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了顾轻舟。 没等他开口,顾轻舟就先说了:“督军,您最是疼阿妩。可是您要知道,以后和她最亲密的,不是您,而是她的丈夫。 康昱和她青梅竹马,感情信得过,人品信得过,阿妩幸福的一生是可以预见的。至于其他,不是她应该考虑的问题,而是您这个做父亲的责任。” 叶督军沉思了下。 顾轻舟又道:“督军,阿妩昨天问我,做儿女的,有没有资格恨自己的父母,我不知如何回答。若是她将来也问您,您如何回答?” 叶督军心下一震。 三个女儿中,他最对不起阿妩。 阿妩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么多折磨,叶督军一直没发现,他没有保护好她。 如此,叶督军决不能让阿妩对他心生怨恨。 正如顾轻舟所言,他的家业谁来继承,是他的责任,不是阿妩的,他没资格推给孩子。 顾轻舟的话,让叶督军似醍醐灌顶般,一念澄澈了。 “这可要得罪康家了,康昱是康连节唯一的儿子。”叶督军道。 康连节是康昱的父亲。 有心情开玩笑,说明完全接受了这件事。 叶妩和谁相爱,叶督军都支持她。 看到这一幕,顾轻舟又想起了司督军。这样的父爱,司督军也给过她。 她很想及早回岳城去。 “任何事都有商量的余地。”顾轻舟道,“就连叶督军您,也有余地的。” 叶督军只当顾轻舟安慰他。 他没往心里去。 顾轻舟又道:“叶督军,您想要一个继承人,就从未想过我这个神医吗?有些事,您为何非要迂回去解决?” 叶督军错愕看着她。 “我不白帮忙。”顾轻舟立马又道,“佛门的事,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方便。” 顾轻舟趁机提出要求。 第962章 神女教 顾轻舟和叶督军的谈话,提到了佛门,一下子就超越了范畴。 如此一来,就不是随便说说的。 叶督军沉吟了下:“顾小姐,你上次去了趟寺庙,住了好几天。可是有人托你说情?” 顾轻舟摇摇头。 没人托她说什么,旁人只是想利用她。 叶督军观察她的神色,见她不像是撒谎,就收回了视线。 沉吟片刻,叶督军又问顾轻舟:“你是如何知晓……” 他挺尴尬,咳了咳道,“我子嗣的问题……” 顾轻舟道:“上次您的姨太太……您不是处理了吗?我其实是猜测的,不是真知道什么。” 顾轻舟原是医者本心,什么疾病都不会忌讳。 可瞧见叶督军如此神态,就感觉此时气氛有点微妙。 “督军,您今晚有空,去司行霈那边吃饭吗?他常说要好好感谢您,一直没机会。”顾轻舟道。 邀请叶督军去吃饭,司行霈也在,饭桌上三个人有什么都可以说开。 叶督军道:“也行。” 顾轻舟就从叶督军府离开了。 她回了趟平野四郎的府邸。 顾轻舟去拿些书籍,顺便问夫人回来没有,佣人道:“没有,夫人还在庙里,要给大小姐超度。” “一直没回来吧?”顾轻舟随意道,注意力不在此事上。 佣人道是。 见顾轻舟收拾东西,佣人问她:“轻舟小姐,您还住在这里吗?” “当然啦。”顾轻舟笑了笑,“我不住在这里,去哪里?” 佣人是叶妩那边派过来的,如今算是跟定了顾轻舟,就对顾轻舟道:“轻舟小姐,万一您要搬家,一定要带上我。找您这样的主家不容易。” 看来,府上都传开了。 他们觉得顾轻舟是要走的。 为什么如此觉得,顾轻舟不太理解。 她问佣人:“最近大家都在说我什么?” “说您是神女。”佣人如实道。 “还有呢?” “还有就是,听说您要修建生祠了。”佣人道。 顾轻舟哦了声。 收拾好书籍,顾轻舟说自己这几天不住在这里,让佣人看守门庭。 佣人道是。 顾轻舟去了司行霈那边。 她打电话给叶姗,邀请叶姗姊妹和叶督军一块儿过来吃饭。 叶姗同意了。 下午的时候,叶姗和叶妩先到了。 叶妩没有去上学,精神十足,非常的快乐。 “……你跟康昱好上了?”叶姗问她,一猜即中。 叶妩脸微红。 顿了下,叶妩问:“你怎么知道?” “谁不知道?”叶姗道,“康家老七喜欢你,除了你自己,大概没几个人不知情的。” 叶妩一时间又羞又诧。 她仔细询问,才知道她姐姐没有撒谎,亲戚朋友们都知晓康昱喜欢叶妩。 叶妩捧住了脸。 “他愿意入赘到咱们家吗?”叶姗问。 叶妩沉默了下。 他们还没有谈到这个话题,只是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现在不问,将来吵架的时候就多了。”叶姗说。 叶妩看了眼顾轻舟,很明显不想她姐姐纠缠不放。 顾轻舟也觉得,两个年轻人谈恋爱,正是美好的时候,让他们享受一点快乐的时候,不是什么坏事。 “阿姗,让他们自己做主吧,你又不能代替你妹妹谈恋爱。”顾轻舟笑道。 叶姗点点头,不再深究不放了。 叶妩松了口气。 叶督军直到晚上七点多才来,是跟着司行霈一块儿进来的。 他一来,就开了席。 司行霈和叶督军坐了主位,顾轻舟和叶姗姊妹俩坐在下首。 今天吃的淮扬菜,都是司行霈带过来的厨娘做的。 “……特意去买了些面,怕你们吃不惯。”司行霈道,然后又指了桌上几样菜,都是太原府惯吃的。 菜没什么稀奇,只是做法不同,调料也不同。 淮扬菜偏甜,颜色重,叶督军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只和司行霈喝酒。 酒到五成,话题就说开了。 “叶督军,您想要增加佛道二门的赋税,来减轻农税,这的确是善举。”司行霈道,“可佛家想借此拉我太太下马,您不能不管。” 叶妩和叶姗正在分食一条鱼,姊妹俩吃得挺开心,闻言统一的停了筷子。 她们俩很诧异,问怎么回事。 顾轻舟解释给她们听:“寺庙和平野夫人达成了共识,想要利用我来对付道门,把赋税的重担丢给道门。” 叶妩和叶姗就齐齐变了脸。 “轻舟,平野夫人不是你娘吗?”叶姗诧异问。 哪有母亲如此利用自己的女儿? 顾轻舟则笑了下。 “我们……不太亲近。”顾轻舟道。 叶督军咳了咳,纠正顾轻舟的话:“这只是你们两口子的猜测,佛门并未行动,事情未必如此。” 叶督军的确有增加赋税的意向。 他如此做,不是为了充盈府库,而是为了收买人心。 他想要收买贫苦农户们的心,让他们更加忠诚,从而越发维持好山西的稳定。 府库的钱,需要养兵,要不然在这乱世也没办法置身事外。 如何惠泽农户? 叶督军就想到了寺庙。 寺庙和道门,都有庞大的田产。他们超脱俗世,不在五行中。 叶督军任山西督军时,跟佛门、道门都借过钱,承诺依旧尊重佛道两家的习俗。 他们不在五行中,那么他们的田地自然就不用交税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叶督军如今站稳了脚跟,有点卸磨杀驴之意,打起了佛门和道门的主意。 这也是参谋们商量后决定的。 乱世中,吃斋念佛保不住命,佛道两家的教化作用,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可以从他们身上汲取一点,叶督军就不打算放过。 这个消息,寺庙先知道了,道门还不清楚。 佛家知晓此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然而拿起武器和叶督军硬碰硬,就是造反。 他们能做的,唯有用宗教处境,拯救佛门现状。 顾轻舟被平野夫人叫到了山上,司行霈就去查了,发现有好几拨人在山西活动频繁,隐约是成立“神女教”。 神女,就是顾轻舟了。 她不畏雷电,又是活生生的人,比高深莫测的菩萨更能鼓舞人心。 神女教暗中在筹划。 顾轻舟和司行霈告诉叶督军,这件事佛门会搀和进来,而且会越闹越大,叶督军不太相信。 第963章 生病的人 顾轻舟坚信自己的判断。 “神女教”会越演越烈,最终收拢人心,成为保皇党的利器。 叶督军一直和保皇党暧昧不清,既不跟他们合作,也不彻底和他们断绝来往,似乎是想要掌控住他们。 顾轻舟怕引火上身。 “……老师,他们借助你的名头,你怎么办?哪怕你不出面,他们也会利用你。”叶妩很担心。 顾轻舟说:“无妨,我没那么好利用。” “平野夫人太恶毒了,你是她的女儿啊。”叶妩道。 想到这里,叶妩对这天下的母亲失望透了,越发和顾轻舟靠的近。 她的母亲如此,顾轻舟的母亲也如此。 那些伟大的母爱,都去了哪里呢? 顾轻舟笑道:“无妨,我没有把她当母亲,她也没把我当女儿,互不相欠,很是不错。” 叶姗有点伤感。 叶督军今天来,肯定不是听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这件事的。 他没有打扰。 等他的两个女儿聊得差不多了,饭也吃了一半,叶督军就让她们去西花厅吃甜点。 叶妩和叶姗会意,纷纷离席。 等孩子们一走,叶督军才说起顾轻舟的医术,以及他自己的顽疾。 司行霈问顾轻舟:“若是治病的话,不需要一些太私人的接触吧?” 顾轻舟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尴尬不已。 叶督军更加尴尬。 他轻轻咳出声。 司行霈道:“我能理解医者仁心,可医者的确是有性别的。叶督军,你到底是什么问题?” 叶督军就道:“是我妻子早年给我下的药……” 他妻子生病之后,他的地位一天天高升,而她却越病越重。 也许是考虑女儿们的利益,也许是单纯的嫉妒,她开始不知不觉给叶督军下药,每次都是掺杂在补药中。 她天天喝药,常跟郎中来往,要到了秘方。 直到她去世前不久,叶督军才知晓了此事。 他惊呆了。 于是,他在外头买了个风尘女子,尝试了半年,那女人怎么不能怀孕。 他也以为是那女人身体不好。 他等了一年,等他妻子去世一整年后,叶督军一口气纳了七位姨太太,各种身材和模样,就是想试试。 如今,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的妻子,让他断子绝孙了。这不是最可恨的,最可恨的是她还想要害死他的两个女儿。 那也是她的女儿啊。 “……久病让她的心情发生了改变,我能体谅她。”叶督军深深叹了口气。 顾轻舟看了眼他。 在顾轻舟心中,总有个念头在盘旋:到底是谁杀了叶夫人? 叶妩的母亲,总归不是自杀的。 到底是谁想要结束她的生命,结束叶家众人的痛苦? 她每次看到叶督军,都会想是不是他? 若真是叶督军,顾轻舟也能理解:一个久病的妻子,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折磨叶妩,羞辱叶姗,还给叶督军下药,想要他们全部陪葬。这样的人,已然泯灭了人性,不配做人了。 既然她不配,那么…… “我没有杀她。”叶督军突然开口,认真对顾轻舟道,“那场火很蹊跷,不是我放的。” 顾轻舟的心思被戳破,尴尬笑了笑,道:“叶督军,我没说是您啊。”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叶督军冷冷道。 顾轻舟的眼神,分明就是带着怀疑。 司行霈道:“督军,哪怕是你也无妨,我们能理解。” “不是。”叶督军道。 司行霈端起酒喝了一口,对别人家的事没什么兴趣。 放下酒杯,司行霈给顾轻舟使了个眼色,示意顾轻舟继续看病。 顾轻舟却好似对叶夫人的死,更感兴趣。 她问叶督军:“你觉得是谁杀了她?” “我们全家都有动机。”叶督军道,“她生病的后期,已经变得不可理喻了,她对待下人和动物的手段,比恶鬼还要可怕。” 顾轻舟又问是如何可怕。 叶督军道:“顾小姐,你是想看病,还是想听八卦?” “我就是想听八卦。分享过秘密的人,会更加信任彼此。”顾轻舟道,“我治病,需要病人的信任。” 司行霈抿唇微笑。 叶督军不觉得她无聊,却也叹了口气,说自己没什么秘密可以给顾轻舟分享的。 “您已经说了很多,我相信您是信任我的。”顾轻舟道,“我给您把脉,您把手伸出来。” 那边诊脉,隔着玻璃门的叶姗和叶妩都看见了。 她们虽然不知说什么,却看得出有点严重。 “父亲生病了吗?”叶姗声音微颤。 她母亲生病,然后就变成了另一个魔鬼,让叶姗至今都有阴影。 叶妩也看过去。 “好像是。”叶妩道。 不过,叶妩对此事的看法,跟叶姗不同。 她知道一些秘密。 “二姐,你别担心,可能不是大病。”叶妩暗示道。 叶姗则蹙眉。 “若是小病,父亲会请军医看的,只有难症,才会请到顾轻舟。”叶姗忧心忡忡,“我过去看看。” 叶妩紧紧拉住了她姐姐。 她对叶姗道:“二姐,你不觉得奇怪吗?” 叶姗问为什么奇怪。 “父亲为何娶那么多姨太太?”叶妩问。 好色呗。 除了这点,还能有什么原因?父母感情很好,父亲为了虚名,母亲在世时修身养性。 压抑太狠了,出现反弹。 “……那你觉得,为何那些姨太太们都没有生育?”叶妩又问,“父亲又不老,他今年不到五十岁。” 叶姗一惊。 “他娶那么多小老婆,就是想生儿子啊。生不出来,找轻舟看病?”叶姗问。 叶妩沉默。 “他……哦……”叶姗一下子恍然大悟。 她尴尬看了眼叶妩:“你不早说?” “我说了呀,是你非要往下想。”叶妩委屈。 女儿们商讨父亲这样的病情,实在太尴尬了,叶姗觉得屋子里呆不下了,起身去院子里逛逛。 叶妩也陪同她。 姊妹俩一点也不关心事情的结果,她们并不想知道此事。 “万一我们真的有了个弟弟,是不是都要嫁出去?”叶姗问叶妩,“你可以嫁出去,我怎么办?” 叶妩略有所指:“二姐,父亲知晓我的心事,也知晓你的心事。父亲从不张罗你的婚姻,你以为是为什么?” 叶姗脚步顿住。 思量下这话,她整个有点发僵。 第964章 没有医德的家属 叶姗身子微僵。 “……你说什么呢?”她提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问她妹妹。 叶妩耳边犹记她二姐说:整个太原府的人都知道康昱喜欢你,就你不知道。 二姐啊,我们都知道你喜欢王家四叔,就你以为无人猜中罢了。 