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佣道。 “肯定又去哪里喝酒了。”魏清雪道,“要不然就是勾搭了某位交际花,再不然就是去赌了。” 顾缃沉默坐着,心情却是极好。 想起魏二少可能正在吃苦,顾缃就全身舒爽——让你把我当交际花!当初可是你先勾搭我的! 勾搭完了,又不肯认账,平白给顾缃希望,顾缃岂能让他好过? 得知魏二少一夜未归,顾缃松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她挺高兴的,事情并无意外。 饶是如此,她也未曾放松警惕,在魏家转了一圈之后回家。 “轻舟回来了吗?”顾缃问二姨太。 过去一年多,顾轻舟周末夜不归宿,是很常见的,从前秦筝筝闹过,每次不是在颜公馆就是在司公馆,都抓不到顾轻舟的把柄。 如今秦筝筝去世,二姨太自然更加偏袒顾轻舟了,道:“直接上学去了。” 这话说得颇有水准,不回答顾轻舟昨晚未归,又点明她勤奋上进,去了学校。 顾缃却微愣。 此事关乎顾缃的前途和命运,为了万无一失,她去找了学校的眼线。 学校有她相熟的校工,她以前也是圣玛利亚的学生。 姐姐去打听妹妹的踪迹,完全说得过去。 “没有,顾小姐今天没来。”校工告诉顾缃。 顾缃又松了口气。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初六这天,顾缃就哪里都没去,呆在家中等待着。 到了初七,再去魏公馆时,发现魏家上下要么着急担心,要么恼火生气,因为魏二少两天两夜没归家了。 魏市长特别生气:“不成体统!他再敢回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其他人则担心,派了下人到处去找。 没有找到,魏二少杳无音信。 “二哥最怕阿爸了,他怎么敢两天两夜不回家?”魏清雪也担心,“他别是被赌场的人抓了吧?缃缃,你说我应该告诉阿爸吗?” “别啊,你会气坏魏市长的。你不是说,魏市长心脏不好?他有了个万一,你怎么办?”顾缃低声。 魏市长若是死了,魏家还有什么地位?那么,魏清雪的婚姻又该如何? 魏清雪咬了咬牙,忍住了。 顾缃离开了。 回到顾公馆时,顾缃提到了顾轻舟:“轻舟两天没回来了吧?” 顾圭璋一想,好像是的。 “轻舟人呢?”顾圭璋问。 顾轻舟没说过,二姨太不知该怎么撒谎,支吾道:“可能在颜家吧?” “她没打过电话啊?”顾缃故作惊诧,“那会不会出事了?我们以为她在颜家,颜家以为她回家了……” 她这话一说,二姨太立马满头的冷汗。 是啊,轻舟呢? “我、我赶紧给颜家打个电话。”二姨太哆嗦。 顾圭璋颔首。 电话那头,顾轻舟坐在旁边写作业,听着颜太太很夸张的反问:“啊?轻舟不在家吗?她没来过我们家啊。” “什么时候不见的?” “是不是去了督军府?” 颜太太语气很紧张,好似顾轻舟出了大事一样。 顾轻舟可以想象,顾缃此刻一定是高兴坏了的。 第262章 凶手落网 顾缃撺掇二姨太给颜公馆打电话。 放下电话的时候,二姨太手软了,只差哭出来:“颜太太说,轻舟没有去过颜公馆。” “什么?”顾圭璋震惊。 那顾轻舟呢? 顾圭璋兵荒马乱的找顾轻舟。 他去了颜家,也去了司督军府和司公馆,甚至去了魏家。 因为顾缃说:“魏家三小姐告诉我,当天她二哥就是跟轻舟一起走的。” 顾圭璋到魏家的时候,魏家也急疯了。 “他们俩是不是私奔了?”魏清雪担心。 “不可能!”顾圭璋甚至魏市长,都异口同声道。 顾圭璋心里发憷:不会的,轻舟不会那么傻,放弃督军府的婚姻跟一个纨绔子私奔! 千万不要! 顾圭璋的几个孩子里,只有顾轻舟争气,她可千万别把顾圭璋的前途给毁了,顾圭璋就盼着和司家结姻亲呢。 魏市长也害怕:这混子若真拐走了督军府的少奶奶,督军府的少帅丢不起这个脸,疯了也要弄死他,甚至会牵连魏市长。 顾圭璋越发在心里赌咒发誓:“找到了轻舟,就不许她乱跑,以后每天都要住在家里,最迟九点回家!” 所有人都乱了。 “别是路上出事了吧?”魏清嘉安慰父亲说,“二弟的汽车那么招摇……” 就在这时候,魏家找到了魏二少的汽车,藏在一处破旧的弃宅里。 车厢里有血,是顾轻舟捅伤那个绑匪时候留下的;前后车窗破了,后车窗还有子弹打过的痕迹。 魏家立马报案。 警备厅的人介入,断定就是绑架。 “这是被谁绑了!”魏市长也着急了,一手去找魏清俦,一手去查他在外头闯了什么祸事。 再怎么不争气,也是自己的儿子。 孩子没找到,魏清俦在赌场欠下巨额赌款,倒是被魏市长查到了。 魏市长气得半死。 “不是自己跑了,就是被赌场的人剁了。他欠如此巨款,砍他两只手都不为过。”魏家的人说。 魏市长怒火攻心,又担心又生气。 慢慢的,半个小时后,魏市长气消了,只希望孩子只是自己害怕跑了,不是被人杀了。 那些赌款虽然多,魏市长也不是还不起,儿子二十岁,却不能说丢就丢了。 到了第五天的早上,顾缃去了魏公馆,魏清雪问她:“你们家有什么消息吗?” 顾缃摇摇头。 魏市长甚至说:“顾小姐,若是你们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 顾缃道是。顾缃很得意,幸好把顾轻舟一起绑了,这样她每天来魏家打探消息,都顺理成章,所有人都会搭理她。 要不然,大家担心得要死,谁理顾缃? 到了下午四点,顾缃又来了,神色惨白道:“魏市长,我阿爸派人去找,有人回来报信时,我阿爸出去了,他告诉了我,说有人在码头看到了魏二少和我妹妹。” “什么?”魏市长大惊。 “真的!”顾缃连忙点头,“我来不及通知我阿爸,先来告诉您!” “好好,好孩子!”魏市长惊喜交加,“若是消息属实,你就是救了阿俦的大恩人。” 顾缃心中狂喜,面上不露声色。 魏家其他人听说找到了,也是喜不自禁,好几个人跟着魏市长一起出门,开了三辆汽车,大家一同去了顾缃所说的码头。 到了十九号码头,果然瞧见了三色旗,迎风舒展。 顾缃松了口气,心情愉悦。 “一切都这么顺利!”她忍不住要赞叹自己的本事了。 看到三色旗,魏市长什么也不顾,立马令人将船拉过来。 “是哪路兄弟,快放了我儿子出来,什么都好商量!”魏市长高喊。 船里没人回答。 他自己就跳上了船。 “阿爸,让我去吧。”魏清嘉拉住父亲。 魏市长摆摆手,自己上船了。 一艘小渔船,里面全是腥臭味,没有人。别说人了,就是一条死鱼也没有。 顾缃站在岸上,准备好了眼泪,打算等魏二少下来,就扑到魏二少怀里哭。 她哭得越缠绵,魏家就会越明白过来,订婚是迟早的,魏二少再也逃不开了。再说了,顾缃可是吩咐那些人,往死了折腾魏二少的。 魏二少脱险,顾缃不信他不感激自己。 可是,当魏市长一脸茫然出了船舱时,顾缃心里咯噔了下。 “阿爸,弟弟呢?”魏清嘉忙问。 魏市长摇摇头,又焦虑看顾缃:“顾小姐,你确定你听到消息是这里吗?你们家是谁去探听的消息?” 顾缃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呢? 人呢? 明明计划得很好,怎么到了这个关键时刻,魏二少不见了? 顾缃问:“不在船里?” 魏市长摇摇头:“不在。” 顾缃神色不自然。 她有点不相信,推开了众人,自己爬了上去。 没有,什么也没有! “人呢?”顾缃冷汗流了下来,她忍不住把纸条拿出来,再看几眼。 本月初九、下午四点半、十九号码头,三色旗船。 没有错! 日期、时间、地址、船只,全部没有错。 十九号码头很偏僻,此刻就这么一艘破船,不会有问题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顾缃站在这里,心里一阵阵发紧的时候,她听到了外头有人惊呼:“二哥!” 是魏清雪的声音。 难道是魏清俦跑了? 既然只是躲起来,那还是顾缃的功劳。顾缃赶紧把纸条收好,从船舱钻出来。她是恩人,她还要抱住魏清俦大哭呢。 等顾缃出来时,她整个人愣住了。 她不仅看到了魏清俦,还看到了顾轻舟、司慕以及他们身后的一大群人。 “这是……”不止顾缃懵了,魏市长和魏家所有人都懵了。 怎么有点看不明白? “顾缃啊顾缃,真没想到你这么心狠手辣。”魏二少看到从船上下来的顾缃,什么都明白了。 顾轻舟说得没有错,是顾缃策划的。 顾缃出现在这里,就是明证。 魏二少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着顾缃。 顾缃的唇色更加惨白,她强装镇定,道:“二少,你回来了?你吓死我了。” 说着,她就要扑过来抱住魏二少哭。 魏二少没有躲闪。 顾缃抱住他的时候,他的手就伸到了她大衣的口袋里。 顾缃察觉,立马去抢时,魏二少已经把纸条从顾缃的衣裳里找了出来。 他重重推开了顾缃。 码头的路泥泞不堪,顾缃没站稳,直直栽倒在地。 “阿爸,您看看吧。”魏二少将纸条看完,递给了魏市长。 魏市长一开始满头雾水,这时候也慢慢理清楚了。 顾缃不是偷听到的,她是有了确实的消息。 为什么别人会递消息给她? 因为她就是主谋,只有这个解释了。 “阿爸,那四位就是绑匪,当天晚上我们和少帅就抓到了他们,等着顾缃上钩,免得她下次再害人。”魏二少道。 躲这五天,魏二少的目的就是逃避赌款的责骂,不完全是为了抓住顾缃的铁证。 魏市长看完了纸条,脸色深沉。 没有错,纸条上清清楚楚写着地址,这是绑匪给买主的。 顾缃就是那个买凶害人的主犯。 弄清楚了,魏清雪上前,狠狠掴了顾缃一巴掌:“你这个贱人,枉我把你当姐妹,你居然害我哥哥!” 顾缃尚且站稳,又被魏清雪扇得跌倒在地。 她想要哭,却知道没人同情她的哭声。 “就是我,我恨不得你们兄妹都去死!”顾缃突然哈哈大笑,“他把我当婊子玩弄,你把我当跟屁虫,还说什么姐妹,贱人!” 魏市长吃惊看着顾缃。 顾缃自己招认了。 不过铁证在前,她不招也逃脱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司慕将那四名绑匪和顾缃,一起送到了警备厅。 顾轻舟则回家了。 是司慕送她回家的。顾圭璋大喜,好似直接的荣华富贵又回来了。 “阿爸,这件事是大姐做的。”顾轻舟道。 她把顾缃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了顾圭璋。 “什么,送到了警备厅?”顾圭璋吃惊,“家丑不外扬,她是你姐姐,天大的错也应该先把她送回家,我自己处理!” 司慕眸光寒凉,落在顾圭璋脸上。 “……岳父,您不问问,轻舟有没有被吓到吗?”司慕冷漠开口。 顾圭璋一怔。 顾轻舟则早已习惯了。 “没事。”顾轻舟对司慕道,“少帅,谢谢你帮忙,你先回去吧。” “不是,少帅,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圭璋急忙解释。 司慕显然是生气了,不想听,不咸不淡说了句:“岳父,我先告辞了。” 顾圭璋的话还没有说完,司慕就走了。 司慕这么一甩脸,是吓到了顾圭璋,生怕这女婿跑了。 顾缃那边,是她咎由自取,顾圭璋感觉丢人现眼,却再也不敢责备顾轻舟不遮拦了。 很快,警备厅就把案子审理清楚了。 这四名水匪,身上有十来条人命,判了死刑,明天行刑;顾缃买凶杀人,但是未遂,案子还在审理,估计要一两个月才会有结果。 最大的可能,顾缃被判入狱,坐几十年的牢。 “挺好的。”顾轻舟很满意,“和杀了她相比,我宁愿她尝尝牢里的滋味。” 不过,远在南京的顾维,这次还是会出手的吧? 上次秦筝筝的事,她没有成功,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顾缃的。 “顾维快要回来了。”顾轻舟把顾缃推老太太下楼的照片,细细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就放在柜子里。 这是顾轻舟的猜测。 顾维是否回来,顾轻舟其实不担心,她从来就没怕过顾维。 “让警备厅的人拖,顾缃的案子多拖一段时间,别着急判。”顾轻舟找到了司行霈的副官,让他去吩咐。 拖到顾维到来为止。 第263章 粗俗的司行霈 顾缃犯事被抓,暂时未审理,顾圭璋找顾轻舟商量。 “轻舟,她损害的是顾家的体面。娘家是女人的靠山,是女人衣裳的里衬。婆家再光鲜,这里衬破烂不堪,将来总会被翻出来,自己丢脸。 阿爸不是为你姐姐说情,也不是为了顾家,全是为了你。你想想看,你将来是要做岳城第一夫人的,多少眼睛盯着你,一点小事都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你,何况这么大的事!”顾圭璋语重心长。 他的每句话都对,顾轻舟亦听进去的。 顾家最近是多事之秋。 从顾维被开除之后又逃跑,顾家的名声就一落千丈,成了笑话。顾轻舟的同学们背后嚼舌根,顾轻舟全知道。 而后,又是秦筝筝杀老太太、自爆杀顾轻舟的生母,让顾家再次推至风口浪尖;如今顾缃买凶绑架。 顾家的名声,已经糟糕到了极致。 若顾家的名声是一块锦裘,现在已经是烂透了,烂成一团齑粉,随便揉揉就化为灰烬,顾圭璋却以为只是破了个口子,想让顾轻舟去缝补,重新穿起来遮羞。 顾圭璋以为能遮掩,能挽回声誉,他实在想得太美好,也太过于天真。 从秦筝筝的案发开始,顾家再也无缘上流社会,顾轻舟也不可能顺利嫁入督军府。 