻舟?” 颜洛水整个人都傻眼了。 她回神过来,又是担心顾轻舟,又是责骂颜一源的脚踏车,恨不能把颜一源拉过来扇几耳光,心情极其复杂。 颜洛水哭了。 顾轻舟没心情安慰颜洛水。 可能是她年纪小,不知道以后会有多么艰难,此刻的顾轻舟,是挺难受的。 以后她的丈夫,心里会有一根刺。偏偏顾轻舟什么也没做,此时就挺委屈的。 “真的跟司行霈做妾吗?他若是有所怀疑,也未必愿意。” 况且,顾轻舟还没有绝望到自甘堕落去做妾的地步。 她整个晚上是没有睡的。 身上的疼痛,慢慢转移到心里。 顾轻舟明白,这不能怪任何人,此事没有先例,他们都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 颜一源弄来脚踏车,是为了逗她们开心,顾轻舟自己没有骑好,撞了出去,是她自己的错。 只是这会儿,她自己也茫然了。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遭遇不幸。”顾轻舟告诉自己,“我的不幸特殊一些,也许是天意。” 她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没必要担心这种事。 将来若是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会相信她的。 顾轻舟一夜未睡,颜太太也是。 第195章 少帅的纠缠 颜太太一夜没睡,和颜新侬商量再三。 他们两口子也感觉此事太过于敏感,医院的单子和颜太太的佐证,都好像欲盖弥彰。 无法取信于司家! 信任是个很主观的难题,不是说证据越多,得到的信任就越多;有时候证据太多,反而叫人生疑。 顾轻舟这样的遭遇,颜太太简直是想把颜一源拉过来打死。 可惜,这样也无法弥补顾轻舟。 早起,颜太太找了顾轻舟。 “轻舟,我想由你义父出面,退了你和司家的婚事,然后安排你和小五订婚。”颜太太道。 顾轻舟愕然。 回神之际,顾轻舟就明白了颜太太和颜新侬的打算。 这样的打算,其实并不是很好的路,因为顾轻舟是颜家的义女,她和颜一源算是名义上的兄妹,岳城的人都知道。 他们定亲,肯定会有些闲话。 饶是如此,顾轻舟心里也挺温暖的,只是她不能答应。 “可是五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啊。”顾轻舟道,“难道我们要凑合,彼此一辈子不痛快吗?再说,司行霈也不会放过我的。” 颜太太是和颜新侬商量了,这次不想再拖了,哪怕拼了老命,也要逼迫司行霈放开顾轻舟。 当然,定亲的事,还是需要顾轻舟同意。 他们想给顾轻舟一个更好的前途。 就目前而言,退亲之后出国似乎不错,但她的婚姻,颜家帮不了,颜太太更难过。 在这个年代,女人是没有事业的,婚姻是他们唯一的前途。 “我知道,我和你义父都说过了。”颜太太说,“既然你不同意,还是照你的路走。只是你记住,我们是不会给小五结婚的,你何时需要一份婚姻,一个身份,你就来颜家,颜家会满足你一切的条件!” 顾轻舟莫名就很想哭。 她知道颜太太和颜新侬很疼爱她,不惜牺牲颜一源。 但是颜一源没有错啊。 这件事,根本不是颜一源的错,谁都不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责任承担者,只有顾轻舟自己而已,不是任何人。 “姆妈,我现在说什么条件,你们都答应吗?”顾轻舟问。 颜太太慎重颔首。 “我希望你们明白,此事只跟我有关,跟五哥没有关系,他的婚姻不跟此事挂钩,可以吗?”顾轻舟道。 颜太太犹豫。 “姆妈,你答应我。”顾轻舟眸光诚恳,落在颜太太身上。 她的雪眸亮晶晶的,没有半分阴晦,顾轻舟是个很坦诚的人,至少她对颜家真心实意。 弥补的方法有很多种,颜新侬和颜太太尽可能保障她的幸福。 “好,我答应了。”颜太太说,“此事跟小五无关。” 顾轻舟舒了口气。 她去学校上课,身上一直不太舒服,小腹往下很痛,走路也很费劲。 一整天的课上,顾轻舟都在走神。她想把思绪从这件事上挪开,她也想告诉自己,发生了意外,是无法回头的,多想无益。 可思绪像一头管不住的野兽,一不小心就会自己溜出去,拉也拉不住。 放学之后,颜洛水要送顾轻舟去顾公馆,顾轻舟拒绝了。 颜洛水很担心她,却又不好勉强她。 “我想自己走走。”顾轻舟道。 她出门乘坐电车,隔了三条街就下了,然后在书局里买了本书。 顾轻舟坐在书局角落的椅子上,默默看着她,神色专注。 而后,她听到了汽车的喇叭声。 一抬头,窗外停了辆汽车,司行霈依靠着车门,冲她招招手。 顾轻舟站起身,脚步有点沉重。 她似乎很想告诉司行霈,将她的委屈和担心全部告诉他;但是她又知道,自己跟他是没有未来的。 哪怕他将最重要的秘密告诉了她,顾轻舟的结局也不是和他结婚。 此事,就跟他无关了。 “怎么,脸色不太好?”司行霈伸手,捂住了她微凉的双颊。 他掌心的温热,传给了她。 “怎么不回家,都晚上八点了?”司行霈问。 司行霈的副官一直跟着顾轻舟的。 今天没什么事,司行霈问起,顾轻舟回家没有,只是偶然随口一说,副官却说没有,她在书局。 司行霈挺想她的,就过来找她。 而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司行霈很心疼。 上了汽车,司行霈将她抱回来,抱在自己腿上坐了,柔声问她:“受委屈了?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顾轻舟心中五味杂陈。 她推开司行霈,滑到了副驾驶座位上:“没有,这本书很好看,忘了时间。” 司行霈在外面看了她几分钟,她一直盯着书页,翻也没翻一下,根本不是在看书。 他发动汽车,将顾轻舟带回了他的别馆。 