若叶姗早点告诉叶妩,叶妩不至于那般迷茫。 以己度人,叶妩就想告诉叶姗。 “你不是喜欢王家四叔么?”叶妩道,“此事,父亲肯定知晓。他不想和你闹,又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所以装傻。” 叶姗整个人愣住。 她脸色微白,问:“大家都知道了?” “反正我知道,老师她也知道。”叶妩道。 叶姗颓废坐回了椅子上。 她陷入迷惘中,沉默良久才问叶妩:“父亲他……” 叶妩摇摇头:“父亲不会同意的。” 叶姗的爱情,跟叶妩的不是一个性质。王游川是大姐的四叔,是童宝的叔祖,跟叶姗隔着辈份。 父亲介意王游川的年纪,可年纪不是唯一的阻力,身份才是。姻亲门庭,王游川是长辈。 乱了辈分,会被人嘲笑,甚至攻讦的。 叶姗的脸色,从苍白变成了惨白,白得瘆人。 她看着玻璃门后的父亲,正在给顾轻舟诊脉,心中念头杂陈。 “你还当不知道吧。”叶姗对妹妹道,“我们都难得糊涂,就继续糊涂下去吧。” 叶妩一时很心疼她。 “二姐,你为何会喜欢王家四叔?”叶妩问她。 叶姗想了想:“我从小就想,将来长大了,要嫁给父亲一样的男人。王游川性格斯文了些,可他的能力和品格,都像父亲。” 这是恋父。 叶妩也有恋父情结,她们的父亲实在太优秀了。 作为父亲,叶督军是无可挑剔的,他并非昏庸霸道之人,对他的两个女儿极其民主,又疼爱有加。 叶姗早熟,同龄的男孩子在她看来实在幼稚。 王游川三十来岁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二十五六岁,如今四十出头了,也不过三十刚过的模样。 爱慕他的小姑娘,又不止叶姗一个。 且王游川洁身自好,能力出众,谦和斯文,叶姗情窦初开时就迷恋他,迷恋到偷偷哭泣的地步。 她偶然夜里想起他,别说和他相恋,就是一夜风流的机会都没有,毕竟她是叶督军的女儿,王游川不敢造次,叶姗就偷偷抹泪。 苦恋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还以为,自己藏匿得很好,如今看来,父亲早已知晓了她的心思。 父亲如此疼爱她,都没有松口,可见此事毫无回旋余地。 叶姗也懂,她也没抱过希望。 她在绝望中苦恋着。 “我很感谢父亲。他知道我的苦楚,也知道此事万万不可为,要不然别说咱们家沦为笑柄,大姐在婆家也毫无威信,可他从未点破过,也没有想过将我嫁出去永绝后患。”叶姗道。 叶督军是个深情的人。 他把一腔的深情,付诸在他的家庭,以及他的土地上。 他看似墨守成规,毫无远志,实则他把百姓看得很重。 打仗,也许他可以获得更多的土地,更多的权势,更高的声望,可他的士兵就死很多,无数的家庭失去至亲,家园也变得风雨飘摇。 叶督军看似无大志,却有大爱。 “父亲是英雄。”叶妩道,“外人不这么以为,百姓也觉得龟缩山西太狭隘了,可父亲是英雄,他心中有天下人,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叶姗点点头。 叶妩就道:“二姐,我真希望有个兄弟,他能给父亲老年一点安慰。” “我也希望。”叶姗道。 姊妹俩沉默,静静看着玻璃门的那边。 顾轻舟的诊脉也结束了。 到了问诊的时候,顾轻舟就是纯粹的医者,故而她打算用最直白的语言告诉叶督军,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光瞥见了司行霈,顾轻舟心神一敛:给男人看这种疾病,她师父的医案也不过七八例,说起来只怕不好听。 顾轻舟清了清嗓子,对叶督军道:“您的种子……” 司行霈重咳。 他听得特别刺耳。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认真建议他:“要不,你先去隔壁,跟叶妩姊妹吃点甜点?” “顾轻舟!”司行霈则咬牙切齿。 叶督军不动声色,静静看着这对小年轻人。他想到了自己的太太,当年跟她青梅竹马,比顾轻舟和司行霈还要相爱,可…… 往事不堪。 “是真的嘛,我都改说种子了,你还咳什么?”顾轻舟挺无奈的。 司行霈一脸黑线。 叶督军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别为难司师座了,他心里脏,想法龌龊些,这些话他受不了。”叶督军道,“你就说,能不能治,怎么治?” “能治,不过需得花费一年半载。”顾轻舟道,“过程也简单,就是吃药和针灸……” “在哪里针灸?”叶督军也坐不住了。 司行霈眼底又添了风暴。 “脚底。”顾轻舟道,“这次的穴道在脚底。” 两个男人松了口气。 顾轻舟则大笑。 这还是司行霈在场呢,若是他不在场,胡乱猜疑,非要气死不可。 叶督军道:“好,多谢你。不过我最近要去驻地一趟,约莫五天后回来。” “您但去无妨,我也要准备药材。”顾轻舟笑道。 然后,她继续委婉告诉叶督军,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顿饭很高兴吃完了,叶督军和女儿们离开了。 司行霈立马抱起了顾轻舟,把顾轻舟抱上了楼。 将她压在床上,司行霈一手解自己的衣裳,一手按紧她。 顾轻舟不解:“你这么急?” 她话音刚落,司行霈的吻就铺天盖地,让顾轻舟窒息。 良久,他咬着她的耳垂,轻声在她耳边道:“轻舟,答应我,最后一次看这种病!” “我是大夫。”顾轻舟无奈。 “你耍心机,这样不好。” 司行霈道:“这种病,不会要人命,而且很微妙。答应了,决不许再治这种病!” 他莫名其妙想到,顾轻舟在钻研别的男人的生育能力,谈及旁人的种子,他就无法忍受。 “西医男科还有女医生呢,人家不活了?”顾轻舟翻个白眼,“你真是毫无医德的家属!” 第965章 冰淇淋 顾轻舟的批评,非常不中肯。 “放屁!”司行霈大怒,“男科哪有女医生?顾轻舟,你还想不想活了?” 顾轻舟迟疑了下。 这迟疑可气坏了司行霈。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顾轻舟气息颤抖虚弱,几乎要到死亡的边缘了。 她声音破碎不堪,任由司行霈为所欲为。 最终,她还是没答应。 接下来的几天,顾轻舟给叶督军配药,亲自去药铺挑选,然后自己炮制成药,把司行霈后院的小客房弄得乌烟瘴气的。 司行霈酸溜溜说:“他都五十多了,还行不行了?” 顾轻舟认真想了想,说:“依照道理,他还是有生育能力的。” 司行霈就搂紧了她的腰。 顾轻舟心思一转,问司行霈:“你心中是不是怪我?自己的生育问题犹在,却帮别人如此尽心。” 司行霈道:“怎么又提此话?我们不是说好了,等南北统一了再生孩子。” 顾轻舟莞尔。 她突然问司行霈:“第一个孩子,你是想要女儿还是儿子?” “儿子。” “肤浅!”顾轻舟道。 “长子支撑门庭,保护弟弟妹妹和母亲,顶天立地,怎么就肤浅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 晚上,他们商讨了很久,关于孩子的模样,孩子的容貌。 顾轻舟迫不及待想要个孩子。 她算了算自己的月事,好像超过了一个月没来。 她还准备高兴呢,第二天早上起床,月事如期而至,导致她心情非常差劲。 心情不佳,顾轻舟就开始闹脾气。 “我想吃冰淇淋。”顾轻舟道,“现在就想吃。” 司行霈道:“乖,大冬天去哪里弄冰淇淋?” “大冬天才有呢,做好一碗,放在外面冻一夜,第二天就能吃了。”顾轻舟道,“都不需要花钱。” 司行霈道:“哪怕有,这几天也不能吃凉的。” 顾轻舟道:“我不怕。” “顾轻舟,你没事找事,这是欠抽呢?”司行霈威胁她。 顾轻舟就撒娇。 她就要吃冰淇淋,得不到就要哭闹。在这个瞬间,她似乎回到了七岁那年。 那个夏天,小孩子们都在啃西瓜,她也想吃,可师父说她大病初愈,脾胃虚弱,不能吃这种生冷之物。 不给她吃,她就非要吃,心里想着跟隔壁的小胖子一样撒泼打滚哭一场,可看到乳娘担心的面容,她最终忍住了。 在往后无数的日子里,顾轻舟时常会想,自己当年若是哭闹一番,是不是就能解解馋? 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才有了答案。 司行霈将她抱上楼,道:“再闹,就不给饭吃。” 顾轻舟无奈叹了口气。 她第一次无理取闹的撒泼,以失败而告终。 司行霈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他回来,手里端了一个小碗,小碗里是很漂亮的冰淇淋,用奶油、鲜奶和石榴汁打成的,凉而艳。 “只能吃一口。”司行霈端给她,“小半口,剩下都是我的。” 顾轻舟的眼泪,倏然就不受控制。 顾轻舟只尝了小半口。 她含在口中,等它慢慢融化温暖,这才咽下去。 为何会哭,她也说不清楚。 顾轻舟童年乏善可陈,自己心中可望不可求的愿望,都被司行霈实现了。 他力所能及满足顾轻舟,哪怕是再无理的要求。 那些爱撒泼的孩子,都是因为对自己得到的爱深信不疑,知道父母的爱经得起考验。 顾轻舟却不敢。 她小时候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如今想来,她那时候就不太确定,自己无理取闹能否获得成功。 记忆总是挺模糊的。 顾轻舟觉得师父和乳娘疼爱她,可到了这一刻,她又不是那么确定。 “好吃!”她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小牙齿,眼睛也笑成了小小的月牙。 “这么好吃啊?”司行霈笑道,“看把你美的。” 他又把碗推过来,道:“再吃点。回头肚子疼的时候,我替你买药。难得任性一回。” 顾轻舟摇摇头。 她挺怕疼的。 “你吃吧,真的很好吃。”顾轻舟道,“司行霈,你是最好的丈夫。” 司行霈眯了下眼睛:“最好的?怎么,你还有其他好的?” 顾轻舟瞪圆了眼睛:“你这不是诡辩吗?我是指,和其他女人的丈夫相比,而不是和我其他的丈夫相比……” 司行霈似笑非笑看着她。 顾轻舟也觉得越解释,越糟糕,故而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下。 司行霈的脸色,立马雨过天晴。 他不喜欢吃这甜腻腻的东西,而且是这寒冬腊月。 故而,这一碗让给了二宝。 二宝吃了一口,高兴道:“真甜。” 然后他就认真收起来。 顾轻舟不解:“真甜你还不吃?” 二宝傻呵呵笑:“师姐,我留给晗晗。” 司行霈大笑,说:“养儿无用啊!” 顾轻舟也摇头笑了笑。 她又躲在司行霈这边,哪里都不去,潜心替叶督军制药。 司行霈也会给顾轻舟传递消息。 “法事还没有结束。”司行霈道,“不过,神女教越传越神了,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顾轻舟道:“军政府那边如何说?” “叶督军提出过这个问题,他手下的参谋们都觉得,不成气候,不足为虑。”司行霈道,“没人当回事。” 顾轻舟嗯了声。 她继续制药。 叶督军内心中,是相信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法事是四十九天呢,这才不到十天。”顾轻舟道,“他们还在发力呢。司行霈,我只希望年前能处理掉,然后我们能过个好年。” 司行霈点头。 提到过年,司行霈问她:“跟我去岳城过年吗?你毕竟也回去过……” 顾轻舟沉默了下。 最终,她道:“司家还有夫人和琼枝,我若是回去,她们就过不好了。” 她希望自己有个好的新年,却也不想毁了司夫人和司琼枝的。 “那去平城过?”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就在太原过吧。这一年都在这里呢,算一个小总结。” 司行霈抱紧了她,觉得这话也不错,故而就同意了。 第966章 雪人 日子慢慢就到了腊月。 这中间,司行霈回了一趟平城,住了小半个月。 这小半个月里,太原府的天气一直很好。 司行霈回来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雪了。白雪密洒,片刻功夫,远处的屋脊树梢,近处的瑶阶,全部铺上了薄薄银装。 落在窗台上的,宛如江南三月的柳絮,被晨雾打湿了,铺陈在窗前。 “回来得真巧,若再晚些,我都担心飞机出事。”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这就叫缘分,老天爷都盼着我们夫妻团聚呢。” 顾轻舟又问:“年前还要回平城吗?” “要。我这次住几天,就要在平城整顿军务,需得到腊月底才能过来。如果不巧,可能年三十还在路上。”司行霈道。 从前的年三十,他都是在军营度过。 如今有了太太,就要陪伴家庭了。 司行霈也问她,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出事了没有。 “你的人都在这边,天天给你发电报,你比我都清楚,还问我?”顾轻舟笑了起来。 寺庙的法事还在做,神女教还在暗中行动,没有摆到明面上。 顾轻舟也整日待在家中。 她除了做对付神女教的准备,就是研制新的成药,送给叶督军,希望叶督军能有个继承人。 她一直住在司行霈这边。 平野四郎也因公务,长时间在驻地,夫人和蔡长亭在庙里,整个将军府邸寂静阴森。 “我回去看了一次,院子里空荡得厉害。明明是少了四个主人,却好像主心骨都散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主人家都不在,自然就没了人气。” 顾轻舟嗯了声。 叶妩隔三差五来看顾轻舟,跟她分享自己的学业和爱情。 她这天很激动,都没注意到司行霈也回来了。 “……我们去看戏了。戏院里特别冷,他就把手套给了我。回来的时候,风好大啊,我想吃街对面的那家蛋糕铺子的点心。 我们过马路的时候呢,他就把围巾取下来,盖住我的脸,还帮我捂住耳朵,我们俩差点被车给撞了。”叶妩低声讲述。 她说这些的时候,心情飞扬而快乐。 顾轻舟从未见过这样明媚的叶妩。 她刚到太原府的时候,叶妩身上有种冷漠的暮气,就好像遭遇数月下雨的旧房子,湿漉漉阴沉沉的,还有腐朽的气息。 后来,叶妩慢慢走出了阴影,变得开朗起来。 此刻,她是开心的,是纯粹的快乐。 “真浪漫。”顾轻舟道。 司行霈立在门口,听到了几句,嘟囔道:“幼稚。” 叶妩脸色微露尴尬。 顾轻舟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你别听他胡说,爱情原本就是这样的,他这样的老古董不明白。” 叶妩走后,司行霈问顾轻舟:“我真是老古董?” “我比你还要老古董呢。”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捏她的脸,说:“两面讨好,顾轻舟啊顾轻舟,你如今了不得,越发厉害。你也变了很多。” 顾轻舟改变了叶妩,同时也被叶妩改变了。 她跟从前的她不太一样。 “……你也喜欢那样的浪漫吗?”司行霈低声问。 顾轻舟沉吟了下,笑道:“若是我的话,大概会让副官去买。那样的浪漫,需要一颗童真的心。你没有,我也没有。” 司行霈捏她的鼻子。 顾轻舟又说:“干嘛羡慕旁人?在叶妩看来,我们的爱情更美好,你不知道她多羡慕我们。” 司行霈心满意足。 顾轻舟说话温柔,贴近他的心了。 吃了午饭,顾轻舟和司行霈坐在炉火明媚的窗前,两个人裹了同一条厚厚毛毯,女佣端了红茶给他们。 两个人就坐在窗前喝茶、看雪景。 漫天的雪花飞舞,顾轻舟说:“等黄昏的时候,我们去院子里堆一个雪人,你意下如何?” 司行霈道:“你那么怕冷……” 顾轻舟想要辩解下,听到司行霈继续道,“……还不是吩咐我堆?” “怎么,我吩咐不了你?”顾轻舟斜睨他。 司行霈道:“吩咐得了。太太的话,谁敢不听?” 果然,暴雪洋洋洒洒了一下午,到了黄昏的时候,地上就积了厚厚一层,能淹没到小腿。 司行霈跃跃欲试要去堆雪人。 二宝想要帮忙。 佣人们都是从平城过来的,对大雪也好奇极了,都站在屋檐下看个新鲜。 院子里的电灯大亮。 邻居路过,正好院门没关,瞧见这一幕,好奇对他们道:“这雪今晚能停吗?” 司行霈被问得一头雾水,看到光束里依旧倾洒的大雪,道:“不知道啊。” “大雪不停,你们堆雪人,明早起来就看不成了,重新变成雪堆了啊。”邻居道。 司行霈愣住。 带着佣人在屋檐下观看的顾轻舟也愣住。 邻居哈哈笑,问他们:“你们就是司少帅和顾小姐吧?” 顾轻舟是神女,旁人说起她,都会单独称呼,而不是将她视为司行霈的女人。 “是。”顾轻舟微笑,接了邻居的招呼。 “江南不常下雪吧?你们肯定堆不出好看的雪人。我家佣人哄孩子玩,堆得好看,明天让他来给你们堆几个。”邻居道。 顾轻舟说不用,笑着对这位善意的人道:“我们就是图个乐呵,不是真要堆出成绩。” 邻居知情识趣,笑呵呵走了。 司行霈还是和二宝一起,堆出一个巨大的雪人。 他和二宝手上都非常有劲儿,故而捏出了的雪人有模有样。 顾轻舟还拿了一条红彤彤的围巾,给雪人盖上。 司行霈一边忙碌,一边问顾轻舟:“你这些日子,倒是结交了不少邻居啊?” “我有时候和阿妩散步,他们看到了,主动打招呼,我也不好不理睬。”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就觉得,这才是居家的样子。 雪人堆好了,顾轻舟说真好看,二宝问顾轻舟:“师姐,是什么样子的?” “圆圆的脑袋,胖墩墩的身子。”顾轻舟描述给他听。 二宝想象了下,然后又把雪人摸了个遍,说的确真好看。 顾轻舟也欣赏片刻。 临睡前,她还趴在窗口,又看了片刻,似看不够。 然后,她就隐约瞧见了一排脚印,消失在街道尽头。 “司行霈,刚刚好像有人路过时,特意避开了我们家的房子。”顾轻舟低声告诉司行霈。 司行霈关了灯。 屋子里黑暗,两个人趴在窗口往外看,只有他们瞧见外面的份儿,外面是瞧不见他们的。 司行霈道:“我出去瞧瞧。” 脚印是在不远处的树下,那是最近可以看到院子的距离。 树下的雪有点凌乱,像是想要遮掩痕迹。 而后,足迹慢慢走到了街上,混合了其他路人的足迹,没了去向。 司行霈回了家。 顾轻舟就看到,他在街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跟踪或者偷窥,那对方应该不是什么城府很深的人,或者是故意的。 “脚印有点小,哪怕遮掩了还是看得出,脚码不大,像个半大孩子。”司行霈道。 顾轻舟也觉得,不是保皇党或者平野夫人的人。 “……最近得罪了谁吗?”司行霈问她。 第967章 强抢民女 顾轻舟得罪的人可不少,到了太原府来,明里暗里的就有好几位。 听到司行霈这样问,顾轻舟笑道:“我一直与人为善啊。” 与人为善,跟顾轻舟不沾边。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捏了下她的脸,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翌日清晨,大雪并未停歇。 昨晚堆的雪人,果然被淹没了,院墙化为一体。 顾轻舟啼笑皆非。 邻居要是看到,非要笑话不可。 而街上的脚印,全是崭新的,昨晚的一切都没了痕迹。 到处银装素裹,肃穆威严。 “今天出不去了。”顾轻舟笑道,“可以在家里打毛衣。” 她的毛衣并未开始。不是偷懒,也不是时间不够,而是她还在练习。 这些日子,她打了很多的小东西,比如手套、围巾。 昨晚给雪人的,就是她自己织的。 顾轻舟深谙熟能生巧的道理。多练习几次,总能织出一件像样的。 “是吗?”司行霈惊喜,“给我看看……” 他眼底的期盼,让顾轻舟略感尴尬,笑了笑说:“我还没开始呢。” 司行霈一愣。 随即他笑起来:“不要勉强。” 顾轻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你才不要瞧不起人呢。” 司行霈更加笑出声。 正说笑着,司行霈突然推开窗户,娴熟攀爬上栏杆,跳下了二楼。 顾轻舟被他吓一跳,急忙追出来。 在凛冽寒风中,顾轻舟就瞧见司行霈抓到了一个衣衫破旧的孩子。 这孩子约莫十三四岁,不停挣扎想要逃跑,却被司行霈捏住了耳朵,动弹不得被司行霈拎了回来。 顾轻舟急匆匆下楼。 司行霈似笑非笑指了这个孩子:“昨晚就是他,鬼鬼祟祟的偷看。小鬼,你看什么呢?” “我……我……”小孩子又害怕又冷,哆嗦得厉害,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司行霈的客厅里烧了地龙,干燥暖和,足以驱散寒意。 小孩子颤抖了片刻,又喝了一碗慈祥佣人端给他的热姜汤,慢慢不那么发抖了。 “你叫什么?”顾轻舟问他。 小孩子倔犟不开口 司行霈笑了:“挺厉害的。” 说罢,他就要把这孩子提起来,带到后院去:“让他尝尝厉害。” 小孩子使劲挣扎,同时嘶喊:“救命!” 司行霈这才丢下了他。 他不肯说姓名,只是盯着顾轻舟,眼神从惧怕里,透出凶恶的恨意,道:“还我妹妹!” 顾轻舟不解。 她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只是轻轻摇头:“我又没强抢民女。” 顾轻舟就半蹲下身子,问跪缩成一团的孩子:“你妹妹叫什么?” 男孩子想了下,末了道:“四丫头。” 乡下人家的丫头,不给取名字,都是按照排行称呼。 这个男孩子,估计也没什么正经名字,故而他不肯说。 “我何时抢走了你妹妹?”顾轻舟又问他,“你看到了吗?” “就是你!”男孩子一下子因愤怒而激动不已,“就是你,你的人带走了四丫头!” 顾轻舟这时候,似乎明白了一点,问:“是不是神女教的人?” 男孩子使劲点头:“你把四丫头还给我!” 司行霈拉了顾轻舟的胳膊。 两个人退到了小花厅。 顾轻舟吩咐佣人,给这孩子做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看他的样子肯定饿坏了。 佣人道是。 顾轻舟就问司行霈:“神女教开始抢人了吗?” “抢人不至于。”司行霈道,“你看那孩子,衣裳虽然单薄破旧,可缝补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有爹有娘的。 他家里人不来闹,只有他一个人游荡,说不定他妹妹就是被他爹娘卖给了神女教,他不知道罢了。” 顾轻舟深以为然。 她和司行霈一直在暗中避开蔡长亭的耳目,监视着神女教。 神女教刚刚起步,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断然不会干出抢走民女的事。 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见解一样,她就放心了。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 佣人做好了面条,端给了那孩子。 小孩子警惕看了眼佣人,对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用力咽下一大口口水。 顾轻舟瞧着有点心疼。 佣人眉目慈善,就像母亲似的,对小孩子道:“吃吧,我家先生太太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会害你一个小可怜娃娃。” 饥饿是痛苦的,小孩子无法抵挡这样的痛苦,故而端起面条,头也不起吃个不停。 佣人见状,又去厨房端了一碗来。 小孩子一连吃了两碗面条,精神好了很多,也没那么憎恨这家人了。 顾轻舟出来时,小孩子也站了起来,表明自己顶天立地有担当。 “你叫什么名字?”顾轻舟微笑,笑容是那样的亲切和蔼,不像城里其他人那样假笑。 吃了人家的面条,颇有点嘴短之意,小孩子咕哝了下,说:“狗子。” 他知道,城里的人听到这话,肯定要发笑的。 不成想,这位太太却没有笑。 她只是点点头,道:“好的,狗子。你再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此胡搅蛮缠,可不像救人的样子。” 狗子心中一惊。 他顿时就没了底气。 他道:“神女教抢走了我妹妹,我想要妹妹回来,她不想离开家。” “怎么抢走的?你的家里人呢?”顾轻舟问。 狗子不说话了。 “哪怕没有家里,你们族中也没人吗,怎么不阻拦?”顾轻舟又问。 狗子低垂了脑袋。 顾轻舟问他:“是不是神女教给了你家里钱,带走了你妹妹,你父母愿意的?” 狗子道:“不是,他们不会愿意的!” “真不是?”顾轻舟问,“你问过他们没有?” 狗子没有问,他很害怕听到答案。他只想找回妹妹,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顾轻舟叹了口气。 她想到了这个孩子的用处。 顾轻舟道:“狗子,你如果可以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听我的话,我就可以把你妹妹还给你。” “真的?”狗子猛然睁大了眼睛。 顾轻舟正在找一个发力的点,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如今狗子送上门了,那么神女教的妖行,也该停止了。 她微笑道:“是真的。不过,你要吃很多苦,而且要对我言听计从!” “我愿意吃苦,我也听话,我要我妹妹!”狗子道。 顾轻舟就让佣人把他带下去,临时住在佣人们住的客座里。 第968章 把自己当孩子 一场暴雪之后,天就放晴了。 司行霈带着佣人铲雪,清理道路和屋脊,顾轻舟穿着很厚的皮草大衣,捧着暖手炉,在旁边监工。 司行霈铲了一会儿雪,就浑身冒汗,故而只穿着衬衫马甲,袖子挽得老高,干起活儿来大开大合。 佣人负责把司行霈铲好的雪挑到后院堆起来。 “明年应该是好年景。雪如此大,又冷,地里的虫卵都冻死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很赞同这话,然后笑问:“司太太,你怎么操心起农务来?” 顾轻舟沉思了下。 寒风沁入她的皮肤,顾轻舟感觉更冷了,就用力捧紧了暖手炉,说:“从前想着自己的小烦恼,如今总想着百姓的疾苦,我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改变。” 司行霈扬起一锹雪,脸颊上滴下了汗珠:“因为嫁给了我啊。”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 司行霈道:“做了太太,身上就有了责任感。” 顾轻舟想着,大抵如此吧。 她见司行霈这般辛苦,就道:“给佣人铲吧,别累坏了你。” “累不坏。”司行霈道,“歇着,筋骨就迟钝。现在还没有到我能放松悠闲的时候。” 他顿了下,拄着铁锹想了想,对顾轻舟道,“等将来统一了,我就天天喝酒吃肉,把自己养成一个两百斤的大胖子。” 顾轻舟想想那副场景,他又是如此高,俨然眼前是一座山了,大笑不止。 “……到时候,我出门的时候,就可以把你扛在我的肩膀上。”司行霈继续道。 顾轻舟差点笑抽了。 司行霈又说:“左边肩膀坐着我的女儿, 右边坐着我的太太,招摇过市。” 顾轻舟笑得喘不上来气。 半晌她才能止住笑,说:“你还是先把雪铲了吧。就你这劳碌命,甭想变成大胖子!” 司行霈俯身抓了一把雪,朝顾轻舟的门面撒过来。 雪末子往她衣领里钻。 