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 她开始数落司行霈,那么不讲究。 司行霈是真不讲究。 顾轻舟洗好了,站起身打算围上浴巾时,他倏然又动情了,再次将她按在墙壁上。 顾轻舟这一晚上的折腾,全身都酸。 她和司行霈一个多月未见了,而他血气方刚,最开始的几天肯定特别难熬。 顾轻舟睡着了。 早起时,她尚未睁开眼,就感觉司行霈压住了她。 “我得先去刷牙。”顾轻舟道。 她想要挣扎,却徒劳无功。 顾轻舟那样累,仍是挣扎着起身,跟司行霈去了岳城。 他们要去给老太太扫墓。 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也埋在岳城。 飞机到了岳城之后,他们直接奔了墓地而去。 “……司行霈,我总是想起祖母临终前的样子。”顾轻舟有点伤感。 司行霈道:“我也是。” 顾轻舟带着英伦淑女帽,帽子上缀了面网,没人看清楚她的轮廓。 墓地到处都是人。 顾轻舟和司行霈也去给司慕和芳菲扫墓了。 站在司慕的墓前,看着那一帧的照片,顾轻舟的心脏毫无预兆的收缩,一下下的缩紧,让她浑身发寒,似站立不稳。 “他的仇人呢?”顾轻舟似问司行霈,也是自语,“他曾经跟我说,他想要和平,也想要看着他女儿长大。” 司行霈沉默着。 沉默了很久,他才轻轻搂住了顾轻舟的肩膀:“阿慕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等将来统一了,我们就把孩子接到身边来养,我会将她视如己出。”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则面对司芳菲的墓碑,难过了很久。 他的手,一直在轻轻抚摸着她的照片。 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妹。 顾轻舟撇过脸,没有落泪。 他们离开的时候,却迎面碰到了司琼枝和司夫人蔡景纾。 彼此都愣住。 阳光突然就格外刺目,让他们都睁不开眼睛似的,每个人视线里的彼此都有些恍惚。 司夫人的情绪有点激动。 她嘴唇嚅动着,想要说什么。 顾轻舟没有交谈的打算,准备错身而过时,司夫人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手很用力。 顾轻舟低头,就看到了司夫人的手,枯瘦得厉害。 她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你害死了阿慕,还敢来祭拜他?” 顾轻舟道:“我没有来祭拜他,我是来祭拜芳菲的,夫人你莫要自作多情!况且,我也没有害死司慕!” 她也想过,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司夫人,如何退让。 可事情发生了,她的话就脱口而出,半分怜悯也没有。 顾轻舟没有杀司慕和芳菲,她没有作恶,而司夫人却实实在在逼死了司行霈的母亲。 既然对上了,顾轻舟没有退让。 司夫人气到了极致,拉住顾轻舟胳膊的手更加用力了,同时挥起另一只手想要打她。 她的手,却怎么也打不下来。 司行霈已经捏紧了她的手腕。 稍微用力,司夫人的胳膊就吃痛,痛到没办法使劲,她松开了顾轻舟。 司行霈将顾轻舟拦在身后。 想要说什么时,司琼枝凑了上来,也将司夫人护在身后。 “大哥,大嫂,我们都失去了亲人,我们都难过。不要再吵架了,求求你们了。”司琼枝说。 她说着,声音就哽咽了,眼泪涌了上来。 真正觉悟了的人,是司琼枝。 她叫了声“大嫂”,让司行霈心中一动。 不管司琼枝怎么讨好他,他都无动于衷,可司琼枝承认了他妻子的身份,让顾轻舟心里踏实些,司行霈就觉得琼枝真是个好姑娘。 他第一次觉得,琼枝还有救。 任何人善待他的轻舟,他就愿意回以善意。 这个瞬间,司行霈决定不跟司夫人一般见识了,不是因为她是司夫人,而是因为她是司琼枝的母亲。 这么知情识趣的司琼枝,她应该得到奖励。 第1024章 第一次做父亲 扫墓总不会有太好的心情,尤其是给横死的亲人扫墓。 顾轻舟今天心头似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云,稍不留意就能滴下水来。 她原本打算扫墓结束之后,去趟颜公馆的,此刻却完全没了心思。 她对司行霈道:“回别馆吧。” 坐在汽车里,顾轻舟喃喃对司行霈道:“我应该让着她的,今天不该和她针锋相对。” 不是因为她是司夫人,而是因为她是司慕的母亲。 顾轻舟想起司慕,似乎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恩情,甚至坏处比好处多。 可对待他的死亡,她这样难过。 也不是真正的难过,而是一种惋惜到了极致生出的难过。 司慕念了那么多年的军校,又是军阀世家出身,他若是要死,最体面的死法也应该是战场。 顾轻舟淡淡想着这一切。 司行霈恰如其时的,握住了她的手,说:“你做得很好。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没必要受她的脏水。” 顾轻舟只是嗯了声。 司行霈抱紧了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顾轻舟一开始情绪不好,后来才发现,司行霈持续这个姿势很久了。 她此刻才懂得,今天司行霈也难过。 他为芳菲扫墓。 顾轻舟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岳城另一头的道路上,督军府的汽车正在往回走。 司夫人默默流眼泪。 司慕死的时候,她太过于愤怒,反而没现在这么心酸悲伤。 她一直在哭。 车子到了督军府,正好碰到了五姨太。 督军接了五姨太去南京,她是前天陪同司琼枝回来的。 “夫人,琼枝,没事吧?”五姨太低声问了句。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司夫人去给年轻的儿子扫墓,这心碎五姨太哪里能不明白? “没事。”琼枝回答她,声音嗡嗡的,这是哭过之后堵塞了鼻子。 五姨太不再多言。 后来,她问跟着去的副官,到底怎么了。 副官告诉她:“五姨太,夫人和三小姐在墓地遇到了大少帅。” 司行霈吗? 五姨太的心,倏然一紧,似乎被手重重捏了下。 她一口气吊在胸口。 “大少帅也在岳城?”五姨太半晌平复心绪,问副官。 副官道是。 “他一个人?” 副官有点犹豫,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顾轻舟。 说是大少奶奶?那大少帅立在平城的墓碑是怎么回事?说是二少奶奶,这就更不妥了,二少奶奶早就离婚走人了,司家根本没有二少奶奶。 最终,副官嗫嚅道:“是跟他妻子。” 这种离乱的关系,身为下属实在不容易表述,一旦说错了,大少帅可能饶不了他。 五姨太却似受了震动。 她脸色微白,半晌才喃喃说:“哦,是他们……” 她原本是打算派人去请司行霈,晚上回来吃个饭,现在却没了打算。 五姨太是认识顾轻舟的,而且跟顾轻舟挺熟的,顾轻舟还给她治过病。 “是他们。”她转身往回走,又喃喃自语了一句,穿在脚上的鹿皮靴突然似千斤重。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到了别馆。 两个人很有默契似的,一进门就紧紧拥抱着坐在沙发里。 谁也没有开口。 拥抱让他们贴得更紧。 不管外头有什么,他们还在一起,这就足够令人欣慰了。 顾轻舟是司行霈的一切,是他生命的源头;而司行霈,是顾轻舟的丈夫。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彼此依靠着,彼此都在想心思。司行霈想到:哪怕失去再多,我还有轻舟,这就足够了,人不能贪心。 顾轻舟跟他的想法一模一样。 后来,顾轻舟说想要上楼洗个脸,这才分开。 他们下午才去颜家。 颜公馆里热闹非凡,因为颜洛水的两个儿子都在。 两个孩子,老大叫尚宽,老二叫强毅,此刻围绕着颜太太,又跑又闹的。 他们都一岁多了,会走路会说话。 而颜太太笑盈盈的看着他们,膝盖上还坐着个小女孩儿。 女孩儿正是玉藻。 玉藻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她的祖母、姑姑以及父亲,她极其漂亮,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轻舟!”颜洛水先看到了她,难以置信般的跑过来,一把搂紧了她。 她的胳膊很用力,是那种生怕顾轻舟再跑开的劲儿,把顾轻舟抱紧了。 顾轻舟心中又酸又暖,低声道:“洛水,你还好么?” “好,就是想念你们。”她仍是不松手。 司行霈绕过她们,阔步进了屋子。 颜太太也站起身了,和司行霈点头问好之后,就看着顾轻舟。 玉藻落了地,抬起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想起他对顾轻舟的承诺,故而他蹲下身子,和玉藻平视。 玉藻不怕他,因为家里常有军官出入,她看习惯了。 她好奇打量司行霈。 司行霈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小脸蛋,故意问她:“你叫什么?” “玉藻,司玉藻。”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十分娇憨回答。 司行霈的心,似乎被羽翼轻轻滑过,柔软的不可思议。 这是他的侄女,也有他的血脉。 “认识我吗?”司行霈问她。 玉藻摇摇头。 “我是你阿爸。”司行霈道。 屋子里一静。 顾轻舟和颜洛水已经走了进来,颜太太正吃惊看着司行霈。 玉藻似乎在理解这话的意思,然后她笑得眯起了眼睛,张开双臂奔向了司行霈,抱紧了他的脖子,声音柔软得像融化的巧克力,又甜又滑:“阿爸!” 司行霈想,这就是我的女儿了。 我这一生,第一次被人叫阿爸,以后她就是亲闺女了。 他抱起来了玉藻。 颜太太表情里的震惊尚未敛去,顾轻舟眼底却有水光。 “轻舟不是说过了吗,以后要领养玉藻的,这是她答应阿慕的。”司行霈跟颜太太解释,“轻舟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颜太太一时间还没有适应。 谢家的孩子也跑过来,围着司行霈,尤其是强毅,抱着司行霈的腿就要往上爬。 司行霈顺手提起了他,也把他抱在另一边的臂弯里。 玉藻却伸手,捏强毅的胳膊,推搡他:“我阿爸!” 她不许司行霈抱强毅。 众人哄笑。 顾轻舟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眼眶里就溢满了泪珠。在光影重叠的迷蒙中,她似乎看到了司慕——那个温柔又绅士的司慕。 第1025章 霍拢静的去向 顾轻舟和司行霈到了颜家之后,见到了玉藻,两个人都好像活过来了。 玉藻一岁两个月大,说话不够流畅,走路却飞快。 顾轻舟的感触还好,司行霈却是忍不住想到:“果然,孩子真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司慕和芳菲一死,督军老得那么厉害,也是有原因的。” 他逗弄着玉藻玩。 玉藻挺喜欢他的,而且不太明白阿爸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两个字很容易叫,就阿爸、阿爸叫个不停。 颜太太看得很感动。 谢家的孩子们也被带了下去,谢舜民回来了。 顾轻舟和谢舜民打了照面,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跟颜洛水和颜太太去了楼上说话。 母女三久别重逢,话是说不完的。 直到黄昏时,她们都没有结束。 太原府的事,顾轻舟是尽可能简短说完,而颜洛水和颜家以及岳城的事,她则是问得很仔细。 “……我上次听人说,有人在码头看到了小五。”颜洛水道,“他可能回来了,却又没回家。” “他发电报了吗?”顾轻舟问。 颜太太叹了口气,道:“没有,这次超过了两个星期,他也许真的回来了。” 提到颜一源,颜太太没有再哭哭啼啼的,只是伤感。 一年多了。 时间过得很快,而霍拢静的下落到底在哪里? 她们说到了霍拢静,都挺想念她的。 从前的种种,都浮上了心头,顾轻舟喜欢回忆从前,因为那时候很快乐。虽然有点为难事,可快乐是主要的记忆。 屋子里亮了灯,有人敲门。 顾轻舟坐得近,就站起身来,去把门打开了。 上来的是司行霈。 “轻舟,我要去见见霍爷,你可要一块儿去?”司行霈问。 颜太太则道:“吃了晚饭再去吧?” “我们打算明天下午走,所以明天早上和中午还能一块儿吃饭。跟霍爷聊点事情,怕是要很长时间。”司行霈道。 颜太太道:“那好,我叫人给你们收拾好客房。” 顾轻舟道好。 她又问颜太太:“义父今晚回来了吗?” “驻地在练兵,他怕是回不来。”颜太太道。 顾轻舟哦了声。 下楼的时候,看到玉藻有点疲倦,趴在女佣的怀里,手里捧一个奶瓶,一边喝一边打瞌睡。 顾轻舟的心,也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上前,问女佣:“她这样会不会呛着?” “不会的,玉藻小姐一直抱着奶瓶才能睡着。”女佣笑道。 顾轻舟摸了下玉藻的脸,她并未醒过来。 离开了颜公馆,司行霈亲自开车,两个人去了霍家。 霍钺约了他们在家里吃饭。 