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点意外,同时悄悄把燕窝递给了女佣,自己轻手轻脚走了。 她最近还是很忙。 裴家的人回来了,司琼枝临时董事就要退位,医院仍是裴家管理。 她很想打听裴诚的消息,却又感觉很刻意。 第二天,司琼枝到了办公室时,同事们凑在一起议论,然后看到她来了,他们把什么东西藏到了抽屉里,慌忙要散开。 东西收得太快,就有一张照片不受控制的从桌子底下滑了出来。 照片轻飘飘的,好巧不巧落在司琼枝的脚旁边。 她捡了起来。 是婚纱照。 照片上的罗艾琳小姐,亲昵依靠着裴诚,笑得满脸灿烂,眼睛里好像有光。 司琼枝的手有点僵硬。 她在那一刻,整个人好像被冻住了。她清清楚楚看得见同事们的错愕,以及办公室里特别安静,她能听到自己脉搏跳动的声音。 她想要说点什么,总感觉不说什么不太像话。 可舌头和嘴唇似千斤重,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僵持了约莫两分钟,这才把照片还给了同事,转身走了。 她走得很慢,同事喊了她一声“司医生”,她没有回头。 她镇定自若走到了走廊上。 有两位医生不放心,跟出来,远远看到她脚步均匀,走到了走廊尽头,一点事也没有。 不成想,快要下楼梯时,她平地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直直跪了下去。 隔得老远,都能听到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得叫人耳朵发麻,只感觉那腿肯定要磕断了。 旁边有护士经过,匆忙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有让她从楼梯上栽下去。 同一个办公室的实习医生们,如梦初醒般,上前把司琼枝给架了回来。 第1474章 喜欢你的漂亮 司琼枝请了一周的假。 医院的谣言是要翻天了。 “……裴医生那么喜欢司医生,他怎么会跟罗小姐结婚呢?” 整个医院的人,对裴诚暗恋司琼枝的事心知肚明。 司琼枝是个出入带副官的大小姐,平日里虽然亲和,工作也认真负责,可无形中总给人很大的压力,同事们不敢开特别过分的玩笑。 大家看在眼里,故而司琼枝进医院这么久,没有跃跃欲试想要追求她的人。 不曾想,罗小姐却后来居上。 “也不能这么说吧,好像罗小姐在英国就是裴医生的女朋友。”有人反驳。 后来又有人说:“不是,是罗小姐追求裴医生,裴医生没有接受她。” “那罗小姐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 然后,他们又议论,到底是罗小姐更配裴医生,还是司医生。 论起家世,司医生肯定更胜一筹;论起容貌,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比不上司医生,包括罗小姐。 可论起在这行的地位,罗小姐因为毕业早、就职的医院出色,好像更有名气。 司医生还在实习,不管是毕业的学校,还是工作的单位,都不如罗小姐那么厉害,而且工作年数短。 这方面来说,罗小姐和裴医生两个名医,倒好像是更般配。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有人去问了裴家的人。 裴家是惊呆了的。 他们没想过裴诚会不知不觉订婚。 不过,他在司琼枝跟前碰了那么多的钉子,心灰意冷打算和罗小姐结婚,也是能理解的。 裴家给裴诚发了电报。 裴诚可能是不看家里的电报,一直没回应。 “派个人去趟英国,问问怎么回事。要是结婚,不能仓促呀,他可是裴家的长孙。”裴诚的母亲很着急。 于是,裴家派人去了英国。 司琼枝请假在家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梁千然的耳朵里。 梁千然打电话给她:“不是要听我弹曲子吗?我的手指都磨破了,刚学会了一首,你什么时候来听?” “什么时候都不想听,那是我拒绝你找的说辞。”司琼枝道。 梁千然就捂住了胸口:“你好刻薄啊司医生,我的心都要碎了。” 司琼枝就想挂了电话。 不成想,梁千然却道:“你不出来听?那我去你家。我想,这个时候,你的家人肯定欢迎有个人去打搅你。” 司琼枝一惊。 所有人都知道了吗? “不必。”司琼枝终于道,“约在哪里?” 梁千然就说了一个咖啡店的名字。 司琼枝这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部分时间是睡觉。 她前些日子连轴转了三个四十八小时的班,体力和精神都有点透支。要不然,她也不会好好走路就摔倒。 睡着了,心里是挺安静的。 直到梁千然一通电话,才好像巨石投入了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把她藏匿的一切都摆在眼前。 司琼枝足足坐了五分钟,这才收拾好心情,更衣出门了。 她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她大嫂。 大嫂这些日子要养胎,几乎是不出门的,除非去颜家看颜恺。 “恺恺好点了吗?”司琼枝若无其事和大嫂闲聊。 “没事了,没再出现过不受控制的表情和动作。”