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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说完这一段,他们都沉默了。 平野夫人想起这件事,就一个劲的犯恶心。 她好似受到了凌辱。 顾圭璋真该万死。 “那一次很成功,我怀孕之后就搬离了孙家,打算在岳城安心待产。”平野夫人继续道,“一个月之后,孙绮罗也怀孕了。” 顾轻舟还记得,当初郭七老先生给她摸骨,说她的生辰八字早了一个月。 如今看来,都有了结论。 “没人知晓我在岳城,身边的人除了你的乳娘和师父,还有一位侍卫。我们势力单薄,只得蛰伏,就连善后的能力都没有。”平野夫人道。 假如她能善后,她早已杀了孙端己、孙绮罗和顾圭璋。 那时候,她还是很孤立无援的,而后才慢慢聚拢了势力和财富。 好在,此事根本没有太多的人知晓。 “我辛苦怀胎九月,生下了你。”平野夫人道,“那时候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我得赶紧逃往广州,所以就把你们留下了,只带了阿蘅。 你那时候太小了,经不起车马颠簸。你乳娘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实在不像话,所以王治留下来照顾你们。” 顾轻舟道:“你不带走我,并不是因为我年纪小吧?” 而是,她是女儿。 平野夫人需要的,是一个儿子。若都是女儿,她只有阿蘅就足够了。 旧臣们都知道阿蘅的存在,平野夫人不需要证明什么,就能用阿蘅的号召力。 既不是儿子,顾轻舟这个女儿就没了价值,于是她丢下了顾轻舟,自己走了。 当然,她任何的血脉,也不会浪费,所以她让自己的女官和随行大夫,训练顾轻舟,将来备用。 任何事都需要做两手准备。 那时候,距离她逃离京师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她再去怀孕生子,来不及了。 孩子的年纪相差太大对不上,反而会给她惹祸。 而且局势变化很快,岳城对她而言不安全了。她也没机会再跟顾圭璋生一个儿子,她只得先走。 皇子的计划,彻底失败。 她利用顾圭璋时,没想过顾圭璋会对孙家造成什么危害。 不成想,她离开没多久,孙家就毁在了顾圭璋手里,就连孙绮罗和她的女儿,也被秦筝筝和顾圭璋联合害死。 于是,顾轻舟的乳娘将计就计,在孙家所有人死绝之后,索性让她取代了去世的顾轻舟,去了乡下。 那时候孙绮罗命不久矣,乳娘再次进入孙家,说要帮助她和她的女儿,孙绮罗肯定同意,甚至替她遮拦。 所以顾圭璋是见过顾轻舟的乳娘,也知道她的存在。 这样,顾轻舟顺理成章的有了崭新的身份。 “当然是因为你年纪小,要不然你以为呢?”平野夫人哀切道,“难道我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吗?你舍身处境替一个母亲想想!” 顾轻舟没有做过母亲,她舍身处境想了:她的出身,给了平野夫人极大的失望;看到她,平野夫人就会想起她那个恶心的父亲。 而逃亡中的平野夫人,需要孙端己的救助,根本没能力杀了孙端己灭口。 怕夜长梦多,她自己跑了,不想看到这个孩子在眼前晃,于是她抛下了顾轻舟。 顾轻舟以前常说,她是个没有面目的棋子。 等真相摆在眼前时,她宁愿自己没有面目。 顾圭璋是她最鄙视的人,平野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竟是这两个人的女儿。 “轻舟,你是我的骨肉,如今都说明白了,你愿意叫我一声额娘吗?”平野夫人悲切看着顾轻舟,问道。 顾轻舟笑了。 她笑得轻快又明媚:“夫人,你想什么呢?我是孙绮罗的女儿。” 第1205章 孙家的血脉 顾轻舟离开了密室。 她进来的时候,虽然看似平静,内心却忐忑不安。 等她出来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每个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可她的出身,平野夫人和乳娘、师父一开始就替她选好了。 她是顾轻舟,是孙绮罗的女儿。 这就是她的面目。 她不是棋子,不是孽种,她有名有姓,她替她母亲和外公报仇雪恨了,她还有个死里逃生的舅舅。 这一切,都是她的。 来太原府这么久了,直到今天,顾轻舟才重新找到了自己。 太原府的初冬很冷,哪怕阳光下,也是寒意扑面。 顾轻舟的脸露在寒风里,她远远看到了司行霈,以及他身边的副官们。 这小院被团团围住了。 顾轻舟笑了起来。 她快走几步,扑到了司行霈怀里。 司行霈诧异,搂住了她,只感觉她很轻盈快乐,好像身上的重担全没有了。 不应该这样吧? 司行霈有点担心,问:“怎么了?” “这两年我总在想,我到底是谁,我身上背负了多大的责任?”顾轻舟笑盈盈扬起脸,看着司行霈,“我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我的身份。”顾轻舟笑道,“我是顾轻舟,是司行霈的妻子。” 司行霈也笑了。 他伸手又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真乖。” 两人一起回了家。 平野夫人在身后,喊了句:“轻舟?” 顾轻舟脚步没停,似乎懒得理她,就跟着司行霈走远了。 出了门,绕过后街就是他们的住宅。 孙合铭还在等待着。 顾轻舟看了眼他,问:“舅舅,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孙合铭道,“轻舟,你现在也知道了吧?” 顾轻舟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 孙合铭到了她的客厅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跟她讲述往事。 “孙家虽说是叶赫那拉氏的家奴,却是汉人。你外公早年就被放到了江南经商,除了本钱,所有都是他自己的。 每年赚的钱财,五成要交给主子,剩下的五成也足够我们积累庞大的家业。朝廷一日日衰败,你外公就担心自己剩下的家财没有着落,将来还是会全部被叶赫那拉家吸去。 况且,那时候就有了新的思潮,你外公一直跟学者们有来往,他学会了自由和自尊这些思想。 他年幼被卖为奴,是时代的错、朝廷的错,并非他自甘堕落。如今他有了能力,需得为后代们赚取尊严和社会地位。 只有离开叶赫那拉家,孙家才有前途。可怎么离开,孙家只有钱财没有权势,如待宰肥羊,根本脱离不了。 你外公的朋友,也就是我们家的至交,他早年是朝廷派往英国的公费留学生。在他的指引下,你外公想出了让我死遁的办法,让我跟着他去了欧洲。 因我带了巨款,防止被叶赫那拉家找到,我们周转了欧洲十几个国家,最后才定居下来。 这么一周转,就是八年。那八年里,你外公不准我跟家里联系,他也从不给我半分消息。 正是如此,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也成功在欧洲站稳了脚跟。整整八年,我结识了很多人,学了很多语言。 等我彻底安定下来,有了一点地位和人脉,为孙家在欧洲找了个立足之地,想要和你外公禀明此事时,才知道……” 说到这里,他声音梗住。 那一年,正好是孙家家破人亡的时候。 “我想过去找你的,可朝廷还在,我不敢轻易行动。后来朝廷没了,你外公留下来的那点人脉,几乎全部断了。 孙家耗尽了全部,才守得这点尊严,这是你外公最渴求的。我不敢贸然出头,轻舟,我一边暗中经营华夏的人脉,一边娶妻生子,为孙家延续血脉。”孙合铭又道。 他非常的谨慎。 家财太过于庞大,一不小心他就会毁了孙老爷子的心血。 所以直到今天,他什么都有了,华夏他该结交的势力也结交上了,什么也不怕时,他才回来。 而且,他已经弄清楚了顾轻舟的身份。 他之前还以为,顾轻舟是他姐姐那点血脉,最后才发现,孙家真的无人了。 而这一切,看似是顾圭璋和秦筝筝,实则是平野夫人把他们推进了火坑。 他父亲有很多的书信,是给广州的一位挚友,全是密信。 孙合铭才有解密的密码本。 他通过那些密码本,知道了平野夫人逼迫孙绮罗嫁给顾圭璋,而具体是什么原因,父亲在书信里也讲明了。 孙合铭就是为了此事归来。 “舅舅,外公是被顾圭璋饿死的,我姆妈和真正的轻舟,是被秦筝筝毒死的。顾圭璋和秦筝筝,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我已经替他们报了仇。”顾轻舟道。 顿了顿,她继续道,“就好像犯罪,这件事里,既有主谋,也有帮凶。顾圭璋和秦筝筝是帮凶,而平野夫人才是主谋。 说起来,主谋的罪行更严重。那么,舅舅你是回来复仇的吗?” 孙合铭看了眼她。 他当然是回来复仇的。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挑拨顾轻舟和平野夫人的关系,让她们俩不再亲密。 平野夫人失去了顾轻舟时,她会方寸大乱。 可直到此刻,孙合铭才发现这一步完全没有必要。 顾轻舟和平野夫人,她们从未亲密过。而顾轻舟,她坚信自己的身份:她就是孙绮罗的女儿。 血脉是什么,她不在乎。 她只是顾轻舟,这才是她。一个人的自我认知和社会认知,才构成了她的全部。 这个社会一直认定她是孙家的外甥女,迷茫的只有她自己。 如今,她也重新找到了自我。 孙合铭是个睿智的人,他很敏锐发现了这一点,故而他道:“是,我要她给孙家一个交代。 孙家为了叶赫那拉氏,付出了太多。因她的私心,才招惹来了顾圭璋,让我阿爸和阿姐都葬身狼腹。轻舟,你呢?” “我从前不知这段隐情。如今我知道了,我肯定也要为我姆妈报仇。”顾轻舟道。 “好,好!”孙合铭的眼眶湿了,“轻舟,你是我阿姐的好孩子!” 第1206章 美食的安慰 顾轻舟蛰伏了。 蔡长亭本能嗅到了什么,特意登门要见顾轻舟。 顾轻舟没有见他。 而平野夫人也来了两次,顾轻舟亦不见,她倒是和司行霈见了一次。 孙合铭已经离开了太原府。 因顾轻舟告诉他,此事她会帮忙,他如果信任她,就回去等消息。 两个人做同一件事,却不是同一个步伐,可能会出乱子。 “舅舅,孙家以后就要靠你了。你安全了,我做这件事才有意义。”顾轻舟道。 孙合铭曾经隐姓埋名。 这个世上假如只有一个人懂得没有面目和身份的痛苦,那么肯定就是他孙合铭。 相似的经历,让他能够理解顾轻舟,她知道顾轻舟对孙家的情谊,也明白她对“顾轻舟”这个身份的执着。 顾轻舟想投靠平野夫人的话,她早就投靠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平野夫人的女儿,她只是不确定自己的父亲是谁。 她想知道她的父亲,不代表她在乎。 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是最好的,因为她早已对顾圭璋下手,她所有的怨气都终结了。 她和平野夫人,永远不可能站在一起。 孙合铭把此事交给她,才是最稳妥的。 “你想要什么,就跟舅舅说。你替孙家报仇了,舅舅认你是孙家的血脉。”孙合铭道,“这是孙家的仇,也是你的仇,是咱们俩的事,舅舅会不遗余力帮你。” 顾轻舟颔首。 孙合铭为了表示他绝对信任顾轻舟,离开了太原府。 这点,顾轻舟很感动。 平野夫人见不到她,就跟司行霈聊了聊。 “我十月怀胎生了她的。”平野夫人口吻温柔,“她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说那样的话。我才是她的额娘,不是孙绮罗。” 司行霈道:“轻舟知道的,她懂得自己的选择。” 平野夫人摇摇头,笃定道:“她不懂。她现在是闹小孩子脾气,怪我当年丢下了她。” 司行霈抽出一根雪茄。 平野夫人道:“你去叫她出来。” “她想要安静。”司行霈道。 他慢慢点燃了雪茄,深吸一口,再吐出轻雾。 透过薄薄烟雾,他看向了平野夫人:“你想要轻舟原谅你,难道就靠口说吗?不得给点好处?” “哦,你要什么好处?”平野夫人瞥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想了下,道:“比如说,把霍拢静还给她?” 平野夫人怔了下。 她微笑了,看向了司行霈:“那好,你让轻舟出来,我跟她说关于霍拢静的事。” “不用说事,把人带过来即可。”司行霈道,“若你不肯给,那么我可以去找蔡长亭要。” 平野夫人一下子就变了脸。 她的牙齿似乎咬了下,压抑内心几乎失控的情绪,然后又慢慢露出笑容:“贤婿,你在中间横插一脚,不怕将来里外不是人?” “轻舟都不认你是娘,我更不会认你是丈母娘了。别叫我女婿,当不起。”司行霈仍是不轻不重的口吻。 他这样的语气,再好耐心的人都被他逼得跳脚。 平野夫人却比他想象中更有韧性,因为她从头到尾,只是脸色稍微变了下,根本没失控。 她恢复了温婉恬静:“你让轻舟来,此事我跟她谈。” 司行霈眸光略微一动,像一簇诡异的鬼火。 平野夫人心中有点凉,预感自己泄露了机密。 等她离开,司行霈去找了顾轻舟,把此事告诉了她。 “霍拢静不在太原府,至少暂时还不在。”司行霈道,“怪不得我们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平野夫人的语气和眼神都告诉了她。 顾轻舟神态很茫然。 霍拢静、平野夫人,都好像是很遥远的事。 她盘腿坐在沙发里,把头搁在膝盖上。 她很冷静。 “轻舟,你饿吗?”司行霈也察觉到了。 孙合铭还在的时候,她表现得像松了口气,神态自如;可孙合铭走了,她的精神逐渐松懈。 她浑身的力气被人抽去了,软软的,能在沙发上坐好几个小时,不言不动。 司行霈心疼极了。 顾轻舟从来都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说她痛苦,其实不恰当的。