唯一心存幻想的,是顾圭璋。 顾轻舟早已看透。 顾圭璋说的是实情,但他不是为了顾轻舟,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名声对顾圭璋更重要。 “轻舟,你同司督军说情,先将你姐姐的案子压下,咱们再从长计议。”顾圭璋道。 顾轻舟不想听他罗嗦,说:“好,我去试试吧。” 她随口答应,并没有去说情的打算。 顾圭璋不知道,司慕压下了一些消息:顾缃买通绑匪的时候,暗示让他们糟蹋顾轻舟。 她对顾轻舟可是半分情面都不留! 顾轻舟的善良,用在顾缃身上,不仅多余,而且可笑。 顾缃不需要,她从未给顾轻舟留过余地。若今天倒下的是顾轻舟,顾缃会落井下石。 “轻舟,你一定要好好说。”顾圭璋再三叮嘱。 顾轻舟没有去。 顾缃的事,她要拖着。 后来,顾轻舟听说魏市长把魏二少的赌债给还了。他叫人按住魏二少,打了他三十板子,屁股打开了花,魏二少半个月内只能趴着睡觉。 为了戒掉魏二少的赌瘾,魏市长将他关到一处破旧的老宅里,紧锁门窗,每天佣人送新鲜的饭菜。 “关押半年。”魏市长能下得狠心管教儿子。 魏二少没有被水匪绑架,却被他父亲囚禁了。 不过沾赌这种事,不下狠手去管教,将来倾家荡产,魏家也没人同情魏二少。 周末的时候,司行霈终于从杭州回来。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司行霈想找她算账的,但是见面之后,将她软软的身子搂住,一切的气都烟消云散。 他的轻舟安全无虞,司行霈心中踏实而温暖。 “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勾搭司慕。”顾轻舟同他解释,“当时是魏家的宴会……” 她尚未说完,司行霈低头就吻住了她,唇齿缠绵时,他低喃:“知道了轻舟,我相信你。” 顾轻舟倏然心口一热。 她手脚顿时无力,心中也乱糟糟的,许久才感觉站不稳,搂住了他的腰。 一句很简单的话,让顾轻舟心田暖得不可思议。 又暖,又柔软。 “真讨厌你这个人。”松开时,顾轻舟气息紊乱,整了整头发,低声道。 司行霈捏她的脸:“我做什么你不讨厌?” “都讨厌。”她说,眼睛却弯了下,像两只小小的月牙,甜滋滋的。 “口是心非!”司行霈道。 顾轻舟转过身不理他,偷偷骂他臭不要脸。 当天中午,朱嫂煮了饭,顾轻舟和司行霈吃完饭,窝在客厅沙发里。 她在温书,司行霈在看文件。 “功课很紧张?”司行霈见她学习很认真,问道。 “上次为了收拾顾缃,请了一周的假。”顾轻舟道。 她低头看书,青丝垂落半缕,落在雪白的颈旁,娴雅如玉,浅颦淡笑都有韵致,司行霈看呆了。 回过神,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文件上。 这些文件都是他从军政府取回来的,其中还有一封私人信件。 信件很隐秘,外头是一种阳刚有劲的笔力,写着督军府的地址和司行霈亲启,戳着南京的邮戳;打开信封,里面还有一封。 里面的信,则是很漂亮的蝇头小楷,这年头还有人写如此漂亮的毛笔字,真是不简单。 司行霈一眼就认出来,递给顾轻舟看。 “谁写的?”顾轻舟问。 “魏清嘉的笔迹。”司行霈道,故意带着几分得意洋洋,气顾轻舟。 他气顾轻舟,顾轻舟也气他:“还记得她的笔迹?果然是念念不忘啊。” 司行霈从小在军营混,他认识的人多半是粗人,而女孩子多半是写钢笔字,能写一手毛笔小楷,少之又少,故而记得。 这个跟魏清嘉没关系,哪怕是个五十岁秃顶男人写这么漂亮的毛笔小楷,司行霈也会记得。 “打开看看,看看她说了什么。”司行霈笑道,并不解释。 他甚至想让顾轻舟吃醋。 男人真奇怪,女人为他吃醋时,他会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顾轻舟原本只是气他,可话一说出来,她自己倏然愣了下,然后心口就发堵。 最近走到哪里,都会成为魏清嘉的陪衬,顾轻舟越想越糟心,连司行霈这里最后一块净地都没有了。 “不想看。”顾轻舟冷冷扔了回去。 司行霈见她真生气,心中顿时舍不得,也知道自己犯贱了。 他搂住她,低声告诉她:“轻舟,你知道我记性很好的。我接触过的女孩子,多半都是瘫在我床上,谁给我写信? 魏清嘉写过,她用毛笔字这一点,现在就罕见了,所以我记得。若是她用钢笔字,我肯定忘记了。” 顾轻舟忍不住低笑。 司行霈举手要撕掉时,她又好奇:“等等,我看完再撕。” 展开信,一共写了三张纸。 字的确是很美,像魏清嘉一样的美。身为第一名媛的魏清嘉,果然是多才多艺。 顾轻舟看到她这样写着: “少帅: 回岳城短短数日,忙碌奔波,疲于应酬,第一次灯下闲坐,夜深人静时给兄写信,睡衣袖底微寒。” 看到这一段,顾轻舟身不由己想到,一个穿着真丝睡袍的佳人,坐在灯下写信的样子。 实在诱人! 魏清嘉肯定也知道,所以她写得如此情真意切,却又旖旎,引人遐思。 “厉害。”顾轻舟对司行霈道,“这个女人好有手腕,叫人挑不出错儿,却又不得不为她沦陷。她明明每个字都一本正经,我愣是觉得香艳无比,只有绝色佳人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司行霈蹙眉,捏她的脸:“好的不学,这些放荡的东西,你倒是一点就通!你长大了,肯定是个妖精!” 顾轻舟朝他吐舌头,继续看。 魏清嘉整封信,都是很简单干净的用词,说她回了岳城之后,受到了亲戚朋友们的善待,对她很好。 只是顾轻舟不明白,她好不好的,干嘛长篇累牍告诉司行霈? 她不是和司慕在约会吗? “……犹记兄左边胳膊枪伤,阴雨天酸痛,如今可大安了?若是能寻个人揉按,不知可能解痛?” 顾轻舟看到这里,可以想象她柔软的小手,按在司行霈的胳膊上。 真是…… 顾轻舟想象着,浑身颤了下,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顿了顿,顾轻舟收敛心绪,觉得自己神经质多想了。她问司行霈:“你左边胳膊还疼吗?” 司行霈翻了个白眼:“矫情,都五年了,疼个屁!” 见顾轻舟看了半晌,才看完第一页,司行霈实在没耐心了:“有什么可看的?走,上楼去说话。” 信丢在一旁,把顾轻舟抱了上去。 这次,司行霈不再放过顾轻舟了,使劲折腾一回,将前几次的忍耐补了回来。 事后,顾轻舟躺着,软软睡觉,司行霈餍足之后精神奕奕,下楼把文件都抱了上楼。 他坐在旁边翻阅,看着顾轻舟熟睡,青稠长发铺满了雪白枕席,安静像只猫儿,司行霈心里踏实又满足。 他越发笃定,她就是他的,再也躲不开了。 晚上顾轻舟回去时,司行霈对她道:“明天去打猎,如何?” “去苏州啊?”顾轻舟问。 “苏州太远了,你学校功课重,就在城郊吧。”司行霈道,“你早点过来,可要我去接你?” “不必。”顾轻舟道。 她原本要出门了,转头瞧见了魏清嘉的信,顾轻舟走过去拿起来,放在手袋里:“我还没有看完呢。” 她促促小鼻子,有点呆萌可爱。只有在司行霈面前,她才会露出这点可爱的小模样,司行霈忍俊不禁。 “看完了之后,要不要把内容告诉你?”顾轻舟故意问他。 自己女人的小心思,司行霈如何能不明白? “若是她想献身给我,让我爽一夜的话,就告诉我;若是谈感情、诉旧情,就不用了,没兴趣。”司行霈道。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给他:“粗俗。” 她却是第一次觉得他的粗俗挺好的。 夕阳的余晖灿烂,顾轻舟眼底落入了晚霞,是暖暖的橘红色,心情亦如晚照旖旎,轻盈又温暖。 第264章 顾轻舟身上的烙印 当天回去,顾轻舟坐在窗台前的书桌看魏清嘉的信。 琐事里穿插一些好似简单明白,实则能引人遐想的片段,比如说夜凉了,她写字的时候脚冻得疼;又比如说她有点水土不服,腰身瘦了一大圈。 明明很简单,顾轻舟愣是想到了她的玉足、她的纤腰,甚至她平坦的小腹。 魏清嘉也许无意,顾轻舟却很多心。 “顾轻舟,你要是个男人,肯定是个色胚。”顾轻舟暗骂自己。 她一个女人都能这样联想,顾轻舟不信男人不会,所以她笃定魏清嘉写这些是别有用心。 信的最后,魏清嘉约了司行霈,三月初十在西餐厅见面。 “若兄繁忙,不必抽空赴约,我最近消瘦,一个人也能吃掉两个人的分量,算是我赚了。”魏清嘉这样解释。 俏皮可爱,懂事,甚至提到了自己的消瘦单薄,是个男人都会怜惜,肯定会赴约的。 顾轻舟觉得,看到这样的话,男人再忙也会去的。 这封信,简直可以作为范本。 顾轻舟拜读完毕,对魏清嘉更是佩服不已。 “这个女人好厉害,每句话都是字斟句酌,哪怕拿去挑刺,也寻不到半点错处,反而是读信的人心思肮脏,浮想联翩。”顾轻舟想。 这就是高明之处。 第一名媛果然不是好当的。 顾轻舟将信看完之后,收起来放在手袋里。 翌日,顾轻舟六点就起床了,吃过早饭去找司行霈,将信总结给他听。 “她都说了她吃两份占便宜,就让她吃两份吧。”司行霈漫不经心,对顾轻舟说别的女人很不满意。 顾轻舟则试探:“真不去?她约了吃饭,大概是献身之意。” 司行霈伸手捏她的脸,将她的衣领拽住,拖到自己跟前,凑在她耳边道:“我只要轻舟的献身。” 顾轻舟神色微变。 她重重的打了一下司行霈的手。 司行霈松开,她跌回自己的座位,将衣领整理好,沉默不说话。 “我不会要她。”司行霈过了一会儿,突然很认真对顾轻舟道,“记住了吗?” “嗯。”顾轻舟颔首。 “要相信我。”司行霈说,“我不骗你。” “好。”顾轻舟的心情稍微好转。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 顾轻舟却总想说点什么,她实在是佩服魏清嘉。 “她好有手腕。”顾轻舟道。 “擅长心机的人,生活得都不幸福,需要处处去算计,有什么可羡慕的?”司行霈道,“再说了,她那些手段都是勾引男人,小智慧而已。你比她更有智谋,而且都是大智慧!傻姑娘,你是身怀巨宝,却去羡慕别人衣着绫罗!” 顾轻舟心里暖暖的。 司行霈是随时随地捧着她,能夸她的地方,他都要夸大十倍来赞扬她。 被甜言蜜语浸泡久了,心里总是能沁入丝丝蜜意。 “你油嘴滑舌。”顾轻舟将头转向了车窗外,轻轻缭绕自己的头发。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头发,说:“这件事我没有撒谎。轻舟,魏清嘉的智慧,只是用在勾搭男人身上,你的智慧用在医学,用在其他方面,你这样很厉害,明白吗?” “我也想勾搭男人。”顾轻舟强词夺理。 司行霈掐她的胳膊。 他居然掐,像小孩子一样,掐得似蚂蚁咬过般的疼:“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顾轻舟抱着胳膊,低下头笑。 他们寻了一处荒山。 这个时节,没有放养的猎物,实在找不到什么。 顾轻舟和司行霈在山上逛了一上午,才猎到了一只兔子。 上次司行霈教过顾轻舟,如何给猎物去皮毛。 顾轻舟上手很快,利落将这只兔子的皮剥了。 司行霈站在旁边,直直看着她,半晌没有动。 顾轻舟费解:“怎么了?剥得不对吗?皮毛去掉了,内脏也挖干净了,还有什么?” 司行霈双目熠熠:“顾轻舟,你脸上有字。” 他连名带姓的叫她,还说很奇怪的话,顾轻舟愕然。 她用胳膊去擦。 没有墨迹,顾轻舟道:“什么字?” “司行霈的女人。”司行霈道,“这几个字,都写在你脸上呢。” 顾轻舟微愣。 她看了眼手里的兔子。 她的枪法,她行事的狠辣,除了保存了她原本的习惯,其他都是司行霈教的。 她十六岁遇到他,她成长的过程,是他在谆谆教诲,她身上打着他的烙印。 顾轻舟惊恐,手里的兔子落地。 她疾奔而去,坐在山泉旁边洗手。片刻之后,司行霈拎着兔子过来了,将它洗得干干净净,准备就在这里烤了吃。 “害怕了?”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不回答。 她洗干净了手,抱着小腿坐在旁边,头枕在膝盖上,看着司行霈架上火,去烤那只兔子。 透过闪跃的火光,顾轻舟仔细看司行霈的脸。 看罢,她歪头继续沉默。 司行霈也洗了手,坐到了她身边,笑道:“不高兴?”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那吃兔肉,会不会开心点?”司行霈笑问。 顾轻舟嘟囔:“也许吧。” 司行霈俯身,轻轻吻了下她的唇,道:“又闹小孩子脾气。” 他温柔照顾她、教导她、栽培她、宠爱她,顾轻舟看着他这个人,就有点舍不得挪开眼。 遇到司行霈,是她最糟糕的一段经历;而和他相处,又有她最美好的部分。 他给顾轻舟喂饭,替她洗澡,好似她是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将她培养成人。 他之前疼爱她;现在不仅疼她,还信任她。 当然,他还是会索取,将顾轻舟按在床上,这点永远让顾轻舟无法释怀。 他也只有这一点不好,其他都好! 他将烤好的兔肉递给她,顾轻舟慢慢咬着,嫩滑多汁,鲜美异常。 “好吃。”顾轻舟道。 司行霈得意:“当然好吃,也不看看是谁烤的!” 回去的时候,顾轻舟躺在后座睡觉。 到了别馆,司行霈也不吵她,直接把她抱到了楼上。 顾轻舟平时念书很辛苦,一到周末就要睡很多,像个婴儿。 