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司芳菲是他杀,对吗?”霍钺问。 顾轻舟颔首:“假象是这样的。” “如果是冲着你们来的,那么他们就会死在你们婚礼当晚。此事,你不必自责,跟你们没关系,可能是司督军的政敌干的。”霍钺道。 顾轻舟也不知道。 她只是看到了尸体,还没有抓到任何嫌疑人。 方向太多了,导致她现在也没了头绪。 但就如霍钺所言,这件事估计不是冲顾轻舟来的。 “依照假象,最先查到的,大概会是司慕买通凶手杀了司芳菲,然后他自尽。”霍钺道。 假象会如此。 到时候,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司慕。 “一旦此事是司慕主谋,那么还是会牵扯到你身上。轻舟,你得有点防备,你未必就能摘干净。”霍钺道。 这种假象,是提供给流言蜚语的。 舆论和八卦不需要实情,他们只需要猜测。 到时候,就会有人猜测顾轻舟的身份。 一旦猜到她是司慕的前妻,那么司慕伤心欲绝之下做出这等惨事,也是能理解的,而顾轻舟会成为舆论的牺牲品。 所有人都希望她偿命。 “司夫人还活着,她一定会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顾轻舟道,“到时候,舆论会淹没我,我即将声名狼藉了。” 司夫人会把事情闹大的。 凶徒营造的假象,会让司夫人倾泻愤怒,哪怕跟顾轻舟无关,司夫人也要借机拉顾轻舟下水。 霍钺道:“别那么悲观。” 虽然这样安慰,霍钺也蹙起了眉头。 “……可是,只要我离开几年,舆论总会过去的。”顾轻舟道,“这样的舆论和民情,也许会毁了我的声誉,却不会要了我的命。” 霍钺颔首。 “你觉得,背后的人到底是想要什么?”顾轻舟又问霍钺。 霍钺沉吟:“关键是凶手是谁……” 要知道凶手是谁。 于是,顾轻舟和霍钺一点点分析,假如凶手是这个,亦或者是那个。 凶手是司督军的敌人呢? 是司行霈的敌人? 是司慕的敌人? “会不会真是司慕自己?”最后,霍钺问顾轻舟。 顾轻舟摇头。 她拿出了玉藻的例子。 “司慕放不下的事太多了。”顾轻舟道,“非要极端的想,两位死者自身有一位是凶手的话,我宁愿相信是芳菲……” “可司芳菲是他杀。”霍钺道。 顾轻舟点点头。 是啊,司芳菲是他杀,而不是自尽,她应该不会是凶手了。 再说了,她也没有自尽的理由。 如果司芳菲对司行霈有着畸形的爱恋,那么她也希望把顾轻舟弄倒,而不是这样轻易便宜了顾轻舟。 “我还以为,芳菲会对付我,我时刻提防着她,不成想,她竟是这样的结局。”顾轻舟叹气。 霍钺倏然一惊,他面上似随口一问:“司芳菲为什么要对付你?” 用一种说笑的口吻。 顾轻舟就道:“一点私事。” 她没有告诉霍钺。 霍钺心中,却敏锐的起了点担忧。 他之前觉得,顾轻舟可能不会特别危险。现在,他猛然觉得,顾轻舟可能遭遇一个极大的漩涡。 而顾轻舟因司慕的事伤心,亦或者当局者迷,她现在还没有留意到自己身处陷阱里。 “……司芳菲……”然而,顾轻舟还是看到了霍钺的表情,她突然心口也是一跳。 她怔怔看着霍钺。 霍钺就知道,他留意到的危险,顾轻舟现在也留意到了。 顾轻舟的手指微微卷曲了起来。 第708章 断绝 顾轻舟一直在愣神。 霍钺坐在旁边,慢腾腾喝了一杯茶。 放下茶盏,他对顾轻舟道:“我得回去了轻舟,坐在这里无济于事。我回去查查,也许还能帮到你们。” 顾轻舟嗯了声。 等霍钺走到了门口,她脑子才转过来,道:“我也去。” “你也去?”霍钺迟疑了下。 这个当口,顾轻舟不太适合离开平城的吧? 况且,岳城那边,她也是回不去的。 “我曾经答应过司慕,假如他不幸战死疆场,我会帮他抚养玉藻……”顾轻舟说到这里,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后面的话不由自主哽住。 人都可以死,包括顾轻舟,但司慕不应该是这种死法。 郭七老先生说,司慕可能会死于子弹,顾轻舟总以为他将来是征战一生的,谁知道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玉藻还不足两个月,顾轻舟需得亲自抚养她。 “轻舟,司行霈需要你,你的家庭也需要你,这个时候你不宜离开。”霍钺语重心长,“司慕的女儿,我会让阿静去抱过来,照顾她。” 顾轻舟不放心,她目带犹豫。 霍钺就问她:“你想逃避啊?” 顾轻舟猛然一惊。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潜意识里真不想面对司夫人。 不管结果是什么,司夫人一定会把所有的罪过推给顾轻舟的。她若厮打顾轻舟,难道顾轻舟还能还手吗? 真相是什么,有什么重要? 在司夫人看来,顾轻舟不结婚,司慕就不会来,他就不会死。 只怕司夫人会不死不休的纠缠顾轻舟了。 “我……”顾轻舟张口结舌,“霍爷,您为何要把人看得这样透?” 霍钺笑了下。 他的青布长衫衣摆飘逸,依旧是那么斯文潇洒。 这些年,霍钺都没怎么变过,他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青帮龙头。 “轻舟,别太难过。”霍钺道,“你在司行霈身边,就无需我再说什么保重的话了。” 顾轻舟想笑一下,可惜她无法牵动唇角。 “我知道的,多谢您。”顾轻舟道,“帮我照顾好玉藻。等这边的事情妥善处理了,我就回去接她。” 霍钺颔首应下。 有了霍钺帮衬,顾轻舟的心中暂时安稳了下来。 她洗脸、梳头、换鞋。 司督军和司夫人、司琼枝全部进了医院,司芳菲和司慕尸骨未寒,顾轻舟不能任由情绪左右她。 她需得操持大局。 她准备去军医院,和司督军、司夫人呆在一起。 哪怕司夫人和司琼枝想要撕碎了她,她也不能退缩。 到了军医院,顾轻舟看到司督军站在窗前抽烟。 窗台上,落满了烟灰。 “阿爸……”顾轻舟喊了他,只感觉声音千斤重。 她的拳头有点紧,似乎想要后退,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也常有胆怯的时候。 然而,现在根本没空去躲避。 “你来了。”司督军的声音是哑的,不知是抽了太多的烟,还是哭过,他已经说不出话,只有一点气声。 “是,阿爸。”顾轻舟往前走,走到了他跟前。 窗外是几株树木,春日里蓬勃舒展枝桠,开了满树的花。 司督军怔怔看着。 顾轻舟发现,司督军一下子就老了,他那宽阔坚毅的肩头,往下虚搭着,有气无力,像个颓废的老者。 “不要难过,我们都不要难过。”司督军对顾轻舟道,“人总是要走的。” 顾轻舟嗯了声。 她一点头,眼泪就顺势滚落。 司督军这话,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顾轻舟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顾轻舟根本体会不到。 “轻舟,我不该松口的……”司督军倏然又道。 顾轻舟的心口发紧。 她知道这话的含义。 司督军若是不松口,顾轻舟和司行霈就不会结婚的,哪怕结婚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司家众人也不会来到平城参加婚宴。 如此,司慕和司芳菲就不会死。 “……阿慕对你不错,他帮你说了很多的好话。”司督军深深吸了一口烟,“我若是再善待你,就太对不起我的儿子了。” 顾轻舟的眼泪流淌得更厉害。 “我……我明白了。督军,我……这就走……”她声音哽咽难以成调子,视线里一片模糊。 顾轻舟不怪任何人。此时此刻,司督军的痛苦,她体验不到万分之一。 也许,她真的错了。 司夫人说,老天爷会报应顾轻舟的,顾轻舟总担心着,如今真的轮到了她。 她心中无比的难过,得到了认可,如今又失去了。 “我走了,督军。”顾轻舟跟司督军作辞,她深深弯了下腰。 她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地上,荡开水花。 她亦不知为何会这般痛哭。 “去吧。”司督军头也没回,只是抽烟的动作更加用力,似乎想要用雪茄的轻烟来填补内心的失去。 顾轻舟转身,出了病房。 远远的,她听到了哭声。 那是凄厉的、苍老的、惨绝的哭声,顾轻舟很熟悉这声音——是司夫人在哭。 “你在逃避吗?”她想起了霍钺的话,而她也承认了。 顾轻舟迫不及待往外跑。 可能是脚上的鞋子很沉重,她想要甩掉它们,故而她一路狂奔。 “太太,太太!”副官邓高很大胆,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太太,您的脚……” 顾轻舟低下头。 她跑了很远的路,已经从军医院跑出来,脚不知何时被碎玻璃割破了,鲜血直流。 “太太,回医院去包扎一下吧?”邓高见她没有再跑,立马松了手。 “不用了,回家吧,我自己有药。”顾轻舟道。 汽车开了过来。 坐在汽车里,副官用一块毛巾垫在她的脚底。 顾轻舟瞧着毛巾一点点染上血色。 然而,她没有感受到痛,全身上下都有点麻木了。 这天晚上,司行霈没有回家。 顾轻舟知道他在抓凶手,司督军让他赶紧抓到。 “查到什么了吗?”顾轻舟问副官。 副官说不知道。 “去问问,看看在哪里审讯,查到了什么。”顾轻舟道。 半夜十二点,副官来给顾轻舟回信,说师座已经抓到了一个杀手。 “正在审。”副官道。 顾轻舟嗯了声,没有言语。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外头的吵闹声。 第709章 顾轻舟的恶毒 深夜的平城,空气清冷,雨后的春寒复起,初开的娇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顾轻舟听到了吵闹声,就推开门走到了屋檐下。 料峭寒意扑面,她打了个哆嗦。 “顾轻舟那个贱人,是她害死了慕儿……”是司夫人的声音。 她哭喊着。 除了司夫人,还有司琼枝的声音:“都是她,她想要杀了我哥哥,还做成他自尽的模样,她这个恶毒的妇人!” 其中掺杂着副官们劝慰的声音。 顾轻舟握了握手指。 寒意更重了,让她的面颊有点僵硬,她的唇紧紧抿着。 片刻的功夫,司夫人就冲到了正院。 她的鞋子在大门口与副官们冲突的时候弄掉了一只,故而一走一瘸的。 看到了顾轻舟,她更加破口大骂,使劲要往前冲。 副官们拦住:“夫人,请您节哀!” 司夫人却大喊大叫:“顾轻舟,你过来顾轻舟,你若是还有一丝良知,你就过来跟我对峙:你为什么要害死司慕?” 顾轻舟没有动。 她站在屋檐下,灯火暖黄色的光线铺满了她全身。 她放下了长长的头发。 她自从和司慕结婚,就再也没有剪过刘海,故而刘海长长的搭在脸侧,遮掩的她面容更小巧。 她原本就妩媚的眉眼,半隐没在黑发里,有种莫名其妙的阴森。 她是个女鬼,满头满脸的发,面容苍白。 司夫人却完全没看到似的,使劲往前冲。 副官也不敢真的用力,一个不慎,就被司夫人冲了过来。 她上前就抓顾轻舟的头发,想要厮打她。 顾轻舟原本告诉自己,不要伤害司慕的母亲。 可当司夫人真的冲过来时,她抬起了脚,一脚把司夫人踹翻。 司夫人刚踏上台阶,没提防顾轻舟敢动脚,骨碌摔了下去,摔懵了,半晌没爬起来。 “姆妈!”司琼枝那凄厉的哭喊,已然是半嘶哑了,在寂静的夜空里很可怖,宛如半夜枭啼。 “顾轻舟,你不得好死,你害死了我哥哥,还敢打我姆妈,你应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你们全家都该死!”司琼枝被副官拦住,拼了命的挣扎,不停的辱骂。 副官们这时候就发现,太太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故而拦司琼枝就更加用力了。 这时候司夫人也爬了起来。 她重新想要站起来打顾轻舟。 顾轻舟的袖底,亮起一把勃朗宁,对准了司夫人的脑袋。 “你开枪啊,你开啊!”司夫人还要往前冲,“就像你杀司慕那样。” 顾轻舟就朝着天空,放了一枪。 枪声震动了司夫人,也让司夫人的脚步微停。 她不敢再靠近了,故而坐在地上撒泼大哭,毫无往日的雍容华贵。 “老天爷啊,你看看这个女人,为什么她作恶多端却不收了她?她害死了我儿子,害得我们司家不得安宁,怎么不打个雷劈死她?”司夫人哭吼道。 她一抹眼泪,坐在地上怒指顾轻舟:“我知道,是你和司行霈那个小杂种,你们俩设计害死了慕儿!现在,你们称心如意了?” 顾轻舟没有答话。 她一直没有开口。 她沉默站在屋檐下,面上毫无表情,只是被隐没在黑发里的眼睛,莫名其妙开始流眼泪。 她的眼泪流得更狠。 司夫人的骂声更凶。 “……我没有害死那个杂种的娘,我只是写信让她去死,她自己上吊,关我什么事?”司夫人哭得更加厉害。 司琼枝突然一惊。 众位副官也全部听到了。 朱嫂这时候才被惊动,急匆匆从旁边的车座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你说什么?”朱嫂衣裳都没有扣好,跨过门槛走向了司夫人,“你刚刚说什么?你给谁写信?” 司夫人就问朱嫂:“你少假惺惺,你们不知道吗?你们合谋设计我们!为什么不敢杀了我,懦夫,贱人,你们都该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看着你们全死光!” “姆妈!”司琼枝反而有一点理性。 司夫人则完全不管了。 她看到朱嫂靠近。 她打不到顾轻舟,就爬起来拉住了朱嫂的头发,使劲打朱嫂。 “住手!”顾轻舟这才厉喝,过来帮忙时,也被司夫人扯住了头发。 司夫人劈头盖脸,掴了顾轻舟三四下,顾轻舟的脸都被她打肿了。 她放开了朱嫂,只打顾轻舟。 顾轻舟忍无可忍,反手重重扇了司夫人一个耳光。 “你敢打我姆妈?”司琼枝又在远处厉叫。 