她早已有了准备,这些对她而言不算什么意外;可说她真的没事,也不恰当。 她情绪的复杂,自己也理不出头绪来,司行霈就更加不知如何启齿。 所以他半蹲在沙发旁边,低下头去,从她的膝盖下面仰望着她低垂的面孔:“想吃什么呢?” 顾轻舟沉默,然后就笑了:“醉虾。” “那玩意儿怪恶心的,真要吃?”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头:“嗯。” “想喝黄酒吗?”司行霈又问,“醉虾配黄酒,是美味佳肴。” 顾轻舟却是摇摇头:“不想喝酒,只想吃醉虾。” 司行霈直起腰,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那你跟我去买鲜虾?” 顾轻舟没什么精神。 司行霈道:“去不去?” 平常的小事,他说起来却格外有魅惑力,顾轻舟的心逐渐活泛,被勾得痒痒的,缩在沙发上的双腿落地了。 她站起身:“去。” 太原府不临海,没有岳城那么多的海鲜市场,需得去专门的地方买。 而且,因运送不便,海鲜市场的鱼虾,全部都不新鲜了。 活虾不新鲜,醉虾做出来就不好吃,只得做其他的。 顾轻舟有点失望。 司行霈安慰她:“别看材料不济,我照样可以做出美味,你信不信?” “信。”顾轻舟道。 “这不是傻吗,怎么能轻信男人呢?”司行霈教育她,“女人需得有点戒备心,要不然男人把你当傻子。” “那不信。”顾轻舟改口了。 司行霈不悦道:“我的话你不信,岂不是傻子?我何时骗过你?” 顾轻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鱼虾贩子们都看着顾轻舟,没想到如此华贵文雅的年轻太太,笑起来这样豪迈。 司行霈则是很满意。 挑选好了食材,司行霈回家就开工了。 大厨房被他占用,厨子们全部给他打下手,他摆开了架势要做大餐,甚至把程渝的午餐时间挤掉了。 该吃午饭的时候,厨房没得供应,程渝听说是因为司行霈和顾轻舟,她就气冲冲奔向了厨房。 “凤尾虾!”她看到了司行霈摆在盘子里的,“这是金陵菜吧?我好几年前跟我爸爸去南京吃过的。” 顾轻舟道:“江南菜里多半都有这道,不过司行霈做的凤尾虾,不是金陵菜,而是岳城菜。” 程渝就伸手去抓。 她塞到了口中,嚼得唇齿留香,不停的说:“好吃,好吃!” 顾轻舟就笑了。 “这傻姑娘。”她道。 司行霈很久没见她这样真心的笑过,心中也是一暖。 这一刻,他想,他的朋友又多了一位。 顾轻舟是很喜欢程渝的,司行霈就要善待她。 第1207章 艺高人胆大 美食和欢声笑语,足以敞开一个人的心扉,温暖心田。 顾轻舟吃了一顿好的,又在程渝的插科打诨中,情绪完全好转了。 剩下半盘凤尾虾,程渝端了回去。 卓莫止已经能出门了。 他很有事业心,需得去学堂教课,生怕自己的课业被其他教员取代了。又时常要回北平去尽孝,无暇多休息。 不过,他夜里不再回米铺上那个小阁楼,而是赖在程渝这里。 顾轻舟的心情恢复如初之后,也爱谈些八卦。 她问司行霈:“你相信解离症吗?” “不信。”司行霈道。 “我倒是有点相信。”顾轻舟说。 司行霈道:“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人的灵魂,你仔细想想这话,像不像鬼扯胡言?” 顾轻舟笑了。 她道:“人的灵魂很难琢磨嘛,就连咱们老祖宗的传说里,人也有三魂七魄。若是两两分离,不是可以得出很多的吗?” 司行霈还是不太相信。 不过,顾轻舟若动摇了,他也可以动摇。 他在太太跟前,是毫无原则的。 太太相信什么,司行霈就相信什么。若哪一天,太太相信人可以飞天遁地,司行霈也愿意相信。 “程渝占了大便宜。”司行霈道。 “唉?” “她找了一个小白脸,结果却是两个人,难道她不占便宜吗?”司行霈道。 顾轻舟捶了他一下:“她都吓死了,你还拿她开心。” “这有什么可害怕的?卓莫止脚底都磨穿了,把她背回来。”司行霈道,“单单这一点,哪怕此人是个魔鬼,他也有一份善意分给程渝。” 顾轻舟颇为感动。 “没想到,他真爱上了程渝。”顾轻舟道,“我恨不能搀和进去,替他们做成婚姻。” 司行霈就捏她的鼻子:“这么多事,不如再替我织一件毛衣。” 之前的旧毛衣,被司行霈带了过来。 顾轻舟打算重新修一修袖子。 然而,展开来看,实在不堪入目,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那好,我再学学。”顾轻舟道。 她喜欢学这种小手艺。 初冬的午后,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任由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晒在她的脚背上,浑身暖暖的,一针一针编织着毛线,才是最好的生活。 她的心境旖旎。 顾轻舟和司行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程渝却又乱了方寸。 卓莫止每次回来,都要和她亲近,让程渝起了抵触。 她想跟卓莫止生气,又实在不好意思,毕竟人家那么拼命救她;可让她动情,又有点难。 她生闷气的时候,卓莫止就问她:“要不要出去吃点好的?” 这话屡试不爽。 他每次这般提议,程渝的肚子就不争气,幻想各种美食,毫无原则妥协了:“要。” 卓莫止带着她下馆子。 那道凤尾虾,她还没有吃够,就让饭馆的人去做。 西北菜中,没有苏式凤尾虾,小伙计也为难。 大厨亲自过来,询问了菜的模样和口味:“小姐仔细说一说,我来试试。” 程渝就描述了下外貌和口感。 她不知道这道菜的精髓,大厨没做过,也只能用其他烹制鲜虾的方法尝试。 做出来的凤尾虾,外形上就不太像。 程渝尝了一口,悻悻丢下了。 卓莫止问:“不好吃吗?” “也不是。”程渝道,“不是那个味道。” 卓莫止自己夹了一个。 “外头酥脆,虾肉鲜嫩,这样还不够好吃?”卓莫止问她。 程渝摇摇头。 她把手肘支在桌子上,叹气对卓莫止道:“我真羡慕顾轻舟,她那个混账丈夫,什么菜都能做。” 卓莫止表情微顿。 “你好是很好的,但是你不会做菜。”程渝又道。 她言语中的失望,刺激了卓莫止。 男人怎么能让女人失望呢? “不就是做菜吗?”他道,“我来学。” 程渝错愕看着他:“你学得会吗?” “试试吧。”卓莫止道,“司师座不是也会吗?” 程渝道:“瞧你比这人!你往好处比比!” 卓莫止唇角微弯。 程渝跟顾轻舟夫妻俩的感情很好,他们不是相互恭维的那种交情,而是相互嫌弃却又彼此忠诚。 卓莫止原本很不屑与人来往。 可真诚的友情,也令他动容。 “我回头学学。”他道。 果然,从这天开始,他每次去学堂教授了两节射击课,就会到一处饭馆,学人家的手艺。 他是托了关系的,而且给了足够的钱。 教他的,是一位御厨,曾经在宫里服侍过,专门做云南菜的,属于滇菜系大厨。 卓莫止不是为了学做饭,他只是为了讨好程渝。 他挑了程渝家乡的菜色。 御厨告诉他:“滇菜以水鲜和山珍为主,云腿、鸡枞、松茸、大虾,这几样拿得出手,就算可以出师了。” 卓莫止道:“蛮简单的。” 大厨差点就一勺子磕他脸上! 当着一位苦学精修的大厨,他对滇菜用“蛮简单的”四个字评价,就是对大厨和滇菜的羞辱。 “你哪里人?”大厨冷冷反问他。 卓莫止道:“安徽。” “哦,你们徽菜做起来才叫蛮简单的。”大厨道。 卓莫止这才明白,自己触怒了大厨。 于是,接下来这位御厨百般刁难,他也就明白了缘故。 学了好几天,累得半死,什么也没学到。 程渝问他:“真去学做菜了?” “嗯。” “成绩如何?”程渝笑道,“会做凤尾虾了吗?” 卓莫止不好意思说自己一开口就惹恼了人家大厨,如今还在打下手,摘菜切菜等,根本没摸到锅灶。 “学了一点皮毛。”他道。 程渝却不识趣,故意问:“皮毛是多少?你给我做一道吧。” 卓莫止看了眼她。 程渝满心期待的样子。 卓莫止就只得硬上了,他见过那位大厨做金钱大虾,就道:“我给你做金钱大虾吧?” 程渝震惊:“我们云南的金钱大虾?来来来,你试试!” 卓莫止手艺没多高,胆子是真大。 他什么也不懂,就在厨房忙碌开了,弄了满身的油污,做了一盆黑乎乎的大虾。 他一本正经道:“卖相不好,不过口味正宗。” 程渝忍着唇角的抽抽,伸手去抓一个来剥。 剥开一个,咬下了半口,当场啐出来,剩下半个扔卓莫止脸上! “没熟,腥死我了!”程渝跳着脚骂。 第1208章 宝藏 顾轻舟也听说了西跨院的趣事,差点没笑抽过去。 “你作死吧,好好的,你让人家做什么大虾?”顾轻舟问。 程渝很是委屈。 “我哪知道他那么不靠谱?”程渝道,“你是没看到他的表情。他非常淡定,哪怕是出锅了,明知道弄砸了,他还是一脸肃然告诉我,只是卖相不好,味道可正宗了。” 顾轻舟又大笑起来。 司行霈也听说了这等趣闻。 “你让卓莫止来,我教他几个菜。”司行霈道,“滇菜我做的不地道,却是会做的。” “谁想吃滇菜了?”程渝要抓狂,“我是云南人,一定就要天天吃滇菜吗?我就是想吃凤尾虾。” “那正好,我教他岳城菜。”司行霈道。 程渝想了想,又不同意。 司行霈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他到时候把卓莫止当下人使唤,程渝看到了肯定要受气。 她可以使唤卓莫止,却不想司行霈蹬鼻子上脸。 “不用了,我不信任你。”程渝道。 司行霈白了她一眼。 程渝立马白回来。 顾轻舟在旁边笑,心情极好。 司行霈上午还有点事,见顾轻舟的情绪已经好转,他就出门了。 “叶督军的胡师长,请我喝酒,估计要晚点回来。”司行霈道。 “你跟人家的师长勾结,打算做什么龌龊事?”程渝在旁边问。 司行霈道:“正常来往。” 程渝自是不信。 顾轻舟笑笑,拉了程渝:“你别胡说八道,这是叶督军的地盘。”然后又对司行霈道,“你去忙吧。” 家有贤妻,就是顾轻舟这样的。 司行霈离开之后,卓莫止也去了学堂,程渝回了西跨院休息。 顾轻舟刚收拾了,打算睡个午觉,却听女佣说外面有一个男人,自称是王家的少爷,要见顾轻舟。 王家的? 王璟还是王珂? 顾轻舟感觉,只有这两个人会来找她的。 “请到外客厅吧。”她道。 左右不是很困,她换了身会客的衣裳,打算去会一会。 顾轻舟的高跟皮鞋,踩在青石砖上,一阵滴滴答答的清脆作响。 屋子里的人站了出来,迎接顾轻舟。 是王珂。 这人没什么大病,精神却非常不济。 他看起来状态比上次更差了,不过,他看顾轻舟的眼神,依然让顾轻舟感到很不舒服。 就像是一头饿狼看到了一块肉! 倒也不是爱慕,而是渴切。 顾轻舟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王珂这样的,她倒是头一回见。 王珂见顾轻舟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没有司行霈,也没有程渝,不由得松了口气。 “司太太。”他站起身来打招呼。 “六少爷。”顾轻舟点了点头,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只是拜师之类的话,不必再说了,我不可能收你为徒的。” 她还记得上次王珂的话。 他若不是为了此事,不会再登门的。 然而,顾轻舟哪怕真要收徒,也会收一个真心求学的,王珂显然不在此列。 “司太太,能不能让您的佣人们先出去?”王珂要求道。 顾轻舟接过女佣递上来的碧螺春,抿了一口:“我的人都是很可靠的,六少爷若是愿意直说,我洗耳恭听;若不愿意说,喝完这杯茶,就离开吧!” 本来端着茶盏想要润润喉的王珂,忽然觉得手里的茶盏有些烫手,赶紧放了下来。 顾轻舟的意思,他明白了,她不愿意跟他单独相处的。 王珂想到日日夜夜受的折磨,没有办法,只好妥协,压低了声音:“司太太,您得保证今天我跟您说的话,不会传给其他人知晓。” 顾轻舟没有说话,看着王珂。 王珂有些急了,脱口而出:“司太太,我是来找您治病的,我是您的病人,您身为神医,应该替病人保密吧?” “你说。”顾轻舟点了点头,这便是答应了王珂的意思。 同时,她给女佣使了个眼色。 女佣退了下去。 客厅只剩下他们俩,王珂这才松了口气。 他顿了顿,才道:“我,我的失眠症越来越严重了。司太太,能不能求您,给我开个药方?” 顾轻舟皱起了眉头,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涌上心头。 刚刚王珂那神秘小心的样子,让她以为他要跟她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谁知道到头来还是叫她给他治失眠症而已。 王珂的行为很古怪。 “六少爷,你没有失眠症,至少在我看来没有。你若是有,也只是情志病。你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我觉得你不像真心求医,那么我也治不了你。你请便吧。”说罢,顾轻舟就要离开。 王珂急了,也站起来,想要阻拦顾轻舟。 他言语混乱:“我真的很痛苦,司太太……自从上次见面之后,我的失眠症更严重了,这些天统共才睡了两三个小时。 之前我去城郊找您,没下雨,但是吹了风,我感染了风寒,还有些发烧,一直没好。 若不是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不会顶着发热来找您的。司太太,只有您能救我了!” 顾轻舟叹了口气。 他此刻的话,终于像个求医之人该说的。 既然他是真心求医,哪怕他再古怪,顾轻舟不好将他拒之门外。 情志病也算是中医的一种,顾轻舟能治。 王珂苦苦哀求,顾轻舟只好跟他实话实说:“六少爷,你没有失眠症,但是睡眠的确不好。也许你根本没病,你想过没有?” “不,我不可能没病的。”王珂急切的说道,“我失眠症很严重的,司太太,您是神医,您看看我的脸,哪里像是没病的样子!” “你的身体确实是没病,只是有些营养不良。”