顾轻舟大叫,扑上去就想要打司行霈,司行霈则急忙跑开了。 佣人就看到,两个如此端庄的人,在院子里闹得像两个孩子。 “你别动,让我打一下。”太太如此说。 师座果然就站住了。 太太一巴掌打在他胸前,结果自己呼痛。 就听师座笑道:“不好意思,上衣口袋里放了怀表,疼不疼?” 说着就要帮太太揉手。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太太就没那么冷了。 师座看得出太太站在那里,都冻得发僵了,还非要陪着他,就故意逗弄太太活动起来。 这两个人,恩爱得羡煞旁人。 女佣喊顾轻舟:“太太,这么冷,您回屋吧?别冻了您。” 顾轻舟站在雪地里,原本是快要冻僵了,如今厮闹了一会儿,没那么冷了,只是脚上仍没有知觉。 冻得麻木了。 化雪的天,滴水成冰。 司行霈道:“回屋去暖和暖和……” “我不冷。”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乖,听话。” 顾轻舟啼笑皆非,问他:“你哄孩子呢?难道你把我当孩子?” 司行霈继续铲雪,声音却温柔得发腻:“不是我把你当孩子,而是你在我身边时,自己把自己当孩子。你琢磨一下,是不是这样的?” 顾轻舟想了想,略感骇然。 还真是呢。 她平时在外人跟前太累了,不管是算计还是伪装,都很疲倦。 她到底只是个才满二十岁的姑娘。 于是,到了司行霈身边,她会放松警惕,她会撒泼撒娇,甚至从前没有两情相悦时,她总在他面前哭。 顾轻舟并不爱哭,却一次次在司行霈跟前哭得像个泪人。 也许从他喂她第一勺粥开始,她心中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 “……那我回去了。”顾轻舟道。 脚底很冷,手炉也没了什么温度,顾轻舟不想逞能了。 她一回屋,感受到地龙那温馨的暖意,舒服叹了口气。 佣人端了热水,给她洗手。 “泡泡脚吗,太太?”佣人问她。 顾轻舟的脚趾冻得发僵了,此刻蜷缩在靴子里。 “泡一下吧。”顾轻舟道。 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翻阅旧书一边泡脚,浑身暖融融的时候,佣人帮她擦脚、穿上羊毛袜。 顾轻舟道谢,又问佣人:“狗子……他还乖吗?” 佣人道:“可乖了!穷苦出身,就爱吃面。给了他一口吃的,他恨不能把命都给咱们,到处寻活计干,不怕冷不怕累的。” “穷苦人太多了,哪怕浑身的力气,也填不满肚子。”顾轻舟心情略感沉重。 佣人道:“像您和师座这样的东家,是满世界难寻的。我们若不是跟了师座,也跟那些人一样,唉……” 两个人长吁短叹,直到司行霈进来,才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佣人又连忙端热水给司行霈洗手、洗脸。 司行霈问她们谈了什么,顾轻舟如实相告。 提到狗子,司行霈就有点担心,说:“我明天或者后天就要回平城了,你确定要年前动手么?” 这段日子,他不在顾轻舟身边,怕顾轻舟又冒险。 可他和参谋们说过了,时间也安排好了,他不能缺席。 他最近常不在平城,平城的铁路早已完工,又攻克了附近几处城镇,快要占领了浙江和安徽了。 平城隶属岳城军政府,于是岳城军政府的势力,正在越扩越大。 司行霈和司督军父子俩,疯狂蚕食四周的小军阀。 司慕和芳菲去世后,司督军想要转移内心的悲痛,就对政治和军事更加上心了,越发老奸巨猾,阴险歹毒,被他拿下的小军阀不计其数。 司行霈又跟云南那边交情极深,北方有叶督军,局势全在掌控中。 江南江北的统一,指日可待。 “司行霈,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世道里,你又是如此身份,若哪天时运不济,就会被流弹打死。 我规避风险,尽可能把自己置于安全的境地。你说再有意外,那就是上苍该收了我。我不死在这次意外,也会死在其他意外上。”顾轻舟道。 司行霈愣了下:这不是他的论点吗? 顾轻舟又道:“司行霈,你是军人,我乃是军人之妻。如此乱世,我们都没有绝对的安全。 既然横竖都是危险境地,因我的付出,扫除邪恶,为更多人换来一个前途和安全,岂不是更有意义?” 司行霈搂紧了她。 他的脸颊贴着她的。 他低声对她说:“轻舟,你不是我养的娇花,你是和我一样厉害的猛兽。行事付出十二分,退路也要留下十二分,时刻想着我。” 顾轻舟点点头。 司行霈又道:“不过,像上次雷电那样的危险,就不要再尝试了。” 顾轻舟这次要做的,没有特别大的危险,至少一切都可以掌控,没有大自然的威杀。 司行霈相信她的心机,也相信她的能力。 “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更衣,就带着顾轻舟去检查准备工作。 两个人简单吃了午饭,就要出门。 顾轻舟换了双厚厚的鹿皮靴子,把脚塞在里面。 司行霈还亲自为她裹上了围巾,又戴上了一顶英伦淑女帽,帽子的边沿有棉网,暖和极了。 顾轻舟不喜欢戴帽子,说:“压软了我的头发。” 司行霈不为所动:“别胡闹,否则我要压软你。” “流氓。”顾轻舟嘟囔。 两个人就这样出门了。 他们去了城郊一处僻静的小庙。 庙里早已没了香火,房舍也破旧,却热闹得很,似乎住了不少人,还有弹唱之声。 走进去,就会发现,这是一家戏班租赁的房子。 小庙没了香火,住持带着和尚们去投奔其他大寺庙了,这寺庙的客房就租赁出去,正好一家戏班跟住持有点渊源,低价接手了。 司行霈一进门,班主就热情招呼:“少爷。” 顾轻舟瞥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虽然肤色幽深,可他常年锻炼,肌肤紧致,眼神炯炯,生得又极其英俊,是个年轻小伙子的模样,虽然他已经快三十了。 人家叫他少爷,司行霈欣然接受,顾轻舟也被称呼了一声“少奶奶”。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司行霈问。 班主道:“都准备妥当了,您来瞧瞧。” 班主就带着顾轻舟和司行霈,就去了后院。 后院的木材,全部摊开,一根根晾晒着。 木材外头瞧着干燥,拿在手里却很沉,这是浸水的。 把木头浸透,再将它放在日头底下晒几天,表面看上去是干了,内里却湿漉漉的,很沉重值钱。 “不错。”司行霈赞许道,“你可得给我做好了,确保这些木头看上去是干燥的,里面一定要是湿的。” “您放心,您放心,不能白要您的钱。”班主道。 司行霈点点头。 看完了满院子的木头,班主又带着顾轻舟和司行霈去看了人。 戏班一共有十二个戏子,男女都有。 其中三男一女站出来。 “快,给少爷表演一个。”班主道。 于是,有个男人就开始说话了。他的声线不错,可以粗也可以细,故而模仿十几岁到三十来岁的男人,不成问题。 另外两个,一个可以模仿老年人,一个可以模仿小孩子。 最后的女人,她一个人唱所有旦角,故而年轻女人、年老女人,她都说得不错。 “你怎么看?”司行霈见他们表演完了,回头问顾轻舟。 第969章 惧内 这些准备工作,顾轻舟挺满意的。 她对司行霈点头道:“甚好。” 司行霈也看了眼班主。 班主喜不自禁。 “把这庙围起来吧,免得走漏了消息。”司行霈吩咐身边的副官,让他去行事。 同时,他又对班主道,“对你们来说,没有特别大的影响,就是不能出入。我的人会给你们送吃的,不会冻着不会饿着。” 班主好几个月没接到活了,若不是司行霈接济他,他手下这些人都熬不过冬天,不冻死也要饿死。 如今,有吃有喝,还有取暖的木炭,赶他们出去他们也不走。 “您放心吧,我们哪儿也不去。”班主保证道。 司行霈点点头。 顾轻舟四处看一看。 司行霈留在原地抽烟,顺便也观察地形,班主就凑在他身边,鬼鬼祟祟小声问:“少爷,我们班里还有两个小丫头,很是水灵,您赏她们一口饭吃!” 说罢,他身后伶俐窜出来两个小女孩子。 都是十四五岁,以后班里唱青衣的,虽然瘦得厉害,却明眸皓齿,很有点姿色。 班主贼兮兮道:“您给十块大洋,我们也能吃上饭。” 司行霈撇开了目光,静静看着远方。 片刻,顾轻舟回来了。 班主身后的两个小丫头,之前还一脸笑盈盈努力讨好,此刻全部低眉顺目,乖巧怯懦。 顾轻舟一瞧这样,心里就笑开了,她故意问:“做什么呢?” “班主要送给我两个姨太太。”司行霈道。 班主诧异。 他没想到,这好模样的大少爷,看上去英武不凡,居然惧内? 你说说开了,这好丫头只怕是享受不到了。 “就这模样吗?”顾轻舟瞥了眼身后的,“太稚嫩了。” “还丑。”司行霈说。 班主腿有点软。 “既然这样,拉下去毙了吧,免得脏了我的眼睛。”顾轻舟说。 于是,两名副官上前,去把两个女孩子拉走。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大哭不止。 班主也瞠目结舌,战战兢兢的,想要求饶却又不敢,整个人猥琐极了。 “班主,您还有什么好看的丫头吗?”顾轻舟问。 班主噗通跪下,使劲磕头:“没有,没有!” 顾轻舟转身就走了。 副官们把小庙团团围起来。 司行霈说话算数,当天的肉和面就到了庙里,还有炭火。 戏班今晚可以饱餐一顿,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可没人动筷子。 他们都默默坐着。 班主把他们的小师妹卖了,原本打算换些钱粮,顺便替她们找个如意郎君,不成想那人的妻子凶恶异常。 这原本也无可厚非,他们戏子是低贱人,能给这样的小军阀做妾,那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 可失败了,钱没有拿到,两个小师妹也平白送命,让他们心中沉甸甸的。 这面是白的,可看在眼睛里,愣是像染了血一样。 “去找他们拼命!”有个年轻的孩子跳起来。 然后,他就被师兄按住,不许他动弹:“你的血肉之躯,能抵挡子弹吗?” 然后,众多弟子都愤怒瞧向了班主。 班主也怒了:“看我作甚?她们俩自己也愿意的,看到那军官就挪不动脚!” 司行霈来的时候,穿着风氅,故而班主不敢自作聪明称呼他为军爷,只能叫少爷。他们心中却知道,司行霈是个当兵的。 看司行霈的手下就知道了。 其他人更加怒目而视。 “……谁知道,她们这样命薄?”班主唏嘘不已。 他的弟子都是孤儿,灾荒之年他到处捡的。虽然平日里打骂不断,也从他们身上榨取钱财,可到底是自己养大的。 他何尝不难过? 正在悲伤之际,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个扛枪的军士,进了屋子。 然后他招招手,身后就有两个干净体面的丫头,也进了来。 屋子里顿时就炸开了锅。 “……月儿,红原,你们没死呢?”师兄师弟围着她们俩,又激动又难以置信。 军士面无表情,转身出去了。 班主摸了摸两个弟子的脸,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鬼,心也彻底放下了。 两个丫头干干净净的,头发洗了,变成了大辫子,还有点香波的清香;脸也干净,甚至抹了点粉,很有气色。 她们身上,都穿了一件水红色棉袄,一条深墨色棉裤。 棉袄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崭新的,而且很厚实。 两个小丫头神采奕奕的。 她们坐下来,跟众人讲述她们遇到的事。 “那位少奶奶没想杀我们,就是想给师父一点教训,免得他胡乱钻营。”月儿说,然后尴尬红了脸,“也给我们俩一点教训。” 众人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屋子里沉默了下。 性子急的大师姐,打破了沉默:“你就说后来咋的了!” “后来也没咋的,那太太把咱们带回去,叫人拾掇拾掇,就说放心替她办事。事情成功了,她赏我们后半辈子的饭吃。”月儿道。 整个戏班的人,看着月儿和红原改头换面,虽然不够气派,但是穿得暖、吃得饱,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对顾轻舟和司行霈就感激涕零。 人的感情很复杂。经过过痛苦,他们才知道珍惜。 他们一开始对司行霈和顾轻舟的态度,至少内心的态度,都是挺敷衍的。 经过这么一闹,他们一下子就把顾轻舟和司行霈视为救命之人。只要他们好好表现,将来就有好日子。 谁不想过好日子? “吃饭,吃饭!”班主大声道,“一会儿菜凉了。吃饱了,好给人家卖命!” 众人心中就起了一股子热血,纷纷应合。 现在让他们去卖命,他们都愿意。 副官把此事,回禀给了顾轻舟,那时候顾轻舟都躺在被窝里了。 “算是意外之喜。”顾轻舟对司行霈道,“他们会尽力的。” 司行霈颔首,深以为然。 “你明天就回去吧,此事不需要你帮忙。你早点去,再早点过来,我等你吃年夜饭。”顾轻舟说。 顾轻舟这几天不会出手。 她围住了小庙,此事蔡长亭还不知道呢,她要等蔡长亭知道,等平野夫人知道,等事情发酵。 她决定三天后动手。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司行霈这两天就要走,明天或者后天,都一样的,他等不到帮忙的时候。 “那行,我明天先走了。”司行霈道,然后俯身压住了她,“轻舟,万事要小心。” 第970章 布施天恩 顾轻舟光明正大圈了个戏班,司行霈大摇大摆离开了太原府,此事很快就传到了平野夫人耳朵里。 平野夫人狐惑,扭头问蔡长亭:“她发现了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知道了。”蔡长亭笃定。 寺庙在山上,位置很高,风过簌簌,吹得虬枝上的积雪洋洋洒洒,宛如另一场大雪。 