司夫人一边和顾轻舟厮打,一边怒骂:“你害死了我儿子,今天就要你偿命!” 朱嫂也帮忙,却被挤到了旁边。若不是朱嫂没防备,顾轻舟根本不会下来救她,也不会处于弱势,被司夫人抓住。 突然一个力道,用力扯开了司夫人和顾轻舟。 顾轻舟抬眸,就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将她护在身后,跟着他进来的副官们,将司夫人押住。 司夫人再挣扎,却是徒劳无功,根本无法挣脱。 “你们就这样看着?”司行霈扫视一圈院子里的副官。 副官们瑟瑟发抖。 一边是司夫人,一边是太太,她们是婆媳关系,谁敢下狠手去阻拦? 司夫人可是像疯了一样! 她还在挣扎,司行霈身边的副官就重重一下子打在她的后颈,直接把她打晕。 家里看门的副官,可不敢这样放肆。 “姆妈!”司琼枝大哭。 司行霈搂住了顾轻舟,转过脸对副官们道:“押回去,不许再让她们进门!” 副官道是。 院子里的声音渐渐远去,一切都归于安静。 司行霈将顾轻舟抱起来,回到了卧室。 顾轻舟挨了几下打。 她原本没吃亏的,是朱嫂没有防备,被司夫人缠住,顾轻舟才走下去的。 如今,她左边眼角被司夫人挖出一条深深的血痕来。 脸上挨了好几巴掌,此刻火辣辣的疼,已经肿了起来。 朱嫂也挨了几下。 忍着疼痛,朱嫂拿了冷巾帕进来,要给顾轻舟敷脸。 “太太,夫人那话是什么意思?”朱嫂放下毛巾,却不肯出去,眼泪婆娑看着顾轻舟,“是她逼死了我家太太?” 司行霈眸光微盛,看着顾轻舟。 第710章 报应 这个瞬间,司行霈的眼神是很犀利的,似开刃的利器,有锋利的刃芒。 顾轻舟一怔。 她想要开口,朱嫂又道:“太太,您为何从未说过这件事呢?” 说罢,朱嫂惊觉自己在悲伤和急切之下,说错了一句话。 不过,少帅这么疼太太,应该不会多心的。 朱嫂看了下司行霈。 她没看出少帅表情的变化,只感觉屋子里更冷了,似乎有什么寒意在屋子里游荡着。 “我……我先下去了。”朱嫂支吾,退了出去。哪怕是满心的疑问,朱嫂也不会去责备顾轻舟。 她和司行霈一样,疼爱顾轻舟,知晓顾轻舟不会隐瞒他们什么的。 少帅坚信是现任司夫人蔡景纾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而且多年寻找证据,可惜没什么结果。 太太那么爱少帅,若是她有证据,她会拿出来的。 朱嫂想,太太肯定也有难言之隐,还是让他们两口子自己说吧,她在场不方便。 于是,朱嫂下楼了。 等朱嫂一走,司行霈拿起毛巾,要给顾轻舟敷脸。 顾轻舟却摇摇头:“不用了,我回头用点药膏就可以了,我自己配置的……” 司行霈嗯了声,没有坚持,他放下了毛巾。 他问:“药膏在哪里?” 顾轻舟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碗,碗里盛着淡绿色的膏体,有草木的清香,这是她自己研制的。 司行霈撩起她的头发,仔细为她擦药膏。 顾轻舟没有动。 司行霈不看她的眼睛,也不说话。 擦好了,司行霈站起身道:“我还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先睡吧,等我有了消息会告诉你的。” 说着,他真的往外走。 顾轻舟盯着他的背影看。 见他走到了门口,她突然喊他:“司行霈!” 司行霈脚步一停。 顾轻舟问:“你怀疑我?” 司行霈心中一紧,他回过头道:“轻舟,我从不怀疑你什么。” 他很认真,态度也是真诚的。 他不怀疑她,他爱她,她是他司行霈的命。 “你若是不怀疑,你会问我的。”顾轻舟往前走了几步,眼底聚满了痛色,“你怀疑我有证据却没有告诉你?” 司行霈犹豫了下。 他这个犹豫,只是短短几秒钟。 他很坚定自己的心。 “你不会的。”司行霈道。 “那你为什么不问?”顾轻舟扬起脸看着他,“夫人的话、朱嫂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若是不怀疑,为什么不谈谈?” 司行霈一瞬间竟然接不上来。 他回视顾轻舟。 顾轻舟继续道:“你今天查到了什么证据?” 司行霈的眼神再次一动。 顾轻舟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不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 “轻舟,我们可能在一个圈套里,但是我不曾怀疑你。”司行霈道。 他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正如顾轻舟和霍钺猜想的那样,证据可能会指向顾轻舟。 顾轻舟有杀司慕和司芳菲的动机,也有能力。她嫉妒司芳菲,同时又希望抹杀自己的过去。 而司慕,就是她的过去。 顾轻舟一下子像被挤垮了般,她垂了眼帘。 “你去忙吧。”她说。 司行霈说他不怀疑她,顾轻舟相信。他爱她,顾轻舟更坚信。 正是因为他爱她,所以他不怀疑,他理性的做出了决定。 可司行霈不是机器,他有自己的感情——他的感情在背叛他的理性。 假如他真的不怀疑顾轻舟,他就会在查到证据的第一时间告诉顾轻舟。 他会让顾轻舟当心,会跟顾轻舟商量,甚至会提出让顾轻舟参与调查。 但是他没有说。 什么也不说,意味着他自己也不是那么肯定。 就如他方才听到朱嫂的话,他也下意识没有问。 他害怕知道实情,他不愿意猜测顾轻舟的打算。 哪怕顾轻舟瞒着他,她也是有苦衷的。 “轻舟……”司行霈看得出她的情绪变化,甚至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轻舟却转身,一下子关上了房门。 司行霈站在门口,想了半晌。 他是要这样离开,还是回身跟她说清楚? 然后,顾轻舟重新开了房门,她对司行霈道:“司行霈,我没有证据。你猜得不错,你母亲是被蔡景纾逼死的,她写信给你母亲的。 可惜,那些信早已没了,我手上只有三封信,都没有写到重点的地方,我一直在诓骗蔡景纾。 蔡景纾做贼心虚,又很清楚那些信最后都是落在我外公手里,所以她很怕我。但是,我真的没有后面的那些证据。” 司行霈一下子将她拉入怀里。 他感受到了疏离。 顾轻舟在解释。 她的解释里,看似是想把问题说清楚,不留下猜疑,实则她在和司行霈划清楚界限。 她生气了。 “轻舟,我从未怀疑过你。”司行霈低声,然后又道,“芳菲死了,轻舟,我现在很累。” 顾轻舟嗯了声。 “去忙吧,让副官开车,你路上睡一会儿。”顾轻舟道。 司行霈松开了她。 他下楼了。 顾轻舟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她告诉司行霈这些话,是想让司行霈把调查的证据也告诉她。 然而,他没有说。 顾轻舟想:“他怀疑我了,他觉得是我杀了司芳菲和司慕。” 她平素行事也不那么纯善,她手上也染过鲜血,司行霈怀疑她,她不会太过于吃惊。 顾轻舟双腿发软,她轻轻关上了房门。她的坦白,可能是太迟了,并没有换来司行霈相同的信任。 新婚之夜的龙凤蜡烛还没有点完,她关了电灯,起身把蜡烛点了。 烛光很淡,顾轻舟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 “当初师父和乳娘死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她问自己。 她不想让自己太过于悲观。 可她忍不住的难过。 司行霈在怀疑她。 布局者的目的,应该就是让他们夫妻反目成仇吧? 她想,对方做到了。 司行霈哪怕再疏远芳菲,芳菲都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看他对待朱嫂、阿潇和老太太,就知道司行霈多么渴望亲情了。 芳菲的死,真是个绝妙的局。 “也许,我的报应真的来了。”顾轻舟想。 第711章 安排 顾轻舟枯坐了一夜。 那对龙凤蜡烛烧完了,流淌了满桌的蜡泪。 烛火噗嗤一声灭了之后,顾轻舟回神。 天已经大亮了。 朱嫂准备好了早膳,小心翼翼敲顾轻舟的房门。 “太太,昨晚少帅没说什么吧?”朱嫂很担心自己那句错话,让他们夫妻起了罅隙。 若起了争执,就是大大不妙了。 顾轻舟道:“没事,他没过几分钟就走了。” 朱嫂松了口气。 顾轻舟发现,朱嫂被司夫人打了那几下,脸上有很清晰的五指印痕,而她脸上已然没什么痕迹,只有一夜未睡的疲倦。 “朱嫂,我这里有些药膏,您擦些在脸上。”顾轻舟道。 朱嫂摸了下自己的脸,连连道谢。 顾轻舟给她涂抹药膏,就跟她说话。 从司芳菲的死,说到了司行霈的母亲,又说司行霈从小在家就不太如意等,司夫人一直不喜欢他。 “……少帅也有不对的地方,他一直跟夫人作对。”朱嫂客观道。 “他没什么不对,他一直有所怀疑,这是他的机敏。”顾轻舟道。 朱嫂特欣慰。 顾轻舟任何时候,都会帮司行霈说话的。 朱嫂拉住了顾轻舟的手:“太太,朱嫂这把年纪了,什么也不求,只求你跟少帅好好的过日子。我服侍你们一辈子,以后下去见了老太太,也有交代了。” “老太太”,是指司行霈的母亲,为了和顾轻舟区分开来。 顾轻舟回握了朱嫂的手。 说了片刻的闲话,顾轻舟下楼吃了早饭。 司行霈还在连轴转,他不可能休息,也不可能停歇下来。 他内心的愤怒,快要击垮他。 平城虽然是他的地盘,可司行霈也不是神仙,不能面面俱到。 而司行霈,显然是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不肯服输。 顾轻舟不愿意被他怀疑,也没办法增加他的辛苦。 假如顾轻舟自己派人去查凶手,只怕会打乱司行霈的计划。 司行霈知晓顾轻舟有点能耐,却不和她商量半句,他已经怀疑顾轻舟了。 这种时候,最忌讳添乱了。 早饭之后,顾轻舟坐在饭桌前沉思。她虽然一夜未睡,脑子还是清楚的。 她没有去找司督军和司夫人。 司督军已经表明了态度,若再纵容顾轻舟,就是对不起司慕了;而司夫人,无疑是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在顾轻舟身上,厮打只是开端。 他们不愿意看到顾轻舟。 顾轻舟就去看了二宝。 “……你带着木兰和暮山去上海,找张九爷玩几天,可好?”顾轻舟问二宝。 二宝眨了眨眼睛:“师姐去吗?” “师姐不去。” 二宝立马摇头:“我也不去。” “你先去,以后师姐去看你。你答应师姐,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木兰和暮山,能做到吗?”顾轻舟问。 二宝疑惑看着她。 他虽然傻,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一下子就拉住了顾轻舟的手:“师姐,我不走!” 顾轻舟哄了他半天。 “……师姐你去吗?”二宝坚持问,他不肯离开顾轻舟。 顾轻舟眼眶发热,道:“我过几天就去。” “师姐,你还要我吗?”二宝再次问。 顾轻舟这次的态度就变了,她非常慎重跟他保证:“师姐永远不会丢下你!” 二宝咧开嘴巴笑,十分憨厚。 顾轻舟就打定了主意,不管她遇到什么事,她都要带好二宝。 她喊了副官唐平。 唐平是顾轻舟为数不多的亲信,二宝最信任他。 “你去收拾东西,我写封信给张太太,你带着我的书信和二宝、木兰、暮山,一起去上海,暂住张家,等我的消息。”顾轻舟道。 唐平对顾轻舟的话素来不质疑。 他道是,恭恭敬敬。 顾轻舟回房写信的空隙,唐平已经替二宝收拾妥当,也给木兰和暮山喂了药睡着了,装在笼子里。 药是顾轻舟亲自配制的,不会伤害木兰和暮山的身体。 顾轻舟再次出来,把信交给了唐平。 她俯身,把自己调治的药物交给了唐平和二宝:“给木兰和暮山吃这些,到了上海之后,把它们交给张九爷照料。” “太太,这是您最亲近的宠物,真的要送去上海吗?”唐平也听出了顾轻舟言语不对劲。 顾轻舟道:“他们不是宠物,是我的朋友,我的家里人,我要把他们托付给最懂得他们的人。” 唐平道是。 此事,顾轻舟没有和司行霈商量,她也没见到司行霈。 平城的火车站尚未修好,唐平亲自开车,护送二宝离开。 顾轻舟没有去送。 她把此事告诉了邓高。 邓高是司行霈的亲信副官。告诉了他,就等于说给了司行霈听。 这件事上,顾轻舟没什么值得隐瞒,她一点一滴告诉司行霈的亲信。 “二宝和木兰、暮山去了上海,可能要玩几天。平城不太平,二宝又太傻了,他留在这里我不放心。”顾轻舟道。 邓高道是:“太太考虑得对。” “你有空的时候,把这话告诉师座。”顾轻舟又问。 邓高再次道是。 送走了木兰和暮山,顾轻舟立在客房门口,有一瞬间,铺天盖地的伤感涌向了她,让她心口一阵阵的发涩。 她想要哭泣。 然而,现在却也没什么哭泣的理由。 司行霈没回来,也没人传递消息给顾轻舟,顾轻舟就上楼。 她心中已然有了个主意。 她一直想帮司行霈做件事,也许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时机。 “我曾经舍不得离开他,怕他寂寞。如今,也许离开对我们都好些,让他也冷静冷静。”顾轻舟想。 他怀疑她了,她在他身边,他会被这种情绪压得喘不过来气。 当初师父和乳娘死后,顾轻舟有过那样的经历。 她很理解现在的司行霈。 顾轻舟睡熟了。 她做了很多荒诞的梦,梦境是诡异的,光怪陆离的。 醒过来之后,顾轻舟发现自己比睡觉前更加疲倦。 她去洗澡了。 等顾轻舟洗好澡出来,时间刚刚到了下午一点。 司行霈回来了。 他一头栽到了床上,把顾轻舟吓得半死。 她去搀扶他。 “轻舟,我没事。”他低喃,“我没事。” 然后,他彻底陷入软软的枕席间,再也不肯起来。 第712章 为你做一件事大事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却睡着了。 他真的很疲倦,亦或者此刻不太想看到顾轻舟。 如果他有怀疑,那么就会有怨气,甚至需要用力才能克制住内心的愤懑。 