顾轻舟平静又温柔,“你回去多吃点补品,营养跟上了就没事了。” “不可能,不是营养补营养的,你是神医,你怎么能说如此不负责的话?”王珂猛的站起身来,“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他被失眠困扰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了,平日里为了多睡一会儿,不肯跟任何人来往,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面酝酿睡意。 后来他听说来了一个医术非常高超的司太太,救了小十的命,他想,如果有一个人能够治好他的失眠症,也只有这位司太太了。 可他又不愿意找顾轻舟,不想说明病因。 睡不着的时候,他又把希望寄托在顾轻舟身上。 顾轻舟在他的眼里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味药,能够治好他失眠症的药。 他想拜顾轻舟为师,被拒绝了,他求顾轻舟替他治病,还是被拒绝了。 王珂是王家的六少爷,从前很有教养,不该死缠烂打。 可是,失眠实在太痛苦了,他被折磨怕了,所以只好来缠着顾轻舟。 他很激动,顾轻舟依旧面不改色:“六少爷,我不会乱说话。你的病,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情志上的。你可愿意告诉我,为何失眠?” “我……”王珂闪烁其词。 他又犹豫了很久:“能不说吗?” 他就是不太想说病因,却急切想要治好自己的病,故而提出拜师学艺的话来。他想学好了医术,自己给自己治。 可见,他的病因,是绝对的机密。 顾轻舟沉默。 “司太太,您若是治好了我的失眠症,我有一座宝山要送给你。”王珂开始利诱,就是不说他的病因。 “宝山?”顾轻舟哭笑不得。 第1209章 深藏的秘密 王珂行为古怪,言语更加古怪。 顾轻舟忍住笑,然而王珂表情肃穆紧张,似乎要把他满心的秘密,都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微微蹙眉。 她尚未想到什么说辞时,王珂开口了:“我,我三年前杀了一个人,藏尸的时候,误闯了一座宝山。” 顾轻舟愣了下。 这个瞬间,王珂的古怪,好像都有了解释;而他那么急切,也有了缘故。 她内心情绪起了变化,面上却很平静柔婉:“杀了什么人?” 就好像,是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 她的态度、她的表情,都给了王珂安抚。 王珂想要治病。 他需要从源头说起自己的病因。 于是,他开口了,继续往下说:“是我曾经最要好的朋友,他叫尤峥。” 顾轻舟倒是知道这个。 上次说起王珂,叶妩还提到了尤峥。 尤峥是失踪了的。 自从尤峥不见了,王珂的性格就大变。从前的王珂,在太原府的世家名媛中有不少的爱慕者。 后来,他一日日消瘦,性格也变得孤僻。 短短三年时间,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叫人无法亲近。 “我从小就有个好朋友,是王家一个世交的孩子,名字叫做尤峥。我和尤峥是同岁,小时候常一块儿玩,中学的时候在同一个班念书,相处的时间多了,情趣相投,几乎是生死之交。”王珂道。 顾轻舟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和尤峥算是光屁股一块儿长大的兄弟。从前不觉得,可随着我年纪越发大了,就发现了尤峥的一个秘密。”他道。 顾轻舟不插话,也不询问,只是轻轻颔首。 王珂就继续往下说。 “尤峥很小的时候,就会招惹女孩子。”王珂道。 当然,那个时候,尤峥交了一个小姑娘做女朋友,实在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 所以王珂没有把这当回事,甚至会在尤峥带小姑娘出去玩的时候帮他给家里打掩护。 他们半大不小,已经懂事了。 就这么过了三年,王珂渐渐觉察到了有些不对。 每一年,尤峥都会跟他的小女朋友闹一次分手,每次分手之后,他都会重新找一个。 尤峥的这些女朋友们,有的长得十分漂亮,也有的长得很普通;有的打扮得很时髦,也有的穿着十分朴素;有喜欢诗歌的,也有崇拜金钱的。 可她们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她们都不大,而且出身普通,家里毫无权势和地位。 那个时候,尤峥已经长大了,可他交的女朋友还是很小,他甚至会带着他的小女朋友去外面,王珂终于意识到尤峥在这方面是个变态。 “我以为,他交女朋友,就跟我交女朋友一样,是彼此谈谈文学和诗词,也谈谈钢琴。”王珂痛苦道。 他再也想不到,尤峥会这样。 “我跟他打过架的!”王珂道,“打得很凶,他实在太过分了,我把他的鼻子打断了。” 顾轻舟道:“你做得对,他实在很过分。” 王珂点头:“他跟我保证了,以后不会的。他哭了,说我们像亲兄弟一样,不应该为了这点事而生分。他年纪也不大,不懂事。” 顾轻舟颔首:“你原谅了他?” “嗯。”王珂道,“他后来果然没有再交过女朋友。” 王珂觉得尤峥是一个变态,可尤峥是他的好朋友,除了这件事之外,他没有丝毫别的毛病。 打了几次架,尤峥也的确是改了,王珂才放心。 他想:尤峥哪怕过分,也只是年纪小。等再过几年,他年纪大了,懂事了,也会为小时候的错误而懊恼的。 抱着这个念头,王珂不再提这件事情。 尤峥跟他说过了,可背地里还是会找女孩子的。 王珂差点抓到了,却没有实证。 “他否认,说我诬陷他,还说他真的彻底改过了。”王珂道,“我也是傻,我真信了他。” 顾轻舟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王珂。 王珂捧在手里,痛苦已经令他的面容略微扭曲。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他没有改,他只是在骗我。过去的那两年里,他仍是恶习不断。” 顾轻舟低咒:“该死。” “嗯,我也是这样觉得。”王珂道。 “那你是何时下手的?”顾轻舟问,“是因为什么契机,你决定下手的?是决心杀了他,还是失手杀了他?” “是决心。”王珂道。 顾轻舟错愕看了眼王珂。 真没想到,他看似文弱,却如此嫉恶如仇。 “我们十八岁的时候,学校来了一个教英语的老师。是一个女老师,她丈夫是当兵的,已经死了,她独自带着女儿生活。 女老师的女儿长得十分可爱,名字也很好听,叫冉霜,但是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脑子就变得不怎么好了。 女老师不敢将她一个人放在家里面,只好将她带到学校来。她上课的时候,小冉霜就自己蹲在教室外面玩。课间时,小冉霜还会到教室后面坐坐,跟我们说些话。 我们都很喜欢小冉霜,她脑子虽然不怎么好,可她被女老师教得礼貌,性格很好,也很爱笑。 我也很喜欢她,她是班上所有人的妹妹。班里有男孩子起哄开玩笑,说要做女老师的女婿,说小冉霜这么可爱乖巧,他们愿意等小冉霜。 他们嘴上这么说,却是没什么恶意的,对待小冉霜,依然是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疼爱。”王珂道。 他说到这里,顾轻舟捧着茶杯的手突然一紧。 她心中泛出了情绪,几乎要把茶杯捏碎。 她好似看到一个美好正在破灭。 王珂继续道:“有一次,我听到尤峥也对小冉霜说了这样的话。” 王珂讲到这里的时候,神色更加狰狞,眼里却突然流出了眼泪。 顾轻舟的心,也是拧成了一团,让她窒息。 她似乎无法言语,无法思考了。 王珂的声音哽咽了:“尤峥问小冉霜,要不要去他家里。” 顾轻舟的唇色,顿时就发青。 她用力咬了下唇。 王珂则继续道:“那次,我又和他打了一架。我不敢当尤峥是开玩笑的,于是他一接近小冉霜,我就去打岔,不许他和冉霜太亲近。 别的同学带小冉霜坐秋千、给她买糖吃、陪她玩游戏,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唯独尤峥做这些事情,让我胆战心惊。 可这种事情,我没办法跟别人说,没有人会相信的,尤峥的名声比我还要好。我若是贸然说了,没有证据,我自己反而是个神经病。” 在老师们眼里,尤峥是一个好学生;在同学们眼里,尤峥是一个讲义气的好兄弟,在家长眼里,尤峥是一个爽朗的好孩子。 王珂隐晦的提醒过女老师,可女老师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甚至说:“尤峥很可靠的,我倒是放心。” “我从那天开始起,就整夜做噩梦,总是梦到尤峥成功了。”王珂抹了眼泪,把头埋在膝盖间。 他那个时候,一定是非常痛苦的。 他去找了尤峥,让他不许找冉霜,尤峥再三保证,他已经改了。 他去告诉小冉霜,说让她不要跟尤峥玩,然而小冉霜似乎不信任他,吓得跑去跟尤峥告状。 老师和其他人,都或明或暗觉得他才是不太正常的。 “王珂,你要不要休学半年?”这是老师的话。 王珂的噩梦做得更厉害了。 他从那时候开始,在别人眼里就有点怪。 四个月之后,太原府爆发出一件案子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被人奸杀了,所有人都被震惊了,太原府的报纸开始每天大篇幅的跟踪这件案子。 王珂认真读了报纸。 女孩子的容貌,是尤峥最喜欢的那一种;女孩子家境贫寒,却又被力争上游的父母送到了城里去念书。 这类的女孩子,也是尤峥最容易得手的。 “我觉得凶手是尤峥,但是我从头到尾,只和他打架,却没有用对策略,没有阻止他。 我偷偷给警备厅写过举报信,可是没有回音。我去警备厅打听过,没人把此事放在心上。 尤峥的名声很不错,而且年纪小。警备厅的人只当是恶作剧,或者其他人嫉妒尤家。从那天开始,我的噩梦里面开始沾了血。”王珂道。 他的精神,越来越不正常。 他睡不着。 他很喜欢冉霜,就像他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他甚至梦到了尤峥害死冉霜。 失眠让他的确不太正常了,于是王珂终于受不了了,谋划了一番,杀掉了尤峥。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态非常果决。 他的神情也变得麻木起来:“尤峥杀了人,他该死的,我一定要杀了他,否则下一个就是冉霜。 若是让人知道是我杀了尤峥,只怕王尤两家要闹翻天,我想将尤峥的尸体藏起来,永远也不被人找到。 他们找不到尤峥的尸体,就会以为尤峥是跟家里闹别扭跑掉了,一直在外面流浪,或者死在了外面。 慕云山上面有一座千年古寺,名叫耄仁寺,建在悬崖上面。耄仁寺的下方,有一个山洞,被树根和崖植覆盖着,我也是偶然发现那个地方的。 我深夜带着尤峥的尸体,绑着绳子,吊着爬进了那个山洞。谁知那山洞有些大,往里面走,越走越弯曲,不单单是个山洞而已。 山洞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挖的,人弯腰能走,洞中洞,再套洞,十分的复杂曲折,简直像个迷宫。 我爬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爬到山洞的尽头,却意外是一大堆杂乱堆放的金银珠宝,装珠宝的箱子已经腐烂,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人留下的。” 顾轻舟这个时候也明白了。 为何王珂说给她一个宝山,原来如此。 第1210章 神药 王珂的讲述,带着几分癫狂。 他既有痛苦,也有狠戾;既有眼泪,也有麻木。 尤峥的罪孽,他是最先知道的。 于是,他可能是失去唯一的挚友,和尤峥打架。 尤峥也不愿意失去他这个朋友,所以撒谎骗他,说已经改过了。 老师的女儿才九岁,已经被尤峥哄得团团转,王珂预料到了那女孩的命运,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背负罪孽。 他觉得是他的错,他没有拯救尤峥,让尤峥陷入了魔鬼的陷阱里,变成了另一个魔鬼。 冉霜是王珂失眠的导火索,报纸上另一个惨死女孩的消息,是王珂下了杀念的开端。 这个念头一起,他就果然去做了。 顾轻舟想,这跟普通人的想法不同,王珂说到底精神上异于常人的。 他说到了尤峥的死,却把描述的重点,放在那个山洞入口处,以及山洞上的宝藏。 “我当时只想着赶紧解决手头的麻烦事,对这座“宝山”并没有兴趣。我将尤峥的尸体丢到宝山旁边,就离开了那个地方。 以后的每个月,我都会去一趟耄仁寺上香,看那个山洞有没有被人发现。 那山洞太隐蔽了,又在寺庙下面,三年过去了,无人知晓。我估摸着,那些财宝不是陪葬品,而是谁藏在那里的。”王珂道。 他顿了下,又道:“司太太,我们太原府是千年古城,很久开始,望族大户都聚集太原。 那些宝藏,对于太原府而言,很多人家拿得出来。可能是谁家出事了,为了转移而藏起来的。 后来人都死绝了,再也没有后人回来找过。我发现了,也一直没动它。寺庙那山上,香火不过如此,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会有宝藏。” 顾轻舟点点头。 她也知道,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是安全。 她同意王珂的推断。 王珂又对顾轻舟说道:“司太太,你治好我的失眠症,我就带你去那个山洞,山洞里面的宝藏都归你,我什么都不要!” 他不想要宝藏,他只想解脱。 再这样失眠下去,他怕是连这条性命都保不住了。 “我不想因失眠而死。”王珂哀切道。 顾轻舟问:“你是从三年前开始失眠?” 