顾轻舟道,“我接下来的重任,是黄家那孩子,得治好他。你要出去?” “梁千然约了我喝咖啡。”司琼枝道,“上次答应了他,不好爽约。” “早点回来。”顾轻舟道。 司琼枝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的余光,看到她大嫂一直在目送她,眼睛里有忧色,但是她没有回头。 见到梁千然的时候,梁千然发现她气色挺好的,唇色仍是很红,眼睛明亮,竟然有点饱睡之后的精神奕奕。 “咦,不是说你为情所困,在家里要死要活吗?我看你的样子,倒好像是不错。”梁千然道。 司琼枝瞥了他一眼,阴测测道:“你这么会聊天,真讨人喜欢呢!” 梁千然哈哈笑起来。 他们选了一个靠近钢琴的位置。 此刻,咖啡馆里还没有琴师,钢琴安静摆放着,黑白琴键可以倒映出人影。 侍者给他们端了咖啡和点心。 司琼枝喝了一口咖啡,就催促他:“去弹啊,听完我要走了。” 梁千然却笑道:“跟我预想中完全不一样啊。” “怎么?” “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失魂落魄好一会儿,才会想起自己出来是干嘛的。”梁千然道。 司琼枝:“……” 梁千然好奇看着她,问:“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心情?” 司琼枝道:“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容忍傻逼一分钟,就算积累了一份功劳,死后可以上天堂。” 梁千然:“……” 还是这么刻薄,完全不像要死要活的。 梁千然后悔今天约她出来了。 司琼枝继续喝了两口咖啡,然后催促:“真的不弹?我喝完这杯就要走了。” 梁千然问:“我要是会弹,你跟我交往吗?” 他已经做好了司琼枝冷嘲热讽他的打算。 不成想,司琼枝道:“一个人有诚意,是值得尊重的。我现在没有男朋友了,单身。你如果没有撒谎,也是单身,而且对追求我这件事表达了你的诚意,我想咱们可以尝试。” 梁千然直到这一刻,才觉得这女人不正常的地方了。 他沉默了片刻,道:“真的很难受吧?” 司琼枝道:“你故意找茬,看来你的钢琴还没有练好,诚意也没有达到,咱们就算了吧。” 梁千然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笑。 司琼枝低垂了羽睫。 等她把一杯咖啡喝完了,见梁千然不开口,她突然问:“老实说,你喜欢我什么?” 梁千然欲开口。 司琼枝却自己打断了他:“别说什么救命之恩。” “你漂亮啊。”梁千然道。 司琼枝笑了笑。 梁千然道:“别笑,这是实话。我这个人文不成武不就,人品堪堪,性格马马虎虎,家世不过如此。 认真说起来,我简直是个酒囊饭袋。既然自己都不够优秀,如何要求别人出众?故而我只有最肤浅的要求了——就是漂亮。” 司琼枝认真想了想这话。 她好像被说服了,道:“你还是蛮有见识的。” “多谢夸奖。”梁千然笑道,“钢琴我只学会了一段,我弹给你听。不管好坏,你别挑刺,咱们正式开始交往,如何?” 第1475章 擦肩而过 司琼枝一不留意,就差点掉入了梁千然的沟里。 这货为了追她,也是百般武艺齐齐上阵。 能有这样的功夫,肯定是追过不少人的。 司琼枝实在不想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到了要和梁千然这种花花公子谈感情的地步。 “不。”她道,“不管你弹得如何,我都不会和你交往。你身上没有我需要的。” “你要什么?” “专一。”司琼枝道,“我想要一个人只爱我,把我放在心尖上,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好的。” 梁千然看了她。 这一刻,他几乎觉得她快要哭出来了,她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都有点哽咽。 但是她很快就把情绪敛了,低头整了下自己的刘海,加以抵挡。 梁千然不太想逼迫她。 “等我真的学会了一首完整的曲子,你陪我跳一支舞好吗?”梁千然道,“如果你觉得诚意够了,咱们就再深入来往。” 司琼枝似乎想要赶紧离开。 她仓促点头,不看梁千然,站起身拿了自己的手袋:“回头见。” 一周之后,司琼枝早早起床,去了医院上班。 她的吴老师问她:“感觉如何,低血糖好点了吗?” 她那天的失态,吴老师自动帮她描补了。 司琼枝道:“已经好多了,我上次是太累了。” 她出现在医院时,又有不少人开始议论。 他们似乎想看到她苍白憔悴的样子。 然而,狠狠睡了几天的司琼枝,精神很好,脸色红润,眼神明亮。 她心里好像有一口枯井,什么情绪丢进去,枯井里都没有供它发芽成长的土壤,只要盖上井盖,等待着丢进来的情绪自己慢慢枯死。 “她真的挺狠的。”同事们在背后说。 司琼枝的干脆利落,让八卦也没了用武之地,看热闹的人都感觉扫兴,各自离开了。 她正常上下班。 直到她恢复上班的第三天,玉藻才端了一块蛋糕给她。 司琼枝不解。 “这是我叫阿爸单独买的,给姑姑的。”玉藻道,“上次我过生日,朱嫂去叫姑姑吃饭,姑姑睡着了。” 司琼枝这才想起,自己错过了玉藻的生日。 她很内疚。 不成想,玉藻并没有指责她的遗忘,反而是记挂着她没有吃到蛋糕。 