司芳菲死了。 生死大事,岂能轻易揭过去? 她站起身,轻轻为她丈夫盖了被子。 她下楼,发现两名站岗的副官,居然站着打盹,差点跌倒。 “师座说,让你们也去休息,两个小时后再来。”顾轻舟道。 副官惊醒。 他们也忙碌了一整夜,此刻站立都控制不住想要睡觉。 他们给顾轻舟敬礼,退了下去。 顾轻舟看到邓高还在。 她冲邓高招招手,邓高就上前。 “太太,我把二宝的事,告诉了师座。”邓高道。 可惜,当时师座没什么反应。邓高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编,才好圆过去。 “嗯。”顾轻舟却丝毫没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问邓高:“凶手抓到了吗?” 邓高突然一顿。 这个…… 他满心的话却不敢说,因为那些都是秘密,也因为师座当场就杀了那个杀手。明明是很重要的证人,明明审了很久才有眉目,可师座利落杀了他。 这意味着,消息不能走漏。 邓高是司行霈的心腹,他比任何人都能揣测上司的意思。 “倒是抓到了几个人,可惜没什么重要的线索。昨晚师座一生气,还杀了一个人。”邓高道。 他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 “杀人灭口吗?”顾轻舟却认真看着邓高。 邓高笑道:“太太说笑了,师座怎么会要灭口呢?” “是不是那个人说的消息,跟我有关系?”顾轻舟又问。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双目澄澈看着邓高。 邓高后背一瞬间沁出了汗意,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笑着道:“这个倒没有。” “那为何要灭口?”顾轻舟声音一提。 邓高道:“真不是灭口的,太太。属下说错了话,属下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说罢,他叩靴行礼,急匆匆跑远了。 邓高没有泄露什么,是顾轻舟太过于敏锐,她似乎能猜到。 “有人提到了我,所以被灭口?”顾轻舟苦笑,“司行霈啊,假如你相信我的清白,又何必这样着急为我遮掩?” 掩饰,意味着心虚。 而心虚的背后,就是不信任了。 顾轻舟知道,司行霈哪怕怀疑她,也会保护她、疼爱她,为她清扫一切障碍。而顾轻舟需要的,却仅仅是虚无的信任而已,反而看不到他的维护。 她独坐良久,仍是觉得她需要司行霈的信任,她无法忍受来自他的猜疑。 司行霈只睡了一个小时,他起床之后,没有看到顾轻舟。 他也没问,直接就出门了。 这天傍晚,司行霈给了司督军交代。 他抓到了一伙人,正好是司督军的仇敌安排在平城的。他们开一家报社,背后却是从事情报活动,兼有刺杀任务。 他们也交代,的确是他们在筹划刺杀三军总司令,可惜没有得手。 于是,他们刺杀了司慕和司芳菲。 “你不是屈打成招?”司督军看着这些人个个受了酷刑,问司行霈。 司行霈摇摇头:“不是。” 司督军亲自审讯,然而一无所获,司行霈抓到的人坚称他们安排了刺杀,目标是司督军和司行霈父子。 结果,却错杀了其他人。 “原来,是你们父子造孽!”司夫人听到了之后,使劲捶打司督军。 司督军被她捶得踉跄,却是一言不发。 “……为什么是慕儿死了,而不是这个野种?”司夫人哭着骂司行霈。 司行霈道:“我不是野种。也许,阿慕是替某个人得了报应?” 司夫人的哭声一下子就敛住。 司督军看了眼,道:“好了,安排汽车,运送阿慕和芳菲的棺木回祖籍。” 他们的祖籍在岳城。 司督军现在什么也不愿意多想。他的儿女,一下子损失过半,司督军再也不想任何人有闪失。 不管谁有错,就揭过去吧。 他需要家庭! 和平,有时候就需要委曲求全。 司行霈用军用汽车,运送弟弟和妹妹。汽车上帷幔了白幡,一路撒纸钱。 顾轻舟换了黑色衣裳,带着白花,跟司行霈上了同一辆汽车。 她也要送司慕和司芳菲回去。 路上,司行霈在阖眼打盹。 顾轻舟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最后一次了。 于是她主动开口,问司行霈:“你抓到的,根本不是凶手,对吗?你把责任拉在自己和督军身上。” 司行霈摇摇头:“是凶手。” “我不信。”顾轻舟道,“没有道理。若是错杀,怎么会那么安静,而且做了精心的安排。” 司行霈就握住了她的手。 从始至终,他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道:“轻舟,一切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你还没有抓到真凶。”顾轻舟道,“阿慕死得那么惨,芳菲更惨,为什么不替他们鸣冤?” 司行霈的呼吸,一瞬间重了起来。 他若是质问顾轻舟,为什么要杀死司芳菲,顾轻舟尚且能接受。 若是他不问,就意味着他心中的怀疑从未消弭。 结果,他真的没有问,而是道:“那就是凶手。” 他遮掩了过去。 他替顾轻舟善后。 他觉得这件事是顾轻舟做的,他也能原谅顾轻舟,甚至为了保护顾轻舟,不惜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顾轻舟应该感动的。她可一点也没有,她只是觉得难过。 她不需要这种保护,她想要坦坦荡荡站在他身边。 “好吧,那就是凶手。”顾轻舟道。 她无力依靠着他的肩头。 司行霈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声音很低:“轻舟,你是最乖的。” 顾轻舟没言语。 司行霈又道:“到了岳城,也许会委屈你。轻舟,我永远疼爱你,你别又忘记了。” “知道了,我也是。”顾轻舟道,“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司行霈握紧了她的手。 这话,司行霈也想告诉她,他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他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哪怕是他的亲情。 司行霈的脸靠过来,贴着顾轻舟凉软的青丝。 车厢里安静如水。 他们俩都深知对方的精明,故而他们不敢乱说话。 “司行霈,我要为你做一件大事。”顾轻舟心中想着,“我要为了你的大业出一份力气,而这个时机正好恰当。” 第713章 帮我办件事 顾轻舟依靠着司行霈。 司行霈亦将脸贴在她的额头,他握紧了她的手。 他们都没有说话。 对于司行霈而言,他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若是没有娶顾轻舟,没有一个寄托,他也许不会容许自己这么放纵情绪。如今,他暂时悲伤一会儿,他知道顾轻舟在这里,他什么都可以做。 剩下的事,等葬礼结束,他再慢慢填补吧。 “轻舟,我没有你不行。”司行霈低喃。 “我明白的。”顾轻舟道。 车子到了岳城,司行霈先把顾轻舟送去了颜公馆,然后才去督军府,忙碌葬礼的事。 他们进门的时候,颜新侬正好要去督军府。 司慕和司芳菲的死,一直是封锁消息的,为了尽快找到凶手。 棺椁快到了岳城,才有先头过来的副官们,将此事禀告了军政府众人。 颜新侬换了套铁灰色军装,袖子上绑了黑纱,正要出门。 “阿霈,轻……少夫人。”颜新侬目光转来转去,很多的话想要问,最后却不知该捡哪一句问起。 司行霈道:“不要叫少夫人,叫太太吧。” 可以叫司夫人,也可以叫司太太,却没必要叫司少夫人。 司行霈为了让顾轻舟和司夫人区分开,只让手下的人叫她太太。也因为司行霈的母亲,曾经被人称为太太,他觉得太太才是最好的词。 “是。”颜新侬道,“太太好。” “您好。”顾轻舟眼中发涩。 司行霈道:“太太是新嫁过来的,不太懂葬礼的事,先在你这边小住,等葬礼安排好了,我再过来接她。” 颜新侬眼底闪过几抹高兴。 他知道,颜太太和孩子们都在等着顾轻舟。 他也有很多的话想跟顾轻舟说。 顾轻舟住到了颜公馆,是最好的。 可此前司慕尸骨未寒,顾轻舟面对的困境还没有真正过去,高兴未免不合时宜。 颜新侬眼底的波动很快敛去,他恭敬对顾轻舟道:“太太,请进。” “你们去忙吧,佣人带路即可。”顾轻舟道。 正好旁边有个佣人。 佣人是认识顾轻舟的,而此刻的顾轻舟,带着黑纱面网,看不清楚真容,佣人也不敢乱说话。 故而,佣人把顾轻舟领到了正院。 一进门,佣人就道:“太太,司太太来了,是司少帅亲自送过来的。” 颜太太正好在里卧梳头。 听闻这句话,她手里的梳子情不自禁掉在地上,急匆匆从里卧出来,半边头发还散着,高兴又激动:“轻……” 舌尖一紧,她咬了下舌头,看着佣人们还在,颜太太大声道:“都出去忙!” 众人面面相觑。 有两个打扫卫生的,也放下了东西,匆匆出了客厅。 顾轻舟这才撩起了面网。 颜太太一把搂住了她:“轻舟啊!” 顾轻舟眼底发热,眼泪就滚落了下来,低声叫了句:“姆妈。” 两人一番契阔。 颜太太拉了顾轻舟坐下,仔仔细细查看她的脸。 顾轻舟很疲倦的样子,眼睛也睁不开。 “我听说了。”颜太太满眸痛色,“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她预感,顾轻舟的生活即将天翻地覆。 这件事太凑巧,太可怕了。 “我们也不知道。”顾轻舟道,“凶手还没有找到,司行霈找了几个人顶罪,不知道谁藏匿在暗处。” 颜太太握紧了顾轻舟的手:“我跟你义父一直很担心。听说婚礼顺利得不得了,我这才放心,哪里知道……” 直到一个小时前,颜太太才知道平城这些日子出了这般大事。 “姆妈,咱们回头再说家常,您帮我办件事吧。”顾轻舟打断了颜太太的话。 颜太太坐正了身子:“你说,你说!” 顾轻舟伏在颜太太耳边,跟颜太太说了几句话。 颜太太诧异。 她顿了顿:“这样做,不太妥当吧?” “很妥当的,您听我的。”顾轻舟道。 颜太太迟疑了下,然后点点头答应了。 她重新进了里卧。 顾轻舟看到她头发零散,就道:“姆妈,我替你梳头吧。” 于是,她为颜太太盘发。 刚刚替颜太太梳好头发,那边颜一源就来了。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喊:“阿爸,姆妈,你们听说了吗,出了大事!” 看到顾轻舟,他脚步顿住。 继而大喜。 他刚要喊出声,颜太太就严厉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这是轻舟,我们都认识,喧哗什么!” 颜太太从来不发火的。 一旦她严厉说话,颜一源更害怕,比颜新侬的话还要管用。 颜一源果然闭紧了嘴巴。 “叫司太太,记住她是新加坡华侨。”颜太太警告颜一源。 颜一源正经不了片刻,忍俊不禁:“她一口吴侬软语,狗屁的新加坡华侨!” 谁听顾轻舟说话,都不会相信她是新加坡人。 南洋的口音,跟顾轻舟的口音完全不一样。 颜太太用力打了他一下:“粗俗无遮拦,哪有点样子?” 顾轻舟在旁边,冲颜一源眨巴眼睛,只差做个鬼脸。 颜太太整了整衣襟,拿了件披肩,对颜一源道:“你陪着司太太坐一会儿,给你姐姐和阿静打电话,别声张。” 颜一源道是。 看着颜太太要出门,颜一源问:“姆妈,你是不是要去参加葬礼?” “灵堂还没有布置好,而且还没有发丧,哪里来的葬礼?”颜太太不悦。 她总怕小儿子闯祸,再三叮嘱道:“小五,你这几天若是敢惹事,我就要打断你的腿。” 颜一源看着他姆妈,罕见这么严厉,事情应该是很复杂,故而他摸了摸自己的膝盖,道:“知道了姆妈。” 他还想问他姆妈去哪里,话到了嘴边,强行咽了下去。 颜太太离开之后,颜一源依然给颜洛水和霍拢静打了电话,只说让他们都过来玩。 “没空呢。”颜洛水道,“你知道出事了吧?” “我知道,你快来,我们家来了位贵客,是南洋洋人。”颜一源道。 颜洛水立马就明白他说什么了。 于是,颜洛水跟谢舜民,匆匆忙忙到了颜公馆。 随后,霍拢静也来了。 众人算是一起长大的至交,也只不过隔了一个多月未见,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轻舟……”颜洛水情绪激动。 “不是轻舟,是司太太,姆妈说了别出错,否则叫你好看。”颜一源打断了她。 第714章 极端 颜洛水等人都对平城的惨案很疑惑。 他们想知道内幕。 顾轻舟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们。 说罢,屋子里寂静无声。 不知是不是顾轻舟的描述太过于惊骇,让他们心神发怔。 颜洛水深深叹气,只感觉此事棘手。 “会不会是她自杀,用来陷害你?”颜洛水问,“你想想看,她通过这件事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什么?”颜一源不太懂。 大家却都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只有颜一源没听懂。 “明白了什么啊?”颜一源追问。 霍拢静就帮他解释:“司芳菲明白,即使她陷害了轻舟,她也永远得不到她哥哥。她哥哥没有了轻舟,还会有别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不是她。” “这是什么意思?”颜一源还是不懂。 因为颜家一共五个孩子,颜一源既有兄长也有姐姐,他非常明白嫂子或者姐夫进入家庭是什么感觉。 一开始的话,可能会不适应;慢慢的,就会多一个家人。 “她喜欢她哥哥,就像女人喜欢男人那样。”霍拢静道,她怕颜一源再次听不懂,故而俯身在他耳边,用他们俩才能听到的话轻声说,“就像我喜欢你那样。” 