山上的雪不化,越发寒凉,枝头晶莹,亦似开了满树梨花。 顾轻舟是否知道,蔡长亭的态度是随意的,并不怕她。 他静静和平野夫人说话,目光却看向了窗外。隐没在那些虬枝树林下面,就是顾轻舟圈主的那座小庙吧? “她若是不知道,才蹊跷。”平野夫人转过脸,对着面前的木鱼,沉吟了下,继续轻轻敲了起来。 木鱼声响起,她不再言语。 此事,就是完全交给蔡长亭之意。 蔡长亭默默退了出去。 他站在大殿的空地上,目光往下看,就看到深深的山谷,云蒸霞蔚,俨然是仙境。 又过了一天,法事也到了尾声,蔡长亭早起时准备更衣,他的下属悄无声息走到了窗前,敲了暗号。 蔡长亭开了门。 下属把一张纸递给了蔡长亭。 这是一张宣传页,上面写着简单粗大的几个字:腊月十五,神女在清平庙布施天恩,广选使者。 蔡长亭微微蹙眉。 他把宣传单拿给平野夫人瞧:“这是轻舟那边的主意……” “她想要做什么?”平野夫人问。 “依照字面意思,她想要亲自挑选神女教的使者。”蔡长亭道。 每个教派的成立,都会有各种等级制度,比如教主、护法、堂主等等。 神女教如今初成规模,除了神秘的神女,二级领导就是“使者”,他们聚拢教众,传达神女的意见。 此事,顾轻舟可以反对,但信徒是不会相信她的反对。 如今,她却反其道而行,公然支持教众,甚至要亲自任命使者。 “去阻止她,她会毁了神女教。”平野夫人淡淡道。 她稍微想了下,就知道了顾轻舟的用意。 神女教正在发展,因为有寺庙和保皇党的推波助澜,暗中已经发展到了上万人,只是军政府不知情罢了。 这样的教会,可以充当从前的白莲教角色,为平野夫人所用。 平野夫人一直想拥有一个神教,可惜她找不到好的凝聚力,直到顾轻舟的出现。 她的“神女”名声早就被司行霈传播开,经过和道士那一斗,她天下闻名,没人不信服她,尤其是那些普通百姓。 平野夫人立马抓住了这个好机会。 一万人的教众,再慢慢发展个半年,就能达到十万人。 平野夫人的五年筹划,可以提前到三年了。 她把顾轻舟弄到寺庙来,就是让和尚们安心和她合作。 “是。”蔡长亭回答,转身快步下山。 此刻的顾轻舟,正在和叶妩、叶姗姊妹逗弄一盆腊梅。 腊梅斜枝舒展,开满了嫩黄色的小花朵,幽香馥郁。 这盆腊梅,足足有半人高,是市政厅送给叶督军的礼物之一,叶姗和叶妩姊妹俩正跃跃欲试想要偷走。 叶督军回来,瞧见这一幕,哭笑不得。 “送到二小姐的院子去,再去买两盆一模一样的,给三小姐和顾小姐。”叶督军大手一挥,吩咐下去。 然后,他又喊住了顾轻舟,“顾小姐,请您留步。” 顾轻舟点点头,驻足看着他。 等两个女儿离开之后,叶督军才拿出宣传页,问她:“顾小姐,你才说神女教要闹事,怎么转眼自己就要建神女教?” “我当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神女教的成立,需要我的名声,可后续的维持就需要人和金钱,我恰好没这两样,怎么会妄图建立神女教?” “那……” “我要给他们下点狠招,让神女教永远消失。既然是神教,打压或者抓捕,只会激起教徒的反弹。 如此呢,我就需要用神教的办法,以夷制夷,也利用玄妙的东西来对付他们,从此消除隐患。”顾轻舟道。 叶督军蹙眉。 顾轻舟又道:“督军,您知道短短一个月不到,神女教发展到了多少人吗?” 叶督军道:“上千?” “过万了。”顾轻舟道。 叶督军心头一颤。 上万人的教徒,就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团体,叶督军不能容忍他们的存在。 “怎么短短……”叶督军震惊不已。 他记得半个月前,他派人去查此事,参谋回禀他,才上百人的小打小闹,不足为虑。 怎么短短半个月,就发展得如此神速? “首先呢,半个月前并不是上百人,那时候就有上千人了,是您的下属没有查到真正的内幕。 其次,乱世之下人如垒卵,百姓们没有归属。与其靠军阀庇护,不如求老天爷,这才让神女教有机可趁。”顾轻舟说。 叶督军站起身,想要派人去处理此事。 顾轻舟阻止他,笑道:“督军,您现在再派人去查,还是查不到什么。不如您信任我,给我一点支持,我把他们一网打尽,替您消除后患,如何?” 叶督军脸色铁青。 他看了眼顾轻舟,严肃说:“顾小姐,你最好处理干净。这件事可是因你而起,若有差池,我不会放过你。” 顿了下,他继续道,“你想要什么帮助,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尽全力配合你。” 顾轻舟淡淡微笑,说:“叶督军,此事明明是保皇党闹起来的。您跟保皇党内部暧昧不清,一直利用他们,甚至鼓励他们,才有了神女教。这么大的黑锅,我可不背。 我帮你,是不想普通百姓受灾,更不想他们捐献儿女,家破人亡。您这样说话,我就不配合您了。” 说罢,她站起身就要走。 叶督军连忙喊住了她。 他先说自己态度不对,又劝顾轻舟行事稳妥,一定要处理好此事。 同时他告诉顾轻舟:“不要乱说我跟保皇党的关系。” 叶督军跟保皇党暧昧不清,其实是能得到很多的好处。不管是出于什么样子的目的,他不方便对他的下属交代,更不方便对民众交代,顾轻舟也没资格知道。 顾轻舟能理解,笑道:“我除了在您跟前,还有司行霈跟前,没在其他人面前说过这些话。” 叶督军满意。 顾轻舟放了宣传页,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的,整个太原府都知晓了。 沉寂太久的太原府,正需要八卦,来消磨苦寒的冬日。 “神女教”似一剂猛药,让整个太原府的人都活跃起来。 叶督军告诉顾轻舟,不要惹事。 既然开了口,叶督军也不能装聋作哑,他对顾轻舟道:“我借给你一百亲兵,配新式长枪,你可得把局面给我稳定住了。” 既是保护顾轻舟,算报答她为他治病的;同时也是想助顾轻舟摧毁神女教,及早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多谢督军。”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姊妹俩蠢蠢欲动,期期艾艾问叶督军:“父亲,我们能去看看吗?” 叶督军看了眼顾轻舟。 若顾轻舟同意,大概就没什么危险的。 “可以。”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喜形于色。 叶督军叮嘱她们:“不可涉险。”想起上次她们做的事,叶督军又叮嘱一句,“不要乱出主意。” 叶妩姊妹俩道是。 皆大欢喜。 顾轻舟也把自己的计划,私底下告诉了叶妩和叶姗姊妹俩,同时叮嘱她们保密。 叶妩即将期末考了,心绪不宁。顾轻舟就一边准备,一边帮叶妩复习。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五。 叶妩期末发挥正常,成绩名列前茅,心情极好,一大清早就催促顾轻舟赶紧去清平庙。 顾轻舟却不紧不慢,笑道:“不急,我先给司行霈回一封电报。” 远在平城的司行霈,每天都会给顾轻舟发电报,顾轻舟也一一回复。 这是为了让他安心。 “瞧你们恩爱的。”叶姗也走进来,打趣顾轻舟道。 顾轻舟回完了电报,就换了一套雪白色长袄,里面也是雪色长裙,外面是白狐皮做成的风氅,头发披散开,只点缀了一把小巧的珍珠梳篦。 衣裳白,她的肌肤更白,整个人似仙女莅临。 “不错,不错。”叶姗连连称赞,“真是活脱脱的神女下凡。轻舟,我第一次发现你生得真好看。” 顾轻舟抿唇笑了笑:“别胡说,走吧。” 于是,一行人出门,去了清平庙。 顾轻舟算是话题人物,清平庙又不算太远,腊月里工厂活计也清闲,孩子们更是放假了。 乡下农户,到了腊月也没什么农活,故而拖家带口,来赶这个热闹。 老老少少的,把清平庙围得水泄不通。 顾轻舟远远的,就瞧见庙里的院墙上、四周的树上,骑满了孩子。 而清平庙里,有个祭坛。 祭坛面积挺小的,旁边却有个巨大的柴禾堆,柴禾堆上放着木架。 顾轻舟就在士兵开路中,慢慢走上了祭坛。 人群中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瞧着她,似乎在感受神的洗礼。 顾轻舟高声道:“谁是神女教的使者,请走上前来,我为你们布施天恩。” 人们相互看看,甚至在寻找使者。 顾轻舟继续道:“没有神女布施天恩的,都是伪使者,抓住就要活活被打死。” 第971章 推倒神女教 神女教虽然有上万教众,可发展时间短,并未形成稳定的人心。 教义还没有深入人心,大家进入神女教,还是因为对现实生活的绝望,以及对顾轻舟本人的好奇。 所以,这个时候摧毁它,是最适合的。 在上百教众中,每二十人就有个“香主”,上百人就有个“堂主”,再有数位护法等。 这些香主、堂主,就是顾轻舟口中的“使者”。 他们少数是被收买,大部分都是自愿加入。 顾轻舟要布施天恩,蔡长亭就下令,任何香主及以上的负责人,都不许出现。 可神女教形成初期,规矩还不够严格,现在还只是承诺好处的时候,没有经历过血洗,这些人不够忠诚,更加不会听话。 再加上,那些香主手下的人,也会质疑他们:“你们不去接受神女的天恩,你们是不是假冒的?” 谁敢不来,以后就无法服众。 除了蔡长亭自己的人,九成负责人都到了。 他们心中没底,不知自己是否合格,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和神女接触,他们都是有他们的上一级任命的。 他们犹犹豫豫的,就有一位堂主,非常坚定站出来:“神女,请您替我布施天恩,授予神权,我一辈子都是您忠诚的奴仆。” 这位堂主约莫四十来岁,是个精壮的汉子,有点像做长工的,都是苦命之人。 “好,请这位堂主上来。”顾轻舟高兴道。 叶督军给她的亲兵,就上前把这位堂主,“请”到了顾轻舟跟前。 顾轻舟神神叨叨,在他面前念了数句,然后用手指粘了朱砂,在他脸上画了个极大的符号。 朱砂鲜红,那符号是顾轻舟利用英文改变了一点,自己前不久才弄成的。 “好了,我已经替你布施天恩了。假如你是合格的使者,你就可以经得起上苍的考验。你们不是我的信徒,而是上苍的。我也是上苍的女儿,当初雷电就没有劈我。”顾轻舟道。 那位堂主激动不已,问:神女,如何接受考验?” “被火烤。”顾轻舟道。 堂主脸色微变。 围观的人,听到了这句话,也吸了一口气。 顾轻舟见他犹豫,见围观的人狐疑,立马大声喊道:“我当初可是坐在雷电中央的,你们忘记了吗?” 众人安静下来。 的确,神女就是经过了那样的洗礼,才被尊称为神的。 若这堂主不是上苍厚爱之人,如何能引导大家得到真正的庇护? “你自愿么?”顾轻舟厉色问这堂主。 堂主胆子很大,此刻又是骑虎难下,高声道:“我自愿!” 于是,他走到了柴禾堆上。 顾轻舟亲自走下祭坛,对他道:“你不要害怕,我已经为你布施天恩了,若老天爷认可你,你不会死的。” 说罢,她点燃了柴禾。 这些木材,外围的被撒上了柴油,很快就点燃了。 但是烟雾极大,似乎是没有干透的木头。 那庞大的烟雾,一刻也不消散,祭坛附近的人被熏得睁不开眼睛,远处骑在墙头的人,则只能瞧见滚滚浓烟。 就在那浓烟中,爆发出中年男人惨烈的叫声。 那叫声凄厉,一声比一声高,还带着被烟熏的咳嗽。 一开始是呼痛,后来就是呼救命,再后来就是惨烈的哀求,还不停说救命。 最后,声音慢慢弱了下去,只有火苗噼里啪啦的声音,没有其他的。 围观的人,全部被惊呆了,没人出声。 他们既害怕,也惊恐。 等声音慢慢弱了,顾轻舟叫人扑灭火,然后等烟雾稍微散去些,她才道:“这个人受到了上苍的惩罚,他根本就不是天使。” 其他人要么面面相觑,要么目露悲愤,而神女教这名堂主名下的教徒,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堂主没资格,他们更加没资格。 “还有吗?”顾轻舟等人群中的鼎沸过去之后,又问其他人,“还有哪位要试试?” 其他香主或者堂主,都想溜走。 没人能抵抗被火烧,刚刚活活烧死一个人,空气里还有皮肉烧焦的臭味,谁敢自寻死路? 而顾轻舟,神态悠闲,继续问:“还有谁?” 没人回答。 顾轻舟带过来的亲兵,却抓了四个人进来,两男两女,都是神女教的堂主或者香主。 他们全吓傻了,哀嚎求饶:“神女,您饶命啊,我们根本就没得到过什么教义,我们是被人骗了。” “是啊,神女您别生气,我们再也不敢借您的名义行事了,神女饶命啊!” 这四个人,有三个是真的香主,却有一个是戏班的戏子,顾轻舟故意让她搀和其中,来把话题往顾轻舟想要的方向引。 故而,那个女戏子哭得最大声:“神女,我就是想混口饭吃,您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借您的幌子行骗了!” 顾轻舟脸色稍微松动。 其他三个人听到她如此说,当即也哭着求饶,说自己是受了谁的鼓动,才假装加入神女教,自称受到了庇护,其实根本没有。 “……我的腿原本就是好的,根本就不是加入神女教后愈合的。”那位男香主哭着道。 顾轻舟脸色铁青。 其他的香主也纷纷说,自己是行骗,让人加入神女教。 “我从未创办神女教。”半晌之后,顾轻舟慢条斯理,声音却很大,告诉众人道,“你们既然自称是我的信徒,那么就应该知道,骑虎难下。” 于是,这四个人一起被绑到了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在他们脸上写写画画的,然后派人把他们推到了火堆上。 火堆再次被点燃。 木材全是湿的,再柴油的帮助下,浓烟更加浓密,遮天蔽日的,凑得越近,越是看不清楚。 顾轻舟自己用湿手帕捂住了口鼻。 火堆里又爆发惨嚎。 这次的惨嚎,持续了五分钟左右,每个人都毛骨悚然。 