她隐约觉得,王珂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按照王珂的描述,他做这件事时,内心是非常坚决的,没有犹豫。 杀了尤峥之后,他不但不应该因此患上失眠症,反而会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 王珂之前已经做了那么久的噩梦,尤峥死了,他应该感到松了口气才是。完全不该是现在这种反应! “不是。”果然,王珂又开始痛苦了起来,“我是从一年前开始失眠的。一年前报纸上面发了一篇报道,说当年那桩奸杀案的凶手,落网了。” 那个时候,尤峥已经死了两年了。 在尤峥死了两年之后,警备厅抓到了凶手。 尤峥是清白的。 如果他只是糟蹋了少女,王珂可以杀他,却不会那么果断。 王珂是因为他害死了人,想要他以命抵命,再拯救像冉霜那样的女孩,才心安理得杀了他。 他想,对于尤峥而言,少作恶也是积福,也许下辈子可以投个好胎。 这些说服自己的理由,在真相出水那个瞬间,全部崩塌了。 王珂也差点崩溃了。 那之后,王珂开始做噩梦,噩梦做得太厉害了,他开始睡不着,情况一日一日变得严重,终于严重到快要把他逼疯了。 顾轻舟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明白过来,王珂对于自己的“失眠症”为什么会那么谨慎,为什么不敢找大夫来治疗,也不敢跟他的家里人说。 他面对她时所有的古怪行为都有了解释。 “你也知道,想要治病就需得讲明病因,所以你拖了这么久。”顾轻舟似分析,亦似感叹,“你找上我,并非相信我,而是觉得我这个神医,可以不问缘由治好你,是不是?” 王珂点点头。 他缠上顾轻舟,的确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觉得天下第一神医,是不同寻常的。对于治病,他脑子比医生还要清晰。 “你放心,你杀了尤峥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顾轻舟说道,“而且,你的病,我这边也有了眉目了。你且回去,明天正午前过来这边取药便是。” “真的?”王珂激动,面颊泛出了红潮。 他想起自己的承诺来,问道:“司太太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取那些宝藏?我随时都可以给您带路!” “暂时不必。”顾轻舟道,“等你的病好了之后再说。” 她的平静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王珂的心慢慢安稳起来,他相信,顾轻舟出手,他的失眠症一定会药到病除的! “那我明天再来?”王珂看向顾轻舟的目光中依旧带着狂热,可顾轻舟却不像之前那般讨厌他了。 这孩子,至少是一个正义的。 “嗯。”顾轻舟道。 王珂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喊了副官。 她让副官去找了三年前那个报纸。 看完了,她把报纸给副官:“你拿着这个报纸,去一趟警备厅,问问他们这个案子的资料。 你就说是我的人,我也会给叶督军打声招呼,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我都要。” 副官道是。 他刚走,顾轻舟果然给叶督军府打了电话。 此乃刑事案,并非军务。 参谋接了电话,然后就道:“我这就给警备厅说一声,司太太想要什么,去拿便是了。” 顾轻舟道谢。 副官拿了资料回来,顾轻舟仔细看了两个多钟头,然后让副官去查一些她找出来的蛛丝马迹。 副官就去了。 等副官离开时,已经到了半下午。 顾轻舟喊了女佣:“你去取纸笔来,我写一个方子,等下你拿去药房抓药,让他们做成蜜丸。” 女佣道是。 等将纸笔取了来,顾轻舟伏案写下“人参、白术、茯苓、炙甘草、当归、熟地黄、白芍、炙黄芪、陈皮、远志、肉桂、五味子、蜂蜜、生姜、大枣”等药材名,然后一一标明了剂量,交给女佣,吩咐道:“一共炼九大丸,你就在那里等着,炼好了之后用咱们自己的白瓶装了带回来。” 她亲自找了一个白瓶交给女佣。 女佣辛嫂看了,心里不由得咋舌,这药丸究竟有多珍贵啊,竟然要用上等的羊脂白玉做的瓶子来装! “太太,您不是自己制药的吗?”辛嫂问,“您制的药,可比药铺的好。” “我有缘故的,你只管去办。”顾轻舟笑道。 辛嫂点头道是,她亲自去了。 等到天已经擦边黑了,辛嫂才带着炼好的药丸回来,顾轻舟收了白瓶,没说什么。 辛嫂退下去时,司行霈回来了。 他裹挟了满身的寒意。 今晚特别冷,隐约又降了气温。 他看到了顾轻舟的白玉瓶,问:“是什么?” 顾轻舟递给了他。 他打开塞子闻了一下,皱起了眉头:“是药。谁生病了?” “王珂。” “那小子又来了?”司行霈脸色一沉,“他怎么没完没了的?我看他精神不正常。” “这也值得生气?”顾轻舟笑起来,把药瓶收好。 司行霈一想,真没啥值得恼火的,也笑笑过去了。 不过,他对王珂很是不喜,因为他觉得王珂脑袋不正常的,顿了下,他又问道:“那小子古里古怪,这次来找你,可有说什么出格的话?” “他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什么出格的话。”顾轻舟摇了摇头,说道,“仔细说的话,他也算是一个好孩子。” 司行霈却是不认同的。 之前坐汽车从王家离开的时候,他也看到了王珂,看起来阴郁得像是暗处的苔藓,哪里有半点儿好孩子的样子! 司行霈道:“他看你的眼神,太让人讨厌了!总感觉他有所图谋!” “他还真有所图谋,他想求我治病。”顾轻舟道。 “除此之外呢?”司行霈问。 他似笑非笑,略有所指。 顾轻舟一下子就明白他想要问什么了。 第1211章 正义的男子 顾轻舟对王珂的态度,大有转变。 这中间肯定有个缘故。 司行霈敏锐察觉到了。 而顾轻舟,需要副官去查查当年那个女孩子惨死的案子,很快司行霈就会知道。 于是,顾轻舟把此事告诉了司行霈。 他们两口子之间的秘密,也是密不透风的,所以顾轻舟仍算帮把王珂保密了。 “是吗?”司行霈听了,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那我对王珂倒是看走了眼。他是个很正直的人,哪怕他爱慕我的太太,我脸上也有光。” “你太太没这么大的面子。”顾轻舟啼笑皆非。 原来,一个龌龊的人爱慕顾轻舟,司行霈不会感觉轻松,而是感觉丢脸,好像给他们抹黑似的。 假如有个正直的人爱慕顾轻舟,司行霈反而很荣耀,因为这是他太太的魅力。 司行霈真正感受到压力的,首先来自霍钺,其次来自顾绍。 其他人,他没放在心上。 “他算是个好孩子,那你就帮帮他。”司行霈道。 他亲吻了顾轻舟,就去洗澡了。 第二天早上顾轻舟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了司行霈的身影。 简单的洗漱之后,顾轻舟让佣人准备早膳。 不成想,佣人却道:“太太,昨天来的那位王少爷,他又来了。” 他竟然这么早就来了? 顾轻舟道:“我去看看。” 果然,王珂端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神色紧张。 他在等待顾轻舟的神药。 “来了多久?”顾轻舟神色柔和,问他。 “刚来没多久。”王珂有些心虚。 顾轻舟看着他:“老实说。” 王珂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夜里睡不着,想着天也快亮了,就过来府外等了一会儿。” 他这话一说,顾轻舟就明白了。 他半夜过来的。 也亏他运气好,没有被巡逻的副官当作不怀好意的人给抓起来! 不过,顾轻舟也能理解。 不管是谁,一年不能好好睡觉了,突然得知第二天可以领到救命药,可不得早早的来守着。 顾轻舟手里的药,对王珂来说太重要了。 在王珂的审美里,顾轻舟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可现在,他站在这个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面前,他没有丝毫欣赏她的美的心思,满心装着的都是她手里面的药。 要不是长久受的教育让他克制着遵守礼仪,他说不定刚刚一见顾轻舟,就开口跟她讨药了。 顾轻舟也不叫他为难,直接将那个羊脂白玉做的药瓶取出来放在了王珂面前的茶几上,说道:“一共九丸,每天早上起来服用一丸,十天之后,你的失眠症就彻底好了。” 王珂又惊又喜,然后他看着那个小瓶子,有些迟疑,“这就够了吗?” 此刻的他,有点像王璟,露出几分孩子的模样。 他以为,他的失眠症这么严重,少不得要喝一碗又一碗的苦药,将养几个月,才会彻底痊愈。 可顾轻舟却只给了他九颗蜜丸。 “你既然会找上我,想来也是打听过我的。”顾轻舟笑道,“我的药,自然跟别人的药是不同的。” 王珂了然。 他不能小看了这九颗药丸,这九颗药丸可是出自顾轻舟这位神医之手! 王珂激动,心里对顾轻舟充满了信服。 他不就是因为顾轻舟与别的名医不同,这才找上她来的么! “司太太肯赐药,感激不尽。”王珂说着场面上的话,“若是我的失眠症由此好了,就是给司太太当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愿意给我当牛做马的人多了去了。”顾轻舟笑道,“不需要你做牛做马,你安心治病吧。” 说罢,她送王珂离开:“你且去吧,十日后再来见我。” “十日后来复查吗?”王珂问。 他想,司太太是一个负责的大夫,不过是给四婶接个骨,都想着要去王家复查,他失眠症这样严重,也一定是要复查的,这表明他对自己的病症很重视! “没什么好复查的。十日后,你的失眠症铁定已经痊愈了。”顾轻舟表情温柔,言语却笃定,“我让你来找我,是有一件别的事情要跟你说。” 别的事情? 他们之间除了这失眠症和那宝藏,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可说的? 王珂疑惑起来,他知道自己现在问,也问不出来什么的,于是心里面更加好奇了。 尚未走出大门,顾轻舟给的九颗药丸还没有吃一颗,王珂就盼着这九天快些过去了。 回到王家之后,王珂立马回了自己的院子,让女佣烧了开水来,他用昨夜的凉水兑成温水,送服了一颗药丸。 吃了药丸之后,王珂觉得自己有些饥饿,他还没有吃早餐,于是又让厨房送了清粥小菜。吃了两碗粥之后,王珂忽然觉得自己有了睡意。 他不敢叫人进来收拾碗筷,怕这好不容易来的睡意被赶走了,小心翼翼的朝自己的卧室里间挪去。 谁知一个不慎,撞到了桌子角,一下子惊醒过来,刚刚那丝小心翼翼护着的睡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可惜了!”王珂叹气。 然后他立马又想到,这都是顾轻舟给他的神药的功劳! 一颗药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难怪顾轻舟笃定他吃了九颗药之后就能痊愈了。 王珂心情极好,开始期盼着夜晚的到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期盼了,相反,他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憎恶入夜。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睡了,只有他醒着,这种感觉就像是,他饿了许久的肚子,饥肠辘辘,他身边所有人却都在大口吃肉一般。 没有人能忍受得了自己和别人之间的这种落差的。 到了晚上,王珂依然没有睡着,但是他并没有太失望,他想着,等天亮了,他又可以吃一颗神药了。 第二颗神药下去,王珂晚上睡了将近一个小时,没有做噩梦,也没有感到很疲惫,他醒过来之后,再三检查自鸣钟,才确定自己真的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小时。 “都是神药的功劳!”王珂欣喜不已。 等到九颗药丸吃完,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王珂居然破天荒的睡过了头! 睡过头这种事情,对于长期失眠的人来说,是多么奢侈! 他兴奋着,立马起身去了顾轻舟那边。 一则急着感谢给他新生的顾轻舟,二则实在好奇顾轻舟要跟他说什么事情,王珂顾不得庆贺自己睡过头这件美事,赶紧吃了早餐,换了衣裳,坐车往司府赶。 他整个人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每见到一个人,他都对人家露出笑脸,若不是自制力强,他甚至想要跟人家炫耀一番,他今天早上睡过头了! “小六。”身后,却突然有人喊他。 王珂一愣。 这声音,怎么有点陌生呢? 第1212章 欣喜若狂 王珂突然被人喊住了,略感惊讶。 一回头,他看到他五哥陪同着一个人往外走。 那人,正是尤家的,是尤峥的二哥。 王珂脸色微白,之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差点又陷入了从前的心境里。 “五哥。”他打了招呼。 “你这样高兴,是去哪里?”五哥问他。 王珂道:“我之前不是失眠吗?最近请了神医治疗,已经好了。” “那恭喜你。” 尤二也在旁边说恭喜,丝毫没提尤峥。 王珂松了口气。 上了自家的汽车,他坐在后座,王珂以为他会像从前那样悲切愤怒,不成想尤二的出现,对他的好心情毫无影响。 他仍是想笑。 王珂搓了下自己的脸:“那神药可真的是太神了,短短九天,我的脸上竟然养出了一些肉来,也不再动不动就觉得头晕了,整个人仿佛多出许多用不完的力气来。” 这都是顾轻舟的功劳。 