颜一源一喜,继而又怔住。 他细细品味这话的意思,然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胳膊,道:“有点恶心!” 恶心劲儿过去之后,他诧异问顾轻舟:“芳菲姐是这个意思吗?她挺正常的一个人,对我们都还不错啊。” “人不可貌相嘛。”颜洛水立马道。 颜洛水非常相信顾轻舟的判断。 这是董阳那件事给她留下的教训。她当初不相信顾轻舟,结果董阳差点想要整个医院的人陪葬。 此事离现在还不到两个月。 “……为何会这样呢?”颜洛水又有点难过,“芳菲她真的……” 司芳菲真的不错。 哪怕不跟她深交,也觉得司芳菲为人厚道,聪明漂亮。 她那么通透的一个人,为何会爱上自己的亲兄长? 明明这世上有很多的男人啊! “有时候身不由己。”一直沉默的谢舜民道,“明知没有结果,陷进去再也爬不出来的。” 这点,谢舜民深有体会。 他从小误会着颜洛水爱司慕。 对于他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痛苦?深陷这样的痛苦里,他肯定也挣扎过,甚至想过放弃。 可最后,他还不是不顾一切和颜洛水定亲了吗? 若是想爱谁就能爱谁,世上就没那么多苦恋了。 “也是可怜。”谢舜民道。 “嗯,我也觉得她很可怜。”顾轻舟叹了口气。 司行霈的结婚,好似一个分水岭,让司芳菲所有的妄想都被掐断。 司芳菲那时候就明白,她哥哥并不会回应她,她的深情也绝不会有结果。 若真这样,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她走了极端,也是能理解的。 “……所以她自杀,却做成被杀?”颜一源问,“谁这样变态啊?你们想太多了,肯定不是的。” 众人议论纷纷。 顾轻舟却突然很难过。 不管司芳菲如何处理她自己的爱情和生命,顾轻舟都不会多做评价,甚至不怕她陷害自己。 可司芳菲为什么要拉上司慕呢? 这是让顾轻舟最难过的地方。 若司慕还执迷不悟,若没有玉藻,顾轻舟也许不会这样伤心。 她好像看到一个人幡然醒悟之后,信心满满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老天爷却开了个玩笑,把希望一下子就掐灭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他们已经去世了。”顾轻舟轻轻叹了口气。 死者为大,说这些再也没意义了。 谢舜民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问:“姐夫,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我无妨的。” 众人也看着谢舜民。 谢舜民道:“轻舟,我说话比较不中听:你现在不应该回来的,这层窗户纸保不住了,你应该离开的。” 他的考虑,顾轻舟也想过。 颜洛水和霍拢静也精神一紧,一下子就坐正了身姿。 “轻舟……” “我知道的。”顾轻舟道,“我心中有个执念,我想参加司慕的葬礼,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回来。 你们能想到的危险,我和司行霈也想到了。没必要再去遮掩什么,我已经没有出路了,除非我杀了督军和夫人。” 司夫人、司琼枝一定会毁了顾轻舟的。 这条路,已经不能再走了。 以后她上街或者出门,只怕都会有人朝她吐唾沫。 “轻舟,你别这样悲观嘛!”颜洛水拉住了她的手,“我相信会没事的。你来参加葬礼,二哥他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说到司慕,颜洛水也不胜唏嘘。 大家都挺难过的。 司慕作为兄长,是很不错的表率。他努力念书,从来不涉足欢场,没什么不良嗜好。 他绅士而沉稳。 也许他选女人没什么眼光,他爱过魏清嘉,也爱过顾轻舟,结果这两个女人都没爱过他。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值得攻讦? 众人甚至会想,若身为父亲,司慕肯定是位慈父。 只可惜,小玉藻没有这样好的命。假如司慕还活着,一定会把她当宝贝似的养大。 “我不能想。”颜洛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一想到二哥,就……”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顾轻舟心中,亦是一片荒凉。 她见识过很多次的生死。 自从乡下出来,她的生活每天都在惊心动魄中度过。 可没有一次的死亡,让她如此的难过。 “司慕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顾轻舟喟然。 她见过无数的局,却没有一个局有现在这个令她惊悚——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不管从哪个方面去考虑,这个局都解不了。 这漩涡,势必要毁了顾轻舟。 就在这个时候,颜太太回来了。 她出门的时候,围了件披肩,此刻她手里拎着一个提篮,披肩就盖在提篮上。 顾轻舟立马站起身。 颜洛水也站起来。 颜太太道:“没事,你们坐,我更衣就出来。” 她匆匆进了自己的房间。 顾轻舟立马跟了进去。 “做什么呢?”颜一源好奇,起身也要进去,“姆妈拿了什么?” 霍拢静拉住了他,道:“阿源,你坐下。” 颜一源这才乖乖坐稳。 第715章 玉藻 颜太太将哔叽披肩掀开,顾轻舟瞧见了躺在提篮里的孩子。 是玉藻。 熟睡的孩子粉雕玉琢,已经理了胎发,她的乳娘给她戴了顶粉红色的小软帽子,衬着她柔嫩的肌肤,十分可爱。 “……你说得对轻舟,阿慕那边乱成了一团糟。我去接孩子的时候,乳娘都不知去向了。”颜太太叹气。 司慕去世的消息,也传回了司公馆。 佣人们靠司慕吃饭,他去世了,这饭碗就保不住了,一家老小还等着他们养活,他们如何不心慌? 玉藻的乳娘曾经跟着玉藻和司慕去过了南京,见识过了司督军和司夫人对玉藻的态度,她应该知道,玉藻即将是任人践踏的敝履,没必要照顾她了,估计自谋生路去了。 顾轻舟轻轻摸了摸玉藻的小脸:“乳娘到底不是亲娘。” 同时,顾轻舟又想到了玉藻的亲娘。 她的亲娘为了换个孤儿儿子,亲自派人把玉藻送到育婴堂去。 去了育婴堂是活不成的,这跟亲手扼杀了玉藻也没什么差别。现在去找回她的亲娘,只怕对方念着没有因为玉藻得到好处,会把怨气发在玉藻身上。 那么,玉藻的处境就更难了。 一夜之间,玉藻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她比顾轻舟还惨。 “她那个亲娘……”颜太太犹豫着问,“要不要去找找她?” “我了解潘姨太,她实在擅长钻营,玉藻对她来说是拖累。并不是每位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还是别找她了。”顾轻舟道。 颜太太颔首。 玉藻小鼻子蹙起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里,没什么眼白,全是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的黑眼珠子,眼神清澈无比。 她咧开嘴要哭。 顾轻舟抱起她,轻轻摇晃着,玉藻打了个小哈欠,重新进入睡眠里。 “我答应过司慕的。”顾轻舟叹了口气,“可惜我要失言了,我暂时没办法亲自照顾玉藻。 不过,既然答应了,我就要为玉藻安排好。姆妈,能不能请您照顾玉藻几年?最多两年,我会来接她的。” 颜太太眼波在顾轻舟身上转了转,眼底多了几分担忧:“轻舟,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轻舟想要解释。 颜太太却继续道:“听你的意思,你这次是不打算再回平城了吗?” 顾轻舟倏然说不出话来。 颜太太又问:“这是你跟阿霈的主意?” 顾轻舟沉吟了下,摇摇头:“不,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为何?”颜太太担忧。 “姆妈,您答应照顾好玉藻吗?”顾轻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故而重提了玉藻。 颜太太当然愿意照顾玉藻。 她的孙儿、外孙的,只有颜洛水的孩子离得近,她膝下空虚,有玉藻作伴,自然是最好的。 但…… “轻舟,夫人会怎么想?”颜太太担心,“这是阿慕留下来唯一的骨血,夫人如果要带走的话,咱们也留不住啊。” 顾轻舟道:“她不会想要玉藻的。” “这个难说了。”颜太太道,“若她真的不要,玉藻就交给我吧,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亏待她。” “要用心照顾她,把她当个人。”顾轻舟道,“不能任由其他人欺负她。司慕若是还活着,他一定会把玉藻养成一个自信又勤奋的女孩子。” 颜太太被她说得心中发涩。 她们说话的时候,玉藻醒了。 顾轻舟就把孩子抱了出来。 颜洛水大喜:“原来是接玉藻了。” 颜太太站在身后,对颜洛水道:“你那边的乳娘,让她过来先照顾玉藻一会儿。” 颜洛水的孩子能吃,故而她请了四位乳娘日夜守着。 她后来发现,两位乳娘就绰绰有余了,只是不太好意思解雇另外两位,毕竟乳娘也要吃饭,家里还有孩子要养活。 “可以啊,我现在打个电话让她们过来一位。”颜洛水道,“玉藻的乳娘呢?” “这么老半天了,也不见她来找玉藻,谁知道她去了哪里?”颜太太道。 她去接玉藻的时候,司慕那边的副官都知道。 乳娘若是还关心玉藻,这会儿肯定已经寻过来。 颜洛水就不再说什么了。 两个小时之后,玉藻的乳娘还是没找过来。 众人都疲乏了,斜倚在沙发里。 颜一源坐不住,拉着霍拢静去看看葬礼。 霍拢静就随着他去。 路上,颜一源突然问霍拢静:“阿静,假如你嫁过人的话,我也愿意娶你。” 霍拢静失笑,道:“又说糊涂话了。” 顾轻舟那是身不由己,霍拢静好好的,她嫁什么人啊! “我是想起了轻舟。”颜一源道,“她这次没事吧?” “没事。”霍拢静安慰他。 颜一源想了想:“万一有事呢?阿静,你身手好,要不你跟着轻舟吧,我真担心她。” 霍拢静笑起来:“你今天怪怪的。” “还不是轻舟?她抱着孩子,像个寡妇似的。”颜一源道。 霍拢静立马捂住了他的嘴。 她重重在他肩头打了两下,道:“要是洛水听到了,她非大嘴巴子抽你。” 颜一源也自悔失言。 他看到顾轻舟抱孩子,感觉实在太强烈了。 可怜的女人,抱着孩子来给亡夫上香,多凄惨啊! “我会跟着轻舟的,安全将她送回平城,可好?”霍拢静保证。 颜一源就搂住了她的肩膀:“阿静你最好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霍拢静又瞪他。 颜一源道:“既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样不是更牢固吗?” 霍拢静无语扶额。 颜一源的疯言疯语,处处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霍拢静很喜欢这样的他。 非常单纯,又有点不求上进,似一块透明的水晶,什么都可以被看穿,让霍拢静有安全感。 她喜欢简单透明的人。 答应了颜一源之后,霍拢静下定决心,带着自己的随从,也就是那个教头,天天跟着顾轻舟。 一旦有什么事,司行霈鞭长莫及,霍拢静就能帮顾轻舟处理。 顾轻舟这次要面临的,可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葬礼现场,估计就是灾难的开端吧? 第716章 风暴的开端 小玉藻吃饱了,软软躺在顾轻舟的怀里。 她并不哭闹。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进来禀告说:“玉藻小姐的乳娘来了。” 顾轻舟看了眼颜太太。 颜太太冷了脸:“她还好意思来?” 距离颜太太抱走玉藻,已经是三个多小时后了。 乳娘丢下不足两个月大的孩子,到处招揽事端,此刻才知道孩子不见了。假如这中间玉藻遇到了什么事,岂不是灾祸临头? “让她滚进来。”颜太太道。 顾轻舟就抱起了玉藻,暂时躲到了旁边会客厅里。 乳娘见过顾轻舟的,顾轻舟不想被她看到。 她抱着孩子躲在会客厅里,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听到乳娘说:“孩子放在家里,还有副官们守着,我这才敢……” “你还狡辩?”颜太太生气,“副官们能给孩子喂奶,还是给孩子换尿布?” 顾轻舟亦摇摇头。 “……颜太太,您可不是司家的人,现在督军叫人接大小姐去,给少帅服丧呢。”乳娘声音低低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有点强势。 果然日久见人心。 顾轻舟倒是没想到,玉藻的乳娘还挺有鬼主意的。 “怎么,我不是司家的人,就任由你欺负玉藻吗?”颜太太瞪眼。 乳娘灰溜溜的,不敢真的顶撞了颜太太。 她灰头土脸的走了,颜太太也被她闹得气了一场。 颜家的副官和颜一源、霍拢静去打听,很快传回来消息,司督军和司夫人的确派人在找玉藻。 玉藻是司慕唯一的女儿,她需要在灵前烧纸。 “灵堂设好了吗?”顾轻舟问。 回来报信的颜一源道:“设好了,就在督军府,只有一处。” 司慕的灵堂在前,司芳菲的灵堂在后,白幡迎风而起。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督军您节哀。”