司琼枝抱住了玉藻,问她:“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我去年的时候最想要钻石手链,阿爸已经给我买了。今年还没有想到要什么。”玉藻道。 司琼枝道:“姑姑带你去买衣裳,好吗?” 玉藻道:“姑姑,这样你会好受点吗?” 司琼枝:“……” 她后来去买了只乳白色、碧绿眼珠的小奶猫,送给了玉藻。 小猫很可爱,可玉藻好像对它没什么兴趣。 倒是顾轻舟爱不释手。 顾轻舟也问司行霈:“我的木兰和暮山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了……” 她把木兰和暮山送走之后,只回去看了它们一次。 木兰还认识她,高兴往她怀里扑,可惜它已经很重了,足足有四十多斤,差点把顾轻舟压倒。 “是什么?”玉藻问。 顾轻舟就告诉她:“是狼。” 小玉藻的双眸发亮:“我喜欢狼,狼在哪里?它吃人吗,会不会咬我的手臂?如果它想要吃我的手,我可以给它吃。” 顾轻舟:“……” 司行霈:“……” 司琼枝:“……” 玉藻的天赋有点奇怪,总感觉她像是司行霈亲生的。 司琼枝对小侄女的弥补黯然退场,毫无办法了。 时间过得很快。 当顾轻舟肚子里的孩子三个多月时,她出现了轻微的落红,故而要卧床静养,小腹处也显怀了。 照顾玉藻的重任,顾轻舟交给了司行霈,并叮嘱他要把女儿往淑女的方向培养,别弄出个野小子来。 这话,司行霈没听进去。 司琼枝也每天都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忙起来没日没夜的,跟从前无异。 医院里常有裴诚的消息,司琼枝听到就会避开。 故而她错过了裴诚即将回来上班的消息。 时间到了农历的三月下旬,其实是新历的五月初了。 距离她听到裴诚结婚消息,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司琼枝彻底把自己和这件事剥离开了。 天气一日日炎热,司琼枝换了短袖的白大褂,同事们正在讨论她怎么还不晒黑,甚至打赌她今年夏天过去,会不会更加像南洋女子时,司琼枝接到了电话。 是梁千然打给她的。 “我真的学会了,今天必须见我一面,你知道我这两个月多努力。”梁千然道,“今晚如何?” 司琼枝今晚不用值班,而且算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就道:“那好,下班你来接我。” 顿了下,司琼枝道,“就是来接,不准带花,不准搞其他小动作,否则以后都别来了。” “是,遵命。”梁千然笑道。 司琼枝挂了电话,去查房了。 与此同时,吴老师接到了裴诚的电话。 吴老师有点吃惊:“你这是到新加坡了吗?” “嗯,刚下船,还在码头。”裴诚道,“我下午要去趟医院,您几点下班?” 吴老师下午有场手术,大概六点结束。 “我六点之后有空,你可以晚点来,也可以等明天再来。”吴老师道。 裴诚道:“我等您吧。我想办好手续,明天上班,听说好几个病人等着做手术。” 他离职好几个月了,如今回来复职,旁人不会说什么。 他上次的手术,根本没造成严重事故,他又是董事之一,哪怕他不离职,也没人能议论他。 他的姿态做到了,自动离岗这么久,如今回来,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那行。”吴老师道,“回头见。” 裴诚挂了电话,就回家了。 他收拾好了之后,去见了父母和祖母,又回到了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想要早点去医院,又感觉太刻意了,愣是拖到了五点。 他亲自开车,到了医院。 心跳得厉害,他掌心一层薄汗,方向盘都有点滑。 然后,他就在医院的门口,看到了司琼枝。 他还没来得及情怯,就看到有个人开了汽车的门,而司琼枝很熟稔上了他的汽车。 那人正是梁千然。 裴诚的汽车和他们擦肩而过。 他缓缓把汽车停在医院门口,足足在车子里坐了十分钟,才像蓄积了力气一般,下车进了医院的大门。 第1476章 司琼枝的信任 裴诚进了肿瘤科室时,同事们看到了他,很是惊讶,同时又很热情和他打招呼。 他彬彬有礼,一一回应了,虽然仍是一副冷漠神色。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准备动手打扫时,吴主任来了。 “别忙了,我叫人替你收拾。”吴主任道。 裴诚看了眼手表:“还没有到六点。” “手术很顺利,提早结束了。”吴主任道,“你到我办公室来吧。” 他们去吴主任办公室时,路过护士站。 小护士们笑嘻嘻和裴诚打招呼,说:“裴医生,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酒呀?” 裴诚道:“没有的事。” 他态度格外严肃,几乎是要发脾气了。 小护士们以前也跟他逗趣,他一般是静静听着,很少当面叫人难堪。 吴主任也好奇看了眼他。 开口的小护士很尴尬。 等到了吴主任的办公室,吴主任就先问了他:“我们收到了你寄过来的照片,听说你结婚了?” 裴诚好想用力压住愤怒。 他沉默了两分钟,才道:“不是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吴主任也没空听他说这些,故而他道:“先办手续吧,以后有空告诉您。” 吴主任点头。 等手续办好,已经到了六点半。 