一进门,司行霈给她倒了杯滚热的开水,又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酒刚倒好,他转身去放酒瓶的时候,顾轻舟端起他的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酒很辛辣,她呛得差点流眼泪。 司行霈接过来,问她:“怎么不开心?告诉我,不说的话,我就会收拾你!” 他的这种话,对顾轻舟已经没有特别大的威胁力。 她端起热水,一口一口喝着,将胃里那点灼热辛辣的酒冲淡。水很烫,舌尖是麻木的。 不知是否那点酒起了作用,顾轻舟居然开口了:“我以前总是想,被你缠上了,我没了前途。” “难道我不是你的前途?”司行霈笑。 顾轻舟摇摇头:“你不是!” 司行霈捏她的脸,然后抬起她的下巴吻她。 顾轻舟任由他的唇紧贴着她的,温暖而炙热,能驱散寒意。 “坏东西,不许你老是气我!”司行霈吻好了,还在她的唇上轻轻啃噬。 他再三询问,顾轻舟仍是不肯说到底怎么了。 因为无从说起。 当天,她住在司行霈这里。 洗澡之后,顾轻舟坐在灯下写作业,司行霈在旁边,居然没有打扰她。 她认真而专注的模样很美,司行霈很喜欢。 他以为顾轻舟是在学校里遇到了麻烦。 班级也是个小型社会,有人的地方就有纠纷。顾轻舟很聪明,司行霈从来不担心她吃亏。 她不肯说,也许是她已经想到了办法。 夜里,两个人躺下时,顾轻舟莫名往司行霈怀里钻。 这件事,顾轻舟没有再提起。 颜太太几次想说,想要弥补,顾轻舟都打断她。 她始终觉得,那次的意外跟颜一源没关系,是她自己不小心的,颜家不欠她什么。 以后的婚姻,顾轻舟只能随缘了。缘分到了,自然会有个信任她的男人。 况且,光从司行霈这里逃脱,就已经够让她费劲的,她哪里还有闲心去想其他? 接下来的两周,学校准备期末考试。 顾轻舟这两周,彻彻底底将心收了回来,不再想那些已经发生的事,她想要期末有个好成绩。 她几乎每天到夜里两点才睡,把所有的功课一遍遍复习再复习。 转眼就到了腊月。 圣玛利亚学校的寒假,是从腊月初到正月底,整整两个月。 顾轻舟缺课很久,而且功底不好,同学们都以为她会垫底。 不成想,顾轻舟居然考了个全班第十三名的好成绩,这是居中的,对她来说是第一次。 学监密斯林很高兴:“看得出来,轻舟是下了苦功夫的。” 颜洛水的功课一直很好,而且她没有经历过退学、缺课等,所以很稳定在第三名;霍拢静比较惨,倒数第二,可能会面临记过或者留级。 当然,她哥哥一句话,这些都会不存在。 考完那天,正好是腊月初一。 颜洛水提出去吃大餐。 在餐厅,顾轻舟等人遇到了司慕和司琼枝。 他们兄妹俩笑容满面,心情很不错。 顾轻舟想避开的,结果司琼枝先看到了他们。 司琼枝若无其事的,笑盈盈上前:“洛水姐,顾姐姐,你们下学啦?” 颜洛水勉强笑了笑。 顾轻舟也当做什么没发生,和她寒暄,说了几句话。 她们各自坐下来吃饭。 司慕兄妹俩先吃完,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半个小时之后才出来。 一出来,她们就看到司慕的车子。 司慕依靠着车门,百无聊赖看手表。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咖啡色背心,同色马甲,外头是一件深黑色的风衣。鬓角整齐,眉梢叠锦,他俊朗得令人时不时回眸打量。 看到顾轻舟出来,司慕站起身,朝她走过来。 霍拢静和颜洛水都看着顾轻舟。 “有事吗?”顾轻舟问。 司慕点点头。 “还是看病的事吗?”顾轻舟又问。 司慕再次点点头。 “我说过了,你的病我不看的。”顾轻舟道,“对不起少帅。” 说罢,她转身要走。 司慕往前走了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他似乎有很重要的话说。 他从怀里掏出笔,在顾轻舟的手掌里,写了两个字。 顾轻舟一愣。 她抬眸看着司慕。 司慕似乎懂得她的问题,轻轻颔首。 顾轻舟将手攥起来,没有给颜洛水和霍拢静看她手里的字。 “那好,我们找个地方聊。”顾轻舟答应了。 颜洛水和霍拢静有点意外。 等顾轻舟上了司慕的汽车,颜洛水才问霍拢静:“刚才司少帅写了啥?” “没看见。”霍拢静道,“我也不好意思老是盯着他们看。” 第196章 给司慕的承诺 顾轻舟上了司慕的汽车。 司慕和司行霈一样,喜爱雪茄,喜爱烈酒,甚至充满血腥味,只是他稍微文雅内敛几分。 他有文化,学过英文、法文和德文。除了语言,他在德国不仅念军校,也学过军工。 可能是修养不同,司慕身上总没有司行霈那等张扬,他的一切都像身上这件黑色的风氅:表面光洁,内里深沉。 他不能说话。 车厢里沉静如水,片刻之后顾轻舟才开口。 也只能她开口了。 “你确定有顾绍的消息?”顾轻舟坐在汽车里,车窗外鳞次栉比的路灯,一盏盏闪过,偶然有橘黄色的光投射进来。 司慕在顾轻舟的掌心写了两个字:顾绍。 因为这两个字,顾轻舟愿意冒险给司慕治病。 司慕的病,顾轻舟很有把握,她能治好。 顾绍在查自己的身份。他像个茫然无知的孩子,走在一条黑漆的路上,东问问西问问,他觉得能问到消息,已经非常难得,殊不知这条路上的人,都知道了他打探的秘密。 于是,有人先查出了他的秘密,比如司慕。 并不是司慕想查,顾绍大张旗鼓的调查,惊动了情报线上的人,他又是司慕未婚妻的哥哥,司慕不想知道都难。 “你知道他的身份?”顾轻舟再问。 光线幽淡的车厢里,司慕轻轻点头。 车子开了约莫十五分钟,司慕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停了车子。 咖啡的醇香从屋子里飘出来,给了寒冬的夜晚无尽暖意。 暖流徜徉着,咖啡店里有留声机吱吱呀呀的声音,温馨、从容不迫。顾轻舟和司慕对面而坐,两个人都只要了咖啡,没有其他点心。 顾轻舟捧着咖啡,热流沿着薄薄的骨瓷,传到了顾轻舟的掌心。 司慕开始在纸上写字。 他的字,亦如从前的俊逸。 “南京阮氏。”