晚饭的时候,顾轻舟睡醒了,神清气爽。 她想起某件事,对司行霈道:“你不许动顾缃。” 司行霈蹙眉。 “这件事,能不能都交给我?”顾轻舟道,“顾缃最好不要死,她死了就太便宜了她,而且我希望她能把顾维引回来。 顾维当初是陷害我不成,反而被开除,离家出走的,她对我充满了恨意。她好像悬在我头顶的剑,我希望早点看到她的实力。” 司行霈想,他可以也杀了顾维。 不过,顾轻舟从来没吃过亏,她有自己的打算,司行霈不打扰她。 “当心点。”司行霈道。 接下来的生活,没什么大事。 四姨太新生的女儿也不再闹腾,顾轻舟吩咐的事,四姨太也在着手准备。 顾缨如今只剩下自己,势单力薄,很乖,从来不敢惹事。每次吃饭的时候沉默,甚至会讨好二姨太几句。 学校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周五的早上,顾轻舟随口问了句:“周末有空吗?” 她想找颜洛水补习功课。 “舜民周末过来。”颜洛水道。 顾轻舟又问霍拢静:“你呢,要不要周末一起温习?” 霍拢静却好似做了坏事被抓,她支吾道:“我不想学习,我周末没事,就想在家里睡觉。” 她刻意强调自己无事,让顾轻舟和颜洛水有点狐疑。 没约到人,顾轻舟就打算周末自己温习了。 放学的时候,顾轻舟在学校门口遇到了司慕。 她微讶。 司慕倚靠着车门抽烟,灰色风氅衬托着修长背影,引得很多少女面红耳赤的讨论:“是谁?” “他好帅!” 司慕是很帅的,除了司行霈,他比绝大多数的男孩子都要英俊。他气质很好,不像那些纨绔子弟油头粉面,而是长腿宽肩,气度倜傥雍容,又带着几分阳刚。 “来找我的?”顾轻舟走上前,问。 “嗯。”司慕道。 “什么事?” “祖母让你明天过去吃饭。”司慕熄了烟,“我过来告诉你一声,顺便送你回家。” 顾轻舟想:不可以打个电话吗? 邀请吃饭这种事,打个电话去顾公馆就可以了,为何非要到学校找她? 顾轻舟心中起了警惕,司慕是不是又有事? 司慕的事,都跟魏清嘉有关? 他那么喜欢魏清嘉,知道魏清嘉在他眼皮底下,给他哥哥写那么暧昧的信,还寄到了他家里吗? 顾轻舟眼底闪过一抹同情和怜悯。 “不用送,我乘坐电车就可以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信任她,她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他不喜欢顾轻舟和司慕来往。 司慕站着没有动。 夜风吹拂着他大衣的衣袂,似落寞。 “明天早上九点,我去接你。”司慕道。 “不必麻烦,我家里也有车,坐过去很方便。”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也好。” 他打开车门,重重关上。 顾轻舟以为他要走,不成想他坐在车子里,低垂着脑袋,并没有发动车子。 略等了下,顾轻舟就先走了。 后来坐在电车上,她总感觉司慕的车子就在身后,好几次拐弯时,她都看到了。 顾轻舟心中越发费解。 “司慕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顾轻舟想。 第265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轻舟心中略带疑惑。 司慕最近的表现,加上他之前说过的话,好似都在暗示,他有点喜欢她。 这就神奇了。 一个人看惯了魏清嘉的美艳,怎么会喜欢顾轻舟这等青涩稚嫩的小女孩? 除了司行霈。 司行霈的品位一向变态。 况且司行霈也不是因为顾轻舟的外貌而喜欢她,而是因为她第一次救过他的命,从此视她不同。 那司慕又是为什么? 因为顾轻舟治好了他的病? 这更不可思议。 “明天跟他谈谈。”顾轻舟想。 若是自己误会,大不了略微尴尬;若是没有误会,就要趁机敲诈司夫人,答应她今年冬月一定会退亲的话,告诉司慕。 他没必要投入感情,迟早是要退亲的。 顾轻舟周末出去交际,已经成了必备。 “……司督军未必肯帮忙,我想去见见老太太,能否说动老太太,去求求情。”顾轻舟对顾圭璋道。 故而,顾圭璋更加不会阻拦她的出入。 吃过早饭,差不多到了八点,顾轻舟喊了司机老李,让他开车送自己去司公馆。 司公馆门口一株梨树,斜枝旁逸,晶莹如雪的梨花落了满地,似雪锻般精致漂亮。 顾轻舟敲开了大门。 老太太这两天心情很好,正在带着儿媳妇和孙女们打麻将,见顾轻舟来,更是高兴。 “今早两只喜鹊落在窗棂上,我就说有好事,原来是轻舟要来!”老太太高兴,让顾轻舟坐到了她的下手边,帮她看着牌。 顾轻舟见状,老太太根本不知晓她要来。 什么邀请,是司慕编造的,他想带她过来看老太太。 顾轻舟必须和他聊聊。 他这样下去,对自己和顾轻舟没好处,甚至会惹恼司行霈。 约莫过了五分钟,司慕就到了。 今天天气晴朗,顾轻舟换了月白色的中袖斜襟衫,翠绿色澜裙,俨然是单薄的春装打扮,司慕也脱了风氅。 他穿着一件灰色马甲,同色条纹西裤,雪色的衬衫挽起袖子,露出精壮有力的胳膊,袖口的黑曜石纽扣,泛出温润的光。 他鬓角整齐,双眸深邃,背着阳光走进来,身上像带着几分灿烂的暖金色。 司慕和司行霈是不同的,司慕不管是气质还是外貌,都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明媚,不像司行霈,外表漂亮华贵,内心阴暗复杂。 “慕儿也来了,你们俩一定是约好的!”老太太更高兴了。 司慕道:“是啊,很久没有过来看祖母了。”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穿的尴尬,也不想解释。 “知道你们都是孝顺孩子。”老太太笑呵呵的,“你也坐下。” 二太太已经起身,把位置让给了顾轻舟,她下去吩咐置办午膳。 司慕就坐在老太太和顾轻舟中间的桌角,不时看看老太太的牌,再看看顾轻舟的牌。 顾轻舟的数学不怎样,不代表她不擅长心算,相反她心算和记忆很厉害,牌桌上打过什么她都记得。 每次老太太缺什么牌,都是顾轻舟放冲。 司慕忍不住笑了下。 哄得老太太更开心了。 吃了午饭,老太太有点累了,想去睡一会儿。 “你们俩先去看看电影,再回来吃晚饭,吃了晚饭回去。”老太太打着哈欠道。 顾轻舟和司慕道是。 两个人从司公馆离开,中午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缩的很短,身上暖融融的。 顾轻舟道:“我们寻个僻静的咖啡店,去说说话,好吗?” 司慕点头:“嗯。” 他素来不会反对什么。 他开车,顾轻舟坐到了后座。 中途司慕也没有打算和她聊天。跟顾轻舟相比,司慕有点拘谨,他有事情和顾轻舟谈,在心中打好草稿。 选了咖啡店僻静角落坐下,顾轻舟的位置靠窗,阳光暖暖照进来,桌上一支白玫瑰,开得风神凛冽,幽香馥郁。透明玻璃瓶里的水,被阳光照透,在桌上落下小小淡淡的虹。 司慕端着骨瓷咖啡杯,修长手指沿着咖啡杯的描金牡丹的纹路来回摩挲着,没有开口,也没有看顾轻舟。 “少帅,我有件事想问你。”顾轻舟开门见山,说了她的问题。 她打破了沉默,对司慕来说是稍微有点轻松。 他道:“你问。”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顾轻舟问。 司慕那口咖啡,顿时就梗在喉咙上,上下不得。有点香醇,也有点甜,再细细品位,还带点咖啡的苦涩。 各种味道混合,复杂浸润着他的味蕾。 司慕似乎很用力,才将这口咖啡咽下去,唇齿间有醇香。 “为何如此问?”司慕反问她。 顾轻舟就把自己的理解,一一解释给他听。 她是背着窗户坐下,背光的地方,她的面容有点暗淡,反而是那头长发,有淡墨色的清辉,映衬着她的眸子,眸光格外清透。 “……你若不是稍微喜欢我,就是别有所图。”顾轻舟道,“我其实可以装傻,接受你对我的好,但是对你不公平,我要问清楚。” 司慕从她的话风里,听出了一个信号。 她想要拒绝他。 若是他说喜欢她,她一定会回绝。所以她不装傻充愣,不接受他的追求。 她如此干脆利落,司慕是很欣赏的。顾轻舟不跟他玩暧昧,是个负责任的女孩子,她有种大丈夫般的智慧和心气。 “你误会了。”司慕道。 他否认了, 不想把这条路堵死。 他和顾轻舟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明明是上苍眷顾的一对,不可能是以退亲收场,他需得留条后路。 他不愿意听到她拒绝的话。 “……我母亲不惜陷害我们,她希望我多跟你接触。我以为,你不会讨厌多个朋友,没想到给你造成了困扰。”司慕道。 顾轻舟双颊微红。 她尴尬的时候,喉间发紧,果然是自作多情了。 问清楚了,总比稀里糊涂的要好,顾轻舟对司慕的答案,有种松口气的轻松。 “对不起,我有这样的误解,也是挺不要脸的。”顾轻舟自嘲。 “不,是我没有说清楚。”司慕道。 顾轻舟埋头喝咖啡。 一杯咖啡喝完了,她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司慕放下咖啡杯,沉吟良久问她:“若是我愿意了解,试图去喜欢你,你愿意回应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尖微微发颤,只是面上看不出半分。 “我不会!”顾轻舟道,“我希望我的丈夫从头到尾只爱过我。” 司慕感觉一瓢冷水,兜头泼下。 她很介意他和魏清嘉的过往。 他曾热恋过魏清嘉,整个岳城的人都记得,他不可能简单说他会忘记,让顾轻舟也忘记。 忘不掉的,哪怕到了他们七老八十,都会有人提起。 魏清嘉实在太惹眼了,司慕又是权贵之子,一段风流佳话,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况且,我到岳城的时候,拜托夫人承认我的身份,是有条件的。我答应她,两年之后会去退亲,就是今年冬月,我不会失言。”顾轻舟道。 她很想解释,不是她不喜欢司慕,而是配不上他。 可这种假惺惺的安慰,没什么作用。 在司慕看来,她就是拿他前女友说事、拒绝他好感的人。 顾轻舟的任何安慰语,对司慕来说都没有意义。 “原来是这样。”司慕良久开口,声音冷得像寒冰。 他开始了,顾轻舟拒绝了,司慕的心就阖上了。 他对顾轻舟,只是有很懵懂的好感,还没有发展到爱情的地步。他以为他们会结婚,所以试图去培养。 况且他见到了魏清嘉,发现自己曾经的爱情,早已远离,他心中有点孤寂,想要另一段爱情的慰藉,所以他对顾轻舟略有好感。 这点好感很薄弱,很快就能消散。 他倒是很感谢顾轻舟,把事情掰开来说清楚。 虽然他不高兴。 回到司公馆的时候,司慕借口军政府还有点事,提前离开了。 顾轻舟笑盈盈的,老太太自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只当司慕是真的很忙。 在司公馆吃了晚饭,顾轻舟乘车回家。 路过一家电影院门口时,发现镁光灯几乎要把整个夜空照亮。 “这是拍谁啊?”顾轻舟疑惑,“记者们这么用力?” 她还没有看清楚,车子就开走了。 顾轻舟略带好奇,又回头看了几眼,隐约瞧见了红毯上,一个聘婷身影缓步而行,具体是谁,顾轻舟不认识。 “可能是某个电影女明星吧?”顾轻舟想。 和司慕聊过之后,很长时间,顾轻舟都没有再见过司慕。 转眼就到了三月底。 三月的小考,顾轻舟成绩很不错,取得了班上的第十一名,算数课到了中等,她毕业应该不成问题,顾轻舟暗暗松了口气。 这段日子没有白辛苦。 小考结束是周四,学校放一天假,连同周末,就是三天休息。 “我带你们去南京玩吧,我的新房快要准备好了,我带你们去看看!”颜洛水高兴道。 顾轻舟和霍拢静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便答应了。 她们往外走,突然有人喊顾轻舟:“顾轻舟小姐?” 这声音很陌生,顾轻舟微讶。 她回头,看到了一张既陌生又略感熟悉的脸。 第266章 同行是冤家 顾轻舟放学,有人突然喊她。 一回头,顾轻舟愣了下,不太认识对方。 是颜洛水在旁边道:“密斯朱好。” 原来是密斯朱。 顾轻舟每次见密斯朱,她都是盛装浓抹,妩媚妖娆又贵气十足。 现在的密斯朱,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外头罩一件天蓝色的绒布外衣,穿着平底布鞋,头发挽成低髻,低调清雅,很漂亮精致,却跟顾轻舟记忆中的密斯朱对不上号。 她这般打扮,顿时就没了杀伐之气,似个小家碧玉。 “颜小姐。”密斯朱跟颜洛水颔首。 而后,她对顾轻舟道,“顾小姐,有点事想麻烦你,能否借一步说话?” 自从秦筝筝算计顾轻舟,利用密斯朱给顾轻舟下绊子之后,顾轻舟还以为密斯朱很讨厌顾家的人,平素见到了也是躲着她。 她主动来找,还是一派温和客气的样子,顾轻舟有点吃惊。 是什么事? 难不成是顾维从南京回来了,找密斯朱的麻烦,密斯朱想让我去说情? 不至于啊,密斯朱有美国教会的背景,别说尚副部长的姨太太,就是正头太太,也不敢伸手去碰朱家吧? “好。”顾轻舟心里胡乱想着,嘴上就答应了密斯朱,跟着她边走边说话。 两人往回走,到了教学楼的屋檐下时,夕阳余晖映照着这栋小楼。