瞧见顾轻舟时,霍钺笑道:“轻舟更美了,可惜嫁给了土匪,要不然我定要思念你。” 顾轻舟一愣,被他说得无故红了脸。 司行霈咬牙切齿道:“你还惦记我老婆?” “惦记怎么了?”霍钺坦荡道,“有价值的美丽,才值得惦记着。” 顾轻舟忙道:“霍爷,您别拿我开玩笑了,要不然司行霈当真。” 霍钺就哈哈笑起来。 他们俩关系很好,所以有什么话都可以坦诚说。 霍钺喜欢过顾轻舟,司行霈是知道的,同时司行霈也很笃定,霍钺不会背后勾搭他的妻子。 “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吗?”司行霈打断了取笑,坐下来就开始谈论正事。 霍钺道:“你在太原府经营了一年多,如今怎样,西北的形势你能掌控多少?” 司行霈不解:“你对军事有了兴趣?” “不,我就是问问。”霍钺道。 司行霈说:“西北很复杂。叶督军的势力很难深入,不过一般的情况,可以直接去问他;还有更难深入的势力,就是保皇党。 我在西北这一年多,派了不少人,也花了很多钱,至今都没有找到保皇党的新基地。蔡长亭那个人,这方面鬼才倒是有的。” 霍钺脸上,露出很明显的失望。 顾轻舟看在眼里,突然脑子里嗡了下,有个念头奔入。 “霍爷,是不是有了阿静的消息?”顾轻舟急忙问。 在这个瞬间,她想到了很多事。 颜太太说,颜一源可能回来了;霍钺又问起西北的形势。 顾轻舟还记得有件事: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安排红玉那个女人,当时看似是离间他们两口子,顾轻舟却一直不太安心。 她觉得是在声东击西。 司行霈和顾轻舟对那件事都投入了极大的注意力。 不得不注意,因为牵扯到了他们的婚姻,也牵扯到了司行霈的母亲。 婚姻问题,最容易让人分神。 如果那个时候,蔡长亭神不知鬼不觉把霍拢静弄回西北,司行霈可能会错过她。 “……阿静是不是去了西北?”顾轻舟又问,“是不是?” 她情绪几乎激动了起来。 在红玉那件事里,顾轻舟一直感觉不对劲,她总感觉问题还没有全部找出来。 后来她也没什么头绪。 如今想来,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安排下霍拢静而调虎离山。 “还不能确定。”霍钺道。 霍钺提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如实对司行霈和顾轻舟道:“保皇党的跟踪和反跟踪手段,自成一派。江临和阿静都是翘楚,只有保皇党的人才可能找到她。 我怀疑她去了西北,是因为有个眼线传回来的消息,但是他也不确定。不过,颜一源的确是往北而去了。” 顾轻舟顿时坐立难安。 他们已经推断出,霍拢静失去了记忆,她不记得霍钺和岳城的所有人了。 蔡长亭为什么要把霍拢静抓在手里? 因为霍拢静是顾轻舟的朋友,而且是因为顾轻舟的事才受伤。假如霍拢静来刺杀顾轻舟,顾轻舟一定不会还手。 “蔡长亭,他一定是打这个主意,他太恶毒了!”顾轻舟道,“他心思狠毒,从红玉那件事开始,他就在遮掩。” 司行霈拉了顾轻舟的手,道:“轻舟,保皇党内部的秘密,我们是没办法的。” 霍钺也道:“都在猜测,还没有证据。” 顾轻舟慢慢坐了下来。 屋子里沉默了。 霍钺沉吟良久,突然道:“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什么?”司行霈问,“不要提太难的要求。” 第1026章 威胁 霍钺提出了他的要求。 “我想去太原府小住。”霍钺道。 霍钺有自己的考虑。 依照顾轻舟的话,他知道蔡长亭和平野夫人操控保皇党。 万一霍拢静真是回到了保皇党,那么他们千里迢迢去找她,肯定要用她来对付顾轻舟和司行霈。 霍钺做的事特殊,身份也特殊,所以没什么朋友。 司行霈算是他唯一的朋友,顾轻舟也是他欣赏的人。 他对司行霈的感情,是赤诚的;对顾轻舟的感情,则是介于朋友和爱人之间,既不过线也不模糊。 这两个人对他都很重要。 万一霍拢静真的是用来杀顾轻舟或者司行霈,他们肯定不会还手,只有待毙的份儿。 霍钺却不同。 若是阻止不了霍拢静,他就会亲手替她解脱。 他想,哪一天霍拢静清醒了,知晓自己杀了最好的朋友,她会生不如死。 霍拢静可以为了顾轻舟去死。 所以,霍钺非要去一趟不可。 “岳城不需要你坐镇了吗?”顾轻舟则问,“你离开了,可要紧吗?” “所以我有个要求。”霍钺道。 司行霈立马道:“不同意。” 霍钺有什么要求,司行霈一清二楚,无非就是要飞机。 飞机是有价无市,霍钺出再多的钱,司行霈也不能答应。 霍钺道:“你再考虑考虑?” 然后,霍钺就说了个数目。 这笔钱不是给司行霈,而是贷款给他,以债券的形式。 顾轻舟听了之后,心中一动,只感觉霍钺给出的钱,足以买十架飞机了。 司行霈的脸色,果然就缓和了。 他笑笑说:“霍爷脑子最通透,知晓这世上就没有钱做不到的事。行,霍爷这么有诚意,我也不能不仗义。” 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顾轻舟都有点替司行霈不好意思。 霍钺又跟顾轻舟说:“这次想去山西,除了找阿静,也是想做点生意。不过,我的生意轻舟大概不懂……” 这就是说,让顾轻舟别总是打听他去做什么了。 霍钺的买卖,多半是不能见光的。 有了飞机,交通就便捷了,霍钺到底做什么顾轻舟不能过问。 “您放心吧,我没空管这些,我也挺忙的。”顾轻舟道。 想起了蔡长亭,她心中的杀念再次浮起。 这个人,真真可恨。 假如他真的利用霍拢静…… 顾轻舟不敢想。 霍拢静是她的朋友,更像是她的家人。她受伤而失忆,顾轻舟不可能对她还手,然而她却不会手软。 顾轻舟会陷入两难境地。 他们和霍钺聊了很久,直到深夜才散。 司行霈跟顾轻舟道:“不必难过,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放心,我会找到她,让她解脱。” 顾轻舟立马握紧了司行霈的手:“不行。” “只有这样。”司行霈道,“轻舟,我从前能对养大你的人下手,现在就能对霍拢静下手。” 顾轻舟一口气堵住。 “你这样犹豫心软,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而且弄得自己满身狼藉。很多人像你,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死心,然而那时候就晚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的声音变了腔调,她几乎是声嘶力竭说:“你的确果断,可结果呢?我最后不还是回到了平野夫人身边?” “你只是潜伏到了他们身边,你拥有主动。自己摸着良心说,是一样的结果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哑然。 她的呼吸,沉重而浑浊,就好像吸入肺里的全是刀子:“不要对阿静下手,司行霈。” “那你祈祷不要让我找到她。”司行霈道。 顾轻舟握紧了他的手:“答应我。假如你对阿静下手,我会离开你。” 司行霈回握了她的手。 他沉默了。 沉默很久,他才说:“下次不要说这句话。你明明知道,没有了你我会死。” 他生气了。 顾轻舟亦是。 两个人都不开口了,司行霈也把车子停下来。 他把车窗摇下来,点燃了一根雪茄。 司行霈不想再重复上次那件事。 顾轻舟当初离开他,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轻舟,我们相爱至今,经历了很多事。”司行霈慢慢道,“答应我,不要轻易离开我。” 顾轻舟沉默了。 司行霈板过她的脸,在幽淡路灯光芒中,看着她的眼睛:“你爱我吗,轻舟?” “我当然爱你,我只是……” 他没等她说完,就俯身亲吻了她,他知道她爱他就够了,不想听任何“只是”后面的话。 松开了她,司行霈道:“我答应你,我会试图抓住霍拢静,交给你治疗。假如她没戏了,我会宰了她,也绝不会让你因她而受制于人。” 顾轻舟想要霍拢静平安,可万一霍拢静想要杀司行霈呢? 换个角度,司行霈一定会选择顾轻舟,那么顾轻舟呢?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爱,有点配不上司行霈的爱了。 “好,谢谢你。”顾轻舟低声。 她把头低垂了下去,内心的担忧和愧疚一起,冲向了她。 司行霈看到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心中也是很不忍,说:“轻舟,你过来。” 他张开了手臂。 顾轻舟就扑到了他怀里。 他搂紧了她,低声道:“你是我的妻子,更像是我养大的孩子,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你难做呢?” 顾轻舟险些落泪。 司行霈继续道:“我会保护你的,这一辈子都保护你。” 顾轻舟嗯了声,声音略微哽咽。 他们直到凌晨才回到颜公馆,而颜新侬特意连夜从驻地赶回来了。 他们又跟颜新侬聊了很久。 凌晨三点多,顾轻舟才去睡觉,司行霈似乎是跟颜新侬聊到了天亮。 顾轻舟两口子睡到了中午,直到女佣敲门,说准备吃午饭了,他们才起来。 司行霈穿戴整齐,就先去了前面。 顾轻舟要打理头发,动作又慢,落后了。 她往正院去,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司夫人。 她们彼此都是表情一敛。 司夫人特意加快了脚步,直接往里走,似乎是找颜太太有什么要紧事,要不然她看到顾轻舟,肯定转身离开了。 顾轻舟只得故意落后几步。 第1027章 大彻大悟 司夫人快步走到了颜太太的正院。 她是来抱玉藻的。 并不是司督军将她赶回了岳城,而是她自己要回来的。她知道司督军最近恨她,还不如离得远些。 她以为司督军会挽留她。 不成想,司督军却说:“回去也好,岳城更清净。你要安静,我也要安静。” 他的内院也需要一个人打理庶务,故而他利落把五姨太接了去。 他做得干脆,倒像是他赶走了司夫人。 司夫人一肚子委屈和担忧,回到了岳城。往昔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她早知道就会有今日的,要不然她那时候也不会受到顾轻舟的威胁。 她回来有些日子了,并没有想起玉藻。 玉藻虽然是司慕的血脉,她却是不太想认的,大致是觉得玉藻由姨太太生的,上不得台面。 顾轻舟也回来了,去了颜家。 司夫人这才想起到了玉藻。 “我来接玉藻。”司夫人走进来,没什么寒暄,面无表情对颜太太道。 颜太太心头一瞬间又疼又紧,故而捂住了胸口。 养了一年了,看着那么小的孩子,养到如今的模样,已经会走路了,能叫外婆了,颜太太真舍不得。 好似心头割肉。 “夫人,您怎么突然想起接玉藻了?”颜太太没有露出异样,慢慢放下捂在胸口的手,请司夫人坐下,又让佣人去倒茶。 屋子里坐满了人。 司行霈也豁然在列。 玉藻刚刚跟谢家的孩子玩闹,弄湿了裙子和鞋子,女佣带着她上楼更衣了。 司夫人突然就来,又是如此言行,大家面面相觑。 “那是我的孙女,我来接她有什么不妥吗?”司夫人提高了声音。 她像是在吼叫。 然而司慕刚走的那一年,她也没想起玉藻是她孙女。 颜太太知道南京的司家出了事故,要不然司夫人也不会回来,就是不知道到底出了啥事。 司夫人情绪不对劲,玉藻跟了她,她也不会善待玉藻,至少是没耐性教孩子的。 玉藻一岁多了,正是她接触世界、了解世界的时候,她需要有个人谆谆教导。 三岁看到老,这几年需得定下她的脾气和性格,否则以后难成人。 而司夫人自己的两个孩子…… 颜太太不说话了。 “玉藻呢?”司夫人又问,她也不坐下,只是满屋子寻找玉藻。 顾轻舟就在这时进了正院。 她远远就听清楚了前因后果。 大家都沉默,独顾轻舟有资格说话,因为司慕将玉藻托付给她了。 司夫人真心想教养玉藻的话,顾轻舟可以把孩子给她,让她的晚年有个寄托,可司夫人显然没这个诚意。 她来讨要玉藻,不怀好意。 玉藻的一生还很长,顾轻舟绝不会让司夫人毁了孩子。 “夫人,玉藻是我的女儿。”顾轻舟立在司夫人不远处,声音响亮开口了,“你没有资格带走玉藻。” “什么?”司夫人冷笑出声,“你的女儿?你生了她吗?” “司慕曾拜托我,若将来他战死沙场,玉藻由我抚养。”顾轻舟一字一顿回答她。 司夫人的身子略微发颤。 她突然就想要冲上去,跟顾轻舟拼命。 穿着皮鞋的脚步声,急促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司夫人。 正是司琼枝。 “姆妈!”司琼枝跑得太急了,只喘气,死命抱紧了司夫人。 “姆妈,我们回去吧,您别闹了。”司琼枝道。 司夫人推开她:“我带着玉藻,这就走。” 顾轻舟道:“玉藻是我的。” 司琼枝实在太累了,跑得浑身是汗,故而毫无顾忌坐在地上,抱紧了司夫人的腿,再次道:“姆妈,您别闹了。” 司夫人很想甩开她,却又舍不得踢,只是道:“琼枝,你先让开。” 司琼枝却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姆妈,你如果心里不痛快,就打我骂我,不要折腾玉藻了。她是哥哥留下来唯一的血脉,你让她好好长大吧。 大人的事,不能牵连她,她是无辜的呀!姆妈,你放过玉藻吧,你如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司夫人被司琼枝哭得恼羞成怒。 司琼枝继续道:“姆妈,求你了,为了我,你不要闹了。” 她还断断续续说了好些话。 司琼枝一直在哭,一直在劝司夫人回心转意。 