他写了这四个字,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眉头微蹙:“顾绍是南京阮氏的儿子?” 司慕颔首。 顾轻舟就想起当初路过顾家的那个女孩子,她叫阮兰芷,南京人,在家里非常受宠,秦筝筝和顾缃很喜欢她。 她是阮家的孩子,还是顾家的? 南京与岳城隔得太远了,顾轻舟也无法去查证。 现在看来,那个女孩子是秦筝筝的女儿可能性更大。 当初秦筝筝果然是搞鬼,把顾绍换过来,才有机会被顾圭璋扶正。要不然,她再会笼络男人的心也没用。 顾轻舟的母亲,就是败于这样的阴谋之下。 “为何阮氏要把顾绍换出来?阮家极其富足,不可能舍得丢儿子。”顾轻舟既像是提问,也像是自语。 司慕没有再写字,他也不知道顾绍换到顾家的原因。 剩下的内幕,当然能查到,不过需要时间和金钱,司慕不会深入去查。 顾轻舟抬眸看他的时候,他摇摇头。 司慕摇头之后,又在纸上写:“我可以帮你查。” “不用了,我想此事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好,多谢你。”顾轻舟道。 顾绍会查到的,无需司慕的介入。 顾轻舟愿意接受司慕提供的秘密,就会信守承诺。在实现承诺之前,顾轻舟想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顾轻舟将额前的碎发撩拨,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眸精明而安静,看着司慕道:“少帅,若两种选择:你继续做个沉默寡言的人;第二种得到声音,却又要承担生命的危险,您选择哪一个?” 司慕在纸上写了个“二”。 他没有问顾轻舟,危险来自哪里,他尊重她的顾虑。 只是,他想要治好自己,能开口说话。 顾轻舟就再三强调,他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司慕也一再写,他不怕,他想要治好自己。 “为何非要开口说话?”顾轻舟疑惑,“你以前好似不太在意。” 司慕脸上有种静止,整个面部的线条没有牵动半分。 顾轻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不成想他却俯身,写了几个字给顾轻舟。 “魏清嘉”。 他在纸上写了这个名字,递给顾轻舟看。 这是女孩子的名字。 他为了这个姑娘,想要开口说话,这个女孩子对他很重要。 “市长家的女儿?”顾轻舟问。 顾轻舟认识的人不多,凑巧知晓顾缃勾搭上了魏市长的女儿魏清雪。 从取名上来看,应该是姊妹。 司慕眼底闪过几分诧异,涟漪轻微荡过,又归于寂静。 他轻轻点头,告诉顾轻舟,她猜对了,魏清嘉就是市长的女儿。 顾轻舟是他的未婚妻,他似乎想把一切都说明白。假如顾轻舟介意,她可以不替他救治,免得将来抱怨。 司慕也是在暗示顾轻舟,他不会爱她。 他请她医治,用的消息,甚至诊金,不涉足感情。他希望顾轻舟不要太投入,甚至不要误会,免得将来失望。 他的用意,顾轻舟懂了。 “我想,我们之间说得很清楚。”顾轻舟最后总结,“你这个病人我接了,诊金是一根小黄鱼金条,你能接受吗?” 司慕颔首。 “那好,学校放假了,我明天就可以给你开方用药。你是自己选个地方,还是去督军府?”顾轻舟问。 司慕俯身,又在纸上写。 这次,他写了蛮久。 良久之后,他将纸递给顾轻舟,上面写着:“明早八点半,我去接你,地址我来选。” 顾轻舟看完了,说:“可以!” 谈拢之后,顾轻舟轻轻舒了口气。夜风旖旎,像荡开的湖水,有一圈圈的涟漪,她的心情平复不了。 出了咖啡店,顾轻舟对司慕道:“少帅先回吧,我沿着街道走一走,晚些再乘坐黄包车回去。” 司慕犹豫了下。 顾轻舟眼底有很浓郁的坚持。 司慕轻轻颔首,上车发动了车子。他开动车子时,瞧见顾轻舟站在屋檐下,寒风吹起了她青稠般的长发,映衬着她白玉无瑕的面容,她纯净得像药王庙的童女。 她能救命。 顾轻舟挥挥手,衣袂微扬,迎风翩跹。 司慕点头,车子开出了她的视线,他心中揣着希望。 “为何非要治好自己?” 这当然不是为了前途,也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魏清嘉。 顾轻舟在岳城的时间太短了,而且她不喜欢交际。若是她擅长结交朋友,那么她一定会听说过魏清嘉。 魏清嘉是整个岳城最耀眼的女子,她像个传说,光芒万丈,没人能盖过她的风采。 司慕常常会想起魏清嘉。 顾轻舟沿着街道走。岳城的夜风很阴寒,有海水的咸湿,丝丝缕缕的缠绕着,把人身上的暖气一点点勾走。 路过一家洋酒铺子,顾轻舟走了进去。 “我要两支最好的香槟。”她这样说,财大气粗。 伙计上下打量她,估摸着她的财力,拿出了两支:“这就是了,小姐。” 顾轻舟的钱包打开,里面一叠叠粉色钞票,小伙计一愣,笑着道:“小姐,我拿错了,这两支顶普通,我再给您找找……” 顾轻舟拿到了酒,又说:“可有电话?” 卖洋酒的铺子,肯定是有电话的,藏在后头的办公室里。 顾轻舟高价买了两支洋酒,得到了一个打电话的机会。 她打给司行霈常住的别馆。 是副官接的。 “顾小姐,少帅出城了。”副官恭敬道,顾轻舟甚至能听到他扣靴行礼的声音,从电话筒里清晰传过来。 “什么时候回来?”顾轻舟问。 “年三十。”副官道,“少帅还说了,若是顾小姐有什么事,可以交给属下去办。顾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年三十,就是说,司行霈有整整一个月不在岳城。 “我要给一个人治病,若是少帅问我最近做什么,你就这样告诉他,他知道是谁。”顾轻舟道。 她不是司行霈的下属,也不是他的小妾,但是她的行踪还是跟他禀告了,顾轻舟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 若是他真的要杀司慕,也随他的便。 