梧桐树的枝叶茂密,点点碎芒从树叶缝隙里落地。 “顾小姐,我和陈太太有点交情,她说你的医术很好,向我引荐了你。”密斯朱开门见山,没有绕弯弯。 顾轻舟才知道,自己的确是想多了! 怎么可能跟顾维有关? “是陈三太太?”顾轻舟问,“船舶陈家?” “正是。”密斯朱道,“桑桑的头发,已经生得很浓密,扎两只小辫子,陈三太太别提多高兴。她很少夸人的,却对顾小姐赞不绝口。” 顾轻舟笑了笑。 陈三太太是挺感激顾轻舟的,毕竟桑桑头发的问题,算是恶疾了。若是不能治好,桑桑以后嫁人都难。 这年头,名媛不能做事业,会被视为抛头露面丢人现眼,只有嫁人一条路可以走,所以顾轻舟拯救了桑桑的前途。 像密斯朱这样的事业女性,少之又少,不知承担了多少的流言蜚语。 “陈三太太过誉了。”顾轻舟道,然后在密斯朱脸上打量了几下,“密斯朱,您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母亲。”密斯朱道,“我母亲痢疾,已经八九天了,越来越严重,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带血吗?”顾轻舟问。 “是啊,带血。”密斯朱轻轻叹了口气,“痢疾最难治了,要不然也不会求到顾小姐这里。” “那咱们现在就去?”顾轻舟道。 密斯朱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痛快,心中挺满意的。 顾轻舟不拿乔,密斯朱跟她说话很痛快,密斯朱又问她:“你需要拿行医箱吗?” “我不拿。”顾轻舟道,“带着太累赘了,况且你想要什么药材,我指个药铺给你,你都能买到。” 她颇为自信。 密斯朱和陈三太太有点私交,她见过桑桑之前的光头,对顾轻舟的医术是不应该怀疑的。 但她就是疑惑,怎么如此小的女孩子,会有那等厉害的本事? 到了学校门口,颜洛水和霍拢静还在等顾轻舟。 “你们先走吧,朱家的老太太有点小疾,我去看看。”顾轻舟对她们道。 密斯朱不是找麻烦的,颜洛水和霍拢静也就放心了。 “密斯朱,您别太担心,老太太会康复的,轻舟是神医妙手,总能药到病除。”颜洛水安慰了几句。 她们先离开,顾轻舟也上了朱家的汽车。 华灯初上的岳城,最是热闹繁华,很多人出来应酬,路上的汽车堵塞了片刻,霓虹的灯火落入车厢里。 密斯朱问了她学校里的事,功课怎样等。 顾轻舟一一告诉她。 “胡修女很喜欢你,她说你算数很用心。”密斯朱道。 顾轻舟微讶,没想到密斯朱居然会知道她的事。 当初秦筝筝闹得那么尴尬,密斯朱没有趁机刁难顾轻舟,顾轻舟是蛮感激的,觉得她这个人心地磊落。 “胡修女很照顾我。”顾轻舟道。 车子到了朱公馆门口时,只见一群人正在往里走。 领头的男人四十来岁,很胖,穿着条纹西装,看上去像只排球般,几乎要滚来滚去了。 他是密斯朱的大哥。 “这是什么人?”见兄长领着几个人往里走,密斯朱问。 她打量这群人,其中一位六旬老者,身后跟着两名二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背着只古朴、夸大的行医箱。 “这是马老先生,我从武汉请过来的。”朱家大老爷说,“马老先生是做过御医,他的医术精湛,请他给老太太瞧瞧。” 御医? 顾轻舟也看了眼此人。 能在太医院任职的,医术肯定是极佳,涵养也极好,只是这位马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的,好似孤傲得很。 “哦。”密斯朱反而有点尴尬。 怎么办,她还请了顾轻舟。 难道两医同时看吗? 别说重视规矩和传统的中医,就是西医,也挺忌讳自己的病人去找其他医生吧? 早知道大哥请了马老先生,密斯朱就明天再去请顾轻舟了。 “这是你的学生?”朱家大老爷也瞧见了顾轻舟,问密斯朱,只当顾轻舟是来探病的。 “她就是陈太太说过的那位顾小姐。”密斯朱直言道。 “那位神医?”朱大老爷讶异,转头细细打量顾轻舟。 顾轻舟不知道,她在岳城的上流社会,其实已经很有名气了。 稍微打听都知道,督军府未来的少奶奶是位神医,不过医术的真假,就众说纷纭了。 旁边有个人笑出声:“神医?” 忍俊不禁的,是帮马老先生背行医箱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六七岁,跟着马老先生学习中医数年。 到现在为止,这位年轻人还摸不准脉,他知道中医很难,没有十年八载不能出师,可这位女孩子不过十六七岁,居然被人称为神医! 都说南边世道变了,尤其是岳城,灯红酒绿很是奢靡。 可没想到,岳城变得如此可笑,将一个奶娃娃奉为神医。 疯了吧这位朱大老爷? “对,顾小姐的医术不错,回头可以向马老先生请教一二。”朱大老爷笑着打圆场。 这会儿,朱大老爷也挺尴尬的,怎么一下子请了两名中医来? 怎么解释? 是他们不信任马老先生,还是不信任顾小姐? 朱大老爷猜的不错,马老先生的确是恼了。 “不敢当啊,老朽十岁学医,苦学二十年,三十岁才敢出师;而后行医三十年,在太医院供职十五年,从来不敢自称神医,今天是开了眼界了。”马老先生静静道。 他声音很平静,语气却句句带刺,讽刺顾轻舟的同时,又讽刺朱大老爷。 将一个奶娃娃称为神医,你们是眼瞎心盲了吧? 顾轻舟则没想那么多。 她是来治病的。 既然对方请了御医,老太太的痢疾,自然能痊愈。 顾轻舟始终遵从师门规矩,尊敬同行的长者。 两医同请,在古代并不是忌讳的事。在古代,医者乃是医匠,士农工商里,勉强算“工”,地位低下。 大户人家请医,每次都是一口气请七八名大夫,让他们“辩症”,谁的辩词得到了病家的认可,谁就可以出手整治。 所以,辩症是学医人必须学会的手段,顾轻舟的师父曾单独教过她。 只是到了今天,中医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留下来的人不多,名家更是少之又少。 很多西医无法治愈的病痛,病家会转而求中医。 这求的不是治病,而是最后救命的希望。从而这十几年来,很多的老中医傲气,绝不容许其他中医和自己出现在同一个医案里。 他们再也不接受“辩症”这一几千年的传统了,因为这一传统,对医者充满了轻视。 “朱小姐,要不我先回去吧。”顾轻舟敬重前辈,更不想因为两医同请而不愉快,影响朱老太太治病。 所以,听到了马老先生的讽刺,顾轻舟主动避开。 她这点敬意和仁慈,并未得到马老先生和他徒弟们的理解。 “不战而退?”马老先生的徒弟笑道,“这位小妹妹,你平时是怎么招摇撞骗的,怎么今天见到了我师父,就吓得要躲开?” 朱大老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年轻人,你得罪了军政府的少奶奶,还想活着走出岳城吗? “我没有招摇撞骗。”顾轻舟淡淡道,说罢,她转身还是要走。 马老先生却刻意想给晚辈一点教训,免得这个小姑娘再冒充神医,败坏中医的声誉。 中医现在如此差,便是被这种人败坏了。 “既然来了,就一起看看吧。”马老先生倨傲,微扬起脸,通过鼻孔看顾轻舟,“免得以后有人说我倚老卖老,打压后辈。” 他就是要逼顾轻舟留下,然后狠狠羞辱她,让她以后再也不敢用中医行骗,算是为中医行业清理门户了。 第267章 戳穿假神医 顾轻舟感受到了挑衅。 她不害怕挑战,尤其是医术上的。她从小就自信,都是师父和乳娘对她的栽培。 对于医术,顾轻舟是很有信心的。 她之前的退让,是她不想搅合病家的治病,也是敬重前辈。既然马老先生非要她留下,而且说话难听,顾轻舟也不躲避。 她从来不给师门丢脸,今天也要会会御医了! “朱小姐,那我就献丑了。”顾轻舟笑道,她同意留下来。 既然他们想要她试试,那就试试吧,顾轻舟的师门没教过她露怯。 众人继续往里走。 马老先生的两位徒弟很没有素质,他们一路上小声嘀咕,说顾轻舟的坏话,却偏偏能让顾轻舟听到。 他们是故意说给顾轻舟听的。 “《金匮要略》背完了吗?就敢出来行医。” “什么行医,我看是行骗还差不多。别说《金匮要略》了,只怕《大医精诚》都没有背熟。” “现在人骂中医,都是一粒老鼠屎毁了一锅粥。” 顾轻舟全听见了。 他们给她添堵,她当然也要以其人之道对付他们。 顾轻舟转头,冲他们微微笑了下,问道:“你们学了几年,现在会切脉吗?有人把我当神医,有人把你们当大夫吗?” 路灯的光暗淡,顾轻舟穿着校服,笑容璀璨明媚,及腰的长发摇曳着,映衬得她的眼眸越发乌黑透亮,似乎能映到人的心里去。 她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不让前头的人听到。 “你……”这位年轻人顿时气炸。 顾轻舟的话,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他们入行晚,哪怕师父格外器重,也还是不能独立去看病,连简单的小病也没人请他们。 就这方面,顾轻舟比他们强多了。 这两个人神色全变了。 顾轻舟微笑,跟上了密斯朱,不再管他们。 而后,那两位小徒弟再也没说话了。 “都是捡了软柿子捏。”顾轻舟想。 一行人进了老太太的屋子里。 进屋的时候,顾轻舟有点吃惊。 和想象中不一样。 朱家这位老太太,不像司老太的念旧,这位老太太屋子里全是崭新的家具。 宽敞的屋子,高高的屋穹垂着水晶吊灯,一张西式大床,屋子里的其他家具,也全是西式的。 朱老太太今年七十岁了,穿着真丝睡衣,身上披着貂皮大衣,坐在沙发里抽烟,微白的头发是烫得蜷曲的,还细细描了眉,涂了个深红色的唇。 枯瘦、脸色蜡黄,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端庄美丽,甚至时髦。 青烟从她红唇里溢出,枯瘦却修长的手指,优雅夹住香烟,有点妖艳。 顾轻舟突然很喜欢这位老太太。 谁说只有年轻人时髦派? 谁说老太太一定要老气横秋? 这位老人家对新生活的热切,顾轻舟很欣赏,哪怕她带着病容的脸上,也有三分矜贵,更是打动顾轻舟。 “我老了也要这样漂亮,不能叫年轻人小瞧了我,以为我过时老旧。”顾轻舟想,一下子就给自己树立了标榜。 这是顾轻舟的感触,马老先生却丝毫不觉得。 看着朱老太太的做派,生病了还涂抹妆容,特别是那红嘴唇更是显眼,一向守旧的马老先生在心中骂:“为老不尊!” 他的两个小徒弟,立马敛声屏气,心想:“这位老太太肯定严厉,不慈祥。” 这模样的老太太,浑身上下透出精明和犀利,气场太过于强大,一般人不敢靠近。而她又上了年纪,更是叫人害怕。 他们进来,老太太也有点吃惊。 “请了这么多大夫?”老太太蹙眉,脸上的线条僵硬,的确有点苛刻阴冷。 这不怪她,人老了,面部曲线不及年轻人那么灵活。 “不是的,姆妈。”密斯朱没了在外头的雷厉风行,也无素日的苛刻严厉,在老太太面前很温顺,她柔声细语对老太太道,“只有这两位。” 她指了指顾轻舟,又指了指马老先生。 老太太微讶:一个太老,一个太小。 这都是请的什么人! 尤其是顾轻舟。 老太太细细打量顾轻舟,有点好奇,甚至有点喜欢:这小丫头生得漂亮,眉眼不算特别的精致,却有点媚气。 顾轻舟年纪小时看不出来,现在眉眼越发长开了,她偶然凝眸的时候,别有风情。 朱老太太不喜欢一板一眼的女人,顾轻舟投了她的眼缘。 “姆妈,让大夫给您把把脉吧。”朱大老爷说。 老太太拉了九天,人痛苦不堪,后肛都脱落了,她也想能赶紧治好。对于大夫,老太太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 “那劳烦大夫了。”老太太。 大老爷就给马老先生使了个眼色。 这位马老先生叫马冼。他瞥了眼顾轻舟之后,不声不响坐下来给老太太诊脉。 痢疾是不太好治,需得用到一个巧字。有时候取不到这个巧,总是久治不愈。 马冼诊脉,约莫十分钟,他又看了眼老太太的舌苔和面色,站起身道:“顾小姐,您是神医,也过来给切脉看看。” 朱老太太抬眸,看了眼顾轻舟。 “你是不是陈三太太说的那位顾小姐?她说你是神医。”朱老太太突然道。 顾轻舟道:“陈太太过誉了,我其实也只是跟桑桑有点医缘。” “你过谦了,我听说你还将一个死去多时的人治好。”朱老太太道。 马冼的徒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真是太夸张了! 西学东渐多年,人们再也不像从前那么愚昧了。人死了之后,是身体的每项器官停止了工作,不是灵魂离体。 什么把灵魂招回来,死而复生,都是骗人的把戏! 这位顾小姐,不知怎么弄了这些传闻,居然还有很多人相信! 愚昧、可笑! 朱老太太目光严厉,瞪了眼这位小徒弟。 小徒弟立马敛声,心里更加瞧不起顾轻舟。 “老太太不嫌弃的话,我就献丑了。”顾轻舟道,“我先给您把脉吧。” 朱老太颔首。 顾轻舟把脉,也是约莫十分钟,才将脉象探视清楚。 她收回了手,道:“我看好了。马老先生先看的,请他先诊断,我再说吧。” “顾小姐,您是神医,不如你先说,让我们也长长见识。”马冼道。 他这席话,讽刺味十足。 马冼脸上,有种不怀好意的表情,似乎想看着顾轻舟出丑。他绝不是谦让,而是不想顾轻舟照抄他的诊断。 若是马老先生说完,顾轻舟跟着说:“就是这样,我也是如此看的”,然后再借机去宣扬她治好了朱老太,岂不是太便宜了她? 