早班的医生们五点就下班了,其他这会儿也该走了。 不成想,等裴诚和吴主任下楼时,办公室那边喧嚣不已,大家好像都没走。 吴主任好奇看了眼。 就有医生道:“主任主任,我们到处找您。” 然后,同事看到了裴诚,很惊讶道:“裴医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过来。”裴诚客气又疏离。 同事就先跟吴主任说了自己的邀请:“今天是孙医生过生日,最后一个单身日,他下半年要结婚了。 他包了场子,可以跳舞、喝酒,大家一块儿去热闹热闹。主任,你也一起去吧,孙医生刚刚去手术室找您了,不成想您在这里。” 孙医生是新来的,家庭条件不错,很会做人。 同事们都挺喜欢他的,故而他请客也愿意捧场。 而且,这次是人家的生日,怎么也不好拒绝。 吴主任有点累,真想早点回去,就道:“你们去玩吧,我明天还有手术,今晚要早点睡。” “那您玩一会儿再走吧。”同事道。 正好此时孙医生来了。 他是个很擅长言辞的人,热情邀请了裴诚和吴主任。 裴诚满腹心事,却也看出了吴主任的为难。 同为主治医生,他了解吴主任的辛苦,就道:“主任明天要忙,是得好好休息。我去吧,回头我多喝两杯,就当替了主任。” 其他同事都不能说这种话,只有身为董事之一的裴诚可以。 众人就不再勉强了。 吴主任微笑了下。 裴诚一是替吴主任解围,二是很想喝一杯,走进热闹的人群,这样他才不至于把自己逼疯。 众人下楼时,就有同事低声问:“司医生呢?” “嘘。” 裴诚知道,罗艾琳寄了照片回来;他也知道,司琼枝跟梁千然好了,其他人不愿意在他面前提起。 他慢慢往下走。 到了餐厅,众人到了孙医生包下的那个雅间,一共有两桌,坐下之后就有人下楼去叫酒上来喝。 裴诚一直很克制。 宴席到了一半,有人提议去下面舞池玩,人一下子就走了很多。 裴诚也离席,去了楼下的酒水台。 他要了一杯酒,准备喝时,就在不远处的舞池里,看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正是司琼枝和梁千然。 他们显然是刚刚进入舞池,还没有磨合好,司琼枝不知不觉踩了梁千然一脚,无奈笑着赔礼道歉。 裴诚端着酒杯的手,略微有点发抖。 正在此时,司琼枝突然看到了他。 她停了下来。 梁千然诧异,转身寻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裴诚。 “他怎么回来了?”梁千然问,“是不是回来补办婚礼的?” 司琼枝的脸色一白。 她沉默了两秒,对梁千然道:“你弹得很好,抱歉我今天不能陪你跳舞了,下次吧。” 说罢,她甩开了梁千然的手,走向了裴诚。 裴诚对这一变故目瞪口呆,同时后背紧紧绷着。 司琼枝走向了他,看着他的眼睛,在那薄薄的镜片后面,看到了他的眼神。 她拉起了他的手。 裴诚跟着她,出了饭店。 五月的夜晚,琼华如炼,月色映衬着灯光,把餐厅的门口也照得如白昼。 司琼枝握住了裴诚的手,回神时打算松开,裴诚却用力回握了她的。 然而,只是一瞬,他就松开了。 “……听说你要结婚了,是不是?”司琼枝努力扬起脸,问他,“是真的吗?” 裴诚一愣。 他大概没想到,他再次见到她时,会是如此的开场白。 “不是。”他道,“那是个误会,我也不知道罗小姐给医院寄了照片。我家里人去英国找我,我才知道。所以……” 他想说,所以我回来了。 他定了两个学期的研究课程,花了很大一笔钱,用了人脉才拜入的老师,全部被他放弃了。 他要回来,亲自解释。 不成想,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司琼枝突然往旁边的台阶上走了两步,然后视线稍微高于他的时候,她捧住了他的脸。 等她的唇落下来的时候,裴诚整个人都懵了,身子僵硬立在了原地。 司琼枝的唇很软,可能是刚刚喝了酒,她的唇齿间有葡萄酒淡淡的香醇,能令人沉醉。 直到她松了手,裴诚才回神。 “上次你给我的,我还给你。”司琼枝的气息微乱,“你如果还想要追求我,就给我解释清楚,并且让全医院的人都相信。”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裴诚这次终于开窍了,一把将她带入了怀里。 他低声在她耳边道:“琼枝……琼枝,我好想你……” 他的手臂很用力,牢牢箍住了她,四周的人不停围观,裴诚把头埋在司琼枝的肩膀里,躲开那些目光。 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司琼枝心中的枯井,被猛然推开了,以前丢进去的那些委屈和心酸,一股脑儿跑了出来,并且慢慢化为灰烬。 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看到他的瞬间,就明白他是为了她回来的。 假如他真的变心,假如他真的放弃了她,去和别人结婚,依照他的性格,他此生都不会再回新加坡了。 他这么短的时间内回来了,他一定是回来找她的。 一定是有误会。 在那个瞬间,司琼枝如此的肯定。 她想,这就是信任吧? 她心中对他,终于滋生了信任,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肯定他,对他有了浓郁的爱情。 第1477章 逗趣 司琼枝任由裴诚抱着,没有动,也不顾四周的目光。 