把这些香主烧完了,顾轻舟这才高声对众人说:“你们都看到了,哪怕我布施天恩,他们也没有逃过天罚。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神女教,除了我是上苍庇护的宠儿,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代替我。” 在场的教徒们,个个脸色煞白。 “盲目的信仰,会让你们亵渎神灵。”顾轻舟道。 这时候,人群里有个孩子,站出来打断了顾轻舟:“我不信神女教,是不是就不会触怒天神?” “对。” “那我会被烧死吗?”男孩子又问。 顾轻舟道:“你上前,我替你布施天恩,看看你能否通过考验。” 男孩子正是狗子,旁边就有他的族人。见狗子要上前,族人拉住他:“你这个憨狗子,你快跑!” 狗子却甩开那人的手:“四叔,我没有触怒天神,没有自称神女教信徒,上苍不会发怒的。” 他走到了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俯身,用朱砂在他脸上画了符咒。 然后,狗子就被推入了火堆中。 依旧是漫天浓烟。 五分钟后,顾轻舟叫人泼灭了火,狗子身上的衣裳都烧破了,只剩下满身的黑灰,从火堆中走下来。 全场寂静。 每个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狗子道:“我没事?” “当然没事,你有符咒的庇护。你没有亵渎天神,天神不会处罚你的。”顾轻舟笑道。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盲目加入神女教,并不能得到上苍的垂帘,反而会触怒老天爷。 神女从未创办神女教,都是旁人利用此事做文章。 跟着那些骗子加入,惹恼了神女,于是他们就被烧死了。 “我的钱,神女我交了五十角钱。”有位大娘匍匐在地上,痛哭道,“这些天杀的,他们谎称神女教,差点害得我们触犯天怒,还骗了我的钱!” “钱就算了,没有触犯天怒就万幸了。” 加入神女教的人,都有个小木牌子。 在场的人,全部迫不及待把自己的小木牌子掏出来,往远处扔掉。 所有人震惊不已,又非常担心自己的处境,怕自己也被迁怒,场面极其轰动。 他们丝毫不关心被烧死的那五个人,只关心自己被欺骗,又被骗钱,个个愤怒去找其他香主或者堂主拼命。 那些受人膜拜的香主们,无论如何巧舌如簧,都无法安抚信徒。 他们再也不相信了,甚至避之不及,想要赶紧和神女教撇清关系。 有个人则去索要自己交的钱。 蔡长亭在黄昏的时候,知道了此事,吩咐自己的人:“暂时去躲一躲吧,等事情过去了再说。” 他也把此事,告诉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知道,顾轻舟并未杀死那些人。 可现在找到了那些人,只怕他们也不肯承认就是自己,反而说容貌相似,亦或者根本就找不到。 烧人的时候,顾轻舟派了重兵把守,平野夫人的人根本进不去。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也没想到,顾轻舟用如此野蛮的办法,就把神女教给肢解了。 “夫人,我没有办好这次的事。”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道:“不,她才是神女。她不同意此事,又被她及早发现了,人心还不稳,制度还没有建立,自然一推就倒。” 她站起身,兴致阑珊,说不上失望,也没什么愤怒,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是喟然道:“一个多月,白忙活了。” “也有点收获。”蔡长亭道。 第972章 无赖顾轻舟 蔡长亭的情绪不错,笑容也明媚。 虽然失败了,他没有太失落,哪怕是平野夫人,也未曾付出太多的心血。 他们做这件事,成功了可以牵制军政府对佛道两门的改革,失败了也跟佛门结下了善缘。 顾轻舟不好对付,这点平野夫人很清楚。 一开始和顾轻舟商量的话,她也绝不同意。 “还是有点收获的。”蔡长亭笑道,“咱们知道了两件事:第一,百姓急需一个信仰,来安抚这世道带给他们的心慌;第二,哪些人可以成为我们的爪牙。” 平野夫人沉思了下。 蔡长亭道:“夫人,这次算是一个演练,失败了,我们得到的经验和教训更多。” 平野夫人唇角微翘。 的确,这次是极好的演练。 与其求顾轻舟,还不如自己造一个“神”。 顾轻舟成为“神女”的过程,可以借鉴,也可以复制,造就另一个和顾轻舟相似的人。 甚至都不需要是具体的人,只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名字,一个影影绰绰的存在。 这个存在,就可以成为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利器。 这次一个月,发展了一万教徒,实在惊人。 “也好,丢开轻舟才是最好的,她会坏事。”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颔首。 所以,从头到尾,蔡长亭并没有提防顾轻舟,而是放开手脚,尽可能发展“神女教”。 直到今天,“神女教”应该不复存在了,那些人都担心自己胡乱称天神的信徒而受灾,会把木牌全部丢掉。 “好了,到此为止吧。”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道是。 离开了寺庙,蔡长亭的下属,也就是这次他任命神女教的总护法,有点不甘心,问蔡长亭:“神女烧死人的事,要不要大肆宣扬?” “人没死。”蔡长亭道。 总护法心中一动,追问道:“既然没死,不就是更好的铁证吗?” “信仰就是心中的幻想。这个幻想被戳破了,哪怕那些人没死,你也得不到民众的信任。”蔡长亭淡然。 他挥挥手,不想这人再纠缠不休,让他先退下去。 蔡长亭一个人,默默走在小径,心思一丛丛涌上来,让他的脚步不知停歇。他走得很慢,就走到了山下。 他到了城里,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而顾轻舟,此刻正在一墙之隔的叶督军府。 叶妩和叶姗把事情全部告诉了叶督军。 叶督军蹙眉道:“公然说要烧人,而且还烧死了五个,影响不太好吧?” “不会的,这些迷信行为,城里的进步人士打击还来不及。我已经把人送到了各大报纸的主编室,请他们参观。 我告诉那些主编,我用迷信的方式对抗迷信,人我没有烧,都是戏班的杰作。他们可以报道。 一旦他们质问我,我就会拿出这些人来打他们的脸,让他们报纸声名扫地;若他们攻破我的谎话,说这些人没死,以后邪教继续发展,我就全怪在他们身上。”顾轻舟道。 叶督军瞠目结舌看着顾轻舟。 叶姗在旁边大笑:“父亲,当时那些主编和主笔,也是您这样的表情。” “你没被人赶回来?”叶督军回神,问顾轻舟。 叶姗又抢先接话:“怎么没有?她是被每一家都轰出来了。” 叶督军一愣,然后就哈哈大笑。 报纸是个媒介,在当前世道,他们会助长谣言。 顾轻舟把实话告诉了他们,而且是亲自带着人,一家家拜访的。 他们可以报道,但是真话与谎言,他们到底怎么选择,顾轻舟给了他们极大的难题。 “你这样的行径,跟土匪无二,简直就是个无赖。”叶督军评价顾轻舟。 顾轻舟道:“您过奖了。如此的世道,不无赖就会被人吃得不吐骨头。您是想此事闹得更大,太原府又掀起舆论的风潮么?” 叶督军立马沉默。 果然,顾轻舟这一招,是非常有效果的。 那些被顾轻舟拜访过的大报纸,连夜开会,商讨如何报道此事。 不能说实话,不能告诉百姓这些人没死,要不然他们会重新去信仰邪教,民不聊生,这些报纸人就是罪人。 也不能撒谎,说人真的被烧死了,因为那样的话,顾小姐会让他们难堪,损害报纸的信誉。 一旦没了信誉,报纸也就完了。 “主编,有客人来了。”一位小编译对主编道。 主编出去一瞧,对方是个体面的中年人。 一打听,才知道是金家的人。 金家的人希望报纸攻击顾轻舟,拿她烧死人大做文章,希望政府出面。 主编都清楚顾轻舟和金家的恩怨,他们敢登这样的文章,顾轻舟就会有后招等着他们。 于是,主编拒绝了金家的人。 “我不相信顾小姐做这样的糊涂事。”主编道,然后又低声,“实话告诉您吧,根本没有烧死人,当时烧臭的,乃是猪。” 金家的管事气得拂袖而去。 一连跑了四家大报社,都是这样的结果,让金家恼怒不已。 去告状,警备厅的人说得更难听。 “烧人的时候,叶家的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在场。”管事告诉金太太。 金家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此事乃叶督军授意。 他们只得忍住这口气,暂时不与顾轻舟较劲。 翌日的报纸,需得报道此事,于是他们重点描述了邪教的危害,鼓励市民抵抗邪教等。 却只字不提烧人的事。 坊间有流言蜚语,相信的人不多。亲眼所见的人,大都是参加了神女教的,此刻生怕蒙受天灾,对此事闭口不谈。 “顾小姐走一步,已经算好了剩下的五步,你们多跟她学习。”叶督军感叹着对两个女儿道。 叶妩和叶姗道是。 事情更诡异的是,被烧死那些人的家属,个个眉开眼笑,丝毫没有去告官拼命之意。 乡邻问起,他们只说:“他替我们全家挡了灾祸,我们要让他走得安心。” 然后,背地里给躲在自家地窖的男人送吃的。 寒冬腊月,地窖不知多暖和了。 这样酷寒的天气,做场戏就换来一大笔钱财,保证全家五年内衣食无忧,不笑才怪呢。 当然,闷声发大财的事,怎么能说呢?人家神女可是交代了,有外人知道,就要把钱财要回去。 谁跟自家男人的性命过不去,谁又跟钱过不去? 第973章 活路 “神女烧人”之事,开场轰轰烈烈,事后却似刀过水面无痕。 似那场火,烧起来叫人胆战心惊,可火灭了,灰烬入土,烟雾散去,徒留一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痕迹。 乡下没人说,大家讳莫如深,怕天神降罚;城里也没人说,因为报纸对此事毫无兴趣,而很快新的八卦就充盈了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忘记了与己无关的小事。 顾轻舟见到了狗子的妹妹四丫。 四丫是被护法骗走,准备让她做小妾的。 狗子的父母当时被神女教迷了魂,真把女儿无偿献了出去,还不许狗子闹。 可见邪教蛊惑人心有多么可怕! 如今清醒了,狗子的父母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而四丫却不愿意理睬父母。 四丫跪在顾轻舟脚边:“太太,您赏我一碗饭吃吧,我再也不想回家了。” 狗子对顾轻舟忠诚无比,他妹妹也是跟他一样的憨厚人。 顾轻舟询问了狗子的父母:“孩子留在我府上做工,你们放心不放心?我在太原府的时间不长,明年或者后年,他们就可以谋其他生路了,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孩子。” 狗子的父母连忙磕头说:“神女,你愿意给他们一碗饭吃,那是他们的造化!” 他们愿意把孩子留在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很清楚,没有父母愿意和儿女分离,可并非每个人留在乡下就有活路,他们总得给孩子们吃饭。 于是,狗子和他妹妹四丫,就在顾轻舟这边做工。 “不要叫什么神女,那都是骗人的,以后就叫太太吧。”顾轻舟道。 兄妹俩道是。 顾轻舟叫了管事的辛嫂,让她带着这两个孩子下去,工钱跟普通佣人一样,同时给他们置办两身冬衣。 家中事情处理完毕,顾轻舟又去了趟城里。 城里一家客栈,已经被顾轻舟承包了下来。 住在这家客栈的,就是戏班那群人。客栈虽然简陋,可是有温暖的炕,热菜热饭,门窗不透风,比破庙强太多了。 顾轻舟去见了班主。 她给了班主一笔钱,说:“戏班的人都是你的,我不插手。你安排人替我做事,我也很感激你。 这笔钱给你,你可以自己租个小戏院,也可以散了这些人,自己过几年逍遥日子,都随便你。” 说罢,顾轻舟将五根小黄鱼推给了他。 班主的手,一个劲打颤,几乎要捏不住金条。 这位少奶奶,实在宽厚。 戏子都是低贱营生,班主再也没想到,事情成功后真能得到贵人的感激,以及如此巨大一笔钱。 他还以为,之前给过的钱,租下的客栈,就是全部恩情了。 班主也不埋怨,这已经很好了。 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把人解开,从柴禾堆下面的门板里偷出去,再把死猪放上去,然后躲在后面哭嚎。 真正算起来,不过是简单极致的把戏。 那烟看上去厉害,不过是湿木头导致的,火力其实不猛。 “少奶奶……不不,神女,您真是活菩萨!”班主感激涕零。 顾轻舟道:“别叫神女了,还是叫少奶奶吧,我听着高兴。” 班主连忙道是。 顾轻舟离开之后,也不怕旁人去找戏班,毕竟当时烧死的人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哪怕招了,找不到人证又能如何? 那些“被烧死”的人,家属拿到了一大笔钱,死活也不肯把人交出来的。谁敢去找人,肯定会被活活打死。 顾轻舟不是信奉钱财,而是知道这样苦寒的天气,一碗热汤、一个暖炕对人的意义。 若没有顾轻舟的钱,他们连这点基本温饱都解决不了。 普通人都善良,他们所求的就是填饱肚子,不至于冻死。 顾轻舟给了班主钱,不插手戏班的事,却也好奇班主会把她的钱花在什么地方。 于是,她派个人远远盯着。 “……就是看看他们去哪里。