司慕那边,顾轻舟也提前告知了危险,他愿意冒被杀的风险,这是他勇敢,以后他真的被司行霈毙了,也算是他自己承担责任。 司行霈这里顾轻舟也算提前招呼过了,他不在家,不怨顾轻舟。 顾轻舟从小学医,师父的教导言犹在耳:“大慈恻隐之心……无欲无求……” 想到她能治司慕的病,却因为司行霈而屡次耽搁,拖延至今,顾轻舟心里就颇为不舒服。 她总感觉对不起祖师爷,对不起师父多年的教导,她把医者的本分给丢了。 如今终于答应了司慕,顾轻舟松了口气。 怀里抱着两支香槟,顾轻舟乘坐黄包车,回到了顾公馆。 她将香槟放在楼下,对佣人说:“我期末考得还不错,朋友送的酒,你收起来吧,改日待客。” 翌日,顾轻舟早起时,发现顾圭璋不在家。 直到全家人都下楼吃早饭的时候,顾圭璋才满身酒气、衣衫不整回来了。 二姨太连忙去搀扶他。 孩子们默默吃饭。 四姨太则问顾轻舟:“轻舟小姐,您今天有事吗?” 她想借口约顾轻舟出去逛,顺便去看看她的女儿莲儿。 莲儿还养在何氏药铺。 “我今天有点事。”顾轻舟道,“和少帅约好了。” 顾绍就看了眼顾轻舟。 等司慕进来的时候,顾绍的眼神有点乱。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将头低了下去。 第197章 上衣脱了 司慕到顾家时,顾家众人还在楼下,他们吃完饭都要坐一会儿,再各自上楼。 “少帅,您吃饭了吗?”三姨太热情待客,想给顾轻舟做脸,免得司慕觉得顾家的人没礼貌。 司慕点点头。 他不能说话这件事,顾圭璋其实不太清楚,所以顾家其他人也不知道。 司慕不言语,显得特别清傲,而且目中无人。 “走吧。”顾轻舟对司慕道,“我阿爸还在休息,以后再过来说话。” 司慕颔首。 他们两个人走出去,顾缃冷冷在身后道:“看那少帅的样子,把顾轻舟当女佣一样!” 她觉得司慕瞧不起顾家,也瞧不起顾轻舟。 三姨太和四姨太也不好反驳,因为司慕看上去就是那样。 太冷了,一句话也不肯说,着实没把顾家放在眼里。 这些议论纷纷,顾轻舟不知道。 司慕在城里也有别馆。 他这别馆装修得还不错,三层乳白色外墙的小楼,高大的院墙,缠枝大铁门上爬满了藤蔓,这个时节没了叶子,只剩下深褐色的藤。 司家的男孩子都有别馆,这也不怨他们。他们家是督军府——那是岳城的军政重地,有诸多不便。 房子外头看着不错,里面就乏善可陈,根本没有装修。 客厅摆放着两张板凳。 一点也不夸张,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放着两张板凳而已。 顾轻舟愣了下:“这是你的别馆啊?” 司慕颔首。 他明白顾轻舟的疑惑,故而前头领路,把顾轻舟带上了二楼。 二楼也简单,好歹有个会客厅。 司慕的会客厅,比起司行霈的别馆,更是古朴——木制的靠椅左右摆放着,中间是黄杨木的茶几。 这是古式的客厅,没有半分西洋化的痕迹。 司慕在桌子上写字:“诊脉?” 他问,是否现在就开始诊脉。 写得简单,他都懒得用笔了,直接在桌上写画。 顾轻舟道:“上次诊过了,你的病短期内不会有变化,我可以直接跟你说诊断结果。” 司慕点点头。 顾轻舟清了清嗓子,开始辩症:“一般失音症,都跟肺、肾有关。古时医案上说,‘肺为声之门,气为声之根’,金实则不鸣,金破亦无声。 肺与肾将气上达咽喉,鼓动声带而出声。我听说你在德国的时候,换过数家医院,看过无数名医,都说你的声带正常,对吧?” 司慕颔首。 这是实情,老太太告诉过顾轻舟。 “那么,我们就可以肯定,你不能说话,问题不在声带,而是体内的肺与肾,我这个诊断你同意吗?”顾轻舟又问。 司慕再次点头。 这个分析,司慕很同意,因为他确定声带是完好无损的。 “既然是肺与肾气的原因,那么就存在虚症和实症的区别。”顾轻舟又道。 这次她不等司慕插嘴,继续道:“我先说实症。” 她是在排除病症。 她先说实症,就意味着司慕这病是虚症。 司慕心中很明白,静静听她的分析。 “……肺实,是指肺气内遏,寒气客于会厌,开合不利,故而无法出声,这是实证导致的声哑。然而,实证此例,会有风寒痰症,你没有这些,定然不是实证。”顾轻舟又道,“然而在中医治疗此等疾病时,很容易就会用实证去考虑。” 司慕就懂了。 怪不得以前也看过中医,都没有治好,原来是当成了实证。 “我个人诊断,你的声哑乃是虚症。你脉沉迟微弱,是肺燥、肾虚。我想,你当年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口气屏住没有透上来。 受到大惊吓的人,都会有短暂一瞬间透不上来气。然而你当年就有气虚、肾弱的问题,一口气没有上来,大气原本就虚损,顿时就下陷。 大气一旦下陷,就无法上达咽喉而鼓动声带,这不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只是大气下陷而已。 大气下陷,慢慢形成了屏障与胸口,大气再也无法上传咽喉,就一直气短、声带无法鼓动。”顾轻舟道。 这是她的诊断。 她对自己的诊断很有信心。 说罢,顾轻舟看着司慕,等待司慕的回应。 他相信的话,顾轻舟可以给他诊治、开方子。 “我的诊断,你相信吗?”顾轻舟问。 司慕仍在桌子上,用手指写字:相信。 顾轻舟看完,道:“既然你相信,那么我给你开个药方。” 因为是诊断,顾轻舟的手袋里准备了纸笔,她拿出来,写了药方。 “生箭芪一两、当归四钱、升麻二钱。”顾轻舟写好,递给了司慕看。 司慕看罢,颔首。 他其实不懂,具体的用药是正确还是错误,是温和还是凶险,他都不明白。 既然不明白,他就不想多问了,全部交给顾轻舟。 “按方抓药,一日一次,一连吃七天。”顾轻舟又道,“因为你是大气下陷,需得借助外力,我想每天给你针灸半个小时。” 司慕疑惑看着她。 “针灸,你不懂么?”顾轻舟问。 司慕这才点点头,意思是他懂的,他只是有点意外。 