马冼绝不让她占这个便宜。 “那我就先说了。”顾轻舟道,“老太太脱肛了,脉沉而细,应该是久病导致的元虚邪恋、脾虚已极,不能再用任何攻下的药了,应该用温补的药。” 马冼在这个瞬间,目瞪口呆。 他见过庸医,却没见过这等庸医! 学医的人都知道,“痢无止法”,痢疾一般都是湿热过重造成的,需得清热排湿,凉血解毒,切不可用温补的药。 一旦用了温补的药,肠道固涩,所有的热毒还留在肠道里,痢疾只会越来越重,甚至会有性命之危。 这就是神医? 岳城人捧一个小姑娘,就是捧这种医术的? 马老先生觉得荒唐,这等败类,居然敢言医? 简直是把病人往死里治! 马老先生觉得,是时候戳穿这个假神医,让她颜面扫地,让世人知道这个女娃娃的骗术了! 他心中生了一计。 当顾轻舟说完,朱大老爷问马冼:“马老先生,您的诊断呢?”,马冼却沉吟一瞬,问:“你们信任顾小姐吗?” “当然信任。”密斯朱在旁边接话。 顾轻舟是她请过来的,她当然很信任她。 马冼又看着老太太。 朱家的老太太很有智慧,性格也练达,马冼眼底的轻瞧,朱老太早就看到了,她不喜欢这个老头。 她更加喜欢顾轻舟,愿意给顾轻舟面子。 “我也信任顾小姐。”朱老太道。 马冼微笑:“既然这样,我的诊断和顾小姐有点出入,你们信任顾小姐的话,我就不多言了。” 朱大老爷急了:“马老先生,是不是顾小姐看错了?” “顾小姐可是神医。”马老先生答非所问,阴阳怪气的。 朱大老爷就知道,这位老爷子跟顾轻舟较上劲了。 可是不能拿他母亲的病较劲啊! “老先生……” 马冼打断了朱大老爷的话:“朱先生,令堂说了,她信任顾小姐。为人子者,应该遵从母亲的话,还是让顾小姐给老太太治吧。” 气氛有点僵。 朱老太和密斯朱不高兴,心想这位老头子闹什么脾气? 顾轻舟却笑盈盈站起来,眸光温柔:“那多谢老先生承让,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马冼冷笑,转身就出去了。 他的两个徒弟连忙跟上。 朱大老爷追了出去,哀求道:“老先生,您既然来了,千里迢迢的不能就这么走了啊,诊金都好说,我们盼着你救我母亲的命呢!” “我是那等不顾人生死的庸医吗?”马冼微笑,“朱大老爷,我们暂时住在五国饭店,等老太太不信任那位女娃娃时,她才能信任我,到时候您再来请我。直到老太太康复之前,我都不会离开岳城的。” 第268章 自打脸 “老先生,您怎么也要开个方子再走啊!”朱大老爷很胖,追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恳求这位马老先生。 朱家是花了钱,托了人情请马冼来治病的,既然都来了,怎么如此不负责任,和一个小女孩子怄气? “大老爷,大夫和病家之间,最需要那点医缘。若是无缘,仲景在世也治不好风寒。老太太信任顾小姐,她跟顾小姐更有医缘。”马冼道,“我暂时无能为力。等顾小姐认错了,您再去五国饭店找我,我不离开岳城。” 认错? 难道顾小姐的诊断不对吗? 朱大老爷急了,还要追上去,怎奈这位老爷子太执拗。 “这叫什么事!”朱大老爷懊恼,“这位老先生,脾气也太大了,不顾病家的死活啊这是!” 对马冼,也多了份怨言。 马冼则不管,他就是要教训教训那个狗屁伪神医。 马老先生带着他的徒弟们,住到了五国饭店,在楼下留了口信:“若是一位姓朱的老爷找我,就直接告知他门号。” 五国饭店奢华昂贵,两位徒弟第一次住这等豪华之所,不免心中惴惴。 “师父,咱们到岳城来,不治病还住这么好的饭店,钱怎么办?”年长点的徒弟问。 马冼却很有信心:“放心,朱家会送钱给我们的,住饭店的房钱,肯定也是从他们家身上出。到时候,诊金我要他们翻倍的给。” 两个徒弟听着兴奋,问马冼:“师父,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马冼就趁机教徒弟,以后出去行医,切不可犯这么大的错误,给师门丢人现眼。 “痢不可止,温药是大忌。痢疾腹泻,但是你不能止泻,懂吗?你得排。导致痢疾的,都是肠道湿热,这湿热若是被止住,会越积越深,最终危害病家的性命。”马冼道。 两个徒弟恍然大悟。 “可那位顾小姐用温药,她要害死朱家老太太啊?”小徒弟不忍心,“师父,您应该救朱家老太太,不能任由那女孩胡闹。” “糊涂!”马冼侧眸冷瞥徒弟,“病家和医者,讲究医缘。老太太亲口说,她信任顾小姐,你去跟她争,争得面红耳赤,有什么体面?只会引起病家的反感,更加不信任你。 你保留几分尊严和体面,让病家吃了庸医的苦头,她才会知道你医术的价值。放心,我看过那老太太的脉象,她一两天死不了,让那女娃娃折腾她一回。 那个女娃娃,居然是岳城的神医,以后还不知多少人遭殃!为师这次就要教教她规矩,为中医清除败类!哼,痢疾用温补的药,她师父是哪里来的草包,这样教她的?” 马冼是气得不轻。 中医为何举步维艰?就是因为这种骗子太多了,伤害的人也太深,导致人人不信任中医,中医落寞。 很多人说,世道变了,中医成了骗子,这本身就是糊涂话。 从来都不是中医去做了骗子,而是骗子冒充了中医,诋毁了中医的名声。 像顾轻舟这种的,就该折了她的双手,让她再也不能诊脉。 马冼这边气得半死,顾轻舟却给朱老太太开了药方。 “这叫‘保元化滞汤’,您之前的痢疾,的确是肠道湿热。我师父说过,痢疾用清热凉血的寒凉之药,将热毒排解出去,切不可用温药。 但是,一旦病家脉沉而细,体内的热毒已经排泄干净了。那为何痢疾还是不止,而且更加严重呢?是因为寒凉之药攻下太猛了,导致极度的脾虚,犯‘虚虚之戒’,这种情况最容易出现在老年人身上,因为老年人的五脏六腑不及年轻人恢复快。 这种情况很罕见,数百名痢疾患者,才可能出现您这样一例,所以有的大夫看错了,还用攻下的药,让您更加严重。 有的大夫可能也看出来了,但是他们为了自保,不敢用温补的药,怕出事。医者艰难,不求大功但求无过。 您若是信任我,我用温补的药下去,您明早起来,痢疾就能止住。我看过很多的病例,希望您能给我十二分的信任。”顾轻舟道。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又说:“您身体已经极虚,再攻下的话,只怕……” 朱大老爷听得愣住。 密斯朱对顾轻舟是深信不疑的。陈三太太多谨慎的人,她推荐顾轻舟的时候,那等语气和神态,非常推崇! “她真是华佗在世。你别看她年纪小,中医就是这样的,天赋比什么都重要,我估计她背后有个很神秘的师父。” 密斯朱也是精心调查过,才去找顾轻舟的。 朱老太微眯眼睛,细细打量顾轻舟,然后笑道:“你这个丫头,投我这刻薄老太太的脾气。” 她同意了。 老太太同意了,朱大老爷什么多余话也不敢说了。 顾轻舟给她开了药方:“诃子肉三钱、炮姜一钱、白术三钱、甘草一钱、党参三钱。” 药方开好,她递给了密斯朱,说:“这药用来煎水服用。我再开个食疗的方子,放在饭面上蒸,直接吃就好了。” 她开了人参一钱、南枣一枚、莲肉三粒。 顾轻舟还告诉密斯朱:“去何氏药铺抓药,那是我家的亲戚,他家的药我信得过,也照顾他家的生意。” 密斯朱和老太太失笑。 照顾生意这种话,顾轻舟说得理所当然,倒是没有遮遮掩掩把病家当傻子。 密斯朱连夜派人去取药。 何梦德雇了个小伙计,夜里住在大堂,听到敲门声,说是顾小姐开的方子,把何梦德叫起来抓药。 药抓好了,朱家的佣人替老太太熬好。 朱大老爷在旁边说:“姆妈,就吃两贴,若是不行的话,再去请马老先生。我听马老先生那意思,顾小姐的方子只怕没用。” “同行是冤家,他诋毁顾小姐呢。”老太太笃定道。 朱大老爷不敢违逆母亲,应诺出去了。 到了第二天,马老先生早早起床,哼着几段戏词,心情很好的收拾行医箱,把朱老太的药方写好,药材从行医箱里拿出来。 想到顾轻舟,马老先生不觉又好笑:“一个女娃娃,自称能起死回生,连行医箱也没有,居然有人相信她是神医!可笑,世人居然可笑到这等地步!”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忧国忧民了。 他心情不错的吃过了早饭,剔牙的时候心想:“朱家那老太太,昨儿肯定拉了一整夜的痢血。” “师父,朱家什么时候来请咱们啊?”他的小徒弟沉不住气。 马老先生看了眼墙上挂钟,气定神闲道:“不出九点。” 刚到九点的时候,就有人敲门。 马老先生面容上,有了个笃定且从容得得意的微笑。 两个小徒弟大为赞服:“师父好神算!” “旁的事不敢说,中医用药这方面,你们师父称第二,华夏就没人敢称第一,除非他是慕家的传人。”马冼得意,从容不迫笑道。 徒弟们一边恭维师父,一边开了房门。 打开房门时,却吃了一惊。 不是朱大老爷,而是五国饭店的经理。 “贵客,今天9点房间到时了,您还住几天?请您移步大堂,把房钱交了。”经理客客气气道。 马冼的徒弟愣住,马冼自己也有点失望。 在徒弟面前吹牛,当场被打脸。 “再去交两天的房钱。”马冼咬牙,对徒弟道。 他脸色不太好看。 徒弟也不敢说话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十二点,朱家并没有来人接马老先生去看病。 “不可能啊!”马老先生自己也有点吃惊,“他们家老太太的命不救了吗?昨天温补,今天应该发作,不可能拖这么久!” 他又想,“是不是朱大老爷没听清我住的地方,或者没有找过来,楼下的人忘记告诉我?” 马老先生饭也顾不上吃了,对小徒弟道:“你去趟朱公馆,问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的命,他们如此不当回事吗?” 小徒弟道是。 这一去,来回要一个半小时。 马冼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哼,温补治痢疾,荒唐!”马冼再次笃定道,“肯定出事了,是不是老太太死了?” 若是死了,朱家肯定不会再来找他了。 马冼觉得自己应该出面,去把这件事闹大,证明就是顾小姐治死了朱老太太。 想到这里,马冼坐不住了,带着另一名徒弟:“走,我们也去朱家。” 等他们到了朱家时,路上和之前的小徒弟错过了。 “马老先生,您徒弟回去了。”佣人告诉他道,“大老爷说了,辛苦您跑一趟,诊金还是会给您的,您不必来催,大老爷现在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晚上抽空去见您。” 马冼见这佣人从容,没有半分焦虑,问:“你家老太太的病怎样?” 佣人一听就大喜:“全好了!老太太昨日夜里喝了药,只起了两次夜,平时要起十七八次的。从早上到现在,一次也没腹泻,真真全好了!” 马冼只感觉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全好了? 怎么可能全好了? 温补的药治痢疾?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医术? 不可能! 马冼眼前直冒金花,只差要晕倒,他不敢置信。自己学医从医几十年,从未发生过这等怪事。 痢疾,他少说也看了七八十病例,怎么会有差错? “那个顾小姐呢?她是哪里人?”马老先生神色惨白,问佣人。 好像他要去找顾小姐拼命一样。 佣人被他吓一跳,退后一步关紧了大门,骂道:“发神经啦,吓死我!” 第269章 神医顾轻舟 马冼神色恍惚回到了饭店。 虽然佣人很不礼貌,后来还是给马冼开了门。 马冼进了朱家的正院,那老太太坐在桌前吃饭,还是那么刁钻,为老不尊,穿着一件貂皮大衣,涂着红嘴唇。 见马冼进来,朱老太太用雪白的餐巾一抹唇,鲜血溅落在餐巾上,开了朵鲜艳的花。 “昨儿不肯诊断,今日是来偷师学艺,想要顾小姐的药方?”老太太气定神闲看着这位马老先生,言语刻薄。 她的病是真的好了,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她吃了两次米粥,肚子里有点闹腾,却没有排泄。 马冼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他的两个徒弟,看他的表情,充满了怀疑。 他当场拂袖而去。 回到酒店之后,两个徒弟偷偷跑到楼下抽烟。 他们议论起这病例,说:“到底是师父太不行了,还是那个顾小姐太厉害了?” “你没听朱家的人说她是神医吗?” “我听到了,可是我不相信,还以为是吹嘘她的。现在看来,她真是神医。师父说得天花乱坠,什么温补大忌,全说错了!看看,人家顾小姐居然真的用温补之药治好了!” “之前朱家请了好几位大夫,都没有治好老太太,说明这病得取巧,不能用平常的思路去治。神医就神在常人不能及的地方了。” “朱家不是说,顾小姐能起死回生,只怕也是真的吧?” “我看是真的!岳城这么繁华的城市,人都鬼精鬼精的,没本事就能被人称呼为神医?很难。师父这次栽在小女孩子手里,太冤枉。” “我觉得不冤枉!咱们一直学不会,或许是他根本没什么本事。” 朱大老爷为人厚道,客客气气送了三十块的诊金给马冼。 马冼居然厚脸皮收下了。 朱大老爷虽然给得诚心,但是心里也不太舒服,毕竟马冼没有出半分力,连一句诊断都没说。 他好意思收这么一大笔诊金,脸皮忒厚。 