她的声音哀切,众人心里酸酸的,最后司夫人也哭了。 司琼枝拉着她就走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在想:“琼枝变了好多。” 苦难让司琼枝长大了,她开始懂得人情世故,开始和司夫人的想法格格不入。 顾轻舟和司行霈都自身难保,也没办法照顾玉藻,故而司行霈给司督军打了个电话。 他把司夫人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司督军。 “她想要玉藻,无非是拿孩子做筹码。你看她的精神状况,适合养孩子吗?”司行霈道,“督军,玉藻也是你的孙女,你若是真的顾念司慕,顾念玉藻,就让玉藻安心在颜家长大吧。” 颜太太真心疼爱玉藻,而且有钱有闲,又有见识,她是最适合抚养玉藻的人。 司督军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你放心。” 后来,也不知司督军跟司夫人说了什么,司夫人就没有再打玉藻的主意。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太原府时,霍钺果然跟随了他们。 路上,他们没有说起霍拢静,反而提到了司琼枝。 “琼枝并非无可救药。”司行霈道,“她也算是我的妹妹了。” 顾轻舟也感觉琼枝变了。 琼枝不再去深究失去的,而是努力抓住现在还拥有的。 她才是那个因悲伤而大彻大悟的人。 “她还年轻,能看懂是最好的。”顾轻舟低声道,“但愿她将来好好的,至少活得老,督军不能再失去孩子了。” 司行霈点点头。 司琼枝的变化,叫人惊诧,又叫人欣慰。 顾轻舟则想:太原府的事早点结束,她就要回岳城接走玉藻了。 玉藻会叫阿爸,却不会叫姆妈,这让顾轻舟有点怅然。 虽然非亲生,玉藻算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了,顾轻舟不想错过她的成长。 第1028章 我爱上了她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到了太原府,第一件事是安顿霍钺。 霍钺看不上司行霈的小院子,故而住到了太原府内最好的饭店。 司行霈就骂他:“没眼光。” 霍钺不以为意。 司行霈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派人去找颜一源。听说颜一源也在北上,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 提到颜一源,顾轻舟突然有点伤感,对司行霈道:“他像个苦行僧。他找寻霍拢静,也是为了心中那个信仰。” 司行霈点点头,说:“没想到……” 他也是看着颜一源长大的,那孩子真没什么可取之处。 然而,颜新侬是个足智多谋、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的儿子再如何纨绔,内心深处还是有颜新侬的血脉。 霍拢静的事情一出,颜一源不是哭哭啼啼,也不是整日买醉消愁,而是不辞辛苦到处搜寻,展现出了颜家人的不凡。 他们俩感叹了一番。 爱人之间,遇到什么事都会想到自己身上,就连司行霈也不能免俗。 他问顾轻舟:“若我不见了,你可会千山万水找我?” “会的。”顾轻舟道,“没有你,我也是行尸走肉。” 司行霈很满意搂紧了她。 问这么一句,其实毫无意义。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一旦他出事,轻舟会做出跟颜一源相同的选择。 他们俩休息了一下午,到了黄昏时分,司行霈就开始做菜了。 他煎炒烹炸样样在行,片刻厨房就溢出了带着油烟的菜香。 顾轻舟刚醒,闻着味道直淌口水,立在门口说:“好香,有什么好吃的?” 司行霈把一盘炸小鱼递给了她。 用面粉裹了小鱼,炸得金黄酥脆,顾轻舟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 “好吃。”她口齿不清说道。 司行霈说:“留点肚子,等会儿还有更好吃的。” 顾轻舟嗯嗯答应着,手下却丝毫不停。 她吃得满手都是油,客厅电话就响了。顾轻舟嘴里叼着小鱼,就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蔡长亭的声音,让顾轻舟精神一紧。 她想到霍拢静可能就在他手里,此刻真想毙了他。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不露出半分颤音,问他:“有事么?” “你和司行霈一起回来的吧?”蔡长亭问。 顾轻舟道:“是的。” 她口中还咬着小鱼,说话吐字并不那么清楚,蔡长亭听出来了,问:“你在吃什么?” 顾轻舟没回答。 静默了一瞬,蔡长亭温柔的声音再次透过来:“我还想邀请你和司行霈一块儿吃晚饭,上次不是说了吗,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顾轻舟一直没当回事。 如今想来,他也是不会承认霍拢静在他手里的,那到底有什么事? 跟蔡长亭聊天,都很危险。 “……你们是不是开饭了?那明天晚上如何?”蔡长亭笑问。 顾轻舟犹豫了下。 很多问题,她也想再次试探下蔡长亭。 当然,蔡长亭忒精明,从他那边也很难试探到什么。 霍拢静下落不明,顾轻舟哪怕知道没什么希望,也要试一试。 想到此处,顾轻舟道:“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饭店,听闻他们是众家所长,也会岳城菜。 我们都是岳城人,你又很少回去,不如我们请你,让你也尝尝家乡的味道?至于是否地道,我就不能保证了。” 蔡长亭笑道:“地道与否,我也尝不出来,我打小在日本的时候多,在岳城时候屈指可数。” 顾轻舟就跟他说妥了。 挂了电话,佣人们已经在上菜了,司行霈也摘了围裙,洗手准备吃饭。 辛嫂一边布菜,一边对顾轻舟说:“师座的厨艺真好,老师傅也未必赶得上他。” “是,我是不如他,辛嫂你也未必如他。”顾轻舟笑道。 辛嫂就说:“我真不如,伺候人、打扫我还行,做菜不行。” 说说笑笑的,司行霈就出来了。 顾轻舟坐在饭桌前,和佣人低声说笑几句,很有家的模样,让司行霈心中温暖。 他坐下来,顾轻舟就给他斟了一杯黄酒。 她把蔡长亭的电话,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淡淡说了句:“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正好,明天约了他到霍钺的饭店去,大家见个面。” “嗯。”顾轻舟道。 司行霈今天心情不错,菜做得也精致用心,比平时更加好吃。 顾轻舟吃了两碗米饭,又吃了很多菜,人撑得动不了。 “瞧你馋的。”司行霈道,“走,去散散步。” 顾轻舟点头。 司行霈就带着她,两个人沿着街道缓慢而行,说了很多的话。 只是,司行霈再也不提杀掉霍拢静,怕惹得顾轻舟不悦。 顾轻舟则很关心颜一源,希望可以早点找到他。 两个人都有心思,走路时说话却都不在状态。 第二天的晚上,他们和蔡长亭见了面。 蔡长亭今天仍是黑色西装,外面一件同色长风氅,衬托得他身材修长高大,肩宽腿长。 他比司行霈稍微瘦一点,可能是他穿了黑衣的缘故。 彼此坐下,顾轻舟发现霍钺也下楼了。 这是霍钺下榻的饭店。 霍钺坐在靠窗的桌子上,点了一杯咖啡,正拿着报纸读了起来,不看他们。 顾轻舟和司行霈与蔡长亭对面而坐。 彼此寒暄了几句,就点了满桌的菜,顾轻舟开门见山问他:“不是说有话跟我们说?” 蔡长亭笑道:“的确是有话说。” “司行霈也来了,你有什么就说吧。”顾轻舟道。 蔡长亭看了看司行霈,又看了看顾轻舟,最终把视线落在司行霈身上,他道:“轻舟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 司行霈微微蹙眉。 这话虽然是夸奖,怎么从蔡长亭口中说出来如此不中听? “她聪明,漂亮,我和她多次接触,逐渐熟悉了她的一切,觉得没人比她更好。”蔡长亭道。 顾轻舟也蹙眉了,不明就里。 司行霈心中,起了怒焰。 “所以,我爱上了她。”蔡长亭没等他们开口,继续道,“我要得到她。” 咔擦一声,顾轻舟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司行霈利落举起了手,手里有一把枪,枪口稳稳对准了蔡长亭。 第1029章 司行霈的幸运 司行霈的枪上了膛,顾轻舟就看到对面的蔡长亭同样举起手枪,对准了司行霈的脑袋。 四周还有其他宾客。 顾轻舟没什么反应,四周的人全吓傻了,尖叫着站起来跑了。 幸而没几桌客人,餐厅里乱了下,却乱得有限。 钢琴师不知是没看到还是很大胆,看了眼他们,居然继续弹琴,琴声没有半分错乱,优雅动听。 两个男人针锋相对。 蔡长亭先开口了,笑道:“我没有私下里勾搭轻舟,而是先告诉了你,因为我尊重你司少帅。” 司行霈阴冷道:“惦记旁人的妻子,这原本就没有任何尊重可言。” “轻舟曾是司慕的妻子。我做的,无非是你司少帅做过的事。”蔡长亭笑道。 顾轻舟看了眼蔡长亭。 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谈不上惊讶。 等两个男人说够了,顾轻舟才开口,道:“饭还吃不吃?” 司行霈收回了枪。 蔡长亭落后一步。 顾轻舟等他们收起了武器,道:“长亭,多谢你的感情。你表白了,我不接受,你可以放弃了。”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拒绝一块巧克力。 蔡长亭道:“我对我的感情负责,你不用担心我。” 顾轻舟淡淡笑了下。 司行霈索然无味翻起了菜单,又看了眼蔡长亭。 谈不上愤怒,甚至谈不上吃醋。 他想起从前,顾轻舟和顾绍稍微要好,他都气死了,如今蔡长亭公然的挑衅,他的生气都是有限的。 举枪,只是他的姿态,以及他的资格。他似乎是在炫耀,也仅仅是炫耀,他根本没把蔡长亭放在眼里。 蔡长亭没资格做他的情敌。 若霍钺说这番话,他或许会担心,可蔡长亭的话,实在没什么意义。 司行霈最了解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顾轻舟。他知道,此刻顾轻舟笑眯眯的,内心却在盘算如何弄死蔡长亭。 她对蔡长亭没有任何的善意。 “……长亭,你见过霍拢静吗?”顾轻舟突然问。 旁边的霍钺,从头到尾都在看热闹。 这边都拔枪了,他那边还是纹丝不动,压根儿没想过帮司行霈。 直到此刻,他才从报纸后面抬了抬眼睛,看了眼这边。 “霍龙头的妹妹吗?”蔡长亭脑袋偏了下,指向旁边的霍钺。 顾轻舟颔首。 “在岳城见过。”蔡长亭道。 “那如今呢?在太原府,你见过她吗?”顾轻舟问。 蔡长亭摇摇头,表情认真又坦诚:“我没有见过她。” 顾轻舟却沉思了下。 她道:“你是不是将她绑架起来了?” 蔡长亭仍是笑,笑容明媚又真诚,他说:“没有。” 他的微笑,自然不能上算了。 霍钺就走了过来。 “很久不见了,蔡先生。”霍钺推了下自己的眼镜,斯文儒雅坐到了蔡长亭旁边。 “霍龙头,的确是好久不见。”蔡长亭笑道。 曾经都是岳城的龙头,他们彼此还算熟悉。 霍钺和司行霈合谋,挤垮了蔡家的码头和生意,才逼死了蔡长亭的父亲,认真说来他们还有一段仇恨。 只是,从蔡长亭的脸上是看不到这些仇恨的。 “最近忙什么呢?”霍钺跟他寒暄。 侍者上菜,霍钺和蔡长亭的话题不断。 临了,霍钺还对蔡长亭道:“我这次到太原府来,我听说我妹妹可能北上了。蔡先生如果有了她的消息,请转告我,我一定重谢。” “这个当然。”蔡长亭道。 他们交谈了起来,言谈竟是很投机。 饭后,蔡长亭先离开了。 等他一走,顾轻舟也起身去了趟洗手间,霍钺就对司行霈道:“这小伙子挺勇敢的,我曾经也爱慕轻舟,就没敢直接说过。” “你别添乱。”司行霈道。 霍钺笑得不怀好意:“担心了?” “担心什么?跳梁小丑而已。”司行霈道。 霍钺道:“可别小看了这人,他身手很不错的,你知道吧?” 司行霈敲了敲桌面,道:“他身手的确不错。” 他们说着话,顾轻舟就出来了。 她坐定,问霍钺和司行霈:“聊什么呢?” “聊蔡长亭。”霍钺笑道。 顾轻舟眉头微蹙,说:“他对阿静的事,特别小心。我试探了他几次,都没什么结论。” 霍钺道:“不是聊阿静的事,聊他的勇敢……” “勇敢?” “他说他爱你。”霍钺道。 司行霈也看向了顾轻舟,眼神意味深长,问:“你也觉得他勇敢?” 顾轻舟笑出声:“他?” 她摇摇头。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顾轻舟道:“哪怕是真心,也是险恶的真心。假如真的爱一个人,就不会让她为难。 幸而我是嫁给了司行霈。假如我嫁给其他心思稍微狭窄一点的男人,蔡长亭这番话,我丈夫只怕当我跟他早有首尾,定然要打死我。 哪怕不打,心中也会生了芥蒂,从此我们夫妻离心。蔡长亭的话,句句都是陷阱,跟勇敢是不沾边的。” 司行霈笑了起来。 他又看了眼霍钺。 霍钺轻咳了下,转移了视线,低头喝了口茶,不再多言。 回家之后,司行霈搂了她的腰,低声问她:“怕我打你?” 顾轻舟道:“你舍得?” 她想起自己和他才见第三次面,因为他打了顾绍,她扇了他一巴掌,那时候他愤怒极了,却没有打回来。 司行霈并非君子,而是从一开始就对她存了份善念。 缘分真奇怪。 “舍不得。”司行霈吻住了她,口齿不清低喃道,“轻舟是我的半条命。” 