顾轻舟道:“既然你懂,那么把药方交给副官,让副官去抓药,顺便买个小药炉回来,就在这里煎吧,我看你也不是很想让家里知道。” 司慕略微颔首。 他的确不太想让他父母知道。他们知道了,抱以希望。若是希望落空,司慕会感觉对不起他们。 到时候,司慕不仅要承担自己的失意,还要背负内疚。 “……针灸从今天开始吧。”顾轻舟道,“大气下陷在胸,你把衣裳脱了,在胸膛用针。” 司慕浓眉轻蹙。 他好像有点放不开。 顾轻舟说:“不妨事的,医者无性别。若是你介意,不用针的话,药可能没那么起效。” 她又说,“你这个病已经五年了,要是当时治疗,单单用药就可以了,现在不行了,没有针灸的辅助,很难痊愈,你思量一下吧。” 司慕被顾轻舟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估计一想,一老爷们,在乎什么? 顾轻舟看了眼这屋子,里屋是有张简单的床,铺了很干净的被褥,还带着壁炉,只是壁炉从来没烧过。 考虑到施针之后不能覆盖,顾轻舟觉得司慕会冷,她说:“可以先把壁炉烧起来吗?” 司慕颔首,然后指了指自己,再指了下她,意思是我不能开口说话,你想要什么,自己去吩咐。 顾轻舟理解了,自己先去下楼。 司慕这边有十来名副官。 顾轻舟的吩咐,他们恭敬听了,立马去办,没有半分犹豫。 半天的功夫,七天的药全部买了回来,还买了个小药炉。 楼上壁炉里,也放了无烟的煤炭。 顾轻舟熬药,将药炉放好,等着它慢慢熬煮,自己就上楼了。 司慕坐在椅子上,表情安静。 看到顾轻舟上楼,两个人突然面面相觑。 “药熬了,一个小时之后才能喝。”顾轻舟先开口了,“不要耽误功夫,我先给你针灸吧。” 说罢,她又道,“我先把壁炉烧起来,差不多十几分钟,屋子里暖和了,再开始针灸,你意下如何?” 司慕同意。 自从看到过顾轻舟将一个假死多时的孩子救活,司慕对她的医术就深信不疑。 如何诊断、如何用针、开什么方子,他都没有异议。 顾轻舟就点燃了火柴。 壁炉里的炭火,片刻的功夫就将暖流送满屋子,比方才暖了很多。 顾轻舟见差不多了,起身从书包里拿出银针,对司慕道:“躺在床上,把上衣脱了。” 上衣脱了…… 司慕心里有点异样。 他今年二十岁,失音症就得了五年,生病之前才十五,他从来没有在女人面前脱过衣裳。 再高冷的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中有点过不去的障碍。 明知是治病,司慕脑海中却不停的盘旋着:“这是我的未婚妻,不是普通的医者。” 非要说无性别,那是自欺欺人。再加上对方是他的未婚妻,司慕总感觉脱衣施针有点暧昧。 他不喜欢这样,他不愿意跟自己不喜欢的女孩子暧昧。 司慕有点尴尬。 顾轻舟回头时,就瞧见司慕立在床边,眉头深蹙,好似很为难的样子。 “没事的。”顾轻舟安慰他,“不疼。” 不是疼不疼的问题! 这点尴尬,很快被理性敛去,司慕面无表情,眼波幽静似古井无波,他将上衣褪去,露出精壮的胸膛。 司慕一直读军校,也是苦练出来的,并非文弱少年。 他身子的每条曲线,都充满了力量。 “躺好啊!”顾轻舟看到他脱完上衣,垂手立在床边,一脸淡然高冷的模样,她疑惑开口。 说了让他躺好的,他没听到吗? 司慕床上一躺。 他稳稳躺在一堆柔软的棉被里,身子莫名往下陷,后背有点僵硬,人也是紧绷着的。 可能是屋子里太冷了。 顾轻舟取出银针,以平补平泄的手法施针。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粉润,有种淡淡的珠光色。银针捏在她手里,泛出银光,落在她的指甲上。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数根银针,扎入司慕的胸前。 “停针半个小时。”顾轻舟道,“那你先躺好了,不要动,我下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她走出去,司慕才感觉有口气能喘上来,这屋子太闷了。 第198章 魏清嘉 针灸,对于顾轻舟而言很熟练。 顾轻舟学医的第二年,她师父就教她扎针,那时候她才五岁,他们用面人代替活人。 针灸这件事,顾轻舟心里毫无感觉,习以为常了,司慕却很紧张,她看得出来。 “他是不好意思,还是怕我扎伤他?”顾轻舟猜测。 司慕内心可能波涛翻滚,但是他面上是平静而冷漠的,眼波都没有动一下,顾轻舟猜测不到他真实的感觉。 只感觉他肌肉绷得紧紧的,是非常紧张的。 半个小时后,药差不多熬好了。 “把药汤倒在碗里,再端上来。”顾轻舟对副官道。 副官道是。 她自己则掐着时间,举步上楼了。 司慕在阖眼养神。顾轻舟进来时,他眼皮微抬,眼睛缝隙里看到是她,他又闭眼打盹。 他没有睁开眼,不知是疲倦,还是不太想和顾轻舟说话,来遮掩他的尴尬。 “好了,已经三十分钟了,我起针了啊。”顾轻舟道。 司慕没表示。 顾轻舟也没等他回答,只是例行说一声而已。 屋子里很暖和,司慕半个小时没穿上衣,胸膛是冷的,却比顾轻舟的手暖和多了。 顾轻舟起针的时候,两只手并用,一只手按在他的穴位上,另一只手起针。 她的手掌是冰凉而软滑的,落在司慕的胸膛,像落下一个个痕迹,司慕能感受到。 他呼吸微微屏住。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接触。 起针完毕,顾轻舟拉过被子给他盖上,道:“已经没事了,你可以起来活动活动,也可以就这么躺着。” 司慕没有动,他懒得起来。 针刚刚起好,楼下就端了药汤上来。 有点烫,顾轻舟道:“凉一点再喝吧。少帅,已经没事了,我就先回去。明日您要不要换个地方?” 司慕摇摇头。 明天他还在这处别馆。 “那我明日上午九点,准时过来给您施针。在我到了之后再煎药,这样施针完毕用药,两不耽误。”顾轻舟说。 司慕起身,将外套披在身上,写了个纸条给顾轻舟。 “我八点半去接你。”他写道。 “可以。”