等会儿一定要好好跟她道谢。 想到这,王珂忽然想起,自己去谢恩,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去,似乎有些不合适。他太欢喜了,欢喜得忘了自己应该给顾轻舟准备一份谢礼。 王珂急忙对司机说道:“掉头,掉头,咱们先回去。” “回去?”司机有些不解,“六少爷,咱们已经到了。” 已经到了? 时间过得真快。 生病难受的时候,王珂度日如年。如今,总感觉时间飞逝,他感觉生活舒服安逸。 王珂下了车,看了眼大门,想着:“要是让司府的人看到我明明已经到了,却又打道回府了,这也太奇怪了些。” 还是直接进去吧,他不是答应了带顾轻舟去取那些宝藏么,那也算是他给她的谢礼。 这么一想,王珂下了车,一脸春风得意的朝司府大门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身体好了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没心没肺了,他居然不再为了尤峥的事内疚。 顾轻舟一早就交代过了,王珂不用通禀,就进了司府大门,被人带着往花园走去。 今天天气很好,顾轻舟这会子正和程渝坐在花园里吃茶。 王珂到了,见了顾轻舟,与他的激动相比,顾轻舟表情平静得很。 她是见过大世面的,早就预知了这个结果,这点小事,还不足以让她变色。 王珂不断的说着感激的话语,上天入地满肚子搜刮好词来赞美顾轻舟。 他一副活泼劲儿,让顾轻舟看得目瞪口呆。 她想起王璟说,从前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六哥。 此刻,顾轻舟倒是明白了一点。 程渝坐在旁边,含笑看热闹。 王珂说完了,说过瘾了,才渐渐平静下来。他想起正事,开口问道:“之前您说有一件事要同我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他问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程渝,心里不确定顾轻舟会不会叫她避嫌。 顾轻舟果然给程渝使眼色。 程渝识趣,起身离开了。 顾轻舟这才看向了王珂,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告诉你,你的身体上根本就没有病。你既然好了,给你一个定心丸,免得你担心复发。” “啊?”王珂一头雾水。 他诧异,语无伦次起来:“你给我开的神药,我连吃了九天,失眠症便彻底治好了,今天早上甚至还睡过了头。 若是我身体上没有病,我这失眠的毛病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好的?” “你一心一意认为我给的那是神药。”顾轻舟笑道。 王珂有点懵。 “我不太懂。”他道。 “你身体确实没病,你是心里有病。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做一做噩梦,是人之常情。 你却因为之前连绵不绝的噩梦,心里对做噩梦这件事有了惧意,于是一年前再做噩梦的时候,你潜意识开始排斥睡眠。”顾轻舟说道。 王珂因为不敢回想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是不敢睡觉,而不是睡不着觉。 “你这是情志病。”顾轻舟总结道。 情志病? 王珂仍是茫然。 顾轻舟说道:“也就是大家平日里说的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之前也是因为看出你身体上没病,所以才一直不肯替你医治。你的病,根本就不需要吃药。” “这不对!”王珂辩解道,“你给了我九颗神药,我一天一颗。吃了,失眠症就被治好了。” 如果他身体真的没病,为什么吃了顾轻舟给的药,失眠就一步步的好了呢? 顾轻舟将一张折叠过的纸放在王珂面前,这是她之前写给女佣拿去配药的药方。 “这是我给你的神药的药方,你也识字,且看看药方上,到底写了哪些药材。”顾轻舟道。 王珂疑惑的拿起药方看了起来。 他不懂医理,可因为对中医好奇,也是看过几本中医方面的书的。这药方上面的药材都很常见,功效也比较平常,似乎并没有太神奇的地方。 不过,这药方有点眼熟。 他顿了下,突然开窍了般,问:“这不是人参养荣丸吗?” 几乎所有大户人家都听说过人参养荣丸的大名,只因它是功效最好的气血双补剂,温补气血、宁心安神。 大家都用它来养生,却不大会用它来治病。 王珂见过家里配这种药的,也看过药方,诧异问顾轻舟:“我吃的,真的是人参养荣丸?” “自然是。”顾轻舟笑着点头,“当初我配药的时候,是去药店制成药丸的。那个白玉瓶装着,我想药铺的坐堂先生应该还有印象。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药铺问问。那些药,全是药铺抓的、配制的,我没有自己动手。” 王珂似乎难以置信。 他整个人受到了一种震撼,当即出门,要亲自去药铺问问。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回了自己的正院。 程渝没有走。 “怎么回事,快告诉我!”程渝急切道。 顾轻舟却是不说。 程渝气得半死,甩手走了。 两个小时后,王珂又回来了,这次他确定了,他只是吃了人参养荣丸。 “原来,我真的没有生病。”他对顾轻舟道。 “嗯。”顾轻舟笑了笑,“王珂,其实我叫你过来,是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不是单单说药方。” “还有什么事?”王珂心中不解,却很担心,“跟我的病有关?” 第1213章 当年的真相 顾轻舟说,其实还有件事要告诉他。 可此刻的王珂,有点听不进去。 他满心震惊。 困扰他多时的失眠症,却被小小的滋补药丸治好了! 纵然人参养荣丸有宁心安神的功效,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大的奇效吧! “司太太,我还是想不通。”他道,“您的事等会儿再说,不如先说说我的失眠症。” “我说过了,你没有失眠症。你之所以失眠,是情志困扰。”顾轻舟道,“你信我的医术,所以我给你几颗人参养荣丸,你就坚信那是治疗失眠的神药了。 吃了神药,你又坚信自己晚上一定能够入睡,这失眠症,自然也就好了。第一,情志病需得精神上治疗;第二,有安慰剂的存在。” “安慰剂?”王珂不懂,“是什么?” “若是你重病了,某个人告诉你,这是一味新发明的神药,吃了就能好。那么你相信了,吃了果然就好了,最后才知道这药只是普通的药。”顾轻舟道。 王珂这就懂了。 “我的神医名头,就是你的安慰剂。”顾轻舟道,“你信任我,不管我给你吃什么,你都会好的。” 王珂愣愣看着她。 良久之后,他说:“原来,医学如此复杂。” “复杂的是人体。”顾轻舟笑道,“人才是最复杂的。” 王珂笑了笑。 听到这里,他差不多就彻底放松了。 “那还是您治好了我。若不是天下第一的神医,其他人给的人参养荣丸,也达不到安慰剂的作用。”王珂道。 顾轻舟含笑,这次不再反驳了。 王珂喝了口水。 他问顾轻舟:“司太太,我答应给你的谢礼,你什么时候让人随我去取?” 他虽然告诉了顾轻舟宝藏的位置,却也明白,那宝藏在耄仁寺的悬崖下,又隐蔽得很,没有他带路,顾轻舟的人根本找不到宝藏的具体所在。 那个山洞,稍微走岔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这个时候,已经忘了顾轻舟刚刚才说过,还有件事要告诉他。 “你自己不要?”顾轻舟笑道,“你的病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有费什么力气,你根本用不着给我这么厚重的谢礼。” 在这乱世之中,一个人要安身立命,除了军火和人马,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钱财! 那山洞里面的金银珠宝如宝山一样多,王珂得了那些东西,或者办几个厂子,或者干脆离开国内,去外面过逍遥的日子,都是好的。 王珂却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他正色对顾轻舟道:“我说过要把这些东西给你做谢礼,就一定会把这些东西给你。 司太太,你不要觉得你这是占了我的便宜,收下这些东西,只当是再帮了我一次吧!” 顾轻舟看了眼王珂。 王珂解释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之前因为那件事患上心病,如今好不容易好了,若是再因为那谢礼患上心病,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他不要宝藏,只要解脱。 宝山旁边有尤峥的尸体,他若是得了那座宝山,刚好的“情志病”说不定又要复发,还不如将这宝藏送给顾轻舟。 他是王家的六少爷,就算没有那些宝藏,他依然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王珂,我刚刚说,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到底要不要听?”顾轻舟突然打断了他。 王珂回神般,道:“您说。” “我想说尤峥。”顾轻舟道,“你的失眠症,起源于你以为自己误杀了尤峥,是不是?” 王珂颔首。 “王珂,你没有误杀他。那个女孩子,的确是尤峥害死的,死得很惨,是被人在床上虐杀而死。”顾轻舟道。 王珂的表情肃然。 “我重新去查了这个案子,才知道警备厅有人帮尤家遮掩了。虽然尤峥失踪了,可如果事情揭发出来,对尤家的名声损失惨重。”顾轻舟道。 王珂彻底呆住。 好半晌,他才道:“你是说……” “你没有估算错,王珂,你最了解自己的朋友。那个女孩儿,是尤峥害死的。你没错,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自责。 哪怕是面对尤峥,你也是坦坦荡荡的。既然如此,那些财宝对你而言,就不算是心魔了。”顾轻舟道。 王珂情绪就此失控了。 他一会儿激怒,一会儿伤悲。 半个小时后,他才能平复内心。他没有错,他替很多年幼的女孩子报了仇,他把恶魔杀死了。 “我还是不想要。”王珂道,“这件事,我想要结束。结束了,我才是真正的解脱。” 顾轻舟也不勉强他。 她道:“你回去考虑。三天后,如果你考虑清楚了,再来找我。到时候,我可以收下你的谢意。如果你不来,我也不会把此事宣扬出去。除了我的丈夫,我没有告诉其他人。” 王珂点点头。 他依照约定,三天之后来了。 他还是要把财宝给顾轻舟。 他告诉顾轻舟,此刻的他非常冷静,他已经想清楚了。 “既如此,东西我就收下了。”顾轻舟道。 顾轻舟又道:“国人自古以来就尊师重道。你这几天有闲暇,可以去看望一下教过你的老师。” 他可以去看看冉霜。 他若是去看一看小冉霜,看到她好好长大的样子,心魔就不会重新控制他。 杀了尤峥,是他做过最正确的事。他帮到了小冉霜,他让许许多多小冉霜这般可爱的小姑娘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 “我会的。”王珂说道。 他明白了顾轻舟这个提议的良苦用心。 等司行霈回来,顾轻舟就跟司行霈说了宝藏的事情。 司行霈笑道:“他真给你了?” “嗯。” “他倒是很大方。”司行霈道。 “是啊。”顾轻舟感叹。 “搬运的人手不必担心,我的副官们就很可靠。”司行霈说道,“随时都可以出发。” 顾轻舟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还是你亲自走一趟的好,据王珂所说,那里还有一具尸体。 你去帮他将那具死尸的事掩饰过去,然后当着他的面,将那具尸体处理了,一定要处理得干干净净,以后再也不能翻出丁点儿水花来。” 司行霈点头:“那就再等三日。三日后的夜里,我亲自带兵跟王珂去取那宝藏,也帮那小子将那具尸体处理了。” 事情定了下来。 顾轻舟让人给王珂那边传了话,王珂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三天后的晚上,顾轻舟在客厅里面等到后半夜,司行霈终于带着十几个大箱子回来了。 山洞里面装宝的木箱早已溃烂,这都是司行霈带过去的新箱子。 箱子一打开,满室黄澄澄的光。 “这些金子,可以做很多事。”顾轻舟道,“司行霈,这些添作军饷。将来统一了,记王珂一份功劳,行不行?” “好,听你的,就当是王珂捐的军饷。”司行霈笑道,“不会少了他的前途和好处。” 第1214章 羡慕 司行霈特意回了趟平城。 金银入库,成了新的银行货币储备,折换出来的,大约值三千万元。 太原府的货币和平城的货币相差还是很大的。 换成太原府的货币,司行霈算了算,足够修一条很长的铁路了。 王珂是做了件好事。 “……这是债券。”顾轻舟约了王珂,把一个盒子递给了他,“三千万元的债券。等将来统一了,你要钱或者要官,都照这个算给你。” 王珂摆手:“我说了,送给你的。” “我不能白收。”顾轻舟笑道,“我算作你捐的军饷。这些你拿着,兑换与否都随你。” 王珂思索了一番。 他原本以为,那些东西给顾轻舟,是给她的诊金。 如今看来,这笔钱可以成为友谊的桥梁。 出身太原贵族的王珂,不可能不知交情的重要性。 他从前身子不舒服,人也没精神。如今逐渐好转,脑子也灵活了。 他收下这些债券,就等于接受了司行霈的好意,以后他们就是朋友。王珂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找顾轻舟和司行霈帮忙。 