吊唁的人安慰司督军。 司督军坐在灵堂最后面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司夫人在旁边哭得凄惨。 服丧的孝子还没有到。 “既然这样,赶紧抱玉藻去。”颜太太道。 顾轻舟颔首。 于是,副官带着颜洛水这边的乳娘,把玉藻抱到了灵堂上。 顾轻舟也想去,颜太太等人使劲劝她。 “等司师座的消息吧。他把你放在这里的时候,说了让你等消息。”颜太太阻拦顾轻舟。 灵堂上来往的,都是岳城的政要名流,谁不认识顾轻舟呢? 到时候,悲痛中的司夫人再煽风点火,顾轻舟如何自处? “我是要去的。”顾轻舟道,“再怎么说,我也要去给司慕上一炷香。” 他们差点争吵起来时,颜新侬回来了。 丧礼正式开始了。 “轻舟,你别去了。”颜新侬对她道,“这也是督军和阿霈的意思。” 已经开始了。 司夫人和司琼枝,已经在哭诉司慕的死因了。 就连颜新侬出来抽根烟时,也在屋檐下听到有人偷偷议论这个劲爆的消息:司家刚刚大婚不久的大少夫人,其实是二少夫人。 司慕死了,哪怕不是顾轻舟杀的,顾轻舟的罪过也不少。 此事,罪同谋杀。 “……消息传开了。这种八卦流言,最容易引发轰动。你一旦去了,整个葬礼都要乱了,阿慕走得不安心。”颜新侬道。 顾轻舟想了片刻,她点点头。 她回来是参加葬礼的,更是为司慕送行的,而不是打扰司慕的宁静。 后半夜的时候,司行霈终于来了。 顾轻舟起身去迎接司行霈,却对颜太太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姆妈,您记得答应我的事吧?” 颜太太愣了愣,反应了半晌才知她说的是玉藻。 “记得呢。”颜太太道,“等葬礼结束,我会和司夫人谈谈玉藻,尽可能把玉藻留在身边。” 顾轻舟颔首。 她走出去,迎接司行霈。 琼华遍地如霜,碧穹亦晴朗得万里无云。 拂面的夜风却是凉的,沁入心脾。 顾轻舟在路上遇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用力抱紧了她,闻着她颈项间轻柔的气息,他心中格外的踏实而柔软,所有的痛苦也都慢慢散去。 “如何了?”顾轻舟问他。 “没事,明天再停灵一天,后天就可以出殡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要叹气。”司行霈道,“你今晚住在哪里?” “洛水的房间,我每次来,都住在那边。”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想陪顾轻舟片刻,然后再去灵堂,今晚和明晚,他要为司芳菲和司慕守夜。 顾轻舟嗯了声。 他把顾轻舟送到了房间,两个人并头躺下,顾轻舟依偎在他的臂弯里。 “我看到了玉藻,也托付姆妈照顾她,如果夫人不想要玉藻,颜家会抚养她的,算是全了我对司慕的承诺。”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可以了。” “今天,是不是已经传出了闲话?”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沉吟。 最终,他还是点点头。 今天的确有闲话。 司夫人已经把司慕的死,从被刺客误杀到变成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精心安排的谋杀。 顾轻舟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的身份,也被揭穿了。 顾轻舟一旦冒头,就不再是什么长得像的新加坡华侨了,她便是顾轻舟。 她背叛了她的前夫司慕,甚至谋杀了他。 于是,顾轻舟从“岳城之母”,要变成“岳城之耻”了。 这大概是年度最大的丑闻。 而司督军,丧子丧女的痛苦,让他无法承受,他甚至没有半分精力去阻止他夫人,也没想过去控制谣言。 司行霈想过的,然而这件事的发酵很快,而且传播极广。 “我想去上海,暂时躲避风头。”顾轻舟握紧了司行霈的手,“另外,蔡长亭和阿蘅公主还在上海,我也想去见见他们。” 司行霈道:“不必了,你就在颜家。后天我们回平城,再大的风浪都跟我们没关系。” 顿了下,他又说,“轻舟,此事倒也符合了我的预想,只是提早了半年。” “什么事?”顾轻舟问,“我身份的事?” “对。”司行霈道,“你身份的事。” “为何?”顾轻舟问。 他的预想中,顾轻舟的身份也会暴露吗? 第717章 亲密无间 屋子里只有一盏灯。 顾轻舟依靠在司行霈的怀里。 司行霈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 她凉滑的头发,落在他的掌心,似上等的绸缎。 司行霈曾经想过,半年之后说出实情,不管司慕和岳城如何,只要顾轻舟在平城站稳了脚跟就行。 半年里,他会安排一些事给顾轻舟,为顾轻舟造势,获得将领和民众的爱戴。 而她和司慕离婚只是情感不和而已,没什么大丑闻。 “我想过公开你真正的身份。”司行霈道,“我娶了顾轻舟,这是我的荣耀,我亦希望你的过去是实实在在的,这对你很重要。” 可现在,司慕死了,这件事就再也扯不清楚了。 司行霈哪怕再为顾轻舟描绘,风言风语都少不了。 这件事太过于敏锐,而且牵涉到杀戮,就无法平息它的影响。 它会激起民怨。 而民怨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在这等乱世里。一旦民怨沸腾,其他的势力攻打过来时,军心可能就没那么牢固,到时候容易被打垮。 司慕的死,扼杀了顾轻舟的前途。 她再也没机会公开亮相,再也没机会成为平城风华绝代的第一夫人。 她只能躲在背后,成为司行霈的小妻子。 “轻舟……”司行霈想到这里,滞留在他胸口的那股子哀伤,好似一瞬间被攻破。 他慢慢清醒了过来。 “轻舟。”他的声音略低。 顾轻舟却一个翻身,坐到了他的身上。 她俯身亲吻他。 “我很难过。”顾轻舟道,“我也会很茫然,司行霈。” 司行霈回吻她:“有我呢。” 想起之前的误会,司行霈倏然感觉亏欠了她很多东西。 顾轻舟道:“你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你有看不到的地方,你也有做不到的事。到时候,我会惊慌失措。” 司行霈搂紧了她。 他更加用力的亲吻她。 而顾轻舟,亦在狂热的回应,好似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他们之间的承诺。 司行霈在之前的某个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透彻。 当他心中的疑云散去,葬礼和顾轻舟,顾轻舟更加重要。 他此刻很想要占有她,好似这样才能消除之前对她的不信任。 他满心的愧疚,也需要弥补。 司行霈见她着实辛苦,就将她放在床上。 那满头的青丝,宛如展开的黑屏,顾轻舟就落入那神秘诡异的去处里。她肌肤胜雪的白皙,此刻亦布满了红润,宛如初生。 接下来的事,顾轻舟就更加不需要什么力气了。 时间慢慢的过去,夜越发深了。 司行霈睡了一个小时后惊醒,他也略有疲倦感。 他坐起来。 顾轻舟软软的,睡得香甜。 司行霈在她唇上吻了下。 就一下,惊醒了顾轻舟。 顾轻舟握紧了他的手:“司行霈,等天亮了我就去上海,然后直接回平城。” “在张家落脚?”司行霈问。 顾轻舟颔首:“是的。我和蔡长亭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我不会上了他的当,这点你放心。” 司行霈嗯了声。 顾轻舟又道,“你自己也要当心些。” “好。”司行霈道。 他安排四名副官,一路护送顾轻舟,而且让他们格外小心,千万别让任何人攻击了太太。 他起身离开,去了葬礼的灵堂。 顾轻舟则继续睡觉。 其实司行霈离开之后,她再也没睡着了。 她满腹的心事,让她眼睁睁看着时间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顾轻舟和颜家众人作辞,她不能继续留在岳城了。 “姆妈,玉藻的事……”顾轻舟反复念叨。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此前就是玉藻了。 “我知道了。”颜太太道,“你万事小心。” 顾轻舟道是。 从颜公馆离开,顾轻舟直接去了码头。 邮轮停靠时,顾轻舟突然对副官道:“我想起有位老朋友,好像在船舶公司有码头,我去看看。” 副官们面面相觑。 顾轻舟走到了一半,瞧见一处运送水果的仓库,她就停下了脚步。 她直接进去,问看守仓库的人,有没有新鲜的水果。 看守仓库的人原本有点恼怒,可顾轻舟身后跟着四名随从,他们也知道这位太太不好惹,故而道:“我们这里不卖东西,是存货的。” “可是我看到了桔子,我有点晕船,就想要点桔子。”顾轻舟道。 那人耐心道:“太太往前走,转过弯,就有水果小摊子。” “水果摊子上桔子太酸,要不就是没滋味。你这个桔子,是送城里高档餐馆的吧,一看就不错。”顾轻舟说。 对方觉得她无理取闹,然而取出几斤桔子也不妨碍什么,就道:“太太如果想要的话,价格可不低。” 顾轻舟立马道,不管什么价格,她都要两斤。 于是,她花了十倍的钱,买了两斤桔子。 “这位太太,您怎么有点眼熟啊?”快要离开的时候,一位管事的人突然道。 顾轻舟似乎很紧张,立马低了头用手挡脸:“你认错人了。” 对方稀里糊涂的。 他还没说是谁呢,怎么就认错了人? 这时候,这管事陡然想起,这位太太,不就是司少夫人吗? 她离婚了,带着财产去了英国,然后听说她又回来了,嫁给了司少帅的哥哥等。 看这位太太如此紧张,只怕是…… “想要吃桔子,别是怀孕了吧?”看守管库的人调笑起来。 这位管事的一惊。 他立马放下东西,匆忙回城了。 顾轻舟登上了邮轮之后,视线一直落在这边的库房。 她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还是瞧见了那位管事匆忙离开的背影。 她唇角勾起。 就在此时,顾轻舟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正拼命往船上挤。 第718章 亲姊妹 顾轻舟看到了霍拢静。 霍拢静很努力挤上船,她身后还跟着她的教头和颜一源。 顾轻舟顿时感觉不妙。 她给自己的副官使了个眼色,让副官去请他们下去。 结果,副官想说话的时候,被霍拢静的教头一手提了起来,直接拎到了顾轻舟跟前。 顾轻舟怔愣。 四周的旅客都在看他们。 “做什么?”顾轻舟回神问,“阿静,你带着他们来做什么?” “什么叫阿静带着?”颜一源立马不高兴了,“是我带着的。”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 “义父吩咐的吗?”顾轻舟问。 颜一源道:“不是!” 然后他道,“我都没坐过几次邮轮,船舱在哪里啊?” 说罢,他很兴奋去找他的包舱了。 霍拢静笑了笑,跟着走了。 顾轻舟重新被晾在甲板上,她一愣一愣的。 邮轮鸣笛第三声,正式开船了。 蒸腾的白雾在海上缭绕,很快又散去,海鸟就沿着上空盘旋。 码头送别的家属逐渐返回,甲板上的旅客也转身回船舱,顾轻舟依靠着栏杆,却是半晌没有挪脚。 她望着远处的岳城。 从邮轮上,只能看到城市边沿的轮廓。她昨天回来,今天离开,只不过短短十几个小时,愣是生出了离愁。 她要做件事,她也需要避开风浪。 顾轻舟不会让司行霈难做,不想再跟司夫人你死我活,她离开了。 也许很狼狈。 “太太,您的围巾。”副官将围巾递过来。 甲板上风大。 顾轻舟只带着宽檐淑女帽,缀着面网,海风直直往她头上、脸上灌。 三月春寒,顾轻舟的唇色冻得有点发白了。 “多谢。”顾轻舟接过来,围上了围巾,然后也进入船舱。 她走过去,就看到那个高大的教头站在门口。 颜一源和霍拢静正在说着什么。 顾轻舟想要绕过他们,教头却往前一步:“司太太。” 他挡住了顾轻舟的去路。 霍拢静就从船舱里出来,笑着拉顾轻舟。 “……进来玩,别气鼓鼓的。”霍拢静凑在顾轻舟耳边道,“我是过来保护你的。”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我不想连累你们的,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霍拢静目光一凝:“连累?” 顾轻舟也一愣。 她们这时候才发现,彼此有了点误会。顾轻舟还以为,霍拢静是看出了什么,特意跟过来的。 不成想,霍拢静真的只是单纯想要保护她、陪伴她。 这段日子,也许是顾轻舟最难熬的日子,颜洛水有家庭有孩子,只有霍拢静可以随时跟着顾轻舟,为她排忧解难,一起熬过这段凄风苦雨。 不成想,顾轻舟竟然还有其他打算。 “轻舟……” “嘘,回头聊。”顾轻舟立马打断了话。 他们在邮轮上玩闹,又去了舞厅跳舞,去餐厅喝酒,很是快乐。经过漫长的旅途,邮轮停靠在上海的码头。 顾轻舟叫了黄包车,直接到了张公馆。 张辛眉带着二宝迎接了出来。 “你这次很乖,爷要送你很多东西!”张辛眉高兴拉顾轻舟的手。 张太太在旁边蹙眉:“要懂礼貌!” 顾轻舟摸了摸张辛眉的脑袋,笑着对张太太道:“我们是老朋友了,没必要客套,辛眉这样说话,我挺喜欢的。” 然后,她又介绍了霍拢静。 张家是洪门的,对青帮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 岳城霍家也是鼎鼎大名。 “多住几天,让我的女儿们跟你学学,如何做好大小姐。”张太太笑道。 霍拢静不太习惯与陌生人寒暄,略感拘谨往后退了两步。 顾轻舟就挽起了张太太的胳膊,跟她说霍拢静比较害羞。 这天的晚饭特别热闹。 张辛眉简直人来疯,二宝也跟着他闹,两个人似亲兄弟般。 