顾轻舟看完之后,说道。 冬天很冷,顾轻舟出来坐黄包车,既浪费时间,又要挨冻。 司慕有车子,来回都很轻松,速度也快,不必在路上慢慢折腾。 说妥了之后,司慕让副官送顾轻舟回去,他自己则没有动,喝了药之后就沉沉睡去。 顾轻舟回到家中,差不多快到了午饭的时候。 “轻舟小姐,老爷让您一回来就去书房。”女佣妙儿对顾轻舟道,同时冲顾轻舟眨眨眼,意思是告诉她,并不是坏事。 顾圭璋找顾轻舟时,并没有生气,语气也挺温和。 佣人最擅长察言观色,妙儿窥知了顾圭璋的情绪,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微笑。 早上顾轻舟跟司慕出门,顾圭璋肯定很关心。 顾家出了那等丑闻,多少是受人指点的,顾圭璋很想知道,督军府是否会退亲,他战战兢兢的。 他很害怕。 司慕接顾轻舟出去,是不是提了退亲的事? 这些都让顾圭璋很焦虑。 “知道了。”顾轻舟对妙儿颔首,上楼去了。 她敲了敲书房的门。 而后,顾轻舟听到了皮鞋的声音,房门打开,是顾绍。 顾绍在书房里,好像正在跟顾圭璋说什么,被顾轻舟进来打断了。 “阿哥?”顾轻舟有点意外。 顾绍笑了笑:“舟舟回来了,快进来吧。” 等顾轻舟进来,顾绍又随手掩上了门。 “轻舟先坐。”顾圭璋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斜斜依靠着椅子,精神不太好,时不时揉按眉心。 他昨天喝了一夜的酒。 按说,顾圭璋应该给他母亲守孝三年,给秦筝筝守孝一年的。可如今不是旧时代,也早已没了守孝。 过了五七,就可以随便折腾了。 顾圭璋葬礼之后第一次出去玩,有点不开心,好像是有个同僚说起了他母亲,他多心了,以为人家嘲笑他。 后来,顾圭璋就发酒疯,喝得太多,住在外头了。宿醉的头疼,让他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老态顿现。 “……要去玩几天?”顾圭璋方才和顾绍说话,被顾轻舟打断了,他重新接上,问顾绍。 顾绍道:“七天。” “男人嘛,不能过得太孤僻,既然是朋友约好的,你不去也会被人嘲笑。”顾圭璋道,“去找二太太拿一百块钱。” “阿爸,不用那么多,二十块就足够了。”顾绍道。 “出门在外,不能寒酸!”顾圭璋板起脸道。 顾圭璋念书的时候很穷,偶然很尴尬,偏偏他爱面子,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故而对顾绍特别大方。 顾绍若是心思稍微花俏一点,现在估计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了。 “多谢阿爸。”顾绍低声道。 顾轻舟就好奇问:“阿哥,你是要去哪里啊?” “我们班上的同学,组织寒假去南京玩几天。”顾绍道。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避开顾轻舟的眼睛。 顾轻舟就明白,他还是要去南京查他的身份,他已经知晓自己是阮家孩子的事实,现在应该要去求证,当年为何会被抛弃。 “阿哥,你回来给我带礼物。”顾轻舟道,“听说南京的咸鸭不错,带几只鸭子回来。” “吃什么鸭子,油腻腻的!”顾圭璋宿醉反胃,不能听到油腻的东西。 “那阿哥,你随便带。”顾轻舟改口。 顾绍说好。 他事情说完就出去了,书房里只剩下顾轻舟和顾圭璋父女俩。 顾圭璋的嘴脸展露无疑,直接问顾轻舟:“你今天和司少帅去了哪里?” “就是去喝咖啡。”顾轻舟道。 司慕治病的事,他不想让家里人知晓,顾轻舟也就不会告诉顾圭璋。 她想着回头还要去好几天,总得有个借口搪塞。 顾轻舟想了个顾圭璋最容易接受、而且会非常高兴的借口。 她说:“少帅听说我算数课不好,想给我补补课。” 顾圭璋果然大喜。 补课,多好的约会借口! 当年秦筝筝勾搭他,就是说她想学英文,让顾圭璋给她补课。 两个人紧挨着学习,彼此心知肚明,一个转头的动作,唇就能凑在一起,后面就是干柴烈火。 “好好,你要认真学!”顾圭璋高兴道。 既然少帅想给顾轻舟“补课”,说明这桩婚事还没有黄,至少少帅那边没有。假如司家真嫌弃顾轻舟,少帅喜欢她的话,给少帅做妾又有何妨? 顾圭璋心里的小盘算打的噼啪响。 事情说完了,顾轻舟上楼,她把之前的课本都仔细收好,又将书桌整理了一遍。 整理完毕之后,就是无边无际的空虚,特别是上次骑车那件事,重新涌入她的心田,一点点吞噬她。 她心中总感觉缺失了一块。 顾轻舟不是时髦派的人,她不会对此无所谓。 她努力告诉自己说,每天都有人丢掉性命。和其他相比,她现在算是很好的,以后谁又说得准呢? “有的人离了婚,都能嫁得很好,这根本没什么,如今的世道和从前不一样了。”顾轻舟心想。 尽管如此,这些想法给她的安慰是很稀薄的。 失落和空虚还是铺天盖地的包围她。 她觉得自己应该哭一场,宣泄一下情绪,然后彻底将此事丢开。 但是她哭不出来。 她跃跃欲试,毛巾都备好了,想要大哭的,眼泪却好似干涸了,一滴也挤不出来。她知道,她想要哭,因为心很沉重,肯定是囤积了不少的眼泪。 备考之前,她这些情绪就应该排解的,可那时候她一心扑在备考上,让它酝酿,现在成了大祸。 第二天一大清早,顾轻舟精神不佳。 早起的时候,顾绍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去赶八点多的火车。 “舟舟,等我从南京回来,我有很重要的话告诉你。”顾绍道。 他应该是需要亲自去确定。 就像顾轻舟,她也希望自己的仇亲手报,顾绍肯定希望自己去查探消息,而不是别人告诉他。 顾轻舟装作不知道:“阿哥,你要好好玩,给我带礼物!” 顾绍说好。 等顾绍走后,顾轻舟也梳洗好了下楼。 刚到八点半,司慕就准时到了,他站在缠枝大铁门的门口。 顾圭璋不在家,司慕就没有进来,顾轻舟拿了大风氅,跟着司慕出门去了。 