这远远比一次买卖要划算。 “那好,我收下了。”王珂道。 顾轻舟又问他:“你真的不需要钱吗?如果你想要做点事业,我可以给你拿回来一点。” 王珂笑道:“真不要。司太太,王家的孩子不缺吃喝,想要的都有了,经济上的欲壑被填得满满的。钱财于我,粪土无二。” 顾轻舟也笑了起来。 “真羡慕。”她道。 王珂道:“的确,很多人都羡慕。在王家,安分守己就是富贵的好日子。” 他比所有人都通透。 时间到了十一月下旬,即将是年末了。 顾轻舟尝试着,把司行霈那件毛衣的袖子补好了,又给他织了一条围巾。 她不许司行霈带出去。 司行霈还准备穿回平城去显摆的,闻言不悦:“为何不能穿出去?你织给我,就是我的。” “那些人说我的针织不好,在背后指指点点,我没面子嘛。”顾轻舟道。 司行霈想了想:“这倒也是。” 太太的面子很重要。 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太太,她是司行霈的妻子,是将来平城的女主人。 她的颜面,代表着权威。 这权威若是打了折扣,将来就难再建立了。 顾轻舟结婚之后,离开平城快两年了。 司行霈想到了这一点,顾轻舟自己也想到了。 她突然问司行霈:“你老实讲,平城有人给你纳妾吗?” “肯定有。”司行霈道。 顾轻舟失笑:“有漂亮的吗?” “不知道。”司行霈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不敢多看。若是看多了,被太太知道,只怕会毒瞎我。我不想做瞎子。”司行霈说。 顾轻舟大笑。 她忍不住要捶打他:“你成天欺负我,反过来倒好像我是个母老虎!司行霈,好事都让你占尽了。” 司行霈就搂住了她的腰。 他低低在她耳边道:“还不是因为你疼我?你不让着,我怎么好真对着你耍流氓?司太太,别否认了,你心中一直有我。” 顾轻舟倒吸一口凉气。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也道:“唉,从一开始就栽了。” 夫妻俩都笑起来。 司行霈抱着她不松手,问她:“今年回平城过年,如何?” 顾轻舟想了下:“如果真要回去过年,我想回南京。阿爸和琼枝两个人,太凄凉了。” 司行霈略微蹙眉。 他放开了顾轻舟,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与自己平视。 “轻舟,你还真把那边当一家人了?”他问。 顾轻舟道:“你不是说了,过去的事既往不咎吗?” “他们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司行霈道,“别强求,原本就不是一家人,非要闹些虚伪的父慈子孝,徒添烦恼。” 顾轻舟不同意他这话。 她打开了他的手。 自己在沙发里坐了,顾轻舟说起往事。 “当初我和你结婚,明明知道司家要被丑闻覆盖,阿爸还是同意了的。若不是司慕和芳菲的事,他也不会说后来那些话。”顾轻舟道。 顾轻舟理解司督军。 那样的情况下,他说什么话,顾轻舟都可以体谅。 “司行霈,阿爸有愧于你,他错信了蔡景纾,但他对我是无可挑剔的。当初我从乡下到岳城,若不是阿爸,我如何在顾家立足?”顾轻舟又道。 司行霈见她动了真感情。 再说下去,怕是要吵架。 他心疼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知道了。若有空,今年就去南京过年。” 顾轻舟大喜。 她想到,既可以跟司督军和司琼枝辞旧迎新,又能见到阿哥和舅舅。如果真要算,还能算上顾缨。 过了年,她还能回趟岳城,就好像走娘家。 这大概就是她来太原府之前,人生最美好的设想了。 “……想谁呢?”司行霈突然阴测测的,在她耳边道。 顾轻舟一个激灵。 回神间,司行霈脸色都不太一样了。 “我……想到了我阿哥。”顾轻舟如实道。 司行霈将她压在沙发上。 “司太太,你都结婚了,收点心好不好?”他又气又急,“再想他,老子先去宰了他。” 顾轻舟哈哈笑。 她抬起头,在他唇上亲了下。 司行霈一愣,唇就落下来,缠绵不已,所有的怒意也一干二净了。 佣人默默的全退了出去。 这一场的云雨,顾轻舟浑身透汗。明明屋檐下缀了冰钻子,屋子里的气氛却是炙热。 她连起身的力气也没了。 司行霈饱餐了一顿,精神奕奕,从前所有的醋意,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太混账了。”顾轻舟有气无力骂他。 司行霈将她抱起来,去浴室洗澡,同时笑道:“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 他也是很委屈。 顾轻舟想要打他一下,怎奈手臂无力,已经打不动他了。 司行霈像从前一样替她洗澡,轻轻为她洗头发,动作娴熟且温柔。 顾轻舟的不满全没了。 她扬起湿漉漉的小脸,对司行霈道:“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丈夫。” 司行霈打了个激灵:“别给我灌迷魂汤,你又打什么主意?” 第1215章 撬墙角 洗了澡,他们夫妻俩躺在床上。 司行霈在沉思。 顾轻舟枕着他的手臂:“琢磨什么呢?” “我想建一支特殊的冲锋队。”司行霈道,“我最近派人到处挖人,当然不敢挖叶督军的。 河北等地,打得很凶,几乎没什么出色的。只有卓大帅那边可以下手。我在考虑,过几天再去趟北平。” “大概需要些什么样子的人?”顾轻舟问。 “神枪手。”司行霈道。 顾轻舟立马笑道:“卓莫止就是,他射击很厉害。明知他是卓大帅的儿子,叶督军还让他任教员,可见叶督军求贤若渴。” 司行霈道:“这倒是。你说,如果我挑拨卓家把卓莫止赶出来,我再接纳他,是否会成功?” 顾轻舟咬了下他的手:“你缺德不?” “缺。”司行霈道。 顾轻舟气得无可奈何,司行霈这人的脸皮着实太厚,心也太黑。 她软声道:“别这样嘛。卓莫止已经快要出头了,他如果能掌控了卓家军,和程渝就算是一对良缘了。” 司行霈也只是想想。 卓莫止还是很有手段的。 他又道:“苏鹏到了我那边,很是有用。他行军布阵颇有鬼才,兵法也娴熟于心。 若不是他这样的能耐,叶督军当初也不会选他做上门女婿。他告诉我说,叶督军选的另一个上门女婿古南橡,也是有才干的。” “什么才干?” “他就是神枪手,跟卓莫止不相上下。”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叶督军恨不能用女儿来留住的人才,岂能被你挖走?你别因小失大,和叶督军彻底闹僵。” 司行霈颔首:“我知道。” 他翻了身,把顾轻舟搂在怀里,道:“睡觉吧,再想下去,都要睡不着了。” 虽然这样说了,可后半夜的时候,他们还是一直在聊天。 聊统一的大计,聊他们自己的生活。 翌日,两个人都起晚了。 司行霈先起来。 顾轻舟趴在被窝里,看着他穿衬衫,正在扣纽扣,露出块垒分明的胸膛。 外面很冷,顾轻舟伸手出来,手指很快就冻僵了,司行霈却恍若不觉。 “野蛮人。”顾轻舟感叹。 司行霈道:“有在床上偷偷骂你丈夫的空,早已起来了。” “我不起了,好冷。”她像个赖床的孩子。 司行霈就问:“今天不去学校看看?” 顾轻舟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四。 王玉年去世之后,医学院还是没有设院长,顾轻舟仍是唯一的院长,虽然是个挂名的。 学院每个周四下午都有个例行会议。 也不是需要顾轻舟主持,当然她在场是最好的。 这几个月,顾轻舟都没有缺席。 “对,现在几点了?”她慌忙去掏怀表。 已经十点半了。 会议是两点开始。 顾轻舟道:“该起了。可是好冷啊!” 司行霈利落穿戴整理,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她的风氅和长款旗袍,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刷牙洗脸完毕,也把顾轻舟的衣裳抱进来:“熏暖了,要不要穿?” 顾轻舟这才笑道:“你对我真孝顺。” 司行霈在她额头敲了下:“你是我的祖奶奶,我不孝顺你孝顺谁?我这辈子,除了给我祖母当孙子,就是给你当孙子了。” 顾轻舟笑得站不稳。 司行霈帮她穿旗袍,一点点扣好盘扣,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女孩儿,伸着手臂任由他伺候。 “真不值钱,说当孙子就当孙子。”顾轻舟一边笑一边道,“骨气呢?” “没了。”司行霈道,“软骨头的丈夫,你要不要?” “要,要,要!”顾轻舟大声笑道。 司行霈就在她腰上挠了两把。 她笑软扑在他怀里。 辛嫂正好端了热水进来,听到了他们两口子的谈话,也是忍不住笑了。 有外人在,顾轻舟脸微红。 辛嫂则想到,他们师座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土皇帝、活霸王,所有人都慑服于他。不是因为他多大的权力,而是因为他会犯浑。 司师座狠辣起来,怕是能生吃活人的。 至少江南就有这样的传言。 谁又能想到,在太太面前,他这样温柔,伏低做小,就连自认孙子的话都说得出来,一点底线也没。 “以后不要胡闹了,被佣人听到了多尴尬。”顾轻舟更衣完毕,对他道。 司行霈不以为意:“听到怎么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太太高兴,风和日丽;太太不悦,家宅不宁。” 顾轻舟笑得又站不稳了,往他怀里扑。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怪话?”顾轻舟笑得接不上气。 这些,当然都是他自己杜撰的了。 为了哄顾轻舟,他是毫无底线的。 此刻的顾轻舟,又忍不住想起了她跟顾绍说过的话。 在顾绍问她的瞬间,她只是告诉他:我嫁给了司行霈。 再想起来,仍是甜蜜。 “司行霈,我真高兴。”她笑道,“谢谢你哄了我一早上。” “那就好。”司行霈给她穿好了衣裳,在她唇上亲吻了下,“要不要我给你梳头?” “不用。” 两人一块儿吃了早饭,司行霈就出去了。 顾轻舟重新梳了头,准备翻一翻今天开会的内容,时间就到了十二点。 她出门时,在大门口正好遇到了蔡长亭的汽车。 蔡长亭穿着一件长风氅,越发衬托得他身材修长高大。寒风肆虐,他的面颊也有了红潮,更显颜色。 “轻舟?”他很是意外,“你要出门吗,还以为能来蹭一顿午膳呢。” 顾轻舟每周四下午都有会,蔡长亭是知道的。 这个点,也过了午膳时刻。 顾轻舟笑道:“我是要出门,不过我也没吃午膳。学校旁边就有西餐厅,可以吃些牛排和咖啡,你去不去?” “好,我请客。”他笑道。 自从孙合铭来了之后,蔡长亭多次想要见顾轻舟都被拒之门外。 今天被他碰个正着,顾轻舟轻易是别想甩开他的,索性也懒得去甩,让他上了自己的汽车。 对他的来意,顾轻舟一清二楚。 她不动声色,等蔡长亭先开口。 而蔡长亭,这一路却没说话,默默跟着顾轻舟去了西餐厅。 第1216章 蔡长亭的再次试探 寒风似刀,一寸寸割开肌肤。在风里站得久了,脸会皴裂,留下细小的小裂痕。 干燥,疼痛。 顾轻舟下车时,用披肩盖住了头脸。 西北的寒风,让她无所适从。她调治了些药膏,夜里涂抹上,保护肌肤,然而白天出门,还是感觉不舒服。 蔡长亭道:“这样怕冷吗?” “是怕风。” 说罢,她往蔡长亭脸上瞧了瞧。 他白皙细致的肌肤上,果然有了小小皴裂,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美,只是给他的谲滟添了几抹粗糙。 然而他是男的。 这样的粗糙感,对他毫无影响,甚至会增添几分魅力。 “真嫉妒。”顾轻舟嘟囔。 “嫉妒我?”蔡长亭笑道,“你也很好看,何必妄自菲薄?” “可是没有你这样好看。” “一般人都没我这样好看。”蔡长亭道,“不必强求。” 顾轻舟突然就发现,这厮的脸皮也越发厚了。 从前只有司行霈是这样的。 她无奈摇头笑了笑。 “早点回南边去。”蔡长亭笑道,“你太细嫩了,南边适合你。” “没有适合与否,只有人改变去适应环境的。”顾轻舟笑道,“只要不刮风,我还是很喜欢北方。” 推开西餐厅的门,迎面就是热烘烘的气息,混合了食物的香醇,让顾轻舟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和蔡长亭选了个角落坐下。 食物端上来,顾轻舟拿起那杯热可可,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温热在腹中缓缓荡开,是最温暖的触感。 蔡长亭开始切牛排,切好之后递给了顾轻舟,又把顾轻舟的端过来。 然而,顾轻舟没吃。 “我出门时才吃了早饭,又喝了热可可,现在一点胃口也没。”顾轻舟笑道,“你多吃一点,我看着就行。” 蔡长亭也不多讲究了。 他一边吃,一边和顾轻舟闲聊。 话题可以很多,比如王玉年,也比如顾轻舟的舅舅孙合铭。 “那天你和夫人吵架了吗?”蔡长亭问。 平野夫人的秘密,蔡长亭肯定不知道,不过他正在设法通过孙合铭打听。 顾轻舟也告诉过孙合铭,只要严守秘密,对蔡长亭而言,他才有价值。 不撬开他的口,蔡长亭舍不得杀他,哪怕平野夫人派人去,也会大打折扣。 “是啊。”顾轻舟道。 “因为你舅舅?”蔡长亭笑问。 顾轻舟颔首:“嗯。” 他缓缓又吃了两口,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吃好了,他才道:“你又不是顾轻舟,孙家的人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顾轻舟含笑。 她又喝了两口热可可。 杯子里的可可见底了,顾轻舟喊了侍者,让侍者重新上一杯。 等待的空隙,蔡长亭又问:“既然知道,孙家的人来找你,莫不是找茬的?” 顾轻舟认真告诉他:“孙家的人没了,是我帮他们报了仇。