床很柔软,顾轻舟的身子也软,司行霈沉沦其中,不知餍足。 完事之后,司行霈照例替她洗澡,为她洗头发。 他想到了司慕,也想到了霍钺,当然勉强把蔡长亭算上。 司行霈突然觉得,上苍真的很厚待他,因为他是第一个遇到顾轻舟的人。 顾轻舟像是隐士培养出来的,入世之后,她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司行霈。 先入为主,她和他相爱了。 假如她那时候先遇到霍钺呢?那么司行霈再逼迫她,也只是第二个蔡长亭——让她烦躁得想要杀之后快而已。 “轻舟!”他突然捧起她的脸,亲吻了她,心中既甜蜜又雀跃。 第1030章 兄妹重逢 夜里还是冷,不同于岳城,太原府的冷是干燥的冷。 这种冷,孤零零的,衣裳一挡就能挡住,不过庭院的嫩桃蕊却似瑟缩了,要开未开的全紧闭着。 蔡长亭的挑衅,对司行霈而言,还比不上路上遇到一条拦路狗的危险大,故而他继续做自己的事,完全是过耳不过心。 他在行动的同时,也带上了霍钺。 司行霈记得自己在岳城,刚背着督军搞小地盘时,就是跟霍钺狼狈为奸。两人一明一暗,得了不少的好处。 霍钺算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挚友。 如今,到了太原府又有霍钺陪同,司行霈似有了从前的心境,越发龙虎生威。 而顾轻舟,则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专门给平野夫人作伴。 在平野夫人的安排下,她再次见到了几位小军阀的太太,她们都是暗地里投靠保皇党的。 这些小军头,全是西北偏僻县镇的,比土匪好不到哪里去,叶督军都懒得攻打他们,因为他们的地盘和人马太鸡肋了。 他们白天各自忙各自的,夜里仍住在司行霈那边。 叶督军给他们准备的院子,已经修建完毕了,内部的家具也齐全了。 司行霈没有搬过去住,因为顾轻舟说:“新家具的漆味好重,放几个月再说。” 天天一块儿睡觉,却是很久没一块儿吃饭了。 如此过了四五日,司行霈半下午打电话给顾轻舟,说:“回来吃晚饭。” 顾轻舟道:“好,我早点回去。” 临时被平野夫人叫住,把一本账目给她,这是保皇党的一些小生意,希望她明天去看看。 顾轻舟接了,问清楚具体明目,就耽误到了晚上六点。 蔡长亭也回来了。 平野夫人叫人摆饭。 顾轻舟却笑道:“我不吃了,司行霈答应今晚给我做好吃的,我得回去。” 平野夫人诧异,笑问顾轻舟:“他还会做饭啊?” “一般的大厨都比不了他。”顾轻舟笑道。 平野夫人说:“改日我也要尝尝,可能够吗?” “我问问他。他那个脾气,我不敢做他的主,需得他先同意,我才敢答应您。”顾轻舟笑道。 平野夫人就明白,这是不想做给她吃。 在顾轻舟的婚姻里,她是占了主导的。司行霈再如何厉害,在妻子面前却像条哈巴狗,殷勤谄媚,完全是听顾轻舟的。 平野夫人不再说什么。 蔡长亭则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顾轻舟道:“不用麻烦了。” 她的汽车在门口等着,蔡长亭执意陪同她到大门口。 一路上,蔡长亭问她:“我上次说了那样的话,是不是让你很困扰?” “没有。”顾轻舟道。 蔡长亭道;“你可怪我?” “不怪,你有资格说任何话。”顾轻舟说。 她的情绪始终不变,平淡而疏离。 蔡长亭也发现,她和司行霈之间似乎真没有矛盾,任何的挑拨都无济于事,这让他有点惊诧。 “我并未放弃。”蔡长亭道。 顾轻舟笑了下。 她既没有尴尬,也没有喜悦,甚至不会让请他移情——爱她,原本也是有她的,她却完全当成了蔡长亭一个人的事。 你爱我,与我无关。 这样的坦然! 蔡长亭略微一笑,心想她果然是不同寻常的,有点狼心狗肺,真不错。 顾轻舟没有再开口,沉默走到了大门口,上了汽车。 她在想司行霈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想得十分的投入,差点流口水,根本没办法分心去仔细听蔡长亭的话。 车子到了司行霈的院子,顾轻舟火急火燎下了车。 她闻到了熟悉的菜香。 敲开了院门,顾轻舟踏入青石板小路,往屋子里走,却透过客厅宽大玻璃窗,瞧见了客厅的异样。 水晶灯的光很亮,将光束投在庭院,一株海棠树被映照着,竟似翡翠雕刻而成。 客厅里坐了人。 顾轻舟大步进了屋子。 听到响动,那人也站起身,看着顾轻舟,正是颜一源。 顾轻舟愣住。 颜一源大变了模样。他好像高大了些,因为常年在外面跑,他肌肤晒成了小麦色,不复从前的白皙。 他面部的线条也改变了,更加坚毅明显,是一张成年男人的脸,眼睛也深邃明亮,跟义父颜新侬有了七成相似。 他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再是颜家那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 “五哥。”顾轻舟叫了声,视线里突然模糊,才知道自己嗓子哽咽了。 颜一源眼中也有泪,被灯一照似有流光:“轻舟,你和以前不一样了,真好看。” 顾轻舟更加漂亮了,再也没了少女的稚嫩,她像一朵盛绽的花,完完全全绽放了她的秾艳。 不过短短一年多的光影,怎么似隔了十年八年之久? 霍钺道:“你们都坐下说话吧,站着干嘛?” 顾轻舟这才发现,霍钺也在。 颜一源先坐下了,顾轻舟却去了趟厨房。 司行霈告诉她:“我的人在徐州找到了他,我就派了飞机去接他。他说不想回岳城,我把他带到了太原府。” 顾轻舟嗯了声。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从厨房出来,亲自给霍钺和颜一源端了茶。 颜一源手里捧着茶,也不喝,只是捧着不肯松开。 “你回去过吗?”颜一源问顾轻舟,“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你还活着。” “回去过,我一直活着。”顾轻舟道。 “姆妈怎么说我?”颜一源问。 顾轻舟道:“姆妈说,你第一次如此执着做一件事,她不希望你半途而废。” 颜一源点点头,表情有点木然般,道:“姆妈能这么想,我就安心了。我歇一歇,明天我就走。” 顾轻舟又问:“你打算去哪里找?” 颜一源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指北针。 他看了一眼,然后又往窗口瞧了瞧,最终慢慢道:“往北走吧。” 顾轻舟瞧着他手里的指北针,道:“是什么?” 颜一源却不回答。 他的话少了,不再是颜家那个温柔爱玩的小五了。 霍钺也看了眼他,说:“不必明天去,先留在太原府修整一段时间吧,你已经找了很久了。我的人也派出去了,等有了眉目,我们再出发。” 颜一源却摇摇头。 他抬眸,看着霍钺,安静而沉稳说:“我一坐下来,满脑子都是阿静,她说过的那些话全在耳朵里。我不能停,一停下来我就没办法喘息。” 屋子里很安静。 他的话,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心中又沉又涩。 第1031章 厉害的女人 顾轻舟趴在卧房阳台的栏杆上,久久沉默。 三月夜风料峭,将她的手和脸都冻得冰凉。 他们吃过了晚饭,又跟颜一源聊了很久,最终没有劝服他。 他仍是要去找霍拢静。 司行霈和霍钺谈几句私密话,稍后一步进来,问她:“怎么趴在这里?冷不冷?” 说着,就把她的手紧紧握住,放到他的口袋里,又去揉她的脸。 顾轻舟回神般。 “想什么呢?”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大家都改变了很多。琼枝的变化很大,我原本就很吃惊,不成想五哥的变化更大。” 经历了一些事之后,谁还能保持初心? 顾轻舟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可她身在此山中,楼高四面风。 等她看到旁人变化如此巨大时,她才惊觉自己懵懂了。 “都是变好了。”司行霈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这样一想,会不会开心点?” 顾轻舟细嚼这话,心中的确轻松了些。 越变越好,这是从前可望不可求的,如今为何要难过? 颜一源的日子,从浑浑噩噩变成了四处行走,除了更加精神健康,又有什么不同?他原本也不是个建功立业的人。 “你说得对。”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第二天,顾轻舟早早就起床了,她给颜一源准备了一个小背包。 背包是深灰色的,看上去毫不起眼,却很结实。 除了一些抗生素的西药,包里有一把快刀,一些军用饼干,以及钱。 顾轻舟道:“带上这个吧,受伤或者挨饿的时候能用。” 她昨晚就发现,他吃饭的时候很急切,而且吃得很多,似乎时常赶不上饭点而挨饿;而他的手上也有伤口,有深有浅。 从前那个爱赌马的颜五少,可不是这样的手。 顾轻舟没有阻拦他,只是准备好行囊。 “我就不派人跟着你了,我知道你习惯了自己。一旦有了消息,你就回来告诉我们。”顾轻舟道。 颜一源沉默接过背包,抬起眼帘看了眼顾轻舟,说:“轻舟,你也变了很多。” 她没有阻拦,也没有劝服。 她全心全意支持颜一源,哪怕明知他前途艰难。 颜一源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支持。 顾轻舟也改变了,她更加通晓人情世故。 “多谢你,将来找到了阿静,我会把这个讲给她听。”颜一源道。 吃了早饭休息了片刻,换了顾轻舟重新给他准备的军用长靴,他起身告辞了。 司行霈派人送他去长途车站。 同时,司行霈也给岳城的颜公馆拍了电报,把颜一源的行踪告诉颜新侬。 霍钺则派了两个人去车站,不远不近跟着颜一源。 “你派人跟踪他啊?”顾轻舟问。 霍钺道:“这是保护他,况且我已经跟他协商过了,我们相互不打扰,就是他找到阿静的同时,我能第一时间知道。” 对于霍钺的要求,颜一源没有拒绝,若是顾轻舟提出,他定要反对。 这是霍钺作为大舅哥的权力,他不可以苛责。 顾轻舟道:“这样也挺好的。” 司行霈陪着顾轻舟,怕她难过。 顾轻舟没有特别伤心,因为她还有很重要的事,她不能总在太原府耽搁。 她要回去,她也相信迟早会团聚的。 “你去忙你的,我真没事。”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还是陪同着她,带着她去看了两场电影。 到了第四天,顾轻舟就再也没心思难过了,因为家里来了客人。 来客是好几位,其中就有无言,都是五先生的族人。 无言一来,顾轻舟的脑子就嗡了下,耳边顿时像有几百只鸭子。 “顾小姐我们这次下山都是请你治病的我曾祖父同意过的他们两个是割心瘕曾祖父让我告诉你那些土如今都没用了要不要再送过来……” 无言叽叽喳喳的开了腔。 他一开腔,就没有旁人接话的份儿,而同来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一女人好像是水肿了,病得不轻。 顾轻舟低声对司行霈道:“把他带出去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司行霈上前,一把捂住了无言的口鼻,将挣扎着的无言拖到了旁边。 旁边的偏厅门关上了,随即又响起无言的声音:“拖着我做什么我有要紧事跟顾小姐说对了顾小姐的师父齐老四还问顾小姐他徒弟二宝现在在哪里眼睛怎么样了不过山上二宝进不去齐老四让我去见见二宝看清楚了回去告诉他……” 司行霈面色不改,淡淡从偏厅走出了,又关上了门,把无言锁在偏厅,对顾轻舟道:“他好像提到了你师父,你回头再问问吧。” 顾轻舟嗯了声,松了口气。 她请其他三个人坐下。 这三个人都有点拘谨,对无言倒是不管不问。 他们报了姓名,其中两个人是心瘕逐渐成熟了,来找顾轻舟割掉。 同时,他们也告诉顾轻舟:“没有人再发心瘕了,果然是那土的问题。五先生让带话,土他都收集了起来,如果顾小姐要的话,登报说一下,我们会送下来。” 顾轻舟道:“我自己带下来的土,送到了大学的地质研究所,他们目前还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所以就转送去了英国。没有一年半载,很难知晓,请五先生稍安。” 那人点点头。 旁边还坐了个水肿的女人,她一直没说话。 等这两个心瘕的病人说完了,女人才开口,说:“五先生说,请顾小姐替我治病,他欠您一个人情。” 顾轻舟道:“既然求到我跟前,我没有不治的道理。您贵姓?” “我叫秦九娘,是无言的师父。”女人道。 顾轻舟哦了声,仔细端详这女人。 她的脸肿得厉害,看不出具体年纪,听声音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 “您是教无言什么的?”顾轻舟好奇问。 教无言的话,应该很累吧? “武艺。”秦九娘回答。 顾轻舟心中微动,问:“您的武艺很高么?” “不敢当。”秦九娘说,“一些拳脚功夫而已。” “五先生说无言很厉害的,您太自谦了。”顾轻舟说。 秦九娘八风不动,听了顾轻舟的夸奖,也只是略微颔首。 她似乎不想深究这个问题。 顾轻舟就不再问了,转移话题谈起了她的病情。 旁边偏厅始终有声音,无言自言自语絮叨开了。 第1032章 水肿 顾轻舟治好了两个心瘕的病人,留他们住了两天,就送他们回去了。 无言和秦九娘没有走。 顾轻舟是特意把秦九娘的病留到最后治疗,是想她住几日。 春寒料峭,顾轻舟莫名总有悲春的情绪,不知是因颜一源,还是因霍拢静。