霍拢静一直不怎么说话。 倒是颜一源,让顾轻舟刮目相看。 颜一源擅长吃喝玩乐,在外人面前也能装得了正经,说话一套一套,颇有见识的样子,连张庚都夸他。 当然,时间久了,颜一源那草包的内涵才会露出来。 顾轻舟看着他们,似乎很努力想要把眼前的热闹记住。 晚饭后,顾轻舟说想要去趟裁缝铺子。 “我陪你去。”张太太道。 顾轻舟握了她的手:“不用了。” 她略微用力。 张太太顿时就懂了,果然不再勉强。等张辛眉提出也要去的时候,张太太拉住了孩子,也拦住了二宝。 顾轻舟就独自出门。 她没有带副官,只是带了一把枪,以及一张纸条。 她去了一家咖啡店。 “请给我点这个咖啡。”顾轻舟把纸条递过去。 对方道:“小姐稍等。” 顾轻舟选了个地方坐,然后侍者端了咖啡给她。 她约莫等了一个多小时。 顾轻舟还以为,蔡长亭和阿蘅已经离开了的时候,侍者过来说:“小姐需要更衣吗?” 顾轻舟领会:“需要的。” “小姐这边请。” 绕过旁边的玻璃门,顾轻舟进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后来七拐八拐,进了好几处的房间。顾轻舟的方向感不错,虽然很绕,她却记住了路,甚至记住了逃跑的路线。 最终,她出现在另一家西餐厅。 西餐厅在二楼,此刻没了其他宾客,依旧是满室烛火,映衬着大厅里温馨暧昧。 蔡长亭和阿蘅在跳舞。 唱片机里,放着轻缓的舞曲,蔡长亭和阿蘅相拥而缓慢跳着。 从节奏上看,阿蘅更加疏离,而蔡长亭投入了满心的热情。 他很爱慕阿蘅,而阿蘅的感情是飘忽的,至少顾轻舟没看出阿蘅有多爱蔡长亭了。 “客人来了。”蔡长亭在阿蘅耳边道。 阿蘅没有看顾轻舟,只是道:“胡说,她是我的胞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怎么算客人?” 顾轻舟斜倚着巴洛克的椅子,静静看着他们。 直到舞曲结束,顾轻舟才拍了拍手掌,为他们鼓掌道:“跳得很美。” 阿蘅走过来,面无表情:“你会跳舞吗?” “不太会。”顾轻舟道。 “请坐,下次我教你。”阿蘅道。 和上次相比,她多了点善意,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大姐姐。 她们真的很像,从容貌上看就是姊妹俩,这个否认不了。 “怎么会来找我?”阿蘅问。 不是结婚了,过得风光得意吗? 顾轻舟笑了笑:“你们已经知道了,何必为难我这么一个落魄的人?” 第719章 野心 顾轻舟的笑容是温柔的,甚至有点端庄。 这是她做少夫人时刻意培养的。 蔡长亭看了她几眼,始终觉得她没有阿蘅那样的矜贵。 到头来,顾轻舟始终只是个端庄的妇人,她的人生也不可能再有什么高度了,阿蘅却不同。 英国人有自己的女皇,他们发展得那么繁盛强大。如今正在西学东渐,多少人叫嚣着学习英国,那么为何不学习人家的政治? 假如真的要出一位女皇,阿蘅大概是最好的人选。 她血统高贵,她气质清华。 “……你说得对,我已经败露了。”顾轻舟笑笑。 阿蘅端起葡萄酒,那艳色酒波微微晃动,荡出潋滟的涟漪。 她抿了口,红酒将她的唇色染得饱满鲜艳。如此,她眉宇间的媚态更加张扬。 “你失败是迟早的。”阿蘅气度冷冽,颇有智慧超群的姿态,“从一开始,你不应该嫁入司家。你可是堂堂的固伦公主,大清真正的嫡公主,司家那些土匪军阀,配不上你。” 顾轻舟苦笑。 蔡长亭在旁边,为顾轻舟也倒了一杯酒,问她:“司慕死了?” 他们知道一些,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轻舟既然来了,就开诚布公,把事情仔细告诉了他们。 “是,司慕死了。”顾轻舟开始真真假假的说话。 她十句话里掺杂两句假话,叫人真假莫辩。 她不胜唏嘘说起了自己的婚姻,又说起了司芳菲的死:“证据都指向了我。我可以去查清楚的,但是没必要。男人不信任我了,我就不会委屈自己。” 阿蘅道:“愚蠢!婚姻需要呵护,一点小事就闹得要离开他,你根本保护不了你的婚姻。” “不,因为我们经历了太多。”顾轻舟低垂了眼帘,重复道,“我们经历了太多……” 阿蘅道:“别伤心了。” 蔡长亭就在旁边判断。 顾轻舟假如啼哭,那肯定是假的;顾轻舟假如故作争辩,也肯定是假的。 现在,她眼底的那点疲倦和哀愁,是藏匿不住的,似乎是真的。 蔡长亭就觉得,此前不好判断她的态度。 “……司夫人不死不休,她会搞臭我的名声。我爱司行霈,哪怕他再怀疑我,我也爱他。一旦事情闹开,民众会猜测我毒杀了前夫,他们会恨我,到时候怨气都会撒在驻军身上。 司行霈在平城根基浅,现在还没有到能操控人心和民意的地步。到时候人心不稳,军心难定,平城朝不保夕,我会毁了他的心血,也会毁了一方太平。”顾轻舟道。 蔡长亭看了眼她。 这句,是真话。 她想要离开司行霈,也许有很多理由。此前舆论对她不利,她想要避开这个风口浪尖,是她的理由之一。 这点她没有说谎。 “他连自己的妻子也保护不了?”阿蘅冷哼。 顾轻舟道:“这点,我已经想好了,你没必要讽刺我。” 说罢,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蘅也抿了半口。 “你只是躲避,而不是要跟我回家,我不会带你去的。”阿蘅重重放下了酒杯,“你在亵渎我们的大业。” 蔡长亭插话道:“其实,带阿蔷公主去看看,到时候她自愿选择去留,也是可以的。夫人让带她回去。” 他同意让顾轻舟去。 不管用什么理由,他都想把顾轻舟弄到太原去。 想要顺利离开江南地界而不被司行霈追击,他们就需要顾轻舟自愿,而不是绑架她。 当然也绑架不了,顾轻舟实在精明。 现在她愿意去,最好不过了,至于她的目的是什么,蔡长亭不在乎。 顾轻舟就看了眼他们,笑道:“你们连名字都给我取好了?” 她说这话,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可那浓浓的嘲讽怎么也掩饰不了。 “这是你还在肚子里时,阿玛给你取的名字。”阿蘅的脸上,涌动几分愤怒的红潮。 顾轻舟也变了脸:“阿玛阿玛,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可笑,你分明就是想要权力,少拿家人做幌子!” 阿蘅整个人愣住。 然后,她抓起酒杯,兜头泼了顾轻舟满脸。 蔡长亭对这一变故是目瞪口呆的。 好好的,到底是哪一句话激怒了她们俩? 蔡长亭在旁边,还是没搞懂气氛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可能女人们的敏感,是他体会不到的。 可是,蔡长亭很想要顾轻舟去太原,他更加需要顾轻舟。 故而,当顾轻舟站起来,慢慢用巾帕擦干净脸上的酒渍,然后走到了阿蘅身边,趁阿蘅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重重掴了阿蘅一巴掌,蔡长亭也没有阻拦。 “你……”阿蘅被打懵了。 顾轻舟道:“你可以站起来,跟我厮打啊。” 阿蘅紧紧握住了拳头。 顾轻舟俯身,在她耳边道:“泼酒就是尊贵高雅,扇耳光就是粗鲁吗?公主,你搞清楚状况了吗,现在是弱肉强食的年代了!” 阿蘅的指关节被她捏响了。 顾轻舟说完,拿起自己的手袋,往大门口走去。 蔡长亭追到了门口。 “顾小姐!”他这样称呼顾轻舟,“请你稍等。” 顾轻舟停下脚步,鬓角略湿,衣领沾染了酒污,似一朵朵盛绽的花。 她眼眸凛冽:“和我的亲姐姐相比,你更想我去太原府!蔡长亭,你打什么主意?” “顾小姐,我是旁观者清……” “少来这套!”顾轻舟冷哼,“你有你的野心,她有她的,我也有我的!你图谋不轨也不是一两天,没必要跟我装好人。我不信任你们,你们也不信任我!就一句话,要不要带我走?” “当然。”蔡长亭道。 “我们不会带你走。”阿蘅远远的,冷冷的说,“你没资格。” 她在生气。 她泼了顾轻舟一杯酒,大概没想到顾轻舟会反过来扇她一耳光,现在她一肚子闷气。 “我不去,谁能衬托你的气度高贵,举止得体?”顾轻舟淡淡道,“蔡长亭,你说呢?” “我们后天早上出发。”蔡长亭道。 “不,我们明天下午出发。”顾轻舟道,“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她阔步走了出去。 没有人带路。 阿蘅冷哼,她知道顾轻舟即将迷路。到时候她灰不溜秋回来求助时,她再羞辱她。 第720章 泼妇 蔡长亭拿了个冷毛巾,递给了阿蘅。 阿蘅不接。 她紧绷着后背,眼底聚集了怒意。她明明可以叫下人打死顾轻舟的,可此前没一个服侍的人。 她又不可能真的去打顾轻舟。 她不会降低自己的格调。 故而,她气得半死。 蔡长亭将毛巾贴在她脸上,低声道:“我们需要她。” “我们不需要!”阿蘅道,“她只是个人,随便谁都可以取代她。” “不,我们需要。”蔡长亭道,“阿蘅,你也许无所谓,可是我需要她……” 他眸色深深。 阿蘅这时候才明白他说什么。 她心中升起一些不忍心,对这个男人的深情,也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蔡长亭继续道,“阿蘅,你可以追求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是也别毁了我的期盼,好吗?你知道我盼望什么的……” “你这个人啊。”阿蘅叹了口气。 她这样,意味着松动了。 蔡长亭亦欣慰。 “阿蘅,你不要和她计较。她实在狡猾得厉害,而且她跟土匪军阀时间长了,她并不是那等尊贵柔弱的女子。”蔡长亭道。 顾轻舟的作风,实在是强悍。 被泼了一杯酒就反过来打人家一巴掌,一般女子都做不出来的吧? 稍有涵养,都不会像顾轻舟这样。 顾轻舟算得上是泼妇了。 这样的泼妇,别说世家大族,就是乡野农庄,也是受人鄙视的。 这就是为什么阿蘅没有还手。 阿蘅不愿意把自己降低到那种地步。 “我不会跟她计较,有人会教她的。”阿蘅道,“正好我们的事情也做完了,原本也就是空等她。既然她愿意走,那就收拾收拾吧。” 蔡长亭道是。 他们说话的时候,阿蘅看了看手表。 顾轻舟还没有回来。 她会不会是迷路得忘了回来的路? “去看看,她走到哪里去了。”阿蘅对蔡长亭道,“假如她不知道出去,就派人送她出去。” 蔡长亭喊了侍者。 侍者道:“方才那位小姐?她早就走了……” 阿蘅眼底的情绪,差点就掩饰不住。 她居然走出去了? 果然,这个女人不容小觑! “别生气了。”蔡长亭道,“我得去准备,明天和她接洽,争取一切都顺利。她既然想走,不管她是真心的还是想探入我们内部,都得做些准备。” “你去忙吧。”阿蘅淡淡道。 等蔡长亭走过,阿蘅捧住发疼的脸,半晌没有动。 她心底的情绪全部在翻滚着。这些情绪,煎熬着她,烧灼着她。 值得欣慰的是,顾轻舟落入了她的掌心,接下来要如何做,阿蘅才是主导。 “还是再看看额娘的意思吧。”阿蘅对自己道。 她忍着这口气。 顾轻舟回到张公馆时,刚到晚上十点,众人还没有睡觉。 颜一源已经跟孩子们玩成了一团。 顾轻舟去看了木兰和暮山。 是张辛眉陪同她的。 只有她和张辛眉,顾轻舟的情绪也松动了些。 “你喝酒把酒撒身上了。”张辛眉对她道。 顾轻舟颔首:“我知道,我是故意的。” 张辛眉哼哼:“撒谎,分明就是不小心的,太蠢了。” 顾轻舟笑笑。 木兰和暮山养在笼子里的,它们的情绪很好,并没有焦虑,而是安静趴着,阖眼养神。 闻到了顾轻舟的气息,木兰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顾轻舟的眼眶莫名一红,低低叫了声:“木兰。” 她最近很容易感动。 木兰呜咽,跳到了顾轻舟身边,亲亲热热蹭她的手。 “木兰真乖。”顾轻舟摸着她的脑袋和毛发,心中格外不舍。 暮山则根本不搭理顾轻舟。 顾轻舟有时候都不知道,暮山还记得不记得她了。 “它们好养吗?”顾轻舟问。 张辛眉道:“放心,以后他们会听我的。” 顾轻舟忙阻止他:“不可胡来。” 她拉过了张辛眉的手,放在木兰的鼻子底下,让木兰闻一闻他的气息。 木兰闻了。 顾轻舟又小心翼翼把张辛眉的手,放在木兰的身上。 木兰立马呲牙。 顾轻舟就摸她的脑袋:“没事,没事,这是张九爷,是我的朋友。” 然后,再次小心翼翼让张辛眉的手接触到了木兰时,木兰没有再反抗。 暮山也是同样。 张辛眉高兴极了:“你真的把这两匹狼送给我了?” “不是送给你,是暂时放在你这里寄养。”顾轻舟道,“你要答应我,把他们当朋友,而不是宠物。” “好,我答应。”张辛眉立马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欺负他们的。” 顾轻舟颔首。 “那你是不是也把二宝给我?”张辛眉又问。 顾轻舟摇摇头。 “二宝会跟着我。我和二宝一样,都没有家人,我们需要彼此。木兰和暮山通人性,却不是人,我没办法带着他们冒险。”顾轻舟道。 张辛眉听出了话外之意:“你要去哪里?” “没有去哪里。” “你骗人!”张辛眉高声叫起来,“你肯定骗人。” “嘘,你再吵闹,我把它们带回去了啊。”顾轻舟威胁张辛眉。 张辛眉立马捂住了嘴巴。 顾轻舟也摸摸他的脑袋。 张辛眉就觉得,顾轻舟摸他脑袋的手法,跟她摸木兰和暮山是一样的,想着顾轻舟也把他当只小兽似的,顿时就嘟起嘴巴,满心的不高兴。 安顿好了这些,顾轻舟就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大清早,顾轻舟就跟张太太辞行,说中午要回去了。 “这么急啊?”张太太吃惊。 “我就是来接二宝的。”顾轻舟道,“接到了,自然要回去了,家里一堆事呢。” 张太太没有勉强。 顾轻舟又道:“能不能给我准备船票啊?” “坐船啊?船那么慢,我叫人开车送你们。”张太太道。 顾轻舟忙说不用,她很喜欢坐船。 再三推辞,张太太也不好勉强她了,只得安排了邮轮的船票。 