第二天针灸,司慕就自然了很多,没有昨天的尴尬。 “试试看,能说话吗?”顾轻舟道。 司慕就试了试,声带无法鼓动,气还是到不了喉咙。 “不用着急。”顾轻舟安慰他,“毕竟这么久了,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你放心,有我在的话,肯定能彻底根治。” 如此,到了第五天,顾轻舟针灸完毕,让司慕试图说话时,司慕很用力,说了“嘉嘉”两个字。 嘉嘉,是指魏清嘉。 顾轻舟听到了低微的轻语。 司慕也听到了。 他这张千年冰山脸,第一次露出了清淡的笑容。 “能听得吗?”他又说了句。 气很短,声音轻微,似耳边私语,但是能听到。 “能。”顾轻舟道。 司慕轻轻舒了口气。 第199章 聘礼 顾轻舟很有耐心帮司慕治病。 司慕也渐渐习惯了她施针。 第六天的时候,司慕突然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向孤冷沉着的司慕,眼底有很浓郁的绝望,他一把攥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的手腕纤细、肌肤凉滑,落在司慕的掌心,却给了司慕无限的力量和渴求。 他的眼神在问顾轻舟:“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有反复? “你昨夜是不是没怎么睡?”顾轻舟很淡定,轻轻拍他的手背。 他这才慢慢松开手,点点头。 能说话了,司慕心里的事很多,一晚上身不由己的转辗反侧,根本不能入眠。 他想了很多。 他偶然失眠,不会影响什么,只是早起时,再也发不出声音,他不淡定了。 他所有的镇定都不见了。 没有过希望,和希望摔碎了,是两种不同的打击,后者更严重。 司慕是怕了。 “没事的,等会儿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你要知道,你这才刚刚恢复,一夜未睡,气力不足是很正常的,放轻松。”顾轻舟道。 她平淡的话语,漫不经心的态度,其实是最佳的良药,让司慕知晓,真没什么大事。 司慕也放松了。 顾轻舟的镇定,给了司慕信心,而信心让他情绪安稳。 当天,顾轻舟针灸之后离开,司慕喝了药就睡着了,到了半下午起来,他尝试着开嗓子,说了句“嘉嘉”,他自己听到了声音,他能说话,比昨天好像还大一点。 司慕彻底松了口气。 果然没事。 到了第七天,司慕已经能发出嘶哑低沉的轻语。 “金条,给你。”司慕很长时间不说话了,他有点不习惯,像个蹒跚学语的孩子,他总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冒。 他答应过顾轻舟,治好了他的话,就给她一根小黄鱼。 司慕不觉得贵。 他看遍了名医,始终没有痊愈的病症,被顾轻舟解决了,她的能耐值这笔钱。 “那我收下了。”顾轻舟将金条放在包里,微笑了下,“祝少帅早日康复。” 司慕颔首,眼眸稍微有了点温度。 顾轻舟收拾东西要离开,想起什么了,对司慕道:“少帅,您能否保密?至少不要告诉督军和老太太。” 司慕眼底闪过几分疑惑。 这是为何? 他不太懂,顾轻舟治好了司慕,对司家是大恩,她趁机赚取钱财和人情,不是很好吗? 至于将来…… 司慕大概是不会娶的,但是也会帮着她,安排好她的婚事。 司督军和老太太肯定会感激她的。有了司家的感激,顾轻舟这条路就要好走很多。 “能保密吧?”顾轻舟站在迎风的地方,她的面容沐浴着暖冬的骄阳,墨色宝石般的眸子有金灿温暖的光辉。 这光落在司慕眼里,是金灿且干净的。 她治好了司慕,不管她说什么,司慕都会无条件的答应。 “嗯。”司慕答应了,声音很短促,气力还是没那么容易上来。 顾轻舟又反复叮嘱他,药不需要喝了,但是效果要等待数日,不能着急。 “心浮气躁,更加不利于恢复。你记住我的话,我治病从来不失手。”顾轻舟道。 司慕说:“知道。” 顾轻舟就从司慕的别馆离开。 过年之前,顾轻舟就再也没有见过司慕。 腊月中旬,颜洛水打电话给顾轻舟,她约了顾轻舟和霍拢静去吃下午茶。 三个人在百货公司碰面。 颜洛水难得的好心情。她的心情,让顾轻舟和霍拢静摸不着头脑。 “洛水,有什么喜事吗?”顾轻舟问,颜洛水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颜洛水很少这样的。 哪怕颜洛水能走出谢三少的阴影,也不会是这般模样,她现在看上去很雀跃,好似有了天大的好消息般。 “没有啊。”颜洛水笑,笑声轻盈如铃。 顾轻舟和霍拢静交换一个眼神,心知肚明:有好事! 具体什么事,颜洛水不肯说,顾轻舟和霍拢静又是很尊重隐私的性格,她们俩没有逼问。 她们很信任彼此的友情,知晓时机恰当时,颜洛水会告诉她们的。 “……我听说了一件罕事,司慕能说话了。”颜洛水道。 说罢,她的眸光就落在顾轻舟身上。 离最后一次复诊已经十天了,司慕逐渐恢复了,他现在能正常说话,也习惯了开口,声音流畅,只是比较低沉嘶哑,没那么洪亮有力。 司家高兴坏了! 司督军和司夫人问司慕,病是怎么好的,司慕说认识一位神医。 司家就心知肚明,是顾轻舟治好的。但是司慕不承认,督军又不知道孩子们之间闹什么,只默默将顾轻舟的情分记住,没有张扬出来。 颜新侬也知晓了,当做趣闻告诉了颜太太和颜洛水等人。 “是不是你?”颜洛水悄声问顾轻舟,她倾斜过身子,有点俏皮的问。 “是啊。”顾轻舟承认了,“少帅给了我一根小黄鱼。万一传开了,说我治病还收钱,我名声不好听,但是我又想要这钱,就不许他说出来。” 她这么解释,颜洛水和霍拢静颔首,却心知肚明:只怕是不想让司行霈知晓。 颜洛水和霍拢静都知道, 顾轻舟现在陷在司行霈的牢笼里,她逃不开的。 当天,她们三个人吃了下午茶,又去看了场电影;电影之后,顾轻舟请她们俩吃晚饭;晚饭吃得有点撑了,霍拢静就请她们去听戏。 