哪怕桃蕊泛红,也没办法点缀她的心境。 可无言的一番吵闹,让她需得很专心去思考病例,以及忍耐他的聒噪,反而没了那些悲切。 她第一次不讨厌这聒噪声。 她的心太荒凉了,哪怕司行霈在身边,也是一样的。 她需要一点热闹。而无言的声音,哪里只是热闹?他一个人就能形成“人声鼎沸”的效果,简直是热闹非凡。 顾轻舟也问过秦九娘:“你教授他武艺,需得和他朝日相对,你是如何忍受他的?” 秦九娘说:“我幼时父母双亡,和妹妹住到亲戚家的武馆里,后来嫁给了少东家。没过多久,丈夫就被人杀了。 两个孩子,一个遗腹子七个月,生下来就没睁开眼,胎死腹中;另一个两岁半,掉井里淹死了。 妹妹出嫁后,被虐待而死,我为了给她报仇,搭上了公婆和武馆。像我这样的人,若没点声音在耳边说话,是活不下去的。” 她用一种极其平淡且空旷的语调,讲述她的磨难。 说起来轻松,顾轻舟套用在自己身上想想,顿时浑身泛寒。若这是她的遭遇,她只怕活不下去。 顾轻舟听罢,怔愣半晌,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捡了哪一句话说。 噩运就好像旗袍的口子,撕开了一条,非要把整件衣裳都毁了才罢休。 顾轻舟见过惨事,秦九娘的遭遇可谓悲惨万分。 任何的安慰,都是隔靴挠痒。顾轻舟那些小悲伤,在秦九娘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她珍惜的人,大部分都活着。比她的性命还重要的司行霈,也在她身边。 良久,顾轻舟才把情绪收敛好,说:“节哀。” 这声节哀,是情真意切。 “不哀了,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哀。”秦九娘说,“既然活了,就得活下去。” 顾轻舟嗯了声。 她把秦九娘的事,默默记在心里,细细品味着,就想人这一生,真不能任由自己落魄。 一旦落魄了,老天爷就会像个顽皮的孩子,最爱落井下石,非要再踩上几脚才肯罢休。 顾轻舟没必要为颜一源伤感,他身体强健,精神充沛,并不是要死要活的模样;而霍拢静能躲能藏,未必就真的过得不堪。 大家都在走一步算一步,顾轻舟只得把这些搁下。 “过去的事,不提了。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顾轻舟道。 秦九娘这次下山,就是来找顾轻舟看病的。 山上也有郎中。 以前他们生了怪病,郎中治不好就当是上苍的惩罚,该如何就如何去了,从不想着下山寻医。 可顾轻舟展露不凡之后,五先生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秦九娘才三十五岁,算是盛年,水肿也许不是大病,可长久病着,痛苦得很。 五先生想,秦九娘已经够苦了,肉体的折磨又何必非要她硬扛?五先生就让她带着无言,下山找顾轻舟了。 “以前吃过八正散,是不是?”顾轻舟问秦九娘。 八正散是清热利水的,是治疗水肿的良药。 秦九娘吃了小半年,也不见效果。 “对,是吃过八正散,我们自己配制的,自己种的草药。药很好,估计是药方的问题了。”秦九娘回答。 顾轻舟点点头:“是的,是药不对症。” 秦九娘沉吟了下,道:“顾小姐,你能否说得仔细?我回去告诉郎中,让他也长长见识。以后若是还有人犯病,就不用劳烦顾小姐了。” 她记性极好。 顾轻舟颔首,治病时从不藏掖,就如实告诉了秦九娘。 “同病不同源,这原本就是很常见的。水肿并非一味的清热利水,我就见过很多水肿。 你的病,乃是又一特例:阴虚到了极致,不能化阳,导致二便闭塞。你可是二便艰难?”顾轻舟问。 秦九娘的确是二便艰难。 她会以为,是生病了才如此。山上的郎中没提到这个,她也就懒得多嘴一问,此刻才说:“的确是,大便、小便都很艰难。” “极阴虚,不能化阳,就会阴阳不调。阴阳不调又会导致肺气失宣,肾水难行,水湿就泛滥横溢,肌表充盈看着就像是水肿了。”顾轻舟道。 秦九娘认真记下了。 “……你这个病,都不能算作平常的水肿,清热利水是无用的,需滋养真阴。我给你开个简单的方子。”顾轻舟道。 她伏案,把药方写出来。 因秦九娘打算拿回去,顾轻舟就又誊写了一部分,告诉秦九娘说:“药方很简单,生白芍半斤,阿胶一两。生白芍煎汁,将阿胶融化其中,一起服下,一共服用七日。” 见秦九娘认真苦记,顾轻舟说:“我回头写一份医案给你带回去,你不用强记。我的分析,你认真理解了,回去郎中问起疑惑时,你能替他解答。” “也好。”秦九娘道。 顾轻舟告诉她,生白芍微酸微苦,最擅长滋养阴血,可以利小便;而阿胶滋润阴燥,可以通大便。 “通便之外,这两味药都能降浮越之热。”顾轻舟道。 解释完了,她就派人去抓药,让厨房专门照料。 “你可能要小住半个月,我得复诊后观察一段时候,才能确定你痊愈了。”顾轻舟道。 秦九娘有点为难。 她怕打扰了顾轻舟夫妻俩,毕竟无言那张嘴时刻不闲。 顾轻舟眼睛一转,又问秦九娘:“你们师徒,刀工都很好,是不是?” 秦九娘道:“是。” 没有半分谦虚,说明他们的本事比顾轻舟预想中更好。 顾轻舟眼睛转了下。 她问秦九娘:“假如我出事了,想要你帮我杀人,可犯忌讳?” “不犯。”秦九娘淡然道,“我们不忌讳杀人,只忌讳做不干净。” 她又问顾轻舟:“你有仇人?” 顾轻舟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三个人:蔡长亭、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 想了想,她笑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想留你们多住些日子……” 秦九娘心中明了。 顾轻舟收利息的时候到了,她估计是在筹划杀掉某个人,而自己和无言的本事,需得用上。 秦九娘不在乎杀人,她过耳不过心的听了,就去厨房看佣人熬药去了。 第1033章 狮子狗 顾轻舟从扫墓回来,又遇到了颜一源,心中总好像有事。 她宛如走了很长的路,疲倦极了,想要躺下了休息。 歇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 她不愿意去想太深的事,一想就头疼。可她总是个有思想的人,想得不深,就想得浅。 秦九娘的病不难,顾轻舟开了药方之后,就写了医案,誊抄出一份,等七天之后再写个复查医案,就算了结了。 这个病例没什么值得她挂心的。 又到了周末,叶妩来看顾轻舟。 她烫了头发。 前面是厚厚的浓刘海,后面的头发却烫得焦黄,蓬蓬松松的在脑后。 她穿着一件格子大衣,一双小皮靴,十足的时髦派儿。还是那样的叶妩,却好似有了精气神。 “好看吗?”叶妩问顾轻舟。 顾轻舟真心实意:“真好看!” 她这几天不愿意想太复杂的,故而专门捡些小事大想特想,想出一副烦恼的模样。 司行霈去见了霍钺,晚夕回来问她:“发什么呆?” 顾轻舟回神般,撩起了自己的长发,问司行霈:“你说,我如果把头发剪短了,再烫个卷儿,会好看吗?” 司行霈照着她的描述想了想,顿时笑出声:“倒也可以,我不介意养只狮子狗。” 顾轻舟捶了他一下。 “我是认真的!”她咬着牙齿,下了狠劲说。 司行霈端正了神色:“我也是认真的。想烫就烫,现在时髦的太太小姐们,哪个不烫头?” 顾轻舟斟酌再三。 她对司行霈道:“我总感觉自己像个旧时代的人,浑身上下都是腐朽的气息。我真想做个新派的女性,会说几句自由、民主,穿洋装烫头发……” 她又拂过自己的头发,又长又密,柔顺又有光泽,满满的一大把,披散开来宛如绸缎。 新派的姑娘,谁还留这样的头发? “养了十几年了,从来没大剪过。”顾轻舟说。 司行霈笑道:“想剪就剪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上,原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你换个发型,我也瞧个新鲜。” 顾轻舟听了他的话,倒好像是情真意切支持她烫个头发,不免诧异。 她端详着他:“你舍得我这头长发?” “我又不是爱你的头发。”司行霈哭笑不得。 他似乎从未特意留恋过她的长发。 倒是司慕和霍钺,很喜欢顾轻舟这头发。 “那好,我真剪了。”顾轻舟跃跃欲试。 司行霈道:“明天把理发师叫到家里来。” 他知道顾轻舟这几天不开心,也知道她不开心的缘故。既然换个发型能让她心情好转,那就换。 临睡前,顾轻舟拿着杂志给司行霈看,问他自己到底要烫成哪样。 司行霈看了看,感觉杂志上的女人,个个蓬着头,全像狮子狗。 他的轻舟也要做狮子狗了。 司行霈心中有点期盼,又有点想笑,随便指了一个:“就这个好了。” 两人睡下,司行霈轻轻撩过她的长发,在鼻端嗅了下,还是有玫瑰微苦的清香。 头发很长,已到了腰下,浓密柔软的,的确是好看。 司行霈抱紧了她。 翌日,他早起时,顾轻舟已经坐在楼下的客厅。 她略有所思坐在电话机旁边,手里拿着一本庞大的电话簿子,一边翻一边凝神。 司行霈问她:“想给谁打电话?” 顾轻舟眼帘微抬,说:“理发店。” 司行霈对这件事不上心,睡了一觉居然忘记了。如今看到顾轻舟还在翻,他笑道:“那快打。” 顾轻舟放下了电话簿子,淡淡说:“先吃饭吧。” 夫妻俩吃了早饭,司行霈就出门了,他说:“今天带霍钺去看点买卖,如果早的话,就请他回来吃晚饭,你让厨房炖只鸭子,他爱吃鲜笋炖鸭。” “好。” 司行霈还没有走,顾轻舟一边喝茶,一边又开始翻电话簿了。 他伸手,轻轻摸过了她的头顶,笑道:“犹豫什么呢?” 顾轻舟唔了声。 司行霈出了门,心里不知怎的,老是想象顾轻舟像小狗儿一样的发型,越想越好笑,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看到。 他跟霍钺去办事,到了中午的时候,他就不停看表,估摸着顾轻舟的头发烫好了,真想摸一摸那焦黄又蓬松的头发。 又可以逗顾轻舟了。 司行霈忍不住笑了。 “你今天像个精神病。”霍钺客观评价他,“家里有什么好事么?你总是看表。” 司行霈是把他当挚友的,如实告诉了他。 轻舟要弄个蓬头了,这件事是新鲜有趣的。 “我常在街上看到那些蓬头发的女人,真的像狗。以后我家里也有一只了。”司行霈很激动,搓手笑道,“轻舟一直少年老成,突然变成一只狗似的,你想想多好玩啊。” 霍钺则是怔愣住了。 “那么好的头发……”霍钺脸色微敛。 他第一次遇到顾轻舟,当时她正在躲开乱跑的小孩子,却撞到了他的桌子。 她被撞得身子一倾,头发就从霍钺的手背滑过,凉软顺滑,让霍钺心头莫名其妙一酥。 所以他的女伴刁难她时,他主动开口了。依照他的性格,是不会那样帮理不帮亲的,他只是想帮她而已。 后来,他就一直很爱她的长发。 不成想,她竟然轻易要剪掉了,而司行霈丝毫不觉惋惜。 霍钺怅然。 “你们两口子,太不珍惜好东西了。”霍钺道。 司行霈斜睨了他一眼:“头发丝算什么好东西?” “轻舟的头发,跟旁人的都不一样,养成那样,耗尽了多少心血啊。”霍钺回想起那青稠一样的长发,又叹了口气。 “庸俗!”司行霈骂他。 事情做完了,才下午五点半,司行霈上了汽车,对霍钺道:“去我家看狮子狗吗?” 霍钺一边打开了后座车门,一边说:“我要把这话告诉轻舟,你今晚就等着跪地求饶吧。” 司行霈道:“轻舟喜欢狮子狗。” 霍钺实在不太想看到顾轻舟绞了头发,可又没权利阻拦,故而心事重重的跟着司行霈,去了他家吃饭。 然而,一进门的光景,却是让他们俩都挺意外。 第1034章 三个恶棍 顾轻舟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头及腰的长发,柔顺披散在肩头。 司行霈很失望:“没烫头发?” 他的狮子狗是抱不成了,满心的玩笑话也没地方说了。 顾轻舟笑着站起身。显然头发是刚刚洗过的,顺滑似流瀑般,静静在她的肩头淌过。 “理发师都请到家里了。等他拿出来剪刀,我就觉得他不是要剪我的头发,而是要剪我的心。没办法,给了赏钱和工钱,就打发他回去了。”顾轻舟笑笑。 这么一闹过,顾轻舟再看自己的头发,都觉得顺眼多了,且莫名其妙生出失而复得之感。 不仅她如此想,霍钺亦然。 霍钺道:“不剪挺好的,满世界都是卷头发的阔太太,轻舟这样显得弥足珍贵。” 司行霈也道:“我现在看看,你这头发的确是漂亮,从前都没仔细欣赏过。” 顾轻舟抿唇微笑。 霍钺问:“为何没仔细看?” “因为她其他地方更美。”司行霈理所当然说。 顾轻舟笑出声,说:“也可能是你瞎。” 霍钺就哈哈大笑。 厨房很快就摆好了晚膳,果然有鲜笋炖鸭汤。 顾轻舟也请了秦九娘和无言上桌。 依照约定,顾轻舟要无言在半个小时内不出声。 霍钺好奇看了他一眼,还问这是谁。 “我们新认识的朋友。”顾轻舟道。 秦九娘的水肿尚未消除,而无言使劲憋气似的,霍钺深感这二人怪异,司行霈和顾轻舟也没有多介绍,他就转移了视线。 他看到了桌上的鲜笋老鸭汤,就知道是给他准备的。 他尝了一口,对司行霈道:“很地道,多谢款待。” 几个人吃了饭,一开始还是霍钺和司行霈、顾轻舟谈些琐事,大部分都是围绕霍拢静和颜一源。 半个小时后,无言开腔了。 霍钺震惊看着他。 后来,司行霈和霍钺提早离席,等无言一个人吃完剩下的。 无言上了楼,还是一路叽里呱啦,非常热闹。 “这人是怎么回事?”霍钺问司行霈,“脑子还正常吗?” “正常,就是话多。”司行霈轻描淡写。 霍钺道:“这也太多了。” 司行霈笑笑。 “你忍得了?”霍钺问。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司行霈竟这样好心又好脾气?依照他从前的性格,这样聒噪的人,早就被他毙了。 司行霈道:“轻舟喜欢。” 