顾轻舟等人,登上了邮轮。 与此同时,有个人正在码头等着顾轻舟。 顾轻舟就对霍拢静和颜一源道:“你们先走吧,我马上就上来。” 她带着二宝,去了旁边的货仓。 她说要谈点事情,坚决不肯让霍拢静等人跟着。 第721章 追上来 顾轻舟和二宝下了邮轮,往旁边的货仓去了。 霍拢静心中不安。 她对颜一源道:“阿源,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让大个子跟着你。”颜一源道。 大个子,说的是霍拢静的教头。 霍拢静给这教头取过名字,霍钺也取过,可都没人叫。 可能是他们自己也感觉,任何名字都跟这个人不搭配,叫出口不伦不类的。 就连颜一源,也是今天换个词、明天换个词的称呼他。 现在他叫大个子,霍拢静也很清楚知道他说哪位。 霍拢静看了眼大个子。 大个子会意,跟着她往下走。 在甲板处,遇到了顾轻舟的副官。副官阻拦了霍拢静:“霍小姐,太太说让您别下去,回头再找不到您。” 霍拢静心中一个咯噔。 她预感不妙。 “我下去买点东西。”霍拢静道。 副官却依旧阻挠:“太太说了,现在码头人多眼杂,以安全为重。霍小姐需要什么,跟船员说一声,亦或者回到了家里再买不迟。” 霍拢静这时候,差不多就明白了什么。 她焦虑起来,对副官们道:“你们都不担心你家太太出事?” 副官道:“太太那边有人跟着。” “一旦真有事,一两个人能挡得住吗?”霍拢静厉声问。 副官们却不为所动,继续道:“霍小姐,太太吩咐了,咱们安心等着,岂不是更好?” 霍拢静就觉得顾轻舟的副官都唯命是从,一群木头。 而霍拢静的教头想要动手时,霍拢静拦住了他。 她不想打顾轻舟的副官。 她心中担忧,又觉得顾轻舟精明百倍,绝不会以身涉险,故而她趴在栏杆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此前还没有开船,旅客不少。 就在这时,霍拢静看到旁边一艘大船。她定睛看着,那船是旧式的,一共三层,下面装货了,故而吃水很深。 第二层和第三层可以搭乘旅客,亦或者装其他货物。 然而,此刻这船却开了。 船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霍拢静心中倏然一凛。 莫名其妙的,她预感这条船有问题。她对顾轻舟的副官道:“你们俩,快去货仓看看!” 她又对教头道:“你跟我来!” 说罢,霍拢静利落跳入了海水里。 “哎呀,有人自杀了!” “跳海了。” 副官们面面相觑,此刻才真感觉事情不妙,急匆匆下了甲板。 他们进了顾轻舟谈事情的货仓,果然见一货仓的人全部被打晕了,包括跟着顾轻舟的两名副官。 只有顾轻舟和二宝不见了。 “太太呢?”进来的副官脸色煞白。 他们跟丢了太太,师座非要将他们抽筋扒皮不可! “怎么会这样?”副官魂都吓没了。 之前,可是一点征兆也没有,太太也没提醒他们注意,现在他们却把太太弄丢了。 这…… 两个人吓傻了眼,却见海面上有两个人,疯了一样划破碧波,追一条大船而去。 那船也装了蒸汽动力机,开得很快,海面上的人也慢慢和船舶一起,变成了远处的小黑点。 “怎么办?”副官半晌没有回魂,茫然又惊悚的反问。 “去打电话,就说太太不见了,跟师座描述下那条船!”另一个副官道。 他们似乎找到了方法,立马返身回去。 霍拢静和教头追上来的时候,船上的人没有发现他们,是顾轻舟出来透口气,先看到了。 她看到了他们,顿时大惊失色。 那时候,霍拢静的一只手正好攀上了船舷。 她累得精疲力竭。 顾轻舟立马叫人过来,将她拉上来:“你疯了,追这么远!万一船上的人有枪或者刀,你还活不活了?” 追船这件事,实在太过于冒险。 顾轻舟想想都觉得可怕。 等霍拢静的教头也爬上来,顾轻舟立马道:“来人,拿小艇来。” 她要把霍拢静和教头赶走。 霍拢静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五指宛如铁钩,勾住了顾轻舟的手腕:“顾轻舟!” 她神色凶狠,“你偷偷离开,想要去哪里?你不要自己的丈夫,也不要我们了吗?” 顾轻舟见状,只怕是无法说服她,故而将她拉进了船舱。 她寻了条毛毯给她。 “阿静,你得赶紧走。”顾轻舟道,“这条船很危险,我只能保住自己和二宝,却不能保住你。” 霍拢静坚决不肯。 顾轻舟道:“我要死遁。” “什么?” 那边,有人准备好了小艇,敲了敲船舱的门:“准备好了。” 顾轻舟就推霍拢静:“你快走。” 霍拢静一把拽紧了她的手腕:“顾轻舟,除非到了岳城,否则我不会松手的。你别想偷袭我!” “你犯什么糊涂?”顾轻舟也恼火了起来,“阿静,你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你以为自己在帮忙,其实是帮倒忙! 你没事还好,万一有事,难道我下辈子都要活在自责里吗?你快走!” “明知你有危险,我还要走?”霍拢静沉沉看着她,“我不会走!” “我没有危险,我跟二宝的危险都不大,可是我没有安排你,我根本不知道你会追过来。有危险的人是你。”顾轻舟道,“你现在就离开!” 然而,霍拢静是坚决不从。 霍拢静的功夫不错,反应更是灵敏,顾轻舟几次想要弄晕她都失败了。 她一定要跟顾轻舟在一起。 顾轻舟无可奈何。 再这样折腾,反而错过了最好的防卫机会。 顾轻舟松了口:“好,我答应你,不赶你下船。你得做好准备。” 霍拢静将信将疑。 顾轻舟打开了船舱,让船员再拿一套防水的衣裳过来。 “阿静,你知道这条船上,下面装的是什么吗?”顾轻舟问。 霍拢静摇摇头。 “是炸药。”顾轻舟道。 霍拢静愕然。 顾轻舟解释道:“除了炸药,剩下都是烟花爆竹。只要一开枪,这条船就会爆炸。我和二宝会有自己的掩护,到时候我们直接沉入海底,你水性如何?” 霍拢静震惊看着她。 “你……你为什么要炸了船?”霍拢静问。 “不是我要炸了船,是有人想要我死。”顾轻舟道,“阿静,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要你赶紧离开。” “谁想要你死?”霍拢静问。 第722章 爆炸的船 霍拢静问顾轻舟,谁想要她死,问完就后悔了。 想要顾轻舟死的人,只怕不少! 远的不说,最近司夫人不就是想要弄死顾轻舟吗? 而顾轻舟也没有回答。 答案显而易见。 “阿静,我还是希望你赶紧走。我没事的,我能自保。”顾轻舟道。 霍拢静这时候,也彻底冷静了下来道:“轻舟,我不能走。” 顾轻舟道:“不,你可以走。”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顾轻舟打断她的话,“你想说你游过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现在你又临时下船,会让人猜测我的计划,是不是?” 霍拢静点点头。 她正是如此想的。 她游过来是关心顾轻舟,那根本没必要再游回去。 一旦她游回去,事后别人想一想,就会猜测这是顾轻舟的安排。 那么,顾轻舟的冒险就不值得了。 霍拢静可以安全,那是她福大命大,但是她不能原路返回。 她就要在这条船上。 “我不担心什么,我也知道事情接下来的发展。”顾轻舟道,“阿静,你不值得为我遭受风险。” 霍拢静道:“是我自作聪明追过来的,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已晚。轻舟,咱们在同一条船上了。” 顾轻舟就沉沉叹了口气。 霍拢静太过于固执,顾轻舟又不能拿枪对准她。论起身手,顾轻舟和船上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敌霍拢静和她的教头。 顾轻舟根本没办法直接把霍拢静扔下海里。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五哥怎么办?”顾轻舟道。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司行霈怎么办?”霍拢静反问她。 这句话,把顾轻舟所有的劝说都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船一直往岳城的方向而去。 约莫走了两个多小时,顾轻舟一直拿着望远镜看,此刻她终于收起了望远镜。 她下了船舱。 船舱里只有两个人在掌舵,顾轻舟对他们道:“你们先潜入海里,往回游,船交给我们。” 又问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二宝,“你现在能驾驶船吗?” 二宝摇摇头。 他根本没学会。 船员道:“太太,开船很容易,只要不遇到了风浪即可。” 故而,接下来掌舵就交给了二宝。 二宝虽然不会,却知道不乱弄,船还是能前行半小时。 船员离开之后,顾轻舟再次对霍拢静和教头说话,希望他们可以离开。 霍拢静依旧拒绝她。 约莫过了五分钟,顾轻舟终于看到了一艘偌大的军舰。 这是岳城海军的军舰。 军舰的甲板上站满了海军,顾轻舟下了船舱,让二宝将船只停下。 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董晋轩。 除了董晋轩,顾轻舟竟然很意外的看到了贺明轩,也就是岳城的新任市长,他的儿子贺晨景死在司行霈手里。 “原来,董晋轩已经跟政界勾结了。”顾轻舟微笑。 远远的,那边的望远镜对准了她。 董晋轩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不是顾轻舟。 顾轻舟站立着。 等大炮对准了这边时,她急忙逃到了船舱里。 董晋轩没有喊话。 他在码头有点生意,借助一家水果仓库走私,这件事顾轻舟知道,她从未借题发挥,因为码头的势力鱼龙混杂,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要动手。 她想递个信给董晋轩,故意装作买水果。 董晋轩的管事认出了顾轻舟。 于是,董晋轩一直派人跟着,张太太为顾轻舟定下的邮轮上,也有董晋轩的探子和杀手。 顾轻舟下了船,此事董晋轩只怕很快就会听闻,而霍拢静跟过来,更早暴露了顾轻舟。 董晋轩的军舰,就在海上等着顾轻舟。 他瞄准了顾轻舟。 没有二话,董晋轩直接开炮了,不给任何机会。 然而,让董晋轩也没想到的是,在大炮落定的那个瞬间,这条船轰然而炸。 他只是想击沉船。 不成想,这条船在瞬间爆炸了。船上好像装了烟火,故而漫天的烟花,一瞬间爆发起来。 整个海面似一场巨大的彩色烟雾,别说附近了,就是隔得那么远的军舰,一瞬间也看不清海面的景象。 “哪里来的烟火?”董晋轩还想派人下去搜顾轻舟的尸骨,哪怕她死了,也要将她剥皮拆骨。 可现在这烟火腾腾,会惊动所有人,包括远处的岸上,大家都会谈论这件事。 董晋轩想要悄无声息击沉这条船,杀了船上所有的人,估计是办不到了。 “这可闹大了!”贺明轩立马道,“董元帅,你看看这烟雾。” 满船的烟花炮竹,升腾得很高,可是动静又很大,好似里面还掺杂了炸药。 这个瞬间,除了烟雾之外,还有极大的海浪。 海浪翻滚着,整个海面都无法平静。 再过一个小时的海程,就是岳城了。这样大的动静,岳城的灯塔不可能不知道。 “上当了,董元帅,咱们上当了!”贺明轩脑子极快,他觉得董晋轩帮了顾轻舟一个大忙。 “什么上当,这么大的炸药,她难道还能活吗?”董晋轩面目狰狞,“只要她死,我只要她死!” 说罢,他让人赶紧放下小艇,去方才那边搜。 可是,爆炸太大,那条船原本的位置早已炸没了,现在都不知道顾轻舟他们落在哪里。 下属们面面相觑,很是为难。 “她既然提前做了安排,想要你帮她弄出动静,她未必就死了。”贺明轩忧心忡忡,眼底全是震惊和害怕,“董元帅,咱们可怎么办?” “住口,你少在这里唱丧歌!”董晋轩骂道。 那些烟火,因为太多了,足足炸了十分钟才停歇,海面上掀起了巨浪,整个天空都是烟花和炸药的黑雾。 附近的渔民,甚至远处的海岸灯塔,都知道这边出事了。 “元帅,那边还没有炸完,咱们贸然靠近的话……”下属不太敢去。 而远处的巡逻船,已经赶了过来。 董晋轩只得先离开:“别搜了。炸成这样,她肯定成了肉泥,什么也搜不到了!” 于是,军舰返程了。 董晋轩带着他的不甘心,回到了岳城。 第723章 内心深处的爱恋 霍拢静觉得很疼。 疼痛、窒息、黑暗,让她仿佛回到了最黑暗的那段日子。 那是她无法忍受的,她绝不回头。 她拼了命的挣扎。 她越是挣扎,肺里的空气越是少了,她浑身都要炸裂了般。她身体里的血液,好似都有了自己的主张,想要冲破她而逃亡。 有什么柔软贴上了她的唇。 这点柔软,就似微弱的缝隙,让她找到了一点解脱,她贪婪的汲取,拼命的搂紧。 然而,她还是没有得到解脱,四周的压力越发大了,几乎想要把她揉碎,而她身体里的血又想外出。 霍拢静在这种极致的痛苦里,慢慢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她躺在一处破旧的房子里,到处都是浓郁的汗味,和海水的腥味。 她头上裹了很重的白布。 稍微一动,头上剧烈疼痛,牵动着她的面颊也痛。 她茫然的看着四周。 她脑海中有些东西在翻腾,可她不明白那是什么。 她只感觉疼,除了疼就是饿。 破旧的帘布一掀,带动起一阵暖暖的晚霞进来,霍拢静用力闭上了眼睛,她的眼睛也不喜欢太亮的光线。 “喝药。”来人特别的高大,一张曲线坚毅的脸庞,额头有一条很长的伤疤,好像曾经被人将脑子割开了似的。 他将一个药碗递给了霍拢静。 “弄不到西药,你今天也不能动,先喝点中药,我们再想办法回去。”男人说。 霍拢静不接。 她看着这个男人。他长得那么高,甚至很凶,应该是凶神恶煞的,可她一点也不害怕他。 她从内心深处,对这个人熟悉极了。 好似他们很亲近。 “你是谁?”霍拢静问他。 男人一怔。 