她好像爬了很高很高的台阶,终于爬到了顶点,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风景。 这风景是如此的美好,比她想象中更好,她所恐惧的一切都不存在。 她很累,只想让夜风吹过她的面颊,就在原地休息片刻。 半个小时后,她和裴诚回到了餐厅。 裴诚去了楼上,同事的生日宴还没结束;司琼枝去了舞厅,因为梁千然还没有走。 看到她进来,梁千然先看到了她脸上刚刚擦去的泪痕。 他叹了口气。 “……你还想跳舞吗?这是我的承诺,如果你还想跳,咱们就继续跳舞吧。”司琼枝问他。 梁千然站起身,道:“跳吧。” 他们俩滑入了舞池。 裴诚走在楼梯口,看了一眼。他心里像多了一只镇守的石狮子,把所有的翻覆的念头都镇压了,他心平气和上楼去了。 相爱的两个人,一旦确定了心意,就是这样的坚毅,外物无法撼动分毫。 梁千然也看了眼裴诚,问司琼枝:“你打算跟他好了?” 司琼枝的眼神很明亮,哭过的眼皮略微有点浮肿,反而显得更加娇弱可爱。 “是。”司琼枝道,“我们打算在一起了。” 梁千然又叹了口气。 司琼枝见状,问他:“怎么,这是你第一次碰钉子吗?” 梁千然道:“倒也不是。” 他是情场老手,勾搭的女人太多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总有碰钉子的时候。不过,以往碰了钉子,他转身就会放弃。 他如此用心去追求一个人,还是头一次;坚持了这么久毫无成果,也是第一次了。 故而有点叹气。 果然,爱情里什么坚持、专一,都需要前提。 裴诚的坚持是专一,梁千然的坚持就是骚扰。 爱情,前提是两情相悦,其他的都要靠后。 梁千然虽然失败了,却也不是很难过。追求司琼枝,成了他的一个挑战,早已超过了司琼枝本人的意义。 他也从中领悟了很多。 “裴诚跟那个未婚妻,是怎么回事?”梁千然又问司琼枝。 司琼枝道:“我没问。” 梁千然:“……” 沉默了片刻,他还是好奇:“你不是说,想要个对你专心的人?怎么到了裴诚那里,你就不问了?” “问不问,我都知道。”司琼枝道,“我心里明白,就足够了。” 梁千然笑了起来。 司琼枝问他笑什么。 他道:“输得心服口服。你很爱他,我算是看出来了。” 司琼枝略微不自在撇开了目光。 梁千然是个风流公子,不是猥琐小人。既然司琼枝确定了感情,他也不会占她的便宜,更不会强求。 两个人客客气气跳完了这支舞,这段梁千然单方面的追求就算彻底告终了。 裴诚上楼之后,同事们差不多都回来了。 生日宴也快要结束了。 裴诚刚坐下不久,就站了起来。 他敲了敲高脚杯,清脆的声音让包厢里的人全部安静下来,看向了他。 裴诚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前些日子,罗小姐给大家寄了照片。这是我的私事,不曾想打扰到了同僚们,我想给你们赔个不是。” 说罢,他就举杯,把一杯红酒喝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没什么事情,裴诚仍是没坐下,再次敲了敲酒杯。 “已经打扰到了大家,故而我想就自己的私事,借助孙医生的生日宴,解释几句。孙医生介意吗?”裴诚又道。 孙医生忙说不介意。 裴诚就笑了下。 他脸上重新有了光,就好像他刚约到司琼枝那次一样,乌云散开,阳光普照。他双眸亮得厉害,就像淬了星光。 “我没有跟罗小姐订婚,到了英国之后甚至没有跟罗小姐来往过。那张照片,是伴娘和伴郎照,不是订婚照。”裴诚道。 裴诚和罗艾琳留学多年,同是医科,有不少共同的朋友。 当裴诚到了英国时,罗艾琳第一时间就打听到了。 她每次被裴诚气得半死时,都要愤怒说自己再也不理裴诚。可没过几天,她又会凑上去,看看有没有新的机会。 这成了她的执念。 她到底还爱不爱裴诚,裴诚解释不了,但她想要得到裴诚,想要给自己的求而不得画个句号,这是真的。 裴诚却一直躲着罗艾琳。 她去了他的公寓,老佣人打电话给裴诚时,裴诚在外面待了两天,尽可能不和她见面。 后来是朋友结婚,邀请了裴诚做伴郎。 裴诚答应了。 过了好几天,朋友才很尴尬的说,他的妻子邀请了罗艾琳做伴娘。 裴诚虽然沉默,性格却不古怪。 朋友大喜的日子,他不会挑刺,也不会闹出不愉悦,就道:“没什么的,我跟艾琳也是老朋友。” 伴郎、伴娘,看上去也没什么的,不成想婚礼当天,罗艾琳却很出格。 罗艾琳那天穿了件纯白色的礼服,带了很厚重的镂空花边,几乎能混淆婚纱,俨然她也是新娘。 新娘子脸都气绿了。 众人对罗艾琳此举都不太理解,不知道为何玲珑剔透的罗艾琳会如此失礼。 裴诚当时也没有多想。 新郎、新娘都是性格温和的人,做不出当众发火的行径,哪怕再不高兴,也都忍了。 罗艾琳跟不少人合影。 她跑过来跟裴诚合影时,裴诚想要走,却被另一个伴郎给按住了。 他们照了好几张照片。 裴诚没有多想,因为他当时穿着正式,却不是新郎官的打扮,更想不到罗艾琳接下来的举动。 罗艾琳一开始就盘算好了。 新加坡对西式婚礼的概念不是很明确,很多西式婚礼也不是那么规范,故而大家看到照片时,下意识觉得那是订婚照。 毕竟,罗艾琳那身装束,简直就是准新娘,裴诚又是正装。 哪怕有人觉得不太对,也只当成是英国新的时髦,不会多猜测。 裴诚那段时间,很怕听到司琼枝和梁千然在一起的确切消息,故而看到是新加坡的电报就丢在旁边。 直到他跟家里人去了英国。 他才后知后觉的知道,罗艾琳做了那么一桩事。 