在之前呢,有大户人家小妾生了孩子,养在太太名下。 我挂在孙绮罗名下的,不管是不是真正的顾轻舟,孙家的人举目无亲,回来找我,不是很正常的吗?” 蔡长亭却突然笑了下:“怎么,你觉得自己是小妾生的?” 顾轻舟对平野夫人的恶意,往往体现在这些小的方面。 她的刻薄和恶毒,简直似跗骨之蛆。 “你抓这种小辫子!”顾轻舟突然冷笑了下,“要不要我把这话重复给夫人听?” 蔡长亭的挑拨,也是无时无刻不在。 他耸耸肩:“我错了,轻舟。” 这个时候,侍者重新端了热可可,也给蔡长亭上了一杯咖啡。 他们俩都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两人隐约都打好了腹稿,蔡长亭先开口了。 “夫人不太喜欢你和孙家走得太近。轻舟,你自己的打算呢?”蔡长亭问。 他们彼此试探,却又没有亮出底牌。 蔡长亭有他的,平野夫人更是,而顾轻舟拥有的,是她固伦公主的身份。 至于血脉的真假,只要平野夫人咬死了不松口,谁敢质疑? 真真假假,在权谋者的面前,是毫无意义的。 权力才是至上。 而血脉,只是争夺权力的工具。 工具可以造假的。 “长亭,如果我需要妥协的话,我也会对平野夫人妥协。假如你是真心需要我,那么拿出你的诚意。”顾轻舟把话挑开,“如果你迟迟不拿出来,等夫人先拿出我想要的,到时候你后悔莫及。” 蔡长亭修长匀亭的手指,略微一紧。 他顿了顿,始终没有再说出话来。 顾轻舟看了眼手表,已经一点多了。从这边走到学校去,也要几分钟。 “我得去学校了,两点要开会。”顾轻舟道。 蔡长亭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在外头等你。结束了,我送你回家。” 顾轻舟却摇摇头。 她笑道:“你太惹眼了,会给我带来流言蜚语。孩子是最喜欢传八卦的,我可不会跟你走在校园里。” 蔡长亭无奈笑了笑。 他只得先离开了。 临走前,他对顾轻舟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在过年前,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顾轻舟点头。 等蔡长亭走后,她的心才略微乱了。 她想起了霍拢静。 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假如蔡长亭说话算数,那么…… 顾轻舟不敢多想。 一旦她的想法暴露,她就会落入蔡长亭的陷阱里。 蔡长亭也不是头一回这样了。 下午会议结束时,更加冷了,天际灰蒙蒙的,隐约是要下雪。 顾轻舟走出校园。 不少学生跟她打招呼。 不管是不是医学院的,都认识她,恭恭敬敬叫一声院长,却又在背后嬉嬉闹闹的,想要和她搭讪。 顾轻舟没什么架子,学生们问她的问题,她都会停下来一一解答。 等她走到校门口,眼瞧着天色晚了,副官上来说:“太太,该回家了,好像要下雪了。” 顾轻舟这才跟学生们告辞。 她临上车前,往校门口看了眼,却见有个人急匆匆往外跑。 他跑得又快又急。 而这个身影,颇为眼熟,顾轻舟忙对副官道:“等等。” 已经是黄昏了,路灯尚未亮起,到处一片昏暗。 顾轻舟确定那人是自己认识的,他已经跑到了顾轻舟跟前了。 “你怎么在这里?”顾轻舟问。 而他气喘吁吁的,半晌开不了口接话。 第1217章 故友重逢 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是高桥荀。 顾轻舟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他了。 他在平野夫人的军工厂做事,平日里也难得空闲。 他试图找过程渝多次的,都被程渝拒之门外。 前些日子,他好像跟一个日本女人要好,那人的父亲也是东北军的高级将领。 “……我朋友……在日语系做教员,我来看望他……听说你来了……学生们说你呢……”他半晌才能匀出舌头,把话说得利索。 顾轻舟笑道:“对,我今天过来了一趟。” “难得碰到你,我请你吃晚饭。”他道。 顾轻舟摇摇头:“天这样冷,我得早点回去。” “吃饱了就不冷。”高桥荀坚持道,同时改用了日语,“真的很久不见你了。” 每次看到他,顾轻舟都能想起颜一源,特别是他可怜兮兮哀求的样子。 “那好,让你破费了。”顾轻舟道。 他们去了城里一家日本馆子。 这是高桥荀常来的,楼上雅间的布置,也是日式的。 顾轻舟脱了风氅之后,对高桥荀道:“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 女佣在电话里告诉顾轻舟:“师座刚来了电话不久,说今晚不能回来吃饭,需得见几个朋友。也未必回来住。” 顾轻舟了然。 她想起司行霈昨晚那些话,只怕他又要去挖墙脚了。 “我也遇到了朋友,是高桥先生。我们一起吃饭,若是师座先回来了,就告诉他。”顾轻舟道。 女佣道是。 顾轻舟回到了雅间,侍者已经在倒酒了。 她坐到了高桥荀对面。 这屋子烧了地龙,地板上是暖和的,顾轻舟整个人就舒展了。 “坐得习惯吗?”高桥荀问,“如果难受的话,你就把腿伸直,我不介意的。” 顾轻舟是盘着腿的,并非像高桥荀那样坐。她笑道:“暂时还行,等会儿腿麻了,我就伸展。” 片刻之后,侍者就上了菜。 顾轻舟中午算是没吃的,下午又是一整个下午的会,此刻饿得饥肠辘辘。 日本馆子里的菜,味道清淡,她也是很喜欢的。 高桥荀还想多聊几句,就见顾轻舟埋头吃得不换气。 “你饿成这样了?”他很是震惊。 顾轻舟鼓了满口的食物,抬头冲他笑了下:“我得先吃饱了,才有脑力和你周转。你们这些人,都不好打发。” “我们这些人?还有谁?”高桥荀不解。 顾轻舟笑笑:“我上午陪蔡长亭吃饭呢。” 高桥荀立马露出嫌恶的表情:“你怎么把我跟他比?他那么恶毒,我如此纯善。” 顾轻舟差点呛到了。 她快要忘了,高桥荀是个很不错的朋友。在她刚到太原府的时候,他还帮助过她。 后来,他和程渝睡了。 从那之后,他学会了上进,他想让程渝看得起他。 不成想,他刚回来,程渝去了趟北平,卓莫止搀和其中。 如今他们三个人的情形,顾轻舟是看不懂了。 “你当然好,比他好了。”顾轻舟笑道。 两人聊天,高桥荀也有很多问题。 不过三五句之后,他就说明了本意:“程渝她……她最近找新的男朋友了吗?” 这是试探。 他不知程渝和卓莫止分手没有。 顾轻舟喝了口汤,眼珠子微转,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听说,你交了女朋友?” 高桥荀立马大声反驳:“没有,那只是朋友。她从东北过来,赖在这里不走。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 我只当她是很好的朋友,带着她熟悉华夏,我一片赤诚。后来她……她向我表明心迹,我才知道。 我拒绝了她,所以她又回去了。从头到尾,我跟她都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丝毫的牵扯。” 顾轻舟道:“别急别急,急什么呢?” 高桥荀确实很急。 他焦虑问:“程渝也知道这件事,是不是?” “她还不知道。”顾轻舟道,“她除了吃喝玩乐,外头的事都不太上心。” 高桥荀松了口气。 顾轻舟有点犯难。 高桥荀似乎没留意到她的难处,继续问:“程渝她……” “她还跟卓莫止在一起。”顾轻舟一狠心,实话实说,“而且,云南程家知道了卓莫止,对他很满意。” 高桥荀如遭雷击。 他怔怔看着顾轻舟,好半晌才问:“他们……要订婚了?” “还没有。”顾轻舟道。 高桥荀从这一刻开始,就不怎么想说话了,而是不停的喝酒。 顾轻舟也不语。 最后,高桥荀喝多了。 他喝多了之后,没有撒酒疯闹事,而是平静对顾轻舟道:“你送我回家。” 顾轻舟说好。 结果,他昏死了过去,没说他现在住在何处。 顾轻舟只得让副官赶紧去打电话,问叶督军府的人,高桥教授的住所。 忙碌了一个多小时,顾轻舟才把高桥荀送回高桥教授那边。 和高桥荀的傻白甜不同,高桥教授是个老练又阴沉的人。 “司太太,我们日本的文化里,女子出嫁就要守规矩。”他冷冷对顾轻舟道。 他还以为,高桥荀又恋上了顾轻舟。 高桥荀曾经爱慕顾轻舟的时候,高桥教授就差点来找顾轻舟了。 他不能容忍儿子给家里抹黑。 “他喝醉了。”顾轻舟也冷漠回应,“下次碰到他,我就将他拒之千里,您大可放心。论起规矩,我们更正统。” 高桥教授的脸色微微发黑,被顾轻舟气得半死。 顾轻舟既羞辱了他的儿子,又羞辱了他们的文化。 “告辞。”顾轻舟转身,快步往外走。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司行霈尚未归来。 顾轻舟简单洗漱就睡下了。 不成想,第二天一大清早,高桥荀又来了。 “……对不起,我父亲昨天失礼了。”高桥荀给顾轻舟赔罪。 顾轻舟之所以让他进来,就是想告诉他,以后少些来往。 太原府人口众多,高桥荀可以找到适合来往的人。 而顾轻舟,跟他真不是同类。 她尚未开口,程渝就来了。 “顾轻舟,早上吃什么?我那边又是鸡丝面,你知道吗?太油腻了,我来你这边蹭饭。”她道。 然后,她就看到了高桥荀。 太过于意外,她表情略微发僵,近乎失态。 震惊之后,她转身就往外走。 顾轻舟瞧着她这样,有点意外。 第1218章 吃醋 程渝夺门而去。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预感要出事。 她转过脸去看高桥荀,果然见高桥荀神色起了变化。 哪怕再单纯的男人,都看得出程渝对他余情未了。 程渝几乎是要把“余情未了”四个字清清楚楚写在脸上的。 “她……她心里有我,是不是?”高桥荀转眸,望着顾轻舟,眼底全是激动,隐约现了泪花。 顾轻舟不语。 他看得一清二楚,没有顾轻舟说话的必要。 他离开时,脚步都轻盈了起来。 “作孽。”顾轻舟叹气。 她也不怪程渝。人在突发之下,多半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就像当初顾轻舟和司行霈,他们的仇怨未解时,司行霈遇到了刺客,顾轻舟会身不由己扑上去替他挡枪。 那时候的她,比程渝做得更过分。 想到这里,顾轻舟去了趟程渝的院子。 卓莫止昨晚没过来,程渝衣裳未脱,就上床睡觉了。 她把头埋在被子里。 听到脚步声,她警惕抬头。看到顾轻舟时,她虽然松了口气,却有那么点失望。 也许,她以为追过来的是高桥荀呢? 顾轻舟坐到了她床边,隔着被子拍了拍她:“别难过。” 程渝道:“我不难过。” “也别自责,你没有做错什么,谁都有情难自控的时候,包括我。”顾轻舟道。 程渝撇撇嘴。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叹出来。 良久之后,她重新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她躲在被褥里,声音嗡嗡的:“你走吧,让我睡一会儿。” “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玩?”顾轻舟问。 程渝摇摇头。 她不想去,哪里都不想去。 此刻的她,浑身无力。 她想起了一点往事。那点往事里,高桥荀像个孩子般冲她微笑,叫她心力憔悴。 她是不屑于承认什么的。 她不诚实,她的身心却都很诚实。它们在高桥荀面前,背叛了她,出卖了她,让她淋漓尽致被高桥荀窥探了本意。 她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下午两点多时,佣人喊她吃饭。 她早上没吃,这会儿的确饿得饥肠辘辘了,故而爬起来。 一顿饭吃完没多久,电话就响了。 程渝只当是卓莫止,就去接了。 不成想,电话那头是高桥荀。 他声音暗哑,中国话仍是那么蹩脚:“能不能见个面呢?你以前的一样东西,我想要还给你。” 程渝想着,自己早上那般失态了,一味躲起来,他反而多心,没完没了。 从高桥荀决定离开她时,这段感情就结束了。 心可能会疼,也会滞后,还误以为他们在一起,于是就需要折腾,需要疼痛。 程渝了解,这些都是必经的过程。 她前夫背叛她时,这些她都经历过。她也能明白,再过一些日子,她遇到高桥荀时,也会平静。 甚至会戏谑,跟他说几句俏皮话。 “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程渝道。 “那约在之前常去的餐厅,你知道地址的。”高桥荀的声音里,透出喜悦,实实在在传达了过来。 程渝莫名心酸。 和他在一起时,虽然时常嫌弃他,虽然恪守本心,不与他谈感情,可每每总是感觉他可怜。 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每次欺负他,程渝都有负罪感。 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两个年轻男女之间的。 程渝坐在房间里,沉思了很久。 末了,她给卓莫止打了个电话。 现在卓莫止是她的小男朋友,若是去见之前的小白脸,说一下自然是最稳妥的,免得彼此麻烦。 这是她的责任。 一个人处于一段感情里,无论性别,都应该是个负责之人。 “……我早上和他造成了一些误会,我想要解释一下。而且,他说从前遗留了东西在他那里,我去拿回来。”程渝道。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程渝又喂了一声。 仍是没声音。 这是学堂里唯一的一部电话,打通之后,那边去喊了卓莫止,卓莫止在上课途中,临时过来了。 他跑得很快,声音略有点喘,说了句:“阿渝”。 这会儿,他却不吭声了。 程渝又问:“你是不是不想我去?” 砰的一声。 程渝听到了响动。