雅间里比较安静,她们一边听戏,一边闲聊。 一直玩到了晚上十点多,顾轻舟才回到顾公馆。 她刚到家,佣人给她开门,顾轻舟才发现二姨太没有睡,坐在沙发里翻阅杂志,手边放着一杯咖啡提神。 顾轻舟微愣:“二太太?” 二姨太放下了书,婀娜站了起身,笑道:“轻舟小姐回来了?快坐,我等你呢。” 顾轻舟不解何意,脱了风氅交给佣人,顾轻舟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二姨太将一份礼单给顾轻舟:“今天督军府的副官来了,说是送年节礼。东西都在库房,这是礼单,轻舟小姐您过目。” 司督军说过,过年的时候会跟顾圭璋谈,想把明年的婚期定下。 送年节礼,这是一个信号,表明结亲真的要开始了。 顾轻舟心头一沉。 “司慕这是什么意思?他明确告诉过我,他另有心上人,况且我还治好了他的声音,怎么还送了年节礼来?”顾轻舟有点恼怒。 她翻看了礼单,这次的年节礼十分丰厚,就是照下聘礼之前的礼数来的。 “阿爸见过了吗?”顾轻舟问。 “老爷去太仓吃喜酒了,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早上才到家。”二姨太道,“要不然我也不会等您到这么晚。” 顾轻舟秀眉微蹙。 她接过礼单,说:“二太太,这么晚了,要不您先去睡,我拿上去慢慢看,明早再去库房瞧瞧。” 二姨太颔首,打了个哈欠:“轻舟小姐晚安。” 顾轻舟微笑:“晚安,二太太。” “……轻舟小姐,真是好事,明年咱们顾公馆就要双喜临门了。”二姨太走到楼梯的蜿蜒处,倏然又说了句。 顾轻舟不懂,抬眸看着她。 二姨太立在水晶灯的背面,笑容淡淡的,看不清情绪。 她没等顾轻舟问什么,继续上楼而去。 “双喜?”顾轻舟不解,“还有谁要结婚?” 她说要看看礼单,实则没什么可看的,年节礼的贵重,只是意味着结亲的开端而已。 顾轻舟没说什么,拿着这份礼单上楼。 翌日,顾圭璋尚未回来,顾轻舟早已更衣,换了件月白色的长袄,同色长裙,外面穿着一件白狐皮大风氅,映衬得她的脸越发净白如美玉。 顾轻舟去了趟颜家。 她把礼单给颜太太瞧:“按照岳城的风俗,这是不是意味着,明年就要筹备婚事了?” 颜太太看罢,神色凝重:“岳城是有这样的风俗,结婚的前一年,会给女方娘家送重礼,大家心知肚明,该谈出阁的日子了。” 顾轻舟的脸,顿时就垮了下去。 正巧颜洛水也来了。 看到这个,颜洛水也替顾轻舟犯愁。 “司夫人是不应该同意的,她为何没有阻止呢?”顾轻舟疑惑,“她应该千方百计阻止司督军才是啊。况且这些礼单,应该是她准备的吧?她什么意思?” 颜洛水也不太懂。 颜太太反而明白了几分。 “这可能跟魏清嘉离婚的事有关了。”颜太太道。 她话音一落,顾轻舟和颜洛水一时惊呼。 “魏清嘉还活着?”这是顾轻舟的惊叹。 “魏清嘉离婚了?”这是颜洛水的惊叫。 她们俩同时说了出来。 然后,颜洛水先回答顾轻舟:“魏清嘉当然还活着,你以为她死了吗?” 顾轻舟是那么以为的。 司慕说,他想治好自己,是为了魏清嘉。 顾轻舟一直以为,当年他车祸,摔死的那个女朋友就是叫魏清嘉,所以他念念不忘。 她只当对方是个死人。 顾轻舟没打听过魏清嘉,也是想着死者为尊,没必要去探人家的生前事。 颜太太说魏清嘉离婚,顾轻舟这才知晓,自己错得离谱。 “谁是魏清嘉啊?”顾轻舟问。 第200章 挡箭牌 在这件事之前,顾轻舟一直以为:魏清嘉,是魏市长的女儿,已经去世了。 对于去世的人,不会太影响活着的人,她哪怕在司慕的心里开了花,也跟顾轻舟没关系,因为顾轻舟不想住到司慕心里去。 她从未打听。 哪怕司慕多次提起,顾轻舟也兴趣乏乏。 突然之间,发现其实这人还活着,顾轻舟懵了。 她问,谁是魏清嘉,问得很真诚,眸光里充满了求知若渴! 颜太太是长辈,长辈说话都要有分寸,讲究轻重。 所以,颜太太想在心里打个草稿,整理下话头时,颜洛水却不顾,见颜太太犹豫,她先开口了。 “岳城第一名媛魏清嘉,你不知道她吗?”颜洛水道,表情有点惊讶,就好似每个人都应该知道魏清嘉一样。 顾轻舟摇摇头:“我才来不久,你们没有说过,我上哪里去知道呢?” “也对,你来的时候,魏清嘉嫁到北平都四年多了。”颜洛水说。 颜洛水告诉顾轻舟:“魏清嘉是市长魏林的长女,她从小就是个神童,五岁就会背三百唐诗,特别厉害。” 顾轻舟也有点惊叹。 唐诗,她小时候也背过,没什么成就,背一首忘一首。 “……她长大之后,才学过人,她母亲带着她去西欧游历四年,她学会了说流利的德语、英语和法语,简直是奇才。”颜洛水又道,“她十五岁,就参加外交部的宴席,给外交部的总长做翻译,而且她很漂亮!” 有才、有貌、家世好,这样的女子,当得起岳城第一名媛,司琼枝无法望其项背。 司琼枝常常不服气,也很想学得像魏清嘉一样,可惜天赋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 颜洛水继续说魏清嘉,后面的话,涉及到了司慕,因为顾轻舟没打算嫁给司慕,颜洛水说起来也很流畅,毫无顾忌的,一股脑儿告诉了顾轻舟。 “司慕十三岁的时候,魏清嘉就十七岁了,他追求魏清嘉,当时挺轰动的,我哥哥他们常拿来说话,说司慕要娶个姐姐。 你也看得出来,司家的男孩子个子都很高,司慕十三岁的时候,就比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高大些,而且他天生老练沉稳,有次我二哥看到他和魏清嘉一起吃咖啡,竟是颇为般配。”颜

相关推荐: BOSS精分了[末世]   在豪门当妈宝女怎么啦   豪门俏寡O,就是我   蜗牛式的狼心狗肺(GL)   第一剑修观察报告   怎么才算情深   我本厚道   英雄联盟之超级红包群   皇宫太监:我能召唤影子军团!   山荷叶的再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