他气炸了,当天晚上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回新加坡。 他想要亲自给司琼枝解释。 “……这是当天婚礼的照片,这个才是真的。”裴诚说罢,从口袋里拿出一沓照片来。 这是他准备好的,原本打算给吴主任或者司琼枝的。 后来他在大门口遇到了司琼枝上了梁千然的汽车,失魂落魄的觉得解释也是枉然,就没有给吴主任。 现在,正好给他的同事们。 第1478章 最好的运气 司琼枝回家时,走路都带风。 顾轻舟和司行霈一头雾水,不知缘故。 第二天,裴诚亲自上门,带了礼物去看顾轻舟,顾轻舟和司行霈这才恍然大悟。 “我就说嘛,跳个舞不会让琼枝那么开心的,原来是裴诚回来了。”顾轻舟在背后说。 司行霈道:“他不是结婚了吗?” “肯定是没有。琼枝心气高傲着呢,有个万一,她也不会跟他好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摇摇头,说:“年轻人啊。” 顾轻舟看了眼他。 司行霈大尾巴狼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闹恋爱的时候也荒唐过,义正言辞指责现在的年轻人不靠谱,世风日下什么的,顾轻舟简直没法看他。 顾轻舟也单独问过司琼枝,裴诚那个谣言的事,是怎么解决的。 “……他登报恭贺自己朋友新婚,并且刊登了朋友结婚时的全体照片。那份报纸,贴在我们科室的大门口。”司琼枝道。 说起这个,司琼枝就忍俊不禁。 裴诚刊登的,是个小报纸,否则新加坡民众大概也觉得裴公子有病了。 报纸刊登了之后,裴诚让人给办公室每个人都送了一份,并且贴了一张在大门口,司琼枝当时看到,差点当场笑出来。 她让裴诚解释,没想到一本正经的他也会如此逗趣。 “……当时罗小姐的确是伴娘,虽然她跟另一个伴娘的装扮不一样,可阿诚跟另一个伴郎的正装可是一模一样的。”司琼枝道。 顾轻舟拖长了声音:“阿诚?” 司琼枝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你们是怎么说的?打算谈谈恋爱,还是准备结婚?”顾轻舟又问。 司琼枝道:“就要谈这个吗?” “裴家可能想谈吧,裴诚今年二十几了?”顾轻舟问。 司琼枝道:“二十八。” “我们的老话说三十而立。”顾轻舟道,“二十八岁尚未结婚,他家里人会担心的。” 司琼枝颔首:“倒也是。” 她虽然说得平淡,耳朵尖却偷偷红了,这样的话题还是不太适合跟她当面说。 顾轻舟就放走了她。 裴家显然比司家着急。 裴诚和司琼枝这事,他们也是观望了好几年,如今终于见了成效,一块重石落地了。 男方家为了表示诚意,以及主动抬高姑娘家的身价,就先来询问司家的意见。 顾轻舟打算起床。 她因为见血卧床了七八天,如今稳定了,就打算去见见裴家的人。 被司行霈拦住了。 “你别管了,我去跟裴家说。”司行霈道,“你就好好卧床,替我把女儿养好。” 顾轻舟抬杠:“我觉得是儿子。” 司行霈就附身,亲了她一下:“随便吧,反正我有你了。” 顾轻舟想要打他:“你占我便宜!” “又没少占。”司行霈道。 顾轻舟:“……” 真是债多不压身。 他果然去见了裴家的人。 裴家只当司家是顾轻舟主持中馈,就派了一位婶母来问此事。 不成想,司家出来的却是司行霈。 这位婶母刚三十出头,总有点内宅女子的拘谨,司行霈的气场强大,裴家的婶婶话有点说不利索。 司行霈犹豫了下,让副官去把司督军的五姨太请了出来。 裴家的婶母这才缓解了紧张。 顾轻舟正在盘算着司琼枝的婚姻,考虑给她的陪嫁,以及她的婚礼等,司行霈就回来了。 “这么快?”她吓了一跳,“你有认真谈吗?” 她生怕司行霈胡闹,搅合了司琼枝的婚姻。 司行霈道:“裴家没想到你还在卧床,是派了人来见你的。那位太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我就让督军的五姨太去招待她了。” 顾轻舟松了口气。 下午的时候,五姨太花彦到了顾轻舟这边。 花彦在岳城的时候,跟顾轻舟关系还算不错,可到了新加坡,她不知怎的,不怎么跟顾轻舟说话。 她脸上总有点忧郁。 “……裴家的太太是问,督军和少帅、太太对他们家大少爷追求琼枝小姐这件事,是不是同意。”花彦道,“我说了,这是琼枝小姐的私事,家里人不反对。” 顾轻舟点点头。 花彦听了司行霈的叮嘱,委婉把司家的意思告诉了裴家。 “太太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花彦站起身,目光虚虚的,并不看顾轻舟。 “好。”顾轻舟道。 等她走了之后,顾轻舟才问司行霈:“她是怎么了?” “什么?” “她不像是生病了,反而瘦了很多。”顾轻舟道。 司行霈捏了捏她的脸:“你真是够操心的。” 第二天,裴家的一位叔叔,就邀请司行霈出去喝酒。 司行霈傍晚才回来。 “我跟裴家说,我父亲很早就在收集医院的散股,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给琼枝做陪嫁。咱们家的态度,他们应该是明白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道:“你没有胡说八道吧?” “当然,太太吩咐的事,我能办砸了吗?”司行霈道。 顾轻舟笑了起来。 