霍钺一开始没明白这话,心想轻舟平白无故喜欢一张口能发出几百只鸭子叫声的人? 后来又一想,才幡然醒悟。 寂静的日子里,人的心思会乱窜,偶然钻到不知的地方,故而痛不欲生。 唯有热闹了,心才慢慢活泛起来。 霍钺叹了一声伤感的气,说:“得早点找到阿静。” 司行霈则吐出一口青烟。 顾轻舟收拾好了,端了两杯茶上楼,捧给了霍钺和司行霈。 她刚坐下,副官敲门进来,把一份译好的电报交给了司行霈。 司行霈看了几眼,递给了霍钺:“你的消息还蛮可靠。” 霍钺接过去,微微笑了下。 顾轻舟好奇,问:“怎么了?” 司行霈把电报给了顾轻舟。因电报内容简短,又是前言不搭后语,司行霈就给顾轻舟解释。 “北平内阁没有大乱,他们想出了花招,就是‘武力统一’江南江北,故而要重新练兵。”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的手略微一颤。 “真是馊主意!”顾轻舟道,“报纸不是天天在骂武力统一吗?他们这样,会失去民心的。” 霍钺接口道:“武力统一是幌子,目的还是裁军。为了武力统一,他们就需要组建军部,把各处军阀的部队重新组建。 愿意接受改编的军阀,就授以军部的军衔,然后部队是正规军;不愿意接受的,就发出像模像样的讨伐,然后将他们的部队贬斥为‘杂牌军’。 到时候再煽风点火。军阀多半是土匪出身,真正念过军校的没几个,谁能有远见呢?” 霍钺这番话,原是没什么错的。 司行霈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你这不是把我也骂进去了吗?” 霍钺端起了茶盏,神态怡然问:“你念过军校?” 司行霈:“……” “你不是土匪?”霍钺又问。 司行霈:“……” 话题突然陷入僵局,顾轻舟笑着打岔,说:“这样的计划也是异想天开吧?那些军阀虽然没念过军校,可一个个都是人精。有没有好处,他们天性就能感知到。” “所以说,太原府的叶骁元又成了靶子。这次,内阁还是得先打他的主意。”霍钺笑道。 为何每次都拿叶骁元开刀? 首先,叶骁元是独占山西的,没有其他势力联盟,不会牵扯甚大;其次,山西扼天下之势,自古就是兵家重地,想要经略南北,一定要占领山西;第三,叶骁元是大军头,拿下了他,其他各地小军阀就不敢作乱。 不管是裁军还是军事改革,叶骁元都首当其冲。 顾轻舟说:“今年到处都不太平。不管是政界还是军界,都难混。” 她是个年轻的小女人,一开口却似老气横秋、经历沧桑,让霍钺和司行霈都笑了起来。 顾轻舟又看了身边两个男人:他们俩都混成了翘楚,突然觉得这两人都不是啥好玩意儿,因为好人在当前乱世难有成就。 只有心狠手辣,才能在青帮或者军界出头。 她自己先笑了。 她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司行霈说:“思路倒是不错,再往深处想想!” 顾轻舟明白他的意思——往深处想想,就连顾轻舟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 她装傻,说:“我一个家庭妇女,想不明白。” 惹得霍钺哈哈笑起来。 霍钺的人生,可谓步步惊险。他没有家庭、妻子儿女,就连唯一的同父异母妹妹,也弄丢了。 真正能让他放下所有戒备的,就是和司行霈、顾轻舟在一起。 他们三个人,有种势均力敌的安心。 霍钺想,自己要保护他们,没有了他们,他的日子会非常寂寞。 顾轻舟仍是那样的长发,司行霈还是那样的邪恶,他们仍是他最初认识的模样。 很好,一切都没有变,霍钺心中骤然生出了温暖。 “挺好的。”霍钺的笑容难得满满的,连眼角眉梢都有笑意,“做个恶棍,还有人相伴,真是老天爷厚待了。” 第1035章 心口不对 没有亲人的消息,日子还是要过的,况且顾轻舟和司行霈来太原府都有重任。 就连霍钺,也是整日奔波。 “颜一源突然转了方向,往东北走了。”司行霈告诉顾轻舟。 “不在山西?” “他是转了方向的,不知缘故。”司行霈说。 顾轻舟道:“那再派人跟着他。” 派人跟着他,同时也派出另外的人去找霍拢静。 顾轻舟还回了趟平野四郎的府邸。 平野夫人昨天又叫人送了些账本给她,都是太原府内的生意,让顾轻舟打理,顾轻舟有几个细节要请教她,故而回去了。 她遇到了蔡长亭。 蔡长亭正好从外面回来,一袭黑衣隐约沾满了灰尘,头发也灰蒙蒙的,白皙面颊有几块黑迹。 他是过分爱干净的,罕见这样狼狈。 他主动和顾轻舟打招呼:“中午一起吃饭?” 顾轻舟瞧着他的模样,笑问:“你这是去哪里刨土了?” “去了趟旧房子,到处都是灰。”蔡长亭说。 顾轻舟哦了声。 到了府里,顾轻舟才发现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都不在家,听说是出门吊唁了——平野四郎有个朋友死了太太,他们都去参加葬礼。 只有顾轻舟和蔡长亭在家。 顾轻舟就把账本给蔡长亭,请他帮忙处理几个问题。 满桌的菜肴,顾轻舟胃口乏乏,笑道:“我都不太爱吃,府上的厨子做得菜,既不像日本口味,也不像太原府的口味,四不像了。” 太原府的饭菜,她是能吃得惯的。 她在岳城的时候,不太爱面食,可太原府的面食很好吃,因为总有小麦粉浓郁的面香。 因为食材新鲜,而且原材料良好。 小麦到了江南,经过长途的运送,哪怕保存得再好,都失去了它最原本的新鲜。 她一到太原府就很能习惯面食,但是她吃不惯平野四郎府上厨子做的。 “那就不吃了,去叫一桌席面吧。”蔡长亭道。 他利落喊了佣人,让他们把满桌的菜撤下去。 顾轻舟道:“没关系的,随便吃几口好了。” 蔡长亭道:“等会儿让他们做饭后甜点。” 顾轻舟嗯了声。 她漫不经心吃饭,突然又开了口,问:“蔡长亭,你能不能帮我留意霍拢静的下落?” 她上次还问,是不是蔡长亭抓走了霍拢静,如今却要他帮忙找寻。 她给蔡长亭出了一个难题。 若是找不到,既显得他没能力,也显得他没诚意,他说爱她更像是个笑话。 顾轻舟能想到各种角度来对付蔡长亭。 蔡长亭擦了擦唇角,将口中辛辣的牛肉咽尽,他说:“你如今不怀疑我了?” 他把难题踢了回来。 顾轻舟若是怀疑,那他不需要帮忙;若是不怀疑,就等于接受了他的示好。 他们彼此挖坑,等着对方跳下来。 顾轻舟笑道:“若是你抓到了她,我肯定找不到,所以得拜托你啊。长亭,你不是很厉害吗?” 难题再次回来。 如此拉扯,无休无止。 蔡长亭吃的那块牛肉,醋放得太多了,酸味过重,辣味又呛人,又酸又辣全在他口腔喉咙里,让他很不舒服。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安静微笑,说:“轻舟,别再试探我了,我真没有抓霍拢静。” “那你可知保皇党的跟踪术?”顾轻舟又问。 蔡长亭道:“那是秘密。” 顾轻舟的筷子,颇为用力在小碗上敲了下,清脆一声响,能震人耳膜。她这个动作状似无意,唇角略微下垂着:“我还以为,我有资格知道秘密。” 蔡长亭望着她,她修长羽睫投下,看不清楚她的眼神,只能瞧见她微微撇嘴,似有冷嘲。 “有没有资格,是夫人说了算,我也做不了主。”蔡长亭道。 说罢,他又看了眼顾轻舟。 心里的情绪,在缓缓摇曳,似春日屋檐下的游丝,毫无着落和前途,就那么漫无目的的荡漾着。 他的感情,不也就是这样的吗? 他的表白,顾轻舟和司行霈全没有当真。就连他自己,都不觉得那是真话。 谎话说久了,自己也糊涂了。他只有对照自己的心时,才明白自己真的很爱顾轻舟,爱到了极致,想要拥有她、独占她。 可他也不能时刻对照着自己的心看,故而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仍是把顾轻舟和司行霈视为危险的活物,想着利用他们,甚至除掉他们。 “轻舟,我今天会跟夫人谈。”蔡长亭突然道,“我会帮你问夫人。” 顾轻舟已心不在焉。 她心里有事,蔡长亭心里也有事,默默把饭吃完了,二人不再开口说话。 饭后,顾轻舟和蔡长亭闲聊,话里话外套他的口风。 而蔡长亭对这件事,坦然得几乎透明,顾轻舟套了半晌,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得到。 他们彼此太熟悉了,顾轻舟摸透了蔡长亭的脾气,蔡长亭何尝不是? 到了黄昏时分,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回来了。 平野四郎脸上有了点喜色,一点也不像出去吊丧的。 他用日语对平野夫人道:“你准备准备,我们明早就走。” 顾轻舟装作没听懂。 平野夫人则是嗯了声。 等平野四郎进了里屋,平野夫人才问顾轻舟:“你怎么过来了?” 顾轻舟不答,反而问道:“夫人,您明天要去哪里?” “去一趟北平。”平野夫人道,“是将军的老朋友,我们去见一见。” 顾轻舟眼睛又是一动,问:“能不能带着我去?” “要开个军事会议,怕是不能带着你。”平野夫人笑道。 顾轻舟想起了司行霈和霍钺的话,想到了“武力统一”,眼眸微敛。 她和平野夫人寒暄完毕,就回家了。 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司行霈。 “北平内阁可能会依靠日本军部,重新组建军部。司行霈,你得去提醒叶督军。”顾轻舟道。 司行霈眼神一沉。 他不假思索站起身,道:“我现在就过去。” 走到了门口,他又道,“你给霍爷打个电话,让他也去叶督军府。” 顾轻舟答应了。 第1036章 做客 司行霈离开之后,顾轻舟给霍钺打了个电话。 霍钺略微沉吟,道:“我还没有正式拜访过叶督军,贸然登门,只怕失礼。” 顾轻舟道:“我陪同您一块儿进去,如何?我是叶家的教师,进出都可以,介绍朋友也方便。” 霍钺道:“也好。” 顾轻舟换了件风氅,简单梳了头发,也去了叶督军府。 她的汽车先到。 不过片刻,霍钺的汽车也到了。他乘坐的是一辆普通汽车,刚到太原府买的。 他一身青色长袍,脚上是青缎面双梁鞋,墨色鬓角裁剪整齐,带着金丝边眼镜,面容斯文温和。 副官认识顾轻舟,先给她敬礼,见顾轻舟带着人往里走,副官就问:“这就是督军邀请的教授吗?” 霍钺习惯了这样的误会,只是笑笑。 顾轻舟也笑了,道:“不是。” 她带着霍钺,去了叶督军的外书房。走到大会客厅,就看到叶督军正跟司行霈寒暄。 霍钺的模样,不仅副官们吃惊,就连叶督军自己,也是惊讶万分。 “我早就听说过青帮的霍龙头,不成想你这样年轻有为!”叶督军赞叹道。 这样的青帮大佬,走出去像极了学富五车的教书先生,一派沉稳内敛的气质,真是挺意外的。 叶督军对霍钺,就生出了几分好奇。 司行霈也介绍过霍钺。 见他们坐下了,彼此就要谈正事,顾轻舟知情识趣,笑道:“我去内院看看,你们慢慢聊。” 叶督军略微颔首。 司行霈也道:“今晚叶督军设宴款待我们,你去趟后院,跟叶二小姐定几个好吃的菜。” 顾轻舟失笑:“你这也不像做客的。” 她往后头走,一路上都有副官站岗,顾轻舟绕过了垂花门,就到了叶妩的院子。 叶妩还没回来。 她最近放学之后,必定要跟康昱厮混一阵子。叶督军规定她晚上九点到家,故而她每天踩着八点五十九分的点数进门。 在这之前,根本碰不到她的面。 她这恋爱,经过康暖那件事之后,好像褪去了青涩,变得甜蜜温馨了起来,两个人彻底放下了那些别扭和小心意,一味的疼爱怜惜对方。 顾轻舟从叶妩的院门口走过,迎面遇到了叶姗。 叶姗并非自己,而是陪同六姨太散步。 六姨太因不到三个月的身孕,并未显怀,还是平坦的小腹,袅娜身段,只是走路很慢很稳,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叶姗陪在旁边,走得比六姨太更慢。 “司太太?”六姨太先看到了顾轻舟,含笑和她打招呼,笑容很足,又是一张圆脸,竟有点少女的娇憨。 不过想想,她也是刚过二十的年纪,原本就是个女孩儿。 “轻舟,你来了?”叶姗越过六姨太,走过来,道,“你是来看阿妩的,还是来找我父亲的?” 顾轻舟就如实告诉了她。 霍钺在江南颇有名气,在太原府却是名不见经传,叶姗不知道他,只是哦了声。 顾轻舟又说:“督军留我们吃晚饭呢。” 叶姗就道:“轻舟,你陪六姨太回去吧,就几步路,我去趟厨房。” 既然有客在,就得重新拟菜单。 顾轻舟和司行霈是贵客,叶姗需得亲自去厨房瞧瞧,可有什么好菜招待贵宾的。没有的话,就让采办去买。 前面就是六姨太的小楼,在百步之内。 六姨太请顾轻舟进来坐坐。 丫鬟端了一个高脚玻璃盘,盘子里全是高级糖果。 六姨太请顾轻舟:“司太太,吃糖。” 顾轻舟摇摇头:“我最近不怎么馋甜的。” 六姨太刚怀孕,胃口刁得奇怪,这几天就爱甜味的东西,故而她自己剥了一粒,含到了口中。 顾轻舟是大夫,本能问了她的孕相,就和她闲聊了起来。 六姨太性格活泼,连说带笑的,几乎是不让话题断,没话也能说上三句,顾轻舟跟着她的话题走,不需要自己费劲脑汁去想如何寒暄,故而很轻松。 交流起来很顺畅,顾轻舟就对六姨太生出几分好感。 “……我没有其他什么的,就是馋。”六姨太道,“什么都馋,什么都想吃。” “这也正常。”顾轻舟道。 六姨太笑道:“是,我娘也是这样说的。对了司太太,我最近得了一些燕窝,都是上好的,能吃吗?” 顾轻舟道:“燕窝给我瞧瞧。” 六姨太让女佣去拿了出来。 顾轻舟看了成色,是最上等的,而且没什么异味。 她凑近一闻,又问六姨太:“谁送的?” “三小姐送的。”六姨太垂涎三尺道,“我一直想吃来着,可是我娘不许,她说怀孕的女人不能吃这种东西。” “没有的事,冰糖燕窝很滋补,可以吃。”顾轻舟道。 既然是叶妩送的,就没什么大碍了。 顾轻舟和她说了几句话,眼瞧着天色渐晚,她就起身告辞,去前头吃饭了。 叶督军府的晚膳摆上了,顾轻舟和叶姗也一起进门。 