不管他们做什么、去哪里,都不要阻拦。”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三天后,副官告诉顾轻舟:“班主给全班的人都做了新的棉衣棉鞋,又租了个大院子,还租了个戏园。” 顾轻舟微笑了下。 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是善良的。 就像戏班的班主,他完全可以给那些戏子几块钱,让他们另谋生路去,而他拿着剩下的钱,足以逍遥半生。 可他没有。 他很清楚,那些孤儿戏子,离开了他就找不到生计,他们会被活活饿死。 明知梨园目前的生意赔钱居多,明知操持戏班辛苦而且没什么赚头,班主还是承担了他的责任。 他没有遣散那些可怜人。 戏班重新办了起来,以后大家都有口饭吃。 班主再也没了奢华生活的机会,可戏班十几口都不至于沦落街头,他们有个家。 打骂弟子的时候,班主从来不留情;苛责他们的收入时,班主也面目狰狞。可有了活路的时候,班主也不会抛弃他们。 顾轻舟时常觉得,人非常复杂,单单以好坏来区分,实在难以描绘万一。 “每个月都安排几个人去戏班捧个场,赏几块钱。”顾轻舟对副官道。 副官不知缘故,问:“偷偷去,还是……” “偷偷的,就是普通客人。”顾轻舟笑道,“若是有好听的曲目,记得告诉我,我也要去捧个场。” 副官道是。 顾轻舟伸了个懒腰。 神女教的事,彻底结束了;而佛门和道教的改革,尚未开始。 可这些,已经跟顾轻舟没了关系,她把自己撇清了。 顾轻舟开始准备过年了。 在太原府的第一个新年,也是她和司行霈结为夫妻之后的第一个新年,顾轻舟需要隆重。 她没有操持过,就去请教叶姗。 “要不,你们到我们家过年吧?”叶姗道,“人多热闹。” “你们家人够多的,不缺我们。”顾轻舟笑道,“你告诉我需要准备什么即可。” 叶姗点点头。 顾轻舟从叶姗那边,拿到了清单,心中就安定了。 她给平城拍了一封电报,向司行霈汇报平安,同时也写了一封长信,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司行霈。 腊月二十的时候,她收到了司行霈的电报:“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半个小时后,副官就进来了,说师座的飞机停在跑马场,来接顾轻舟去平城。 第974章 曙光 顾轻舟到达平城的时候,平城也下雪了。 细雪覆盖了道路两旁的垂柳,柳枝袅娜摇曳,将薄雪撒下,竟如漫天的柳絮。 顾轻舟在司行霈的官邸门口下了汽车。 朱嫂早已带着阿潇迎接她。 彻骨天寒中,阿潇的儿子小脸通红,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顾轻舟。 顾轻舟眼眶微热。 “太太!”朱嫂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可能是站得太久了,朱嫂的双手也冰凉——有点粗糙的凉,能贴到人心上去。 顾轻舟跟着他们往里走。 “太太,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朱嫂问。 顾轻舟为难:“还是得回去一趟,太原府的事尚未结束……” 她预备仔细解释,朱嫂却道:“我懂,少帅都说了,太太如今要跟少帅做正经事。” 顾轻舟点点头。 她回来了,家里比过年都热闹,朱嫂开始煎炸烹煮,厨房里全是食物的芬芳。玉森小短腿跑进跑出,不时拿点热腾腾的小东西在手里吃,满嘴的油。 顾轻舟看着他们,心中暖融融的。 “太太,先喝汤,暖暖身子。”阿潇帮忙打下手,将熬煮好的花生猪蹄汤端给顾轻舟,里面还有姜片。 顾轻舟端起来就喝了。 很久没有吃到朱嫂炖的汤,顾轻舟此刻觉得自己跟阿潇那两岁的儿子似的,像个贪嘴的小毛孩子。 正喝得开心时,司行霈回来了。 一回来就搂紧了她,笑道:“吃独食呢?” 短短几日不见,顾轻舟愣有种隔世之感。 阿潇又端了一碗汤,跟顾轻舟那碗一样的,说:“少帅,您也暖暖身子。” “多谢。”司行霈接了。 朱嫂在其他厨娘的帮衬下,半个小时就忙好了一大桌子菜。 司行霈又派人去把阿潇的丈夫玉川也请来。 五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围坐在桌前,满室温馨。 全是岳城名菜,有樱桃肉、清炖狮子头,也有韭菜鸡丝,母油船鸭,翡翠蹄筋等。 除了家禽和家畜,还有水产,顾轻舟最爱的虾球,各种鱼,葱油鲳鱼、腌肉青鱼、红烧带鱼。 其他一些家常小菜,例如蘑菇菜心,芝麻菠菜,赛螃蟹等。 顾轻舟吃起来头也不抬。 在太原府的日子,夜里常常会犯馋,特别想念家乡菜。朱嫂会的这些,顾轻舟的乳娘全部也会。 想到乳娘努力做个江南人,学一手江南菜,顾轻舟的心情莫名发紧。 很快,她的伤感就被美食冲淡,那盆赛螃蟹她吃得最凶了,一转眼就见了底,又去夹那只庞大的狮子头。 “慢点吃,你饿成啥样了?”司行霈哭笑不得。 顾轻舟抬头,见朱嫂一脸泣容,她连忙解释:“我在太原府也是锦衣玉食,只是吃不到朱嫂做的菜。实在太好吃了。” 朱嫂抹了眼角的水光:“太太,早点把事情做完回家,朱嫂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顾轻舟用力点头。 她吃得很撑,司行霈就带着她去散步。他给她围上了围巾,说:“小心吃了风,要伤食的。” 顾轻舟就尽量捂住口鼻。 她和司行霈沿着园子走,一边走一边说起“神女教”的事。 事情处理完毕了。 说到那个戏班,司行霈道:“你给的钱太多了。” “都是些可怜人。”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搂住了了她的肩膀,亲吻了她一下,道:“行善积德,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做得对。” 他如此说了,顾轻舟心中更加踏实。 这次回到了江南,除了吃美食,还要走亲访友。 司行霈军中忙碌,他回家一趟之后,翌日又去了驻地,却吩咐副官准备好飞机,送顾轻舟去南京,又去岳城。 顾轻舟见司督军没什么感触,却看到司琼枝的时候感触很深。 司琼枝变得成熟稳重了,看顾轻舟的眼神,再也没了之前的敌意。 虽然有点别扭,她还是和顾轻舟打招呼,说:“这次是回来过年吗?” “不,就是年前回来瞧瞧。”顾轻舟道。 司琼枝点头,虽然没有称呼顾轻舟,却也露出几分难得的和善。 到了岳城,就热闹多了。 虽然颜一源还没回来,霍拢静也没消息,却不能阻挡颜家的欢声笑语。 顾轻舟在岳城住了两个晚上。 已经快满一岁的玉藻,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打量顾轻舟。 晚上,顾轻舟抱着她睡,她居然没有哭闹。 看着她熟睡的小脸,顾轻舟心中柔软得不可思议。 待玉藻睡熟,顾轻舟和颜太太聊天,提到了颜一源。 颜太太的眼泪控制不住。 她对顾轻舟道:“你义父想要找小五回来,我不同意。小五一辈子衣食不愁,不知艰苦是何物。 他难得对一个人如此深情,对一件事如此执着。他的深情和执着,若是半路被打断,他这辈子就废了。” 顾轻舟握住了颜太太的手,说:“您所虑是对的,做任何事都不能半途而废。” 颜太太抹了眼泪:“可我担心他的健康,更担心他耗尽一辈子。” 这件事,一直让颜太太煎熬。 顾轻舟只得安慰她。 霍拢静和那个教头,曾经都是保皇党的杀手组织成员,而且是很优秀的成员,他们躲避追踪的能力很强。 而颜一源,几乎是这方面的白痴。 顾轻舟偶然会觉得,哪怕是在同一个城市,颜一源也找不到他们,除非霍拢静主动现身。 颜一源的找寻,前途渺茫。 “姆妈,您就当他跟大哥二哥一样,是出国读书,然后在国外生活工作。您看,他给您发电报的次数,比两位兄长可频繁多了。”顾轻舟道。 人有时候需要一线曙光。 这种曙光,需得正好照在那个缝隙里,否则再多的安慰也于事无补。 顾轻舟这席话,就是那曙光。 颜太太不由眼前一亮。 颜一源没有仇人,家里常给他汇钱,他所做的就是到处旅行,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汇报平安。 这跟其他孩子又有什么不同? “轻舟,还是你懂得我的心。”颜太太收了眼泪。 这个晚上,她终于睡了一个踏实觉。 第975章 您的亲戚 顾轻舟接到了电报。 电报是平野夫人发的,言辞挺激烈,要顾轻舟立刻回太原府,否则后果自负。 顾轻舟的师弟二宝还在太原府,而且她和平野夫人的恩怨尚未结束,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故而她回去了。 “我先回去,也该准备过年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眼眸似敛了寒芒:“她威胁你?” “我不会接她的威胁。”顾轻舟道,“我只是计划要回去了。事情开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若是再也不回去,你想过结果吗?” 司行霈沉默。 这是他曾经最想要避免的结果。 随着阿蘅的去世,顾轻舟是所谓“皇室”唯一血脉,她才是平野夫人最大的棋子。 没有皇室血脉,平野夫人所有的大计,都没有号召力,也出师无名。 她需要顾轻舟。 顾轻舟逃离,保皇党的人就会纷纷涌入平城或者岳城,就像当初蔡长亭那样,不停明里暗里攻击军政府。 到时候,敌暗我明,顾轻舟和司行霈更加被动,而且永无宁日。 顾轻舟得回去。 自从蔡长亭出现在岳城那天,顾轻舟此生想要安宁,只有除掉保皇党这一条路可以走。 她没有逃避的资格。 岳城有她的挚爱,那是她的故土,而平城是她的新家。 她的家园,岂容他人践踏? “这是我要走的路。”顾轻舟依靠着司行霈,“走完它,我们会赢来真正的和平。司行霈,你和叶督军的结盟还要继续,我若不在太原府,这层结盟的关系就太脆弱了,其他人可能取而代之。” 司行霈搂紧了她。 他的轻舟,并非躲在他身后的柔弱女人,她心中有乾坤。 司行霈道:“路上当心。过年的话,我想要放大鞭炮。还有,一定要买很多烟火,我们守岁的时候放。” 顾轻舟说好。 飞机重新出发,顾轻舟带了朱嫂准备的各种小吃,踏上了返回太原府的旅程。 她回去时,已经是深夜了。 她还是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平野夫人将醒未醒,表情倒也柔和,笑道:“终于回来了。真顽皮,一出去就不知归家,你不知额娘多担心。” 担心她跑了,自己失去了噱头。 顾轻舟道:“让您担心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不耽误平野夫人睡觉,顾轻舟回自己的院子。 刚走出来,就遇到了蔡长亭。 “夫人挺担心你的,当时发电报,情绪有点激动。后来她一直自责,不知言辞是否过激了。”蔡长亭笑道。 蔡长亭总是负责善后。 顾轻舟和平野夫人的不和睦,都需要他来调停。 他这句句为顾轻舟好,实则是帮平野夫人的调子,让顾轻舟看到了他的忠诚。 他真是平野夫人最忠诚的走狗。 “后果自负都说出来了,我相信夫人是深思熟虑的。”顾轻舟笑道。 深思熟虑来威胁她。 她含笑,转移话题:“长亭,我不在这几天,太原府有什么新闻么?” 蔡长亭摇摇头,说还没有。 顾轻舟嗯了声,继续往回走。 蔡长亭送她到了门口,两人立在屋檐下。 顾轻舟觉得很冷,蔡长亭却丝毫没有停止说话的意思。 他提到了神女教。 既然说到了神女教,顾轻舟也多问了几句。 她不想请蔡长亭进屋,也不想错过蔡长亭的话,故而多站了片刻。等她回过神时,她浑身冰凉。 太原府的深夜,实在太冷了。 蔡长亭走后,顾轻舟叫人烧炕,然后又洗了热水澡,这才稍微舒服了几分。不过,她开始打喷嚏了。 她到底是冻着了。 打了两天喷嚏之后,顾轻舟开始咳嗽,然后有点发烧。 她又感冒了。 感冒是挺讨厌的事,顾轻舟无可奈何。 她一边拖着病体,一边去准备过年的种种。 她也无需亲力亲为,只需要吩咐下去,佣人自然会办好。 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到了腊月二十九,顾轻舟的感冒也差不多好了。 司行霈是早上到的太原府。 一瞧见她,他就说:“怎么瘦了?” 顾轻舟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微微嘶哑,说自己感冒了。 “……还好没有发烧,就是咳嗽、喷嚏,总之惨不忍睹。”顾轻舟笑道。 如今算是过去了。 来回奔波,让她的身体不太舒服。 司行霈又问她:“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顾轻舟沉思了下。 这段日子,她最想吃的,居然是上次那种冰淇淋。 上次只吃了半口。 任何东西,得不到的时候,总是挠心挠肺的想。那半口冰淇淋,怎么回味都觉得美妙极了。 “就想吃冰淇淋,其它的暂时没想法。”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你病还没好呢。” “想吃嘛。很奇怪,就是在不能得到的时候,拼了命想要。”顾轻舟道,“唉……” 她好好的时候,也没想起来吃冰淇淋,偏在病中就想到了。 她能怎么办,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馋嘴。 司行霈看了她几眼,确定她的病情已经好转,道:“好,我去买冰淇淋。”