又过了两天,裴家就公然派人上门,跟司家提亲了。 司督军接待了说亲的人,表示司家对裴诚很满意,如果裴家方便,可以选个日子给他们订婚。 “会不会有点快?”司琼枝听说了此事,问裴诚。 她是下班之后,跟裴诚沿着海堤散步。 海风咸湿微凉,是一天难得的轻松愉快。 裴诚一直握着她的手。 “怎么会?”裴诚道,“不快,我日夜煎熬。” 司琼枝低头笑出声。 裴诚也感觉自己说了句恶俗的话,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比司琼枝还要害羞。 “……你如果觉得太仓促了,想要时间来考虑,我可以跟家里讲。”裴诚小心翼翼的,又补充了句。 他的心,慢慢提起。 司琼枝摇摇头:“不,我很肯定。” 裴诚没有说话,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的笑容藏在暗处,没人看到,故而他也毫无顾忌,笑得很快乐。 司琼枝歪头,打量了他一眼。 他就急忙把笑容给收了。 他的快乐,总是那么羞涩和隐秘,同时又如此的深厚,就像他的感情。 司琼枝想:这个人好纯情。 在如今的世道里,能遇到这样的人,真好像是在闹市区捡到一块巨大的黄金,简直耗尽了毕生的运气。 司琼枝觉得她这一生能遇到裴诚,老天爷还是厚爱她的。 第1479章 永远在心上 司家和裴家正式决定联姻。 具体的细节,都是司行霈在谈。他为人慷慨,言谈大方,裴家对司家如此痛快很满意,很快就敲定了订婚和结婚的日期。 司琼枝身在热恋里,也有种迫不及待,想要早日嫁给裴诚。 顾轻舟又躺了一周,就决定起来到处走动。 她的两个儿子已经满了周岁,老大学会了叫阿爸,也只会叫阿爸;老二学会了走路,走得很溜。 顾轻舟再次怀孕了,顾绍就常来看她,有时候会带补品,有时候会带零食。 “……我明天要跟七叔去趟香港。”顾绍道,“你想要什么吗?我给你带。” 顾轻舟道:“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你看着带吧。你们去香港做什么?” “是徐培曾经的同学,去了美国留学,这次回国路过香港。徐培留学的时候,有些论文和笔记留在了学校没带回来。 七叔联系了他,让他顺路捎回,他要去拿。徐培的东西,徐家都不肯给他,他只能靠自己去找。”顾绍道。 顾轻舟沉默了片刻。 徐培去世,已经大半年了。 这大半年来,有好几个人浑浑噩噩,仍是不肯正视这件事,第一是阮燕峰,第二是徐歧贞。 顾轻舟听梁枢说过,徐培并非自杀,而是被人杀了。 因为司琼枝找到的那个饭店,老板是做人口贩卖的,徐培找到那里去,绝不是偶然。 如果徐培真的在那家饭店出现过,那么他肯定跟那边有什么瓜葛。 后来,那个老板就失踪了。 不少人猜测,是徐培撞破了人家的秘密,被灭口了。 阮燕峰顺着这条线,找了很久,仍是没找到那个老板。 “你七叔最近好点了吗?”顾轻舟问。 顾绍道:“没有。家里的生意,以前靠他打理的,如今都是我大哥在做。” 顾轻舟叹了口气。 顾绍看了眼她,有点期待问:“这次怀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顾轻舟就压低了声音,告诉他道:“应该是男孩子。” 顾绍不解:“你干嘛跟做贼似的?” 顾轻舟:“……” 身边的人,都越来越会聊天了。 司行霈那厮天天惦记着要养个疯丫头,不知是出于什么样子的审美。 他说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平衡又美满。 他说这话的时候,顾轻舟就告诉他,当初督军也是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后来平衡了吗? 司行霈就气得挠她的痒痒,差点让顾轻舟笑断气。 虽说医者不自医,顾轻舟偶然把脉的时候,感觉八成又怀了个男孩子。 她和司行霈不同。 对于孩子,顾轻舟没有寄予厚望。儿女脱胎于父母,却又不会属于父母。她传承了生命,仅此而已。 她没有想过女儿好,还是儿子好。 她想的是将来孩子们大了,她和司行霈如何渡过他们的下半生。 “如果是男孩子,我来取名好吗?”顾绍问。 顾轻舟道:“好啊。” “这么痛快?”顾绍笑道,“他答应吗?” “答应。”顾轻舟道,“我说一不二,他不敢不听。” 顾绍:“……” 他看了眼顾轻舟,生怕她牛皮吹得太大闪了舌头。 司行霈正好回来,听到了这句话。 他道:“太太说的是。” 顾绍就觉得,这对夫妻实在太像了,越来越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司行霈听说顾绍要去香港,就道:“要不要我的飞机送你?” 顾绍对他的好意有点害怕,总感觉他背后暗藏危机,忙道:“我们买好了船票,不用飞机的。” 司行霈回来,他就不想待在这里,还是感觉司行霈的气场太强了,让他浑身不自在。 第二天,顾绍请了十天假,陪同他七叔乘坐邮轮去香港。 他们俩买了上等的船舱,是独立的。 顾绍躺着,心中总是不能安宁,害怕他七叔闹什么事。 他听到了舱门吱呀的声音,就急忙爬起来。 他看到阮燕峰往船头的甲板上去了。 这个时间点,邮轮上的餐厅和舞厅都关了,乘客们都在各自的船舱里休息,整个邮轮显得安静。 船头有一排排的灯,照着黢黑的海面,翻飞的浪被灯光浸染,似彩练纷飞。 顾绍走到了阮燕峰身边。 阮燕峰递了根烟给他。 顾绍接在手里。 