霍钺和叶督军相谈甚欢,叶督军看他比看司行霈顺眼多了,就一口一个“霍老弟”,叫得亲热。 叶姗也悄声问顾轻舟:“是谁啊?司行霈的幕僚吗,还是哪里请来的军火专家?” 依照叶姗的经验,霍钺定然是个学者。 “不是,他是青帮龙头。”顾轻舟道,“你知道青帮吗?” 叶姗震惊微张了唇,话全部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难以置信,半晌醒悟:“你骗我!”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顾轻舟笑道,抬脚迈入。 叶姗的身心都被震动了下。 她当然知道青帮,那是全国闻名的大帮派。 不成想,如此的大佬,竟是这般模样。 趁着开饭的空档,叶姗直接问叶督军:“父亲,这位是哪里的客人?” “这是霍龙头。”叶督军道。 叶姗似乎又被震惊了一次,一连串受了两次刺激。 “霍龙头,你还兼任教书吗?”叶姗没头没脑问了句。 其他人都明白,哈哈笑起来。 气氛松弛了不少。 叶姗也慢慢恢复了,不住打量霍钺,同时满心的好奇。 叶督军见状,心头倒是一松。 叶姗喜欢稍微年长点的男人,这他知道,她一直爱慕着王家的四老爷王游川,叶督军没少头疼。 若她能爱上霍钺,虽然年纪比她大些,却只是大几岁,不会像王游川那么夸张,而且没有辈分上的阻拦。 只要女儿能移情别恋,叶督军什么都行,颇有矮子里选将军的意思。 因此,叶督军对霍钺越发热情。 霍钺哪怕再精通人事,也不清楚叶家二小姐的那点隐情,只感觉叶督军的态度有点奇怪,他心中略微起了警惕。 第1037章 以命换命 这顿晚饭,一直吃到了晚上十一点。 顾轻舟和叶姗八点多就离席了,因为那时候叶妩回来了。 “……我差点也烫了你这样的头发。”顾轻舟抚摸着叶妩的卷发,说道。 叶妩和叶姗一起愕然。 “可别,你这头发多好看!”叶姗道。 每个人听说她要剪掉头发,都会替她难过,包括那天登门的理发师。 顾轻舟笑笑。 她们闲聊了很久,直到副官进来说散席了,顾轻舟才离开。 他们回家后,叶督军连夜去了北平,还带走了不少的钱财。 顾轻舟问司行霈:“说得如何了?” “已经定了个主意,接下来就是靠他自己的手段了,这点可以放心,叶骁元的本事,咱们家的督军都要输他三分。”司行霈道,“我让他去请邢总长帮忙,你还记得邢总长吗?” 顾轻舟点点头:邢森的父亲,北平内阁的财政部总长,一直支持各派军阀组建内阁、担任总统。 邢总长立在纷乱之中,岿然不倒。 邢森结婚后,邢总长就算是颜家的亲戚了。 司行霈给颜新侬打了电报,又给叶督军出了主意,估计日本人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叶督军想要的,无非是一方太平。若论他有什么私心,顾轻舟反而觉得争权夺利更有好处。 由此可见,叶督军把稳定和百姓看得至关重要。 他很有手段,不拉帮结派,独独靠着山西的财力和军事,就能独守一方。 只不过,再伟大的情怀,也抵不过政治倾轧。不到一年,顾轻舟已经第三次听说内阁跃跃欲试要对付山西了。 困难层出不穷,顾轻舟几乎是看不到消停的那天,就叹了口气:“司行霈,人间苦。” 她想起在乡下时,她的日子很宁静。因为她是小人物,不与任何人的利益相关,没人找她的麻烦。 后来,她进城了。 她只是小小的顾轻舟,却碍了秦筝筝母女的眼,从此就不太平。 叶督军身为一方军阀,管辖数百万人,他又碍了多少人的眼? 他的日子,怎么可能安逸? 而司行霈,亦是同样。顾轻舟哪怕离开了太原府,回到平城也是司太太,仍是不能安生。 “不苦,轻舟。”司行霈搂紧了她,将唇贴在她的耳侧,低声在她耳边道,“等统一了,我们就去苏州买一栋小宅子,从此过隐居的生活。” 他的气息带着酒香,炙热微醺,让顾轻舟沉醉。 顾轻舟任由他抱着,心中却在想:苏州不行,他们在苏州,其他人是不会放心的。 可能要去更远的地方。 离开得够远,远到其他人看不到、听不到他们的消息,他们才能真正隐居。 “你上次不是说,有个岛屿吗?离新加坡不远。”顾轻舟回视他,“我们可以去做野人。”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他亲吻了下顾轻舟的耳垂,声音很温醇,像酒一样令人沉醉:“好,去做野人也好。” 司行霈一边说话,一边将顾轻舟抱得更紧了。 顾轻舟回到了家中,隐约听到客房还有声音,似乎是无言在说话。 她对司行霈道:“你先去洗澡,我去找秦九娘说几句话。” 秦九娘的水肿已经药到病除,好了七八成,露出她原本面目。 顾轻舟看她,只感觉她眉眼清隽雅致,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如今瞧着,也是颇有风姿。 她不是摇曳多情的姿容,却是英气勃发。就连那两道细长的眉,亦微微上扬。 她和无言还没有睡,似乎在商量什么。因无言的话太多了,导致秦九娘很久都插不上一句,一席话谈了半晌都没谈完。 “都快十二点了,你们还不睡?”顾轻舟笑盈盈立在门口,夜风微凉,屋子里又暖,一冷一热的烘托下,她面颊泛出红潮。 顾轻舟双颊红扑扑的,有点俏皮。 “还没。”秦九娘道。 她们俩去了隔壁。 关了门坐下,顾轻舟问秦九娘:“你们是不是商量回去?” 秦九娘点点头:“我的病差不多好了。” “我想求你帮忙,杀一个人。”顾轻舟道,“但是我不知何时要动手,所以得委屈你们多住些日子。也许三五日,也许小半年。” 秦九娘沉吟:“这算是你正式的请求么?” “是。” “那好,我会通知五先生。既然你是正式的请求,我们不能拒绝,我接下了。”秦九娘道,“住多久都可以。” 顾轻舟略微笑了下。 微笑过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秦九娘:“你们杀人是不可以失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规矩吗?” “一旦出手了,以后终身不能离开山寨。世事无常,万一被人看到了行迹,就会牵连全族。出手的话,就意味着以命换命。”秦九娘道。 顾轻舟的心一沉。 也就是说,她的一个请求,五先生等于给她一条人命。 他们的要求非常苛刻,哪怕是完美无缺的完成了,此生都要躲起来不能见天日。 他们隐居,却时常到市集逛逛。 就像无言,他似乎很喜欢外面的世界。一旦顾轻舟这次拜托了他们,他和秦九娘终身就不能再下山了。 顾轻舟记得有件事:她在乡下时,邻居家的小孩子,每次吃鸡蛋都会腹泻,于是他的父母不给他吃。 他时常哭闹,而且偷偷摸摸的,一有机会就非要吃不可。 顾轻舟问他:“你从前不爱吃鸡蛋的,现在不能吃就不吃,为何非要偷偷摸摸?” 小孩子告诉她说:“我原本是不喜欢的,但是不给吃的话,我就是想要。” 就像无言和秦九娘,他们可以不愿意下山,但一旦不能下山,“下山”这件事,就成了他们心中最火热的渴望。 这都是小事。 最要紧的是,他们一旦稍有失手,他们就会自杀,绝不牵连族人和请求他们办事的人。 顾轻舟心中沉重,道:“你暂时不要给五先生传信,我再考虑考虑。不到万不得已,我还是不想让你们出手。” 秦九娘笑道:“顾小姐,你已经请求了,不能收回。” 顾轻舟一惊。 秦九娘笑道:“我们尽可能做得干净,保留自己的小命。” 顾轻舟沉默了很久。 第1038章 霍钺的敏锐 顾轻舟慢慢回房,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她的师父和乳娘都是自力更生的人,故而教导她也要学会一身本领,切不可给别人添麻烦。 她耳濡目染,素来是施恩的时候多,求助的时候少。 这次求助,她心中预感恩情很重,因为五先生他们都是避世之人。 然而真的开口了,也得到了答复,她内心很沉重,想着要收回那些话,因为秦九娘能做的,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密探也勉强能做。 效果未必好,也可能会彻底惹恼了顾轻舟不愿意得罪的人,但是能做。 顾轻舟想:“以后不能再开口了,避世之人的规矩,跟我们俗世的到底不同。” 她上楼时,司行霈刚刚从浴室出来。 他洗了澡,头发上氤氲着淡淡热水气,围着浴巾出来。 顾轻舟看了眼他的胸腹,块垒分明,肌肉的纹路漂亮清晰,精壮结实。若无意外,他将来肯定长命百岁。 她稍微好受了一点。 她想起从前,每次看到他强壮的肌肉,就想到自己逃不掉躲不开,还盼不死他,她心中略微内疚。 她上前,抱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一只手擦头发,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青丝,笑道:“这样粘人?” 顾轻舟没言语,只是贴紧了他不肯松开。 等她也洗了澡出来,她才把秦九娘的话,告诉了司行霈。 “你的确是帮了他们很多,救了他们二十多条人命。你讨回一点利息,五先生更加心安理得,否则天天念叨着亏欠你的,他们也过不好。 他们自己的规矩,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无需多操心。若是过意不去,这次做完了后,下次就不要再开口求他们了。”司行霈道。 他的话,句句在理。 顾轻舟含笑看着他,看得很持久,眼神也深邃。 司行霈不解:“看什么?” “我是没想到,你这样透彻清楚。”顾轻舟道,“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土匪,什么思想也没有。”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知道她夸他呢。 顾轻舟又似想起什么,感叹道:“我乳娘曾经说过,人的智慧不是学识带来的,而是经历。学得再多,没经历过,也不是真正的明白。 所以我从小没有正经念过书,只是认字识数。不过,不管村里发生什么事,乳娘都会告诉我,分析给我听。 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乳娘那些话的意思。年龄和学识,都不能增加智慧,只有经历可以。 哪怕活了一百岁,没有经过某件事,不明白的道理还是不明白;但是经历过了,三岁孩童也懂。” 司行霈心中微动,心想顾轻舟的乳娘倒是个睿智的女人,跟平野夫人完全不同。 平野夫人是做过皇后的,她需要征服的也是皇帝和权臣,故而她的视角高高在上。如今她落魄了,没有那至高的起点,她好像无处着力,司行霈总感觉她智慧平常。 顾轻舟的能耐,自然也不是天生的,更不是遗传,而是她乳娘言传身教的。 “就是这个道理。”司行霈认真道,“轻舟,你能领悟,也是个透彻的人。” 他不想多谈顾轻舟的乳娘。 虽然内心称赞顾轻舟的乳娘睿智,到此刻为止,司行霈仍是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他的果断,替顾轻舟解决了极大的麻烦。 叶督军去北平,不过两天就又回来了。 回来之后,他心情不错,似乎事情很顺利。 司行霈没有再过问,顾轻舟也不好多言。 又过了几日,司行霈告诉顾轻舟:“我跟霍爷截断了一条走私鸦片的通道,这里面的油水太丰厚了,不知多少人遭殃。有了这个,我们可以跟叶督军换个铁矿厂。” 顾轻舟诧异:“哪里来的走私通道?” “山里的。”司行霈道,“霍爷跟我走了两遍那条路,就说这条路上一定有鸦片经过,他一闻就知道。” 司行霈在那条路上走过很多次。那是一条便捷的山路,绕过它可以省下四个小时的路去另一处重镇。 他们常走,叶督军也常走,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妥。 商队来往很正常,司行霈和叶督军对走私不太熟悉,都没发现。 霍钺第一次走,就深知此处地貌,最适合藏污纳垢。 “……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天赋和敏锐,才能混成人上人。”顾轻舟感叹说。 司行霈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最近是怎么回事,总是有如此多的感悟?” “有感悟多,不好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没什么不好的,就是老气横秋。” 顾轻舟立马瞪圆了眼睛,问:“你觉得我老?” 司行霈瞠目结舌。 他知道女人的年纪是忌讳,可没想到二十出头的女人也忌讳。 他一把搂过了顾轻舟,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我若是嫌弃你老,岂不是打自己的脸?我比你大八岁整呢!” 说罢,不等顾轻舟再说什么,司行霈用力吻住了她的唇,将她的话都堵住了。 翌日,司行霈果然去见了叶督军,顾轻舟也顺道前往。 叶督军才从北平回来几天,最近也在处理军务,并不在城里。 司行霈去了驻地,顾轻舟就去了趟平野夫人那边。 平野夫人给了她一些账目,她也要去看看生意。既然平野夫人做了样子,顾轻舟也要附和着。 晚夕时,叶督军和司行霈一块儿回了督军府。 这件事,让叶督军吃惊不已。 “我会派人去查。”叶督军道。 叶督军果然调了重兵去围堵,短短三天里,发现了四趟走私的,牵扯不少大商家,还有日本人。 一下子,太原府的大商户人心惶惶。 而北平那边,事情成功了,提出“武力统一”的官员,是一名皖系大军阀,他已经被联合挤下了台,带着他的人马回安徽去了。 武力统一成了泡影,内阁从小小动乱到彻底四分五裂,故而整个北平政府再次风雨飘摇,新一轮的总统竞选又开始了。 