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里才传来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卓教练他……他回去上课了。”那人道。 程渝就知道,卓莫止甩了电话走人了。 脾气很大。 程渝该做的都做了,故而换了套衣裳,重新梳头。 她把自己收拾妥当,就到了下午五点半。 夕阳西垂,落日似融化的金子,把庭院镶嵌了金边,触目辉煌。 有点冷,程渝穿了件皮草,一圈黄澄澄的皮毛领子,遮掩了她的颈项。她缩在厚重的皮草堆里,既温暖又尊贵。 她去了那家餐厅。 刚下汽车,她就看到了高桥荀,他站在灯火葳蕤处,一袭西装,焦虑又忐忑。 程渝的脚步顿住。 她在犹豫。 她想起了很多事,从前的种种全在心头,令她的眼睛发涩。 她最终还是走向了高桥荀。 高桥荀大喜。 两人在餐厅坐下,程渝问:“有什么要还给我?” “也不是还给你。”高桥荀笑道,“是想要送给你。” 说罢,他给她倒了一杯红葡萄酒。 红葡萄酒在水晶的高脚杯里,微微起了涟漪,一圈圈荡开又归于平静。 程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点头示意。 她的话,可以留到最后再说。因为饭后,他们都饱了,有力气下狠心,也有力气悲伤。 “我之前很喜欢马,你是知道的。我曾经说过了,要送给你一匹马,你说喜欢棕黄色的大马,要蒙古的。”高桥荀道。 程渝记得这话。 说这话的时候,她思路很清晰,就是想要刁难高桥荀。 她曾经见过英国督察的马,就是很高大,毛发油亮。 “我前不久认识一位蒙古王爷……” “还有蒙古王爷吗?”程渝问,“他们没回去?” “有人没回去,多半在天津的租界里享福。”高桥荀道,“总之呢,他帮我弄到了,已经到了太原府。” 程渝眼睛略微发亮。 她很早就想要一匹属于自己的马。 然而,这又是高桥荀送给她的,多少令她为难。 “什么样子的?” “我叫人牵过来了,就在后头街上,去看一看吗?”高桥荀已经拉开了椅子,站了起来。 程渝略微沉吟:“好,我先看看。” 看完了,找个借口说马不好,不是自己喜欢的,再拒绝了他,如此反而不伤人。 第1219章 宝马 程渝见到了高桥荀送给她的马。 路灯已经亮起,那匹马在灯下,打了个响鼻。它高大健硕,浑身棕色毛发油亮,是最上等的宝马。 比香港督察那匹还要好。 香港的那一匹,美得太过于雕琢。 而这一匹,到底是从草原上直接牵过来的,健硕优雅,却又带着几分野性。 程渝微微捂了下胸口。 她看上了,心动了。 “退还给人家吧,我如果想要马,还是比较娇小的白马更适合。”程渝道。 说罢,她转身往餐厅走。 她是不擅长控制自己情绪的,喜怒哀乐几乎全在脸上。 高桥荀心思简单了些,却不是傻子。他多看她几眼,就知道她眼底的狂热和欣喜。 她不能收这礼物。 她出来看看,就是更好拒绝高桥荀的。 接下来的晚餐,程渝都心不在焉。她很想表现得自然,可演戏这种事,她不太娴熟。 一顿饭终于吃完了。 她清了清嗓子,对高桥荀道:“我今天来,是有句话告诉你。” 高桥荀坐正了身姿。 “你别误会我早上的行为。我当时没有梳妆,看到陌生人自然不好意思。”她道。 高桥荀脸色略微变了。 他呼吸不稳,唇色也似乎在泛白。 这情形,倒好像是落了水无处容身。他伸手,抓住了程渝,就像抓住了浮木:“你为何不肯承认?” 程渝想要抽回手。 她硬了心肠:“我就是怕你误会,才见你这一次。要不然,我为何要跟你出来吃饭?” 高桥荀的手握得更紧,几乎捏住了她的。 他不让程渝逃脱。 程渝索性不抽了。 “你看一看自己的心。”高桥荀的声音很低,低得近乎卑微,“它知道的,你为何非要违背它?” 程渝只感觉心头发苦,有谁一刀刀割她。 然而,从前的经历,又是那样鲜活,历历在目。 心是柔软的,不控制它,程渝就会堕落得更厉害。 虽然她现在也很堕落。 “人的心里,多装着安逸、懒惰甚至邪恶。一旦放纵了它,就不是正常的人了。你误会了我的本心,它只是很做作,并非爱着你。”程渝道。 高桥荀的手劲,慢慢轻了。 那只看似秀气、实则很有力气的手,顿时就软绵绵的,好像每一块骨节都脱落了,只剩下皮肉。 “阿渝。”他的声音,也完全没了力气,“为什么要这样?” 这个问题,程渝没有回答。 在一瞬间,她想到了很久远。想到了争吵和埋怨,想到了委屈——他的,也有她的。 它原就不是正常的开始。 程渝站起身,道:“莫要再找我了,也别惦记我了。我说过的话,就不会反悔。我若是想要折磨你,勾引着你,今天就不会来说这些话了。” 她很利落,一点幻想也不给高桥荀。 有幻想也许会耽误高桥荀的时间。 可高桥荀,他的时间是没有价值的,他宁愿被耽误。 他兴致勃勃来找她,却只是如此结果。 程渝回到家,精神有点恍惚,她回想了下今天的所作所为。 她没有错。 逃避是无用的。她早上那样失态,避着不见高桥荀,不过是重新把他拉入漩涡。 高桥荀应该长大了。 大人应该明白,不是每件事都有结果;丢失的东西,再怎么属于你,再如何心爱它,也未必找得回来。 她独坐在黑暗的房间里。 夜寒如水,她的身子有点僵硬,她也一直没有变化姿势。 直到外头的大摆钟敲响了四下。 她略微吃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坐了一夜。 堪堪睡了片刻,她觉得好像遗忘了一点什么,却又想不起是什么了。 早上六点多,她又醒了。 每次她醒过来,心情都很好,今天却烦躁翻了个身。 这么一翻身,她滚入了旁边空空的被褥里,这才惊觉自己遗忘了什么:卓莫止昨天没来。 “他生气了。”程渝心中透彻。 她什么都知道,很多时候她只是懒得替旁人考虑而已。 她躺在被窝里,伸了下腿,被窝里是冰凉的。 正想要喊女佣烧个汤婆子给她时,院内响起了顾轻舟的声音:“程渝!” 这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是很高,好像要给她提个醒。 她还以为卓莫止在。 “进来吧,就我一个人。”程渝隔着窗户回应,声音也很高。 顾轻舟推门而入。 早晨的阳光,尚未照入这间房舍,故而光线有点暗淡。 顾轻舟开了电灯。 “程渝,高桥荀早上来了,牵了一匹马过来。他还有几句话,要我转告你。”顾轻舟道。 程渝坐起身。 她表情颓败:“说吧。” “他说,这匹马是专门给你买的,他留在身边也是徒添麻烦。就算是分手了,也该送你一样分手礼物。如果你不想要,就在转卖了,别回送给他。”顾轻舟道。 程渝揉了揉太阳穴。 顾轻舟转述完毕,才问程渝:“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程渝一头雾水。 “高桥荀。” “我没想过回头。”程渝道,“你是不是当我傻?” 顾轻舟看了眼她。 程渝看得出她的心思,立马道:“闭嘴啊,什么话都别说,否则一大清早吵架,多不吉利!” 顾轻舟沉吟了下,果然不语了。 两人沉默坐了片刻,顾轻舟才问程渝:“马怎么办?” “送给司行霈吧。”她道。 “这不太好。” “那卖了。”程渝道,“他既然说送给了我,我怎么处理都是应该的。” 顾轻舟道:“你自己去卖吧,此事我不插手。” 她站起身走了。 程渝喊了女佣,让女佣去把马牵到西跨院的外面。 女佣就去了。 马儿虽然漂亮,可很温顺,在女佣的牵引下乖乖跟随着。 程渝瞧见了,心中一阵酸涩,差点落下眼泪。 她极力忍住了情绪。 正好这个时候,卓莫止来了。 他一夜未至,此刻不早不晚的跑过来,很是奇怪。 他瞧见了马,忍不住赞道:“这倒是一匹很强壮的军马,司师座送给你的?” 程渝道:“不是,是高桥荀送的。” 卓莫止原本冷峻的面容上,覆盖了严霜。他手指僵硬,用力才能蜷曲起来。 而程渝,正在端详那匹马,丝毫没留意他。 他一把拽过了她的胳膊,将她打横抱起。 程渝没防备,吓得半死,人已经凌空了。 “你干嘛?”她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卓莫止不答,径直回了卧房,把程渝重重扔到了床上。 第1220章 怎么哄? 枕席柔软,程渝落入其中,并未感觉疼痛,只是脑袋天旋地转。 待她脑子清晰时,卓莫止压住了她。 他眸色阴森,似寒夜魉煞。 他的手长期握枪,有粗粝的老茧,带着略微酥麻的摩挲,在她面颊滑过。 他缓缓摩挲着她的脸。 程渝被他的气势摄住了,所有的泼辣都掩埋心中,发泄不出来。 她怔怔看着他,呼吸都快要屏住。 “我不喜欢那匹马。”他声音也冷峻,宛如寒冬屋檐下的冰锥,“处理掉它。否则,我就要出手了。” 程渝慢慢从震慑中回神。 她看着卓莫止,想起他为了救自己磨破了脚掌,心中有了几分胆怯,总好像是亏欠了他什么。 出身程家的大小姐,从小就习惯了别人为她出生入死。哪怕是磨穿脚底,也是那些人的荣耀。 程渝是不习惯感恩的,可面对卓莫止时,她心中总是过意不去。 她很讨厌这种亏欠。 “我会卖掉。”程渝半晌才组织好了语言,回答他道,“不是因为你,是我原本就打算卖了。” 卓莫止没有动。 程渝推他,就感觉他似一座山,稳稳压住她时,她毫无反击之力。 “不为我?”他问。 这句话,声音也是凉的,是心头的寒意往外冒。所以,这话不算多么狠,反而有点悲。 程渝没听懂。 卓莫止也敛了情绪。 “对,我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程渝道,“我下定了决心的事,也绝不回头。我原本就是要卖掉那匹马的,跟你没关系。” 卓莫止不语。 程渝又道:“当初我们是如何说的?” “如何?” “你是我的小白脸。”程渝道,“如果你忘记了,请你离开!” 卓莫止的表情不动,只是微微抿紧了唇线,露出他的狠戾。 他缓缓起身,松开了程渝。 程渝舒了口气,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消失,压在她心中的重量也不见了,程渝一下子就找回了自己。 在卓莫止身下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令她害怕。 她猛然跳下床,鞋也不穿就往外走。 那匹马,程渝交给了佣人,让佣人牵出去还给高桥荀。 “如果他不要,就牵去卖了。当着他的面卖了都行。”程渝道。 佣人道是。 黄昏时,佣人回来了,拿了一张汇票给程渝。 “已经卖了,程小姐。”佣人道,“数目太大了,小人就擅自做主,要了银行的汇票。您拿着汇票,就可以去银行取出钱来。” 程渝看到数目,有点震惊:这么贵吗? 她还以为,这匹马不过是普通的好马,如今看来,识货的人认出它是宝马,所以高价买走了。 “那些钱,我要捐给孤儿院。”程渝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想到那匹马。 如果不是高桥荀找来的,她真想买过来。 那的确是好马,司行霈充当他的坐骑军马也适合。 飞机运回平城也很方便的。 可惜了。 “也好。这钱不少呢,不如分成五份,捐给五家慈善堂。”顾轻舟道。 程渝把汇票给了顾轻舟:“你帮我办这件事吧,我实在不想弄了。我的脑子,也弄不清楚。” 顾轻舟失笑:“也好,我来吧。” 她又问程渝,“听说卓莫止今早脸色不善的走了,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他那个脾气,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热气,想跟他吵架也难。”程渝笑道,“他连发火都不会。” 卓莫止生气的时候,是有一种气魄,能让人感知他的愤怒。 愤怒应该是炙热的,而他的愤怒是冷酷的。 “你也莫要欺负他。”顾轻舟随口提了句。 没想到,这一句就惹恼了程渝。 “我欺负他?他欺负我还差不多。我程大小姐,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在他面前,我总是内疚和亏欠,你知道这多难受吗?”程渝咆哮了起来。 顾轻舟推了下她的肩膀:“出去发疯,我没空理你。” 说罢,她起身走了。 程渝鼻子差点气歪了。 她跟上了顾轻舟,非要把事情跟顾轻舟解释一通。 “……我打电话告诉了他,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直接扔了电话。”程渝道,“我去见高桥荀,是为早上的事做个解释。我问心无愧,顾轻舟!” 她挺了下胸,想要理直气壮。 顾轻舟不回答她。 程渝就继续道:“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顾轻舟这才停下脚步,笑道:“我看他不是生气,而是吃醋了。” 程渝嗤之以鼻:“一个大男人,吃什么醋?娘们唧唧的。” 顾轻舟忍俊不禁。 她控制自己,不让自己笑出声。 “怎么了?”程渝见她憋笑很辛苦,有点费解。 “没事,就是司行霈总爱吃醋,我回头要把你的话,说给他听。”顾轻舟道。 程渝这才知道,原来男人也爱吃醋,并且醋意泛起来时,比女人更加不讲道理,什么醋都会吃的。 她目瞪口呆。 卓莫止昨晚没来,程渝想起他好像是满眼的红血丝,还以为他是气狠了。 如今想了想,他肯定是一夜未睡。 从他昨天接到电话,到今早来找她,定然是气了很久的。 “那我是不是得哄他?”程渝问。 顾轻舟笑道:“随便你。如果司行霈吃醋,我是会哄的。” “怎么哄?” “这就很难说了,投其所好吧。”顾轻舟笑道。 程渝白了顾轻舟一眼,觉得顾轻舟是在消遣她。 顾轻舟不理睬她。 把她送走之后,顾轻舟准备叫人去城里的慈善堂看看。 司行霈这个时候回来了。 “出了点事,叶督军气得骂娘。”司行霈笑道,“真还挺逗的。” “什么事?”顾轻舟接过他的风氅,亲自为他挂起来,贤惠又殷勤。 “一点小事。”司行霈笑道,“不过,可能会跟咱们家有关。” “咱们家?” “对。”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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