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 二宝一直在屋子里,不知怎么突然跑出来,对顾轻舟道:“师姐,我也要,要两碗。” 顾轻舟笑,转身对司行霈道:“你既然能弄到,多弄一些吧,我看看阿妩和阿姗她们吃不吃……” 寒冬腊月里,滴水成冰的天气里,顾轻舟呼朋引伴吃冰淇淋,让司行霈满脸黑线。 他还是去买了。 顾轻舟也如愿吃到了。 这次,她一个人吃了两小碗,吃完鼻子就堵塞了,感冒似乎又添重了。 二宝和康晗端着冰淇淋,偷偷摸摸回房去吃了。 只有叶家姊妹陪着顾轻舟。 “等会儿吃火锅。”司行霈道,“你们都尝尝我带过来的老酒。” “什么是老酒?”叶妩不懂这种表达。 顾轻舟就告诉她:“就是黄酒。” “什么是黄酒?”叶姗又问。 顾轻舟失笑。 司行霈温了酒。喝黄酒,自然少不了冰糖和生姜,暖胃驱寒。 叶妩和叶姗喝了两杯,一致认为是好东西,应该拿回去孝敬她们的父亲。 正在热闹中,佣人走进来,低声对顾轻舟道:“太太,您家的亲戚来了。” 顾轻舟错愕。 她哪有什么亲戚?难道是蔡长亭吗? “年轻人?”顾轻舟问。 佣人道:“不是,约莫四五十岁。要不,我打发他回去?” 既然找上门了,只怕有点渊源,顾轻舟就道:“我去看看吧。” 她站起身,走了出去。 第976章 传染吗? 屋檐下结了冰柱子,被日光一照,璀璨晶莹,宛如水晶。 顾轻舟瞧见一个人,站在大门口。 他穿着素麻布的单衣,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他神态自若,只是脸色有点发黄。 “师父!”顾轻舟疾步走过去。 司行霈跟在她身后出来了,闻言去看,就瞧见一个中年人。穿得单薄,故而脸冻得蜡黄发紫。 顾轻舟有好几位师父,司行霈也知道,这位定然是齐老四无疑了。 “师父,您果然到了北方。”顾轻舟情绪很激动,就像看到了亲人般,眼中微微闪动泪光。 齐老四沉默寡言,此刻也是憋了半晌,才道:“轻舟,你还好?” “我很好,师父。” “二宝呢?” “他就在我这里。师父,您一直在太原府,还是才来不久?”顾轻舟又问。 她一边说话,一边领了齐老四往里走。 二宝看不见了,可听到齐老四叫“二宝”,他精准无比跑出来,欢喜道:“爹。” 齐老四摸了摸二宝的头,说:“长高了。” 顾轻舟很惭愧,低声对师父道:“对不起师父,我没有照顾好二宝,他的眼睛至今看不见。” 齐老四道:“各人有天命。” 叶妩和叶姗也知道,顾轻舟这边来了位很重要的亲戚,故而起身告辞。 司行霈送了她们两坛黄酒,又告诉他们如何喝,她们俩欢欢喜喜离开了。 等她们一走,顾轻舟就请齐老四上席,又吩咐女佣去加菜,换碗箸。 齐老四不怎么吃菜,倒是喝了几口酒。 他沉默的时候多,身上也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漠疏离。 司行霈听说,齐老四曾经是杀手出身,后来躲到了江南,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营生。单单他寒冬里穿得如此单薄,就知他身体血液充沛。 “师父,您这次过来,还走么?”顾轻舟问。 齐老四放下了酒杯。 他沉吟了下,没有回答顾轻舟,反而发问:“轻舟,江南有个传闻,说你能治好心瘕,这是真的吗?” 顾轻舟很久没想起这个病。 心瘕非常罕见,而且治不好,容易死人。 顾轻舟靠着他师父钻研了好些年的笔记,加上自己的理解,治好了一位。 那次正好是开医药大会,故而全体同仁称呼顾轻舟为神医,甚至心悦诚服尊她为“第一神医”。 心瘕是顾轻舟誉满天下的开端。 “您……”顾轻舟看着他。他刚刚来的时候,脸色是有点黄,如今暖和了,透出黧黑来。 “我没有得。”齐老四明白顾轻舟的用意,直接道。 顾轻舟松了口气。 她还准备说什么,那边二宝带着康晗过来了。 康晗一直在房间里看书,那是顾轻舟替她找到的一本话本小说。 二宝向齐老四介绍康晗:“爹,这是晗晗,我最好的朋友。” 康晗双颊微红,十来岁的小丫头,居然懂得害羞了。 她粉腮泛桃,低声道:“叔叔好。” 齐老四一时有点拘谨。 顾轻舟在桌子底下,塞了个小盒子给齐老四。 齐老四就拿给了康晗,道:“好,乖孩子。这个给你。” 很木讷寡言。 康晗开心接了,打开一瞧,是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子,惊喜交加。她再次道谢。 顾轻舟问他们:“过来吃饭?” 康晗有点害怕司行霈,又想着书还没有看完,就道:“我在房间里吃。” 她拉起二宝的手,回了屋子。 齐老四对俗事不上心,却疼极了二宝,故而他略有所指问顾轻舟:“那丫头……” 顾轻舟道:“她是康家的十小姐,您听说过那个开钱庄的康家吧?” 齐老四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康家,那是整个西北都有名的豪商。这样门第的人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二宝? 二宝没有家世和来历,又是个小傻子,如今还瞎了眼睛。 齐老四还以为二宝有了盼头,不成想…… 他很失望叹了口气。 “随缘吧。”顾轻舟对齐老四道,“若是我师弟好好的,我自然上门求亲去。可二宝这样……将心比心,我实在开不了口。” “嗯。”齐老四叹气,很能理解。 他又喝了两口酒。 喝得差不多了,齐老四似乎是鼓起了勇气般,重提了心瘕的话,问顾轻舟能否治疗,甚至能否保密。 “师父,到底是谁得了这个病?”顾轻舟问。 齐老四又沉默。 他还看了眼旁边的司行霈。 司行霈装作没留意到,反正他是不会走的。 “师父,您直接说啊。您不相信旁人,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徒弟吗?”顾轻舟道。 齐老四道:“不是……” 他又是沉默了半晌。 “轻舟,不是你的问题,而是他们的问题。”齐老四犹豫再三,慢慢开口道,“他们不愿意出世。” 司行霈听到这里,终于站起身,道:“我先上楼,你们师徒慢慢吃。齐师父,黄酒还有……”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 司行霈很清楚,不管哪个朝代,都有些世外高人门派。他们追求永恒和长生,不与俗世接触。 齐老四从前是个杀手,武艺了得,他的来历又说不清楚。 听他那席话,他倒是跟世外之人有些来往。 这些人神秘莫测。 司行霈不担心顾轻舟,能伤害顾轻舟的人寥寥无几。他也知道,齐老四作为中间人,是不会让顾轻舟处于危险中。 齐老四特意找过来,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于是,司行霈给了他们师徒单独说话的机会。 他走上楼去了。 司行霈离开之后,顾轻舟也把佣人们遣散了,只有自己和师父二人交谈。 “师父,我不愿意沾麻烦。”顾轻舟先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很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假如病人担心我泄露秘密,大可放心。” 齐老四道:“我还不信任你吗?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为人师父清楚。” “那好,您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顾轻舟道。 齐老四道:“说不明白的,所有人似乎都得了,到底传染与否?” 顾轻舟震惊:“怎么会所有人都得?这个病我师父才研究了一例,我也才治好了一例,我并不了解它。” 难道是传染病吗? 顾轻舟一下子就慌了。 之前她治好的那个病人,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很多人在场。 顾轻舟亲手按上那些腥臭的脓血,将它们挤出来,若要传染的话,顾轻舟会最先被传染。 “师父,我得去看看。”顾轻舟道,“我要了解此病。” 齐老四道:“那好。” 顾轻舟点点头,有点迫不及待道:“我们明天就可以动身。” 说罢,她也顾不上吃饭了,回屋去翻她带过来的笔记,那是她师父教给她的。 她每个字都不肯漏过。 师父就治疗过一次,而且失败了;顾轻舟治疗过一例,病人叫邱迥,是山东人氏,成功了。 她正在钻研时,司行霈进来了。 “怎么了?”司行霈站在书案前,看着她满脸焦虑,问道。 顾轻舟就把她的担忧,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听到她的话,心也凉了半截,但表情轻松随意,淡淡道:“别多心,不是什么病都能传染。遗传的可能性更大。” “……这病罕见,若真能遗传或者传染,就不会只有那么几例。”顾轻舟此刻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她猜测,绝不可能是传染。 假如是传染,邱迥的家里人患了,一定会再次找顾轻舟。 这个病特殊,一旦有了病例,所有中医都会听说。 那么,齐师父说那群人,到底是怎么同时染上的,又是如何染上的? 这个病的诱因是什么? 这些,顾轻舟都要探个究竟。 “司行霈,我要去看看。”顾轻舟对他道,“这个病难遇到,我和我师父才有两例的记载。一旦出错了,对医学是不负责任的。 不管是为了中医的未来,还是为了齐师父,我都想跟他走一趟。明天我先去看看,争取晚夕回来。”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顾轻舟准备撒娇,跟司行霈说点好话,不成想司行霈就道:“天寒地冻的,路不好走,我陪你去,要不然我不放心。” 他同意她去。 顾轻舟颔首,却又想到了齐师父,不知他可愿意让司行霈去。 她道:“我先去问问师父。” “我去问吧。”司行霈道,“我要跟他讲明我的立场。” 齐师父正在二宝房里。 二宝滔滔不绝,齐师父静听。面对二宝时,他才难得露出几分慈祥。 司行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齐师父。 齐师父沉吟,然后说:“你去可以。不过到了地方,你得先停下来,在外面等着。” 司行霈道:“好。”又问齐师父,“一天的路程能回来吗?” 齐师父道:“回不来。明天不去,过了年再去。路很远,我们初二早上出发。” 顾轻舟问:“不是很危急吗?” 齐老四感叹般,对顾轻舟道:“我很久没有过年了……” 他也想陪着二宝,过一个年。 心瘕是死症,却不是急症,耽误几天不会影响生死。真到了要死的时候,顾轻舟去了也救不回来了,那是病入膏肓了。 这次出来,正好遇到了过年,往后也不知哪年哪月还有机会。 和齐师父相比,顾轻舟更加心急,明天出发也是顾轻舟提出来的。 “初二出发,最好不过了。”司行霈突然对齐老四生出几分好感,这是个通晓人情世故的人。 哪怕再出世,只要还有俗世的感情,就是个值得来往的人。 司行霈不喜欢世外高人,因为他们看上去高深莫测,实则冷血无情,旁观世人的生死离别而无动于衷。 他一开始对齐老四挺有意见,也是源于此。 此刻,他的芥蒂消除了。 第977章 热血 洗漱后躺下,顾轻舟还在想心瘕之事,司行霈却说起了齐老四。 “……我刚遇到你,你就敢偷我的枪,是不是齐师父教过你?”司行霈问她。 提到这个,顾轻舟有点尴尬,笑道:“是啊,当时……” 当时很不甘心。 不过,是他无礼自私,用刀架住她的脖子,又撕开她的衣裳。她手无寸铁,被如此欺负了只能靠偷,来缓解内心的屈辱。 她为何要尴尬? 顾轻舟掐了他一把,说:“司行霈,你那时候真是个混蛋,你知道吗?” “知道。”司行霈理所当然,“现在也是。” 说罢,就压倒了她。 顾轻舟心中有事,敷衍着他。 司行霈扳过她的脸,发现她满脸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爬起身,把笔记拿给她。 “这个对我很重要。”顾轻舟拿出了笔记,在司行霈脸上亲吻了下,然后就坐在沙发上。 笔记上那些字,她反反复复钻研,药方也拆开了想,总想弄明白什么。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如此钻研了。 司行霈斜倚在床头,瞧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又暖又骄傲。 顾轻舟一直到了凌晨三点多,才疲倦放下笔记,而那时候司行霈已经睡着了。 她上床的时候,他又醒了。 将她往怀里一搂,司行霈低声道:“手脚冰凉。” 亲吻了下她的额头,他继续睡觉。 顾轻舟心中有事,睡不踏实。夜里睡得晚,早上却起得早,没到五点她就醒了。 司行霈下楼,去厨房帮辛嫂检查过年的食材。 顾轻舟之前很尽心,把过年的东西准备齐全了。她知道司行霈擅长厨艺,海鲜做得尤其好,故而养了三大缸海鲜。 司行霈啼笑皆非。 早餐好了之后,司行霈端给顾轻舟。见顾轻舟看笔记的空闲,不时咳嗽,司行霈又去熬煮了姜汤给她。 到了中午,顾轻舟差不多把那些案例反反复复吃透了,如今就等着见到病人,她的心也闲了。 下楼时,发现佣人正在贴对联和窗花,二狗在扫尘,他妹妹在旁边帮忙。 二宝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 顾轻舟就问佣人:“师座呢?” “跟您的师父在书房说话。”佣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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