他的两个徒弟,看师父的眼神就多了份轻蔑。 医术不行还贪财,他到底是不是做过御医的人,怎么眼皮子如此浅? 回去之后,两个徒弟纷纷辞了师门,一个去了药圃做药农,一个去了北平拉车,再也不想跟这个师父熬资历了。 这是后话。 痢疾这种病,一旦止住了,后面就没什么大事,来得快去得快。 周日的下午,顾轻舟再去复诊的时候,朱老太太就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有个美国人牧师来探病,朱老太太一口流利的英语,和牧师侃侃而谈,顾轻舟坐在旁边,很是仰慕她。 朱老太七十岁了,衣着华丽得体,妆容端庄。 这位老太太真是精致了一辈子。 谁规定老了就一定要慈祥,做个老太婆的模样? “你这丫头,使劲盯着我瞧,是看老妖怪?”朱老太太笑道。她知道很多人看不惯她,在背后说她老而为怪。 年轻的时候还会在乎流言蜚语,现在已经压根儿不放在心上,甚至能借来调侃。 “不不,我是觉得,您这样真好,一辈子都高贵美丽。”顾轻舟艳羡道,“我很羡慕您。” “只有老太婆羡慕小姑娘年轻的,没听说过小姑娘羡慕老太婆的。”朱老太太哈哈大笑。 调侃归调侃,顾轻舟的话,还是让她开心极了。 密斯朱给了顾轻舟诊金,顾轻舟收下了。 “以后常来玩。”密斯朱笑道,“我母亲很喜欢你,你投她的脾气。之前咱们有什么过节,你莫要放在心上。” “不会的。”顾轻舟笑道,“只要老太太不嫌弃,我会常来打扰。” 等顾轻舟再上学的时候,同学拿出一份校报给顾轻舟看。 原来,密斯朱授意学校写了一份赞扬顾轻舟的长文,配上了顾轻舟的照片,说她乃是神医,妙手仁心等。 顾轻舟一下子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 她吃饭的时候,食堂有小女孩子路过,都会称呼:“顾师姐好。” 密斯朱的恩人,谁敢不捧着? 顾轻舟失笑。 这样,她再也不用担心毕业了,甚至密斯朱会给她推荐到美国很好的大学去。 若是能逃开司行霈,顾轻舟会有非常好的前途。 她心情不错,对颜洛水和霍拢静道:“密斯朱这个人真不错,恩怨分明。” 霍拢静沉默了下,突然严肃道:“我跟你说顾轻舟,你得保证我毕业!” 她拉紧了顾轻舟的胳膊。 顾轻舟和颜洛水哈哈大笑。 “原来,你担心毕业的问题啊?”颜洛水和顾轻舟笑得不行。 霍拢静恼怒道:“怎么不担心?被留级很光荣么?” “好,我会跟密斯朱说。”顾轻舟道,“你放心。” 于是,颜洛水非要霍拢静请客吃饭。 她们都不缺吃饭那点钱,还是会起哄,闹腾着要别人请,这是女孩子之间的乐趣。 顾轻舟坐在汽车的左边,颜洛水坐在中间。 她们三个人嬉闹的时候,顾轻舟看到了司行霈。 那是一家钟表行,非常大的透明玻璃,灯火明亮璀璨,远远就能看到。 顾轻舟对司行霈很熟悉,哪怕他脱了军装,穿着一件深灰色西装时,顾轻舟也一眼认出是他。 他正在为一位女士戴上手表。 那位女士笑容恬柔,远远望过去非常美丽,就是鼻子有点大,皮肤有点黑,比司行霈还黑。 倒是颇有异域风情。 “云琅!”顾轻舟一下子就想起她是谁了。 那是当红的电影明星云琅。 云琅是华人和印度人的混血,她父亲好像是印度的皇室成员,故而她身价不低。在黑白电影里,没人看得出她肌肤偏黑,只觉得她五官和身段美艳绝伦。 “司行霈和云琅关系不错,他们只是朋友。”顾轻舟这么想。 旋即她又想起司行霈的话:“女人不能睡,花心思去照顾她干嘛?” 他为云琅买名表,难道只是为了做朋友? 别傻了,那可是司行霈。 顾轻舟心里乱转,情绪一下子就跌落到了深渊。 她记得曾经遇到他和其他女人逛街,那时候心情雀跃,知道自己逃脱有望,现在为何找不到那时候的心绪了? 吃饭的时候,顾轻舟动作很慢。 “怎么了?”颜洛水问她。 “想点事情。”顾轻舟支吾。 这顿饭吃完,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时,坐在灯下温习功课,怎么都看不进去,那些字像在她眼前飞,她一个也抓不住。 “司行霈会跟云琅上床吗?”顾轻舟想。 她不是司行霈的妻子,甚至都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不必对她忠诚。 那么,忍了一年的司行霈,今天晚上会开荤吗? 顾轻舟想要抛开这些思绪,整个人却陷入纷乱里,怎么也退不出去。 她一直在想。 等阳台门一动,司行霈爬起来的时候,顾轻舟整个人愣住,怔怔看着他。 是幻觉吗? 司行霈身上带着酒气,低声笑道:“又看我看傻了?” 他指了指隔壁房间,“那个小白相走了,你夜里会不会怕?”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扑到他身上,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上有酒气,有雪茄的气息,独独没有女人的脂粉气。 顾轻舟眼眶一热,眼泪就夺眶而出。 司行霈吃惊:“怎么了轻舟,谁欺负你了?” 顾轻舟不说,只是趴在他的怀里哽咽。 她没有出声,却哭得厉害,肩膀一下下的耸动。 司行霈急忙抬起她的脸,见她一脸的泪,细细吻她:“别哭别哭!谁给你气哭了,告诉我,我去剁了她全家。” 顾轻舟忍不住破涕为笑。 她轻轻捶司行霈:“混账东西,这么暴力血腥,一点人性也没有!” 司行霈习惯了她这些话,顺势轻轻吻她的唇。 “怎么了?”司行霈追问。 顾轻舟不答,只说没事。 “你这两日忙什么?”顾轻舟问他,带上试探。 “李文柱派了个奸细到我身边,我先放出点假消息给她,端午之前把李文柱收拾了。”司行霈低声道。 顾轻舟微讶。 “奸细?” “嗯,你应该知道吧,有次我们去看她演过的电影,就是叫云琅的。枉老子那时候救过她的命,真是没良心!”司行霈骂道。 顾轻舟就知道,司行霈花心思跟女人来往,都是有目的的。 她又问了句:“李文柱是谁?” 司行霈跟李文柱的矛盾由来已久了,当初他被李文柱追杀,才遇到了顾轻舟。 那么多节车厢,他独独进了她那一间,想来真是缘分不浅。 “李文柱是我们的媒人!轻舟,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要给他单独摆一桌。”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心头一怔。 她下意识问:“我们会结婚吗?” “你愿意嫁给我吗?”司行霈反问她。 顾轻舟立马将自己退回到壳里:“不愿意!” “你每次都说反话。”司行霈搂紧了她,“轻舟,我现在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心里想说什么。” 他把她吃得死死的。 他很笃定,这个女人已经爱上了他,如同他爱她一样的深。当然,也许他爱得更深,但是没关系,他们迟早会是一样的。 顾轻舟居然没有反驳,也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紧了自己。 也许,这就是沉沦吧? 第270章 司行霈心中的神龛 顾轻舟关了灯,去顾绍那边锁好了他的正门,回头再锁好自己房间的门,就没人能进来。 阳台敞开。 这是司行霈爬到她家里时,她第一次开了阳台的门。 夜风袅袅,有熏甜的花香,琼华清湛撒入地面,窗帘摇曳着清辉,地上似渡了层白银。 顾轻舟和司行霈一并躺着,两个人小声说话。 “要陪云琅几天,摸清楚她的底细,才能给李文柱一击重创。”司行霈悄声告诉她,“会不会吃醋?” 顾轻舟侧躺着,望着窗外,梧桐树的树荫在夜风里摇摆,似鬼魅伸展枯瘦的胳膊,能把人的灵魂拉住。 她声音嗡嗡,低沉嘶哑:“会跟她睡吗?” “我若是跟她睡了,你是不是又要嫌弃我,骂我脏?”司行霈从背后轻轻咬她的耳朵,问。 “是的。”顾轻舟道,“不过,我一直很嫌弃你,哪怕你不跟她睡。” 她声音很轻,像柔软的夜风。 司行霈掰过她的肩膀,凑在她唇边,轻轻柔柔啄她的唇,道:“不会,我不会跟她睡,也不会跟任何女人睡,除非你愿意。记住了吗?” “嗯。”顾轻舟道。 “相信吗?”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微笑,悄声道:“你说了,我就相信。” 司行霈心中暖融融的,压紧了她:“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舍不得卖,你又不缺钱。”顾轻舟道,“哪怕卖了,你也要爽一次才肯。” 司行霈笑不可抑,又不能放肆大笑,整个人都有点抖,趴在她身上笑个不停。 他当然舍不得,这是他的宝贝! 笑声是会传染的,顾轻舟也被他带笑了。 这个瞬间,两个人像傻子似的。 “轻舟,看见我脸上的字了吗?”司行霈在琼华如霜的夜里,拉住顾轻舟的手,让她摸他的脸。 “你又来了。”顾轻舟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个包袱上次用过一次了。 司行霈却一本正经说完:“我脸上烙着顾轻舟的男人字样,瞧见了吗?” 顾轻舟道:“呸,又色又粗俗,我不要!” 结果就是被他按住,狠狠折腾了一番,司行霈的手早已沿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 她不知道司行霈何时离开的,但是她心中真的对云琅的事毫无芥蒂。 他答应过她的事,她都愿意去相信。 晨曦如薄纱的清晨,顾轻舟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阳台上喝水。 她想起了司行霈。 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爱情却润物细无声般,一夜时间破土萌芽,悄然生长了。 司行霈没有明确说过,但是他能松口暗示,说明他有了九成的打算。 他想和她结婚。 顾轻舟心里安定。 “假如他愿意娶我做正房太太,那么我可以辅助他。我没有丰厚的家底,娘家没有兵权,但是我的医术可以为他结交人脉,我可以替他照顾家庭,稳固后方。”她这样想。 她有这样的自信。 她是个五步一算的女人,她能做好政客的太太。 “骑自行车的事,司行霈也会相信的,那件事一查就知道,医院还有医生的证明,他知道我的为人。”顾轻舟又想。 顾轻舟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盲目乐观了。 原来,爱情真的可以让女人变得愚昧和混沌。 她觉得,她对司行霈的爱情,已经在萌芽了。 能不能顺利成长、再开花结果,顾轻舟也不敢保证。 这等乱世,什么都会变。 顾轻舟慢腾腾将一杯热茶喝完,更衣去了学校。 周末的时候,顾轻舟去了趟朱家,见到了密斯朱。 顾轻舟直言不讳:“霍拢静的功课不好,她现在也蛮想能顺利毕业的。密斯朱,你上次说有什么困难来找你,这个算困难吗?” 密斯朱喜欢直言不讳的女孩子。 顾轻舟的利落,密斯朱挺欣赏的,再加上老太太对顾轻舟赞不绝口,这个忙是必须要帮的。 “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你放心,你们两个人都能顺利毕业。”密斯朱承诺道。 “多谢您。”顾轻舟道。 她回头将此事告诉了霍拢静。 霍拢静微笑,说:“我阿哥都办不到,你帮我做到了,轻舟你真厉害。我要怎么感谢你?” “告诉我一个关于你的秘密。”顾轻舟挑眉笑道。 霍拢静略感为难。 “……你在乎成绩,想要顺利拿到毕业证,说明你开始在乎世俗对你的看法,甚至是你男朋友家长对你的看法,是不是?”顾轻舟狡黠而笑,“你在跟谁约会?” 她猜得不错。 霍拢静对学习是漫不经心的,她突然之间求上进,肯定是为了面子。 女孩子从冷漠到爱面子,肯定跟某个男人有关。 “你真是只小狐狸,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霍拢静轻轻打了她的手背一下,“你这么聪明做什么?” 顾轻舟笑。 霍拢静道:“没有男朋友,也没有约会,只是不想毕业的时候太难看了。” “那你最近和谁去看过电影、吃过饭?”顾轻舟又问。 霍拢静抿唇不答。 “是不是颜五少?”顾轻舟又追问。 霍拢静立马捂住了她的唇,低声道:“你不许告诉洛水。” 果然被顾轻舟猜到了。 顾轻舟失笑:“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去出卖你呢。” 没过几天,报纸上拍到了司行霈和云琅约会的照片。 云琅是女明星,又是印度公爵的私生女,生得颇有异域风情,是很惹眼的。照片上,他们俩并排而走,中间有个很宽的距离,一点亲密感也没有。 顾轻舟忍不住微笑。 司行霈算是言而有信的。 又到了周末,司行霈派人打电话给顾轻舟,约她出来。 “事情搞定了,云琅带着我给她的消息,去了李文柱那里。”司行霈道,“没有睡她,手都没有拉一下,你怎么奖励我?” 顾轻舟瞪圆了眼睛:“这还要奖励啊?你洁身自好,不是为了自己的品德高尚吗?” “顾轻舟!”司行霈咬牙,“好,你这么蛮不讲理的话,下次别怪我……”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顾轻舟想着,素日总是他哄她,难得他今天像只小狗般摇尾巴炫耀他的忠诚,怎么也要哄哄他,给他点肯定。 “那……我亲亲你,可以吗?”顾轻舟道,“其他东西我也没有,毛衣还没有织好。” 司行霈笑。 他站在那里不动,顾轻舟踮起脚尖,走到了他跟前,凑上去亲吻他。 她的吻是温柔的,轻软的。 司行霈抱住了她。 只有和顾轻舟在一起的日子,司行霈才觉得这个世界是彩色的,是有滋味的,是温暖的。 就像她的吻。 两个人纠缠许久,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院子里溜狼。 暮山跑得飞快,木兰则总是围绕在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想起了一件事:“魏清嘉的邀约,你不会去的,对吧?” “不去。”司行霈道,“我以后只跟顾轻舟约会。” “她还喜欢你吗?”顾轻舟问,“是不是自从她回来,还没有见过你?” “嗯,太忙了,无关紧要的人,为何要见?”司行霈道,然后打量顾轻舟,“你总是说她,怎么,她欺负你了?” “不是。”顾轻舟立马道。 魏清嘉没有欺负顾轻舟,只是因为司慕,总有人把她和魏清嘉比较。 每次比较,都是狠狠贬低顾轻舟,来衬托魏清嘉的才华、美貌和气质,顾轻舟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 她不讨厌魏清嘉,如果可以不被比较,顾轻舟甚至欣赏她。 “这个世上,没人比轻舟更漂亮,更有本事,更有气质!”司行霈搂紧了她的腰,“有人说魏清嘉比你好,那就是瞎了眼!” 客观来说,魏清嘉就是样样比顾轻舟优秀。 可哪怕全世界都把顾轻舟贬下去,司行霈这里,她永远都是至高无上的地位。 司行霈心中有个神龛,顾轻舟就供奉在那个神龛里,他几乎要对她顶礼膜拜,将她捧在掌心。司行霈不信仰神佛,不敬畏天地,他只信仰顾轻舟。 顾轻舟拉住了司行霈说:“你不要瞎眼,就行啦。” 司行霈一把揽过她的肩膀,轻轻吻她柔软的发。 这天离开的时候,司行霈站在门口依依惜别,顾轻舟也头一回心中沉淀,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她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四姨太抱着顾纭上楼找顾轻舟,顺便把顾轻舟吩咐她做的事,告诉顾轻舟。 “我已经告诉了老爷,说太仓倪家可能是外强中干,老爷听进去了,他会去打探。到时候,轻舟小姐再派人放出消息,老爷估计是不会娶倪小姐了。”四姨太道。 顾轻舟不想顾圭璋和太仓倪家结亲。 上次见过倪七小姐,很端庄温柔的一个女人,不管她的兄弟如何不堪,倪七小姐却是有可取之处的,顾轻舟不想她被顾圭璋糟蹋。 倪小姐才二十七八岁,难道以后守寡? 这件事,顾轻舟或者其他人去说,都不太方便,除了四姨太。 四姨太也不想顾圭璋和太仓倪家结亲,更不想新太太进门,她办此事亦是心甘情愿。 “轻舟小姐,那您如何安排,把莲儿接回来?”四姨太问。 “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明白了。”顾轻舟道。 第271章 算命与前途 顾轻舟从手袋里,拿出一根黄澄澄的小黄鱼。 这种小黄鱼金条,约莫值八百块到一千块,能买半栋顾公馆这样的花园洋房。 四姨太不解。 “这就是我接莲儿回来的花费,四姨太您别以为我只是随口一提,不付出代价。”顾轻舟道。 四姨太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心头发热,感动又惭愧。 她对顾轻舟没有恩情,顾轻舟为了帮她们母女团聚,竟然花费巨资。 只是这钱用来干嘛,四姨太不太明白,她想了想,问:“轻舟小姐,您是想收买老爷啊?” 顾轻舟失笑:“你只能想到这种方法?” 都说一孕傻三年,四姨太比从前呆多了。她刚进顾家的时候,看上去很谨慎、贪婪又很聪明,甚至野心勃勃。 然后四姨太怀孕了,秦筝筝死了,她再也不用尔虞我诈,人就变得懒散。 脑子不用就生锈了,长时间享受富贵安逸,四姨太现在没什么脑力,想不出阴谋诡计来。 顾轻舟一回神,心想:“呆些是福气,擅长算计的女人,都是命不好需要争抢的。” 心念微转,顾轻舟见四姨太着实想不到她要干嘛,就道:“此事你不必知道,信任我即可,莲儿很快能接过来的。” 四姨太颔首。 顾轻舟叮嘱四姨太,今天晚上就要把莲儿的事,先告诉顾圭璋。 “说实话吗?”四姨太有点忐忑不安,惴惴道,“老爷会不会……” “老爷最恨别人骗他。”顾轻舟道,“我原先也打算让你隐瞒,换个说法。现在考虑到,承认莲儿是你生的,这一点很重要,你不说他也会猜疑,反而让他心中更不高兴。 至于怎么生的,随便你说,怎么可怜怎么说。莲儿为何到了城里,手指怎么回事,这个不能说实话,一说就要牵扯到老太太的死,得不偿失。” 四姨太咬唇。 想到莲儿的手指,四姨太眼底立马浮动一层雾气。 她恨不能把秦筝筝挖出来鞭尸。 四姨太恨秦筝筝,却没有想过拿顾缨出气,她还是有点底线。 自从接触了秦筝筝,见识了她的狠毒之后,顾轻舟对有点底线的女人,都心怀敬意,因为她知道这有多难。 四姨太哽咽着回答:“我明白了,轻舟小姐。” 春暖花开的晚上,樱桃花蕊初绽,被琼华浸润着,洁白晶莹,一两只彩蝶栖息花丛,夜安宁而平静。 四姨太的身材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她换了件真丝睡衣,勒紧了腰带,露出她玲珑丰腴的身段。 她需要和顾圭璋详谈。 把顾纭交给佣人,四姨太去书房找顾圭璋,将顾圭璋拖回自己的房间。 满室旖旎,顾圭璋陶醉了,欲压倒四姨太时,发现四姨太一脸的泪痕。 “怎么了?”顾圭璋着急,“别哭别哭,有什么事都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四姨太就把莲儿的事,告诉了顾圭璋。 能说的、不能说的,四姨太在心中度量清楚了。 “……那老头的三儿子,没有娶媳妇,总是围着我打转,我心里是不愿意的,他把我按在草垛上。 事后,我是想过投河自尽,却发现怀了身子。没过三个月,老头子死在新姨太太身上,我更是不敢说。 肚子大了,正好又是冬天,我躲躲藏藏的,万幸没人看出来,把她生下来了,交给了相熟的亲戚照顾。 这个孩子,没人知道她。最近那个亲戚家里受穷,过不下去了,把孩子抱到城里来。我央求轻舟小姐,安顿在她乳娘妹妹的药铺里。 老爷,您把她接过来吧,以后您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两个女儿都孝顺您,我也一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顾圭璋听得目瞪口呆,所以绮丽的心境全没了。 他沉了脸。 这件事四姨太从未跟他说过。 四姨太到顾家来的时候,保养得不错,顾圭璋压根儿没看出她生过孩子。 她嫁过人,这点顾圭璋当然介意。他不恨四姨太,只恨秦筝筝。若不是秦筝筝作梗,当初四姨太就留下来,也没有后来的糟心事。 几位姨太太里,顾圭璋对四姨太是有爱情的。 到了现在,他待四姨太始终不同于其他人。 只是,把乡下的孩子接过来放在眼前,时刻提醒自己,他爱的女人被别人搞过,还生了野种? 顾圭璋冷冷一笑。 “你到今天才告诉我这件事?”顾圭璋咬牙。 他生气极了。 四姨太则使劲哭,哭得楚楚可怜。 这样摇曳的雪浪,对男人来说极具诱惑力。 顾圭璋却毫无心情。 听四姨太说完,他恼怒拂袖而去。 四姨太有点担心,又去找顾轻舟,把她的话都告诉了顾轻舟:“轻舟小姐,我说错了吗?” “这件事里,没有对错,就看老爷的心思。”顾轻舟道,“你不必忐忑,我自然帮你安排好了剩下的,你做好自己的事——使劲央求他,其他交给我。” 四姨太颔首,怀着忐忑心情下楼去了。 当天晚上,顾圭璋没有回来,被四姨太的消息震撼了,气得不轻,出去喝酒了。 顾轻舟香甜睡了一夜,翌日早起。 一对乳燕落在她窗前的梧桐树上,扑闪着稚嫩的翅膀,点缀着静谧的早晨。 顾轻舟吃过早饭,就去了老城区。 “……从前有个算命老灵的郭七,他现在还在这边摆摊吗?”顾轻舟问。 路人告诉她:“还在呢,这会儿他还没有出摊,小姐你多等会儿。”然后指了路。 顾轻舟走过去,狭窄道路两旁,早已挤满了各种小贩,有人贩卖蔬菜,有人贩卖针头线脑,也有布和鞋袜。 各式各样的,将整条街堵塞住。 顾轻舟挤了半晌,在街尾瞧见了一处幡布写着:“铁口直断郭半仙。” 她等了一个钟头,快到了九点半,郭半仙才来了。 他眼睛没有全瞎,隐约还是能看得清人影。 “姑娘算命?”郭半仙打着哈欠,一口酒气未散,道,“手伸出来。” 顾轻舟听闻过他有点本事,却不知他的秉性,贸然收买他,顾轻舟也怕出事,所以伸出了手,先给他摸骨,再慢慢探讨其他。 彼此也算有个了解。 郭半仙一边摸骨,一边絮絮叨叨说顾轻舟的生辰八字:“戊申年壬戌月初一生的,那天正好是鬼头节,这日子不好。” 第一句就说错了。 他说顾轻舟是十月初一生的,实际上顾轻舟是冬月初八生的。 她笑笑,不以为意,她今天又不是来算命的。 “……生而富贵,可惜是亡国之人,父母双全却劳燕分飞。”郭半仙继续絮叨。 顾轻舟忍着笑,听他慢慢道来。 世道是挺乱的,军阀割据,山河破碎,但是不能用“亡国”来形容吧? 像顾轻舟这么大的女孩子,若非要说亡国之人,那大概只有清政府皇室的人才可以如此说了。 顾轻舟是汉人。 至于父母双全,更是不对,顾轻舟母亲都死了十几年。 “命中有贵人,可惜坎坷。”郭半仙又道,“再往后的事,就太长了,说不准,说不准。” 这个人挺奇怪的,其他算命的人,都只说前途,没人说过往,他反而说前途看不准,那他能有生意吗? 乱七八糟说了一通,荒诞无稽,顾轻舟半晌才整理心绪,说起正经事,道:“郭老先生,我找您做一笔大买卖,您意下如何?” 顾轻舟以为,这老头会很有底线,轻易不肯被收买。 她正要苦心说服他。 不成想,这老头那只尚且没有全瞎的眼睛,立马迸出精光,问:“要我去装神弄鬼骗人?可以可以,给多少钱?” 顾轻舟:“……”真是一点底线也没有啊! 看来这种事,他没少做过。 顾轻舟拿出三十块,放在他面前。 这三十块钱,足够郭七生活大半年的,他现在租房,每个月才二块六的房租。 他的手苍白,指甲缝隙里油污污的,立马接过钱,仔细辨认真假。 钱是真的,郭半仙喜得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 “姑娘大方,看来所求之事也不容易办。”郭半仙道,“你放心,我们算命的,就是吃坑蒙拐骗的饭,我保证给你办圆了。” 喂,说好的铁口直断呢? 这么光明正大告诉客人,你只是在坑蒙拐骗,你还想要生意吗? 顾轻舟被他逗乐,实在很喜欢这老头,那股子贪财劲,搁在他身上,竟是有点可爱。 顾轻舟也一时玩心大起,问他:“郭半仙,你真的会算命吗?” “会。”郭半仙口吻笃定道,“你看我瞎了一只半的眼睛,是为什么?因为我还有半只眼睛,是开了天眼的。” 顾轻舟噗嗤一声笑。 “……那你说说我的前途。”顾轻舟道。 郭半仙表情严肃:“小姑娘,你给钱这么痛快,我才告诉你,没人能看清楚前途。前途不在人的命里,它在人的脚下。开天眼的术士,只能看人的过去。说前途的,都是骗子。” 顾轻舟微愣。 “那我的过去怎样?”她鬼使神差的问。 “要说好,也不算太好;若说不好,也算是很好。”郭半仙摇摇头,“你想听什么?” 第272章 顾轻舟步步为营 郭半仙问:“你想听什么?” 顾轻舟心中莫名一顿。 他之前算得就乱七八糟,顾轻舟为何还要继续听他说? “我不想听了。”顾轻舟道。 “真不听?”郭半仙笑呵呵的,“若是你想听,这次算你便宜点,给五块钱就够了。” 五块钱,够普通伙计一个月的工钱,顾轻舟是傻子吗? “真不听。”顾轻舟道。 郭半仙反而笑得更开怀:“好丫头,是个聪明人。你若是一辈子都这么聪明,将来自有前途。” 顾轻舟又被他说得满头雾水。 总之,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自称坑蒙拐骗,的确很擅长拿捏人心。 顾轻舟转移话题,把自己要郭半仙去办的事,都告诉了他,让他明天准时去海关衙门的那条路。 郭半仙答应得稳稳的:“我办事,小姐放十二分的心,不能白赚你的钱!” 顾轻舟颔首。 这一点,郭半仙倒是有口碑。 从摊子上离开,顾轻舟去了趟烟馆,她还要找锡九爷办点事。 坐在黄包车里,顾轻舟身不由己想起郭半仙的话:“父母双全却劳燕分飞。” 她莫名心中有点忐忑,很想继续去问清楚。隐约中,顾轻舟很希望她母亲还活着。 可是怎么问,都像是假的。 郭半仙连她的出生日子都说错了。 他就是个骗子而已,不过比较有手腕,所以很多人推荐他,说他灵验。 顾轻舟心绪微转,不再想此事了。 到了烟馆,顾轻舟将早已准备妥当的帽子带上,压低了帽檐,对管事的道:“我姓顾,要见九爷。” 管事立马把顾轻舟领上来,顾轻舟不是第一次来了,管事知晓她是九爷的贵客。 锡九爷坐在躺椅里抽烟,旁边有个人在念账给他听。 顾轻舟进来,锡九连忙坐起,客气笑道:“顾小姐来了?” 这时候电话响起,锡九说了句“失陪”,让人给顾轻舟端茶,他就去接了电话。 