山西暂时就没有了外忧,又挖出一条蛀虫似的走私通道,叶督军只感觉事情很顺利,心情不错。 他的心情不错,有人则暴跳如雷。 比如平野四郎。 第1039章 以做寿布局 平野四郎气疯了。 他气到了极致,鼻翼大开大合,额头的青筋暴突着。 “那个女人!”他心中浮动一张人脸。 那张脸,和他的夫人容貌相似,却又让他感觉完全不同——顾轻舟。 平野四郎每次客观审视顾轻舟时,认定她很像平野夫人和阿蘅。但稍微不留意,他就会把她和她们母女区分开。 他对顾轻舟的感觉很不好。 平野四郎最害怕的动物是蛇,一看到蛇皮他就浑身发寒,不管是有毒的蛇还是没毒的蛇。 顾轻舟在他眼里,就是一条蛇。 相似的容貌,没有换来半分的熟悉感,他每次看到顾轻舟都不太舒服,不愿意多瞧她。 如今,这条毒蛇终于吐出了她的信子,亮出了她的毒牙。 “她一次又一次搅和我们的事,这次……”平野四郎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军刀手柄。 他很用力,指关节都捏得发白。 顾轻舟已经坏了他好多次事,他上次想要派人暗杀她,结果被他夫人打了一巴掌,又被蔡长亭威胁。 平野四郎虽然瞧不起蔡长亭,却也不得不承认,蔡长亭在日本军部的地位比他高,而平野夫人更是他背后最强大的人脉和经济支柱。 没有他们,平野四郎这点微薄的功勋,根本没现在的成就。 他实在太平常了,智慧和学历平常,功业更是一事无成。 曾经他操控的内阁大员,被顾轻舟的计谋弄到逃亡,成了政治犯。 平野四郎就重新选了人,想要组建北平的军部,甚至提出了“武力统一”的想法,得到了日本军部的高度赞扬。 日本人天天挑拨,就盼着南北早点开战。 不成想,这个主张,又在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帮衬下,叶督军摧毁了,甚至把内阁都给毁了。 平野四郎愤怒得想要杀人。 而他有一条走私通道,是他暗地里生财工具,源源不断将鸦片流入西北。 现在,这条通道也被叶督军堵了。根据情报,提供消息给叶督军的,还是顾轻舟的丈夫。 “欺人太甚!”平野四郎心中,清清楚楚浮动一个中国成语。 顾轻舟的事,一次次挑战了他的底线。 “我要杀了她,否则我何以立足!”平野四郎手里的军刀,狠狠劈向了桌子,顿时就把书桌劈下一角。 夫人舍不得她,蔡长亭更是护着她。 “想要杀了她,需得避开夫人和蔡长亭的耳目。”平野四郎的脑子逐渐清晰,他开始分析利弊。 他不能如此憋屈。 人活一世,被欺负到了如此田地还不反击,就是怂蛋草包,根本没资格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平野四郎明明可以在军部立功的,明明可以赚到更多中国人的钱,如今却成了泡影。 立功的机会没有了,甚至财路也断了。 “断我仕途,断我财路,很好,很好!”平野四郎又挥刀一砍,把一只瓷花瓶砍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心中默默起了主意,只是不能让夫人和蔡长亭都知道。 “那女人迟早都是祸害,需得及早除去。” 平野四郎慢慢收起了军刀,这时候的心情已然平复了不少。 满室狼藉,他没有喊佣人,而是让自己的亲信随从收拾,他则出了将军府,慢腾腾去布置了。 他去了驻地,好几天没有回家。 到了三月底,平野四郎对平野夫人道:“今年我多少岁了?” 平野夫人笑道:“五十整岁。前几日我就想问你,今年可要过寿,偏你太忙了,总是寻不到空。” 他都问了,平野夫人就道:“我们大办一场,借叶督军的飞机用用,把朋友们都请过来,如何?” 平野四郎道:“不用请朋友了。我虽然跟叶骁元有旧情,他现在发达了,也不感念我,没必要开这个口。” 叶督军毁了他的好事,让他怒火中烧,正想辞职离开,可惜山西太重要了,他和平野夫人都舍不得放弃,就忍了下来。 “那就不请外地的,只请本地的朋友。”平野夫人道。 平野四郎答应了。 对平野夫人而言,这也是个好机会。借助做寿,平野夫人可以对她的跟随者们再次施恩,甚至可以来个人脉整合。 她要认真对待。 平野夫人忙碌了起来,还忙里抽闲,特意登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的门。 她坐下,态度和蔼,眼神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好听:“你和‘颜小姐’是结婚了,可你也给颜小姐立了墓碑。 如今轻舟的身份,是我的女儿,你跟她还没有结婚,如何不送她回去,天天让她住在这边?” 司行霈从雪茄盒子里,拿出一根,拆开点上。 他划了火柴,一丛橘红色的小火苗被他笼罩在掌心,青烟顿时笼罩了他的眉眼,他俊朗的眸子情绪莫辩。 他深吸一口,才问:“不介意我抽烟吧?” 平野夫人依旧含笑,道:“不介意。那我的问题,你可介意回答?” 司行霈这才说:“叶督军早已跟众人言明,我和轻舟乃是贤伉俪。” “叶督军承认了你们的夫妻关系,就不需要我再认可么?”平野夫人笑问。 她从头到尾,态度都是轻松随意。哪怕是诘问,她神态仍是柔婉的,没有半分咄咄逼人。 顾轻舟坐在旁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醉翁之意不在酒。 “夫人,您今天来,不单单是拜访我们吧?”顾轻舟插口,转移了话题。 平野夫人收回放在司行霈身上的视线,笑道:“我是来给你们下请柬的。” 平野四郎要做寿了。 “他都五十岁了吗?”顾轻舟诧异,“真看不出来。” 平野夫人笑道:“他看上去的确还年轻。” 寒暄了几句,平野夫人请他们一定要赴宴,同时又拿出另一张请柬,说:“霍龙头好像到了太原府,这张请柬,轻舟你送给他吧,希望他能赏脸。” 原来,一开始质问那么多,是想让顾轻舟和司行霈内疚。在内疚之下,她再提出让他们引荐霍钺。 顾轻舟知晓霍钺的脾气,任何的牛鬼蛇神,霍钺都想见识见识的。 见识到了,就能增长一些阅历,这也是司行霈教过顾轻舟的。 “我会给他的,至于他是否有空,需得再问问。”顾轻舟笑道。 平野夫人含笑。 她又请顾轻舟回去住,顺便帮她一起办理寿宴琐事。 顾轻舟婉言拒绝。 平野夫人今天这一趟,的确是怕顾轻舟和司行霈不去,所以亲自来请;二则,她对霍钺挺好奇的。 不仅是她对霍钺好奇,平野四郎也好奇,听闻平野四郎有一条走私通道,就是被霍钺发现的。 他们想要见见这位大佬。 第1040章 真正无言 拿到了请柬,顾轻舟给霍钺打了个电话。 她简单说明了情况。 “寿宴是四月初二,你可有空?”顾轻舟问。 霍钺道:“既然平野夫人这样赏脸,我怎敢托大?我这就叫人预备寿礼。” 他同意了,而且是一口答应的。 司行霈这些日子没少跟他谈及平野四郎和平野夫人,估计他也是好奇了。 顾轻舟道:“寿礼不需要太贵重。” 霍钺嗯了声。 顾轻舟挂了电话,把此事告诉了司行霈。 收到请柬的第二天,平野夫人又打电话给顾轻舟,因为她请了裁缝,要给自己和平野四郎做套衣裳,顺便也给顾轻舟做一身。 顾轻舟心想:“闹什么幺蛾子呢?” 她还是去了。 平野四郎依旧不理她,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 裁缝量了顾轻舟的尺寸,平野夫人建议做两套旗袍,料子都要贵的,一点也不能马虎。 “喜欢什么样子的?”平野夫人让顾轻舟自己挑选。 顾轻舟看了几眼,说:“我喜欢深绿色和天水碧的。” 平野夫人答应了。 顾轻舟离开时,正在大门口看到叶家大门口有人说话。 有个女人哭得太厉害了,顾轻舟不得不留心。 那女人使劲拉扯六姨太。 顾轻舟见副官们都站着不动,不知缘故,又想着六姨太怀孕了,胎儿还不稳,就走上前去。 “你别哭!”顾轻舟听到了六姨太焦虑的声音。 她的脚步微停。 “……他们要打死他的,你快派人去看看。”女人哭着道。 走近一瞧,顾轻舟才发现,是个年轻女人,瞧着比六姨太还要小,模样跟六姨太还有几分相似。 “你们去报警,若是真占理的话,警备厅会帮你们的。”六姨太虽然着急,话却带着理性。 她的余光瞥见了顾轻舟,急忙推那个女人:“三儿,你别哭了,快!” 突然她跟顾轻舟打招呼,“司太太。” 顾轻舟问:“瞧着你们说得热闹,这是怎么了?” 六姨太表情尴尬,介绍道:“这是我三妹。我二弟跟人打架了,小孩子承不住事,她巴巴跑来告诉我。” 她妹妹还在哭。 六姨太声色俱厉,呵斥一声:“住口!” 她妹妹立马敛声屏气,被这一喝吓到了。 顾轻舟见是家务事,就不再多言,道:“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 “司太太慢走。”六姨太道。 顾轻舟转身之后,临上车前又看了眼,瞧见六姨太把她妹妹拖进了督军府的大门。 这点小事,她原本是没放在心上的。 不成想,隔了一天叶妩放学后,破天荒没有去约会,而是跑过来找她。 叶妩是遇到了难题。 “老师,六姨太的娘去我们学校门口等我,说六姨太不肯帮忙。六姨太的弟弟和人斗殴,把人家眼睛打瞎了,警备厅将他抓了起来。 老太太请我帮忙,去警备厅说,想将她弟弟救出来。怎么办,我要不要答应呢?”叶妩问。 顾轻舟总感觉这一连串的事儿,有点蹊跷。 她对六姨太的感觉还好,觉得她干练中透着和善,是个挺不错的女人。 上次和六姨太聊天,顾轻舟隐约是知道了,六姨太有个挺厉害的母亲,事事要替女儿做主。 她女儿嫁给叶督军做妾,到底是怎么嫁的顾轻舟没兴趣,不过女儿怀孕了,娘家因她而傲气,倒有可能。 “……你也知道,我父亲最近很忙,这点小事我不敢拿了去打扰他。”叶妩道,“六姨太今非昔比,我也不愿意和她交恶。” 叶妩想着家里以和为贵。 六姨太目前挺好的,在叶妩面前也是卑躬屈膝,脊背尚未硬气。 这个时候,六姨太在叶妩面前是自卑的,若叶妩拒绝她母亲的要求,六姨太在自卑心的作祟下,肯定觉得叶妩瞧不起她。 将来等她的脊背硬了,叶妩再想和她建立情谊,有了这件事在前,只怕不容易。 “……我昨天也看到了,六姨太的妹妹哭得厉害,当时六姨太也挺担心。”顾轻舟道。 “那我们去一趟吧?”叶妩问。 顾轻舟说好。 她一边说着,内心却一边打鼓。她对危险总有种敏锐,此刻都感觉危险临近了。 “你先坐,我去换身衣裳。”顾轻舟道。 叶妩坐下后,顾轻舟上楼去找了秦九娘。 她跟秦九娘耳语。 “今晚就开始吧,要做得干净。”顾轻舟道。 她把那个人的姓名、容貌、其他各种特征,都描述给秦九娘。 秦九娘道是。 同时,秦九娘把旁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无言叫过来,跟他说了顾轻舟的请求。 他们要杀一个人。 “好。”无言道。 顾轻舟还等无言继续说,不成想话唠无言突然闭上了嘴巴。 他表情严肃端正,竟有点帅气。 顾轻舟不解,问秦九娘:“他怎么了?” “任务开始了。”秦九娘道,“任务比天大。” 所以,进入任务状态下的无言,变成了真正的寡言。 顾轻舟又诧异看了眼他。 她难以置信。 秦九娘道:“你去忙吧,我和无言会悄无声息跟踪你,绝不会让你或者其他人发现,一旦你说的那个人出现,就动手,是不是?” “不,你们等我的信号。一旦时机到了,我会高声喊‘动手’,到时候你们再动手。”顾轻舟说。 秦九娘答应了。 顾轻舟也不能确定今晚就有危险,但是她认定危险临近了。 肯定就是在这几天里。 每当空气里有血腥的气息时,顾轻舟都能嗅到。就像司行霈,只要有武器对准了他,他也能感受到。 秦九娘没有阻拦,也没有劝说。 她的任务,是替顾轻舟杀人,而不是劝顾轻舟避免危险。 彼此说定后,顾轻舟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增加叶妩的负担,就更衣下楼,随着叶妩去了警备厅。 她们俩到了警备厅,已是华灯初上,门口橘黄色的路灯,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其中就有六姨太的三妹,顾轻舟上次见过的。 “三小姐啊!”一个老太太,奔向了叶妩,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满脸泪痕。 第1041章 阴柔的小舅子 夜色迷蒙,每个人脸上都被路灯橘黄色的光线铺陈,露出暖暖的颜色。 六姨太的母亲,直接扑到了叶妩身边,拉着她的手就哭了起来。 顾轻舟这才发现,六姨太也在场。 三月下旬的天气,也不太稳定,比如今天就挺冷的,六姨太穿着风氅,鼻尖微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哭的。 “三小姐,这么晚了还劳烦你。”六姨太低声对叶妩道,声音清爽。她把手放在唇边呵气,显然是害冷。 她也没想到叶妩会来。 她也是刚到五分钟,她一下车就准备进去,结果她母亲非要等叶妩。 六姨太这时候才大吃一惊,她真没想到她母亲跑去找叶妩了。 她挺忐忑的。 如果叶妩不来,她反而还好;若是真来了,以后就要欠下偌大的人情了。 六姨太自知是妾,谨小慎微,遇事从来不出头,导致督军府其他人,包括叶督军,都觉得她胆小怯懦。 她跟叶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相关推荐:
盛宠小医妃
莽荒纪之雎华仙人
无限版帝国时代
被我撩过的人都说不放过我[快穿]
变成主角的我不想飞升(修仙界第一败家子)
BOSS精分了[末世]
记忆里残存的碎片
我本厚道
多我一个后富怎么了
剑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