阮燕峰瘦了很多。他一瘦,脸上几乎没肉了,线条就锋利了起来,不苟言笑时竟有点生人莫近的杀气。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他虽然精明干练,可身上有一层薄薄的皮肉,衬托出了青春气,第一眼的眼缘很好,很讨人喜欢。 随着徐培的自杀,他那点年少气都熬干了,如今只剩下成。 “七叔,这次找到了之后,你要怎么办?”顾绍问。 阮燕峰慢慢吐了个烟圈。 他不回答顾绍的问题,而是道:“我们以前说过,要去香港玩几天的。” 顾绍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阮燕峰又道:“那时候,总说要再等等,等个好时机。现在才知道,不是谁都有再等等的资格。” 顾绍心中一震。 阮燕峰又吐了个烟圈:“你如果也劝我往前看,也说什么会过去的,就别费心思了。” 顾绍手里的烟没有吸,茫然看了看船舷两侧翻飞的浪花,道:“过不去的,我知道。” 阮燕峰看了眼他。 “有些人在你心里,永远都过不去。你越是藏匿着,心上越是会描摹他的样子。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清晰。”顾绍道。 阮燕峰好像大半年来,第一次回神,从自己的情绪里抽身,看了眼顾绍:“还喜欢你妹妹?” 顾绍道:“七叔,你总是知道怎么说话讨人喜欢。” 他妹妹,而不是司太太。 阮燕峰苦笑了下。 他们叔侄俩谈了很久,好像彼此有了点共鸣,阮燕峰说了很多的话。 等船到了香港时,阮燕峰的精神竟然好了一点。 顾绍帮忙拎着行李,下船去雇车。 不成想,他听到了女子的声音:“你……你是顾公馆的少爷吧?” “顾公馆”三个字,好像是很久远的过去。 顾绍没想到至今还有人记得。 他抬起头,看到一位高挑时髦的女郎。 这位女郎穿着洋裙,带着淑女帽,帽檐缀了红宝石的点缀,衬托得她肤白如玉,红唇浓艳。 顾绍没想起这是谁。 女子却道:“真是意外,我刚下船就遇到了熟人。你怎么在香港啊?那我姐姐呢,她也在香港吗?” 第1480章 归来 顾绍没认出眼前的人。 此女子身段婀娜,精致时髦,哪怕她说着话就撩起了面网,顾绍还是没想起她是谁。 女子就笑了,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顾绍这时候才惊觉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宛如眼前似的,就是说不上她的名字。 “我叫何微,是何氏百草堂的。”女子笑道,“我姐姐是轻舟啊,顾少爷你还有印象吗?” 顾轻舟每次去何家,都会避开顾公馆的人。 顾绍跟何微只有过几面之缘。 当年十五六岁的何微,长高了不少,有了成年女子的韵致,五官越发妩媚,只有那颗小虎牙,显露了几分稚嫩的娇俏。 顾绍恍然大悟。 他其实对何微一点印象也没有,但她的模样和神韵,尤其是那颗虎牙,有三分像当年的轻舟。 这才是顾绍觉得眼熟的原因。 顾轻舟也有一颗小虎牙,不翘,尖尖的,她正常说话或者笑的时候看不出来,唯有她开心大笑时,才能看清楚。 何微却不同。 她的虎牙略微翘起,更明显,让她的笑容格外甜美。 “幸会!”顾绍忙道,“何小姐,你这是来香港还是……” 何微就知道,顾绍还是没想起她。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微变化很大,顾绍的变化倒是有限,除了长高了不少,至少何微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解释道:“我在外头念书,刚回来。我的上司推荐我到香港的银行做事,先去报到,再回趟岳城。” 她说罢,又问顾绍,“我姐姐还在岳城吗?” “不,她在新加坡。”顾绍道。 顾绍到了香港的当天晚上,就给顾轻舟发了电报。 顾轻舟吃惊极了,就要亲自去香港。 司行霈不许。 “派副官跟着飞机,去把何微接过来。”司行霈道,“这样既不耽误她的事,你也安全。” 顾轻舟深以为然。 她给顾绍回了电报,让顾绍问问何微的意思。 何微就说自己在香港等顾轻舟的飞机。 三十个小时后,顾轻舟终于见到了何微。 她是挺吃惊的,何微的变化太大了,她都不太敢认。 她衣着考究,妆容精致,毫无从前的青涩和稚气,整个人的气质都完全不同了,就好像是两个人。 何微则抱了顾轻舟。 “姐,你这是几个月了?”何微问。她在香港听说顾轻舟就在新加坡时,也是惊呆了,恨不能立刻奔过来。 顾绍说顾轻舟怀孕了,走不了。 然后,顾绍又说,顾轻舟会派飞机去接她,更是让何微大吃了一惊。 顾绍很仔细说了顾轻舟的近况,何微都知道了,反而不知该问什么。 久别重逢,心中的喜悦是满满的,几乎要把心口堵住,反而不知该捡哪一句说起了。 幸好玉藻出来了。 “我姆妈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再有四个月,我小妹妹就要出生了。”玉藻道。 何微的注意力立马就被她吸引。 “你就是玉藻,是不是?我听你舅舅说过了,说你最聪明。”何微笑道。 玉藻则打量她,道:“舅舅最疼我了。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认识我舅舅?” 顾轻舟打断了玉藻的刨根问底,把何微领进了家门。 慢慢的,大家的话越