他拿起电话,听清楚对面的声音之后,态度恭敬。 片刻,顾轻舟听到他说:“老爷,顾小姐在这里。” 是霍钺打过来的电话。 锡九挂了电话,笑呵呵走过来,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老爷一会儿就过来。” “不必不必,我是来找您的。”顾轻舟道。 可是霍钺已经在来的路上。 顾轻舟原本想,这点小事不好麻烦霍钺,就找了锡九帮忙。 既然霍钺来了,顾轻舟直接跟霍钺讲也是一样的。 霍钺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袍,黑色布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黑框玳瑁眼镜,俨然是个书呆子。 “怎么到烟馆来了?”霍钺道,“这里鱼龙混杂的,你若是有事,打电话给锡九就是了。” “我找九爷,说点买卖上的事。”顾轻舟笑道。 霍钺问他什么事。 顾轻舟就道:“我想让九爷给我介绍一支股票,就是九爷自己能掌控的,想让谁赚钱就赚钱,想让谁赔钱就赔钱的股票。” “这是想坑谁?”霍钺笑问。 “我阿爸。”顾轻舟道。 霍钺不解看着她。 顾轻舟拿出五百块,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这笔钱不多,应该不够偿付损失的,九爷能否帮帮我?” 锡九看了眼霍钺。 霍钺点点头。 “倒是有支股票......”锡九道,“若是顾小姐要派人来玩,很容易控制。不过顾小姐自己别玩股票,这玩意儿跟赌一样。” “我知道的,谢谢九爷教导。”顾轻舟道。 锡九微笑,就把那支股票,告诉了顾轻舟。 等顾轻舟走后,锡九说起她:“挺乖的女孩子,笑起来也好看。” “还聪明。”霍钺喃喃,心中似有千斤重,默默叹了口气。 “老爷喜欢她。”锡九笃定,跟霍拢静一样,一下子就猜出霍钺的心思,“我瞧她也甚好,跟老爷挺般配。” “没有的事。”霍钺站起身,“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 心中却有一团火,烧着霍钺。 顾轻舟是司行霈的女人! 霍钺讲道义,兄弟的女人不碰,这是青帮的帮规,身为龙头的他,自然不会去触碰帮规。 可是放不下。 每次见到她,心中都有点火,烧得又热又疼。 这大概就是想要却得不到的痛苦吧?若他真的能得到顾轻舟,会特别珍惜她吗? 霍钺也不敢保证。 顾轻舟不知道这些,她事情办完就从烟馆离开了。 晚上回家,四姨太问顾轻舟事情办得如何,顾轻舟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等着看好消息吧。” 然后她又告诉四姨太,“今晚再撒撒娇,把莲儿只有八根手指的事,告诉老爷。” 四姨太脸色微变。 让她提起这件事,岂不是在自己的伤口撒盐? 四姨太觉得顾轻舟太残忍了,她眼神微黯,低声道:“一定要说这件事么?” “嗯。”顾轻舟道。 四姨太忍着眼泪,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一点头,眼泪就滚落在手背上,炙热滚烫。 顾轻舟没有打扰她,退了出去。 晚上,四姨太依言,将此事告诉了顾圭璋。 “......若不是她身负残疾,一只手被狗咬断了两根手指,我也不会如此让老爷为难的。”四姨太哭着道,“老爷,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锦衣玉食却没办法心安啊。若是老爷不肯,就放了我走,我带着孩子们自己去过日子。” 顾圭璋却没有露出上次的烦躁。 他诧异看了眼四姨太。 “八根手指?”顾圭璋问,“是哪只手断了两指?” “左手。”四姨太哭得更伤心,惨痛欲绝。 顾圭璋就想起今天下午遇到的事。 他的车子爆胎,停在半路上,司机自己换车胎时,顾圭璋站在旁边,百无聊赖,却见一个瞎眼的老头子,手里拿着幡,原来是个算命的。 “先生姓顾?”老头突然问。 顾圭璋吃惊,这老头若不是故意来等他,就真有点本事。 “你怎知道?”顾圭璋佯装没好气。 老头说:“我故意在路上埋了钉子,等着贵客的汽车砸了。昨晚算了一卦,今天遇到的贵人姓顾。” 顾圭璋一听这话,气得肺都要炸了。 感情是这老头弄坏了他的汽车。 他正要发作时,听到这老头又说:“顾先生运气极佳,就快要遇命中贵人,带财又带官运,将来是顾氏的兴旺之人。” 顾圭璋忍着怒气:“是吗?” “是啊,是个女童,左手只有三指,既是你的女儿,又非你的女儿。顾先生若是信我的话,去摸摸她的断手,定能大发横财。”郭半仙道。 顾圭璋还想问,这老头就站起来,慢腾腾的走了。 “唉,可惜了,亲生父女却无缘分,注定要犯凶煞,非要以你死我活收场。”郭半仙看到了顾圭璋,就知道他跟顾轻舟是父女。 这话,郭半仙是自言自语,顾圭璋是听不到的。他絮絮叨叨,往旁边小巷一拐,就没了踪迹。 顾圭璋很生气,事后坐在车上,想着那老头的话,骇人听闻。 他也想不通什么断手孩子。 直到四姨太告诉他。 难道,自己今天真的遇到了活神仙,教授他生财之道? “孩子在哪儿?”顾圭璋问。 四姨太大为吃惊:“在、在药铺。” “带我去看看。”顾圭璋道,“等我看到了孩子,再考虑其他事。” 顾圭璋和四姨太都听顾轻舟说过,何氏药铺的老板娘是她乳娘的妹妹。 顾轻舟的乳娘,是顾轻舟的生母找来的人,她到底什么底细,顾圭璋是不清楚的。 至于那个妹妹,听说是穷苦人,顾圭璋更是不感兴趣。 “不敢劳烦老爷,我明日去抱了她来。”四姨太立马道。 莲儿在何家养了大半年,慕三娘很用心照顾她,何微姊妹也很疼她,短短半年,莲儿已经生得白皙微胖,圆嘟嘟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像极了漂亮的四姨太。 顾圭璋一看到这孩子的模样,心想:“的确是个有福气的。” 他又看了看孩子的断手。 那只左手,整整齐齐被砍断两根手指,只有三指。 顾圭璋觉得恶心。 他拉了下,匆忙松开。 他犹豫了起来。 一个瞎子的话,怎么能相信呢?只是,哪有瞎子这么准,一下子就说清楚孩子的特征? “先留她住半个月吧。”顾圭璋说,“容我再考虑考虑,家里也不宽裕。” 四姨太却激动得哭了:“是是,多谢老爷。” 莲儿就暂时跟四姨太住在一起。 四姨太高兴之余也担心,又去找顾轻舟:“轻舟小姐,老爷怎么会突然松口?他真的会留下莲儿吗?” “我是花了一整根小黄鱼的。”顾轻舟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妥当,你管好莲儿,让她听话乖巧就行了。” 四姨太连忙点头。 顾圭璋松口留下莲儿,只是一时被算命的话迷了心窍,有点想发财想疯了。 他想,养一个孩子要不了多少钱,若她真能给自己带来好运,岂不是白占了便宜? 他想试试看。 第二天早膳,顾轻舟看报纸,然后对二姨太道:“二姨太,你有闲钱做股票吗?” 二姨太失笑:“我哪有钱?” 顾轻舟指了指这一支:“我同学家里是证券行的,她偷偷跟我们说,最近有支股票大赚,问我们要不要赚些零花钱,她阿爸有内幕。” 二姨太立马道:“这分明就是坑你们的钱,轻舟小姐,您可别上当。” 顾轻舟撇撇嘴:“我想也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轮到我们呢?” 她将报纸放下。 顾圭璋却心思一动。 那个算命的说他要发横财,一旦接了三指女童回来,财运和官运都不断,他已经接回来了,那么财运是不是应在股票上? “我看看。”他道。 顾轻舟递给了他,解释道:“阿爸,我还没有买,我不懂股票。” 顾圭璋也不怎么玩股票,他不是吃这碗饭的。家里有点股票,都是长期稳定的,这种不常见的,他一向不碰。 他很有原则,花钱可以,但是两样东西他不沾,一是赌博,二是鸦片。 这种股票,就跟赌博一样。 顾圭璋平时不会动心,今天却鬼使神差的想:“那个瞎子说我的财运到了,是不是应在这件事上?” 他去了衙门,坐立难安,心中总想着那支股票。中午休息,他让司机开车出门,悄悄去了趟股票行。 他花了一百块买了点。 试试吧,万一那瞎子说对了呢?哪怕说的不对,也就是一百块钱的事,损失不算特别大。 第273章 巩固了胜利 顾圭璋入了那支股,顾轻舟很快就知道了。 九爷递信给她。 若是其他人,未必会上这个当,顾圭璋却一定会,他这个人太贪婪。 莲儿接到顾家,已经四天了。 这四天,四姨太既开心又担忧,怕顾圭璋半个月后赶莲儿走。 顾轻舟放学之后买了蛋糕,送给莲儿吃。 莲儿软软的眸子,低声叫姐姐,接过来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很乖巧听话。她眼珠子乌黑,像墨色的宝石,看得人心里都柔软了。 “轻舟小姐,老爷会不会再送莲儿走?”四姨太担惊受怕。 “你别杞人忧天,一切都有我呢。”顾轻舟道。 四姨太感激:“轻舟小姐,您这样帮我们,真是菩萨心肠,老天爷会保佑您的。” 顾轻舟微笑。 四姨太房间的窗帘摇曳,夜风熏甜,亦如那蛋糕的香醇。 四姨太仍是担心。 没想到,这天下班,顾圭璋心情极好的回来了。 他甚至在吹口哨,像个活泼的毛头小子。 “什么好事啊?”大家都在猜。 “轻舟小姐,您知道吗?”几位姨太太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我也不知。” 二姨太大着胆子去打听,才知道顾圭璋从股市赚了一大笔钱。 “老爷说,他在股市陆陆续续的投入了五百块,赚了二十倍回来,我的天!”二姨太也震惊,这实在太多了,是大发横财。 “那赚了好几套房子!”三姨太也惊呼,“老爷运气真好。” 顾轻舟沉默听着。 赌博不就是这样吗?先给甜头,你才能继续上当。 顾圭璋则得意洋洋。 接过来的几天,他赔了点,整体还是赚了的,他至少赚了一万块。 这差不多是顾圭璋一整年的年薪和各种灰色收入的总和。 短短几天,就赚了一年多的钱,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一辈子的,顾圭璋能不兴奋吗? “我真的要发财了!”顾圭璋的贪婪越发厉害,他把赚来的一万多,全部投入股市,准备大赚一把。 没过几天,又有一件事让顾圭璋很高兴。 和顾圭璋平级的陈桁陈次长,总是跟顾圭璋争功劳,这次他得罪了总长,被总长点名批评,让他停职三天反省,隐约是要赶他走。 “陈桁一旦离开,将来我就是总长的不二人选。”顾圭璋想。 海关衙门的总长,别说钱财多不胜数,就是官威也大。 总长看上去只比次长大一级,但是地位却要高数倍。 “我最近运气不错。”顾圭璋心情极好。 他回家之后,给了四姨太十块钱,道:“去给莲儿做身衣裳,等我周末有空,把她的户籍办理了,她就是我的养女。” 四姨太喜极而泣。 她要去跟顾轻舟道谢,顾轻舟却道:“不能这么容易。” 四姨太不解。 “你想要莲儿的养女身份牢固,就把心静下来,一切听我的安排。”顾轻舟道,“我会让老爷永远不反悔收养莲儿。” 四姨太不太懂,老爷已经很高兴了,为何还要再安排? “轻舟小姐,咱们还是别折腾了。”四姨太小心翼翼道,“这样已经很好了。” 顾轻舟却摇摇头,她要让顾圭璋坚信,莲儿是能给他带来好运的人。 顾轻舟让顾圭璋没有侥幸,一切就是莲儿带来的,顾圭璋需得坚信这点。 顾圭璋的自私,只有顾轻舟懂,四姨太不明白。 顾轻舟猜测得不错,顾圭璋运气起来了之后,又开始想:“我今年运气好,也许跟任何人没关系,那个莲儿,只是凑巧到我家里而已。瞎子胡说八道!”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不乐意收留莲儿了,只是暂时还没有表现出来。 顾圭璋的自恋,以及自私反复,顾轻舟摸得一清二楚。 四姨太果然也听了顾轻舟的话,不敢再说什么。 接下来没过几天,顾圭璋那支大赚钱的股票却套牢了。 顾圭璋的好心情,一落千丈。 “果然,股市是没保障的,还是不应该入。”顾圭璋懊恼极了。 他又想:“我投入进去的,都是我赚回来的,不吃我的老本,赔了也无碍,还是有点赚头。” 只是人都贪心,剩下那点赚头,已经无法让顾圭璋满足了。 他心情还是不好。 正巧四姨太抱了莲儿在跟前,顾圭璋一股子邪火,都发在这孩子身上:“明天给我送走,一家子瘟神,我不倒霉才怪!” 四姨太吓了一跳,不知老爷为何又反复了。 她死死抱住了孩子。 “还说三指女童旺我,还说什么是女儿又非女儿,什么狗屁东西,她根本就不是我女儿,哪里来旺我?”顾圭璋愤怒的想。 他股票被套牢,心情实在太差。 顾轻舟就对四姨太道:“明天一早,还把她送回到何氏药铺去。” 四姨太双腿发软,只差给顾轻舟跪下:“轻舟小姐,您再去求求老爷啊,上次老爷都说了要把莲儿收为养女,怎么又变卦了?” “老爷一向爱变卦,你不知道吗?”顾轻舟道。 顾圭璋是很自私的,让他心甘情愿养大一个孩子,还是四姨太跟别人生的,光凭瞎子几句话,以及股市那点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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