旋即,霍拢静自己也愣住。她好似很努力想要抓住什么,然后很多的东西在她眼前飞,她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徒劳无功,怔怔的反问自己:“我是谁?” 男人又一愣。 他看着她,她亦回望他。从她眼里,他看到了依赖,以及信任。 长久藏在她眼中的恐惧,终于不见了。 男人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惊愕,以及莫名其妙的喜悦。 他犹豫了下。 男人道:“我是你丈夫,你叫阿静,是我的妻子。” 他轻轻走过去,试探着搂她的肩膀。 霍拢静任由他抱着,似乎恍然:“我也觉得你是我最亲的人,我记得你。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你……” 除此之外,她谁也不记得了。 “这是我们的家吗?”霍拢静又看了看四周,破房子里家徒四壁。 男人道:“不,这不是我们的家,我们是南洋生意人,这次是进货时遇到了劫匪,船翻了。我们要回南洋去的,你能走吗?” “当然。”霍拢静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记不住你的名字了。”霍拢静道,“我是不是生病了?” “是,以后慢慢养。”男人道,“你好的时候,也常记不住我的名字。我叫江临。” “江临?”霍拢静慢慢咀嚼这个名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坏了,我是不是病得很厉害?” “不是。”男人道,“你没事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霍拢静点点头。 男人亲自端了药碗,喂她喝下去。 药汁很苦,霍拢静痛苦蹙眉。然而牵动了脸上的表情,头上传来阵阵的剧痛。 她喘息沉重。 江临抱住了她的头:“别多想了。你要记住,你是江太太就行。其他的,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霍拢静颔首。 她问江临,她到底是谁,娘家姓什么。 江临告诉她:“你娘家姓霍。你母亲曾经是舞女,跟你父亲在欢场结识了。后来,你父亲迷途知返,回到了家中,你母亲单独生下了你。 没过几年,你母亲去世了,所以你被卖到了北方的戏班。我也是和你一样的,后来我们逃离了,在你哥哥的帮助之下,去了新加坡做生意。去年才去的,这是第二次回来进货。” “我有哥哥?”霍拢静问。 江临点点头。 “我有孩子吗?” 江临摇摇头。 霍拢静问了很多。她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并未惊慌失措,因为她丈夫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知道对方没有撒谎,因为她从内心深处,亦感觉到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安全感。 他是她最信任的人。 一定是很相爱的夫妻,长久的相处,才有这种默契。 既然丈夫在身边,霍拢静对自己不记得的事,也就不深究了。 她很多事是知道的,却又很模糊。她只是暂时的糊涂,总能想起来的。 “你的脸上,还有你的手上,全是伤。”霍拢静心疼道。 江临把手上的伤给她看:“这是为了救你而活生生被人刮去了肉,后来就变成了这样。” 霍拢静大惊失色,同时头疼欲裂:“怎么回事?” 江临握住了她的手:“以后再想,都过去了。” 他犹豫着,试探着,想要轻轻吻下她的唇。 然而,他似乎怕碰上了她。 霍拢静见自己丈夫这般小心翼翼的,于心不忍,捧住了他的脸,亲吻了他。 他则用力搂紧了她:“阿静!” “阿静,我们回家吧,就只有我们俩。”他道,声音低沉了下去。 “好。”霍拢静道。 翌日清晨,有一艘渔船出海,霍拢静跟着她丈夫,离开了渔村。 他们上了渔船,后来又去了另一处的码头,换了邮轮。 一路往新加坡去,霍拢静的脑袋伤口很长时间没有痊愈。 因为脑子受伤了,她像个婴儿似的,能知道的事很少,记住的更少。 只要江临在她身边,她就什么也不怕了,她成天养病,很少思考。 至于剩下的,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她想等自己好了之后,再慢慢想起来。 “我哥哥,他是什么样子的人?”霍拢静偶然也问。 江临道:“他是个很好的生意人。等我们下次安顿好了,再去见他。” “好。”霍拢静乖巧,把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很高大。 霍拢静对他非常的肯定,因为她内心深处,的确有他的痕迹。 每次想到他,她心中能沁出甜蜜来。她知道感情是不会欺骗她的,她的丈夫就是眼前的人。 他很强壮,也不苟言笑,可是对她极其温柔。 “我要回家了。”霍拢静想,“我心里总想着回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 第724章 巨浪 司慕的棺木,放入深邃潮湿的墓穴里时,司夫人失声痛哭。 她用力趴在棺木上,想要她的儿子再次睁开眼。 所有人都动容。 司督军见惯了生死,此刻亦是神色惨白,眼泪顺着他苍老的面颊,毫无顾忌的滑落。 众人更是心下戚戚然。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大概是人世间最凄惨的事了吧? “拉开夫人。”司督军任由老泪纵横,嘶哑着声音对副官道。 副官道是。 “夫人,别错过了时辰,让少帅下辈子无法投胎到好人家。”副官道。 这句话,让司夫人松了手。 司慕这边阖上了坟窝,司芳菲的棺木才放下去。 一子一女,都不过二十来岁的花容岁月,全部都要埋葬于此,从此便是一堆白骨,世间再无他们的痕迹了。 “芳菲,下辈子别再做阿爸的女儿了。”司督军面对这边的坟墓时,更加悲切。 众人都跟着湿了眼眶。 有些是做戏,绝大多数人则是被这份悲切的气氛感染,情难自禁。 司行霈站在司督军旁边,看着老父亲泪流满面的样子,他那颗坚硬如铁的心,也沁入了一些柔软。 他没有当众落泪,悲伤却是浓郁的,似那沉甸甸的乌云,笼罩在他的心头,随时要下一场大的暴雨。 葬礼结束,送葬的亲戚朋友们各自回家,司行霈也跟着司督军到了督军府里。 父子俩在书房独坐。 “把轻舟送走吧。”司督军对司行霈道,“暂时和她离婚,将她放到安全的地方。再过几年,就随便你们胡闹了。” 司行霈知道,司夫人已经到处攻讦顾轻舟了。 司督军的意思是,不想司行霈和顾轻舟反击司夫人。 若是不反击,顾轻舟以后在平城也是受人唾弃。 司夫人对抓到的凶手不满意,她不相信她儿子死得这么悄无声息,于是她把怨气都洒在顾轻舟和司行霈身上。 顾轻舟和司行霈谋杀司慕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经过一段时间的渲染,会就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了,这也是司夫人即将要做的事。 “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司行霈拒绝了,“我知道您想要说什么。您放心,她怎么诬陷我们,我们都不会让她难堪,就是琼枝,我也会让她三分。” 他不反抗。 司夫人和司琼枝的攻击,世间的流言蜚语,他要和顾轻舟一起承担。 逃避不是他司行霈的作风。 以死亡做局,活着的人根本没办法去斗。 司慕已经死了,他和他母亲能获得无数的同情,这是活着的人得不到的。 “轻舟不是睚眦必报。”司行霈又道,“她懂得轻重。” “假如她懂得,那天她就不会打夫人了。”司督军道。 司夫人去厮打顾轻舟,顾轻舟还手了,丝毫没有退步。 对顾轻舟而言,她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司督军不想顾轻舟声名狼藉,更不想顾轻舟害死他夫人。 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剩下的总需要有人忍气吞声,可偏偏司夫人和顾轻舟都不是那能忍耐的人。 “既然您说了,我们以大局为重就是了。”司行霈道,“此事,不必再谈了。” 司督军亦不想谈。 他太过于疲倦了。 这几天,他经历过一次吐血,鬓角的白发更多了,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就连生气,也没什么力气了。 他提出让司行霈和顾轻舟离婚,何尝不是想保护顾轻舟? 司督军真的老了。 心态的苍老是瞬间的。 身为老者,家人就变得格外有意义。别说自己的血肉,就是顾轻舟,也让司督军牵挂着。 他希望顾轻舟能保存实力。 既然已经做了一回假,再做一回又有何妨? 只要保住了命。 “是我领轻舟进入这个家庭的,不应该让她半途而废。”司督军心想。 他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此时,副官进来禀告,说有重要军务。 “海上发生了大爆炸,沿海就引发了巨浪,目前还不知情况。”副官道。 “大爆炸?” “是。”副官说,“灯塔的哨岗说,动静很大,绝非小船,可能是军舰炸了。” “什么?”司督军猛然站了起来。 一条军舰所费不赀,也是岳城海域的重要防卫。 谁有能耐炸了军舰? 同时,司行霈的副官也急匆匆进来,几乎是前后脚。 他们是从上海开汽车回来的。 这是跟随顾轻舟去了上海的副官。 司行霈看到这里,就知道自己预想的事,可能会发生。 “师座,太太不见了。”副官道,“太太将我们甩开,乘坐小船先离开了码头,不知去向。” 司行霈一直担心顾轻舟做傻事。 顾轻舟说过:“保皇党始终都会是南北统一的毒瘤。既然蔡长亭和阿蘅邀请我,我可以打入内部。” 她还说:“这是个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就难说了。况且,保皇党已经在跟日本人勾结,需得早日瓦解他们。” 她想要孤身涉险。 而司行霈,也做了准备。 他不同意她的冒险,却没办法阻止她。 “爆炸……”司行霈立马想到了什么。 他疾步出了门,自己开车去了海边。 他要亲自查看。 四个小时之后,别说司行霈,就是整个南边,都知道董晋轩在海上炸死了司家的少夫人顾轻舟。 消息在膨胀,在变味。 “司家的二少夫人顾轻舟,居然勾搭了大少帅,真是臭不要脸!” “这种女人,真真该死!若是退回五十年,这般弄得人家兄弟阋墙的女人,就应该活活打死!” “你听说了吗,平城在爆发学生运动,他们要求顾轻舟杀人偿命,也谴责她弄虚作假!” “她杀了谁?” “司家的二少帅和二小姐啊。” “这是杀人灭口吧?” 这些消息,都是司夫人想要的,她叫人收买了报纸和说书的人,大肆宣扬。 平城那边,也听到了风声。 别说平城,就是南京、上海,一时间都在谈论这桩丑闻。 而平城的学生,的确想要组织学生运动,去司行霈的官邸抗议此事,希望顾轻舟能认罪伏诛! “尊重法律!”这是学生运动的口号。 当天,的确是有学生开始组织了。 然而,大规模的风暴还没有发出来的时候,就传来了顾轻舟的死讯。 她逃跑的小船被董晋轩给炸了,爆炸轰动,甚至引发了巨浪。 第725章 风向变了 司夫人投入了毁灭顾轻舟的计划里。 若是不这么做,她会痛苦得想要自尽。 司慕死了,再也活不过来,司夫人的人生似乎没什么盼头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顾轻舟死磕。 “请人拍一部电影,请几个学生写话本,把她的事全部编进去。别说她了,就是她的儿孙,都要世世代代承受这样的耻辱。就像潘金莲那样,让她遗臭万年!”司夫人道。 她已然是疯了。 她自己编好了证据。 为了抹黑顾轻舟,她甚至捏造了顾轻舟中途偷偷堕胎却装作流产的病历,只为了证明顾轻舟和司行霈早已有了首尾。 这些事,也会让司慕彻彻底底成了受害者。 “还要编造其他的人。”司夫人道,“她跟颜家走得那么近,把颜新侬和颜家的儿子、女婿也给我写进去。” 总之,她极尽所能羞辱顾轻舟。 就在这个时候,司琼枝进来告诉司夫人:“姆妈,您快看看。” 她把报纸递到了司夫人跟前。 司夫人就看到,报纸上说董晋轩在海上已经炸死了顾轻舟。 死了的,不仅仅是顾轻舟,还有霍钺的妹妹霍拢静。 “不可能,这个贱人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死了!”司夫人用力摔了报纸,她才不相信这个鬼话。 她的报复还没有开始。 顾轻舟的罪孽,根本没有还清,她凭什么死了? 她不可能死。 “也许,她是逃了。”司夫人面目狰狞,“我不相信!” 司琼枝就哭了。 “姆妈,这是真的!司行霈抓住了董晋轩和贺明轩。他对他们动了重刑,贺明轩承受不住,他先交代了。”司琼枝哭道。 对司琼枝而言,这是最绝望的。 顾轻舟这个时候死了,哪怕她真的罪恶昭彰,外人对她的恨意也不会那么强烈,毕竟死者为尊。 顾轻舟也死了,假如司行霈倒打一耙,说司夫人是为了报复,双方舆论战,也许司夫人和司琼枝就会成为杀害顾轻舟的凶手,就像她们诬陷顾轻舟杀了司慕那样。 看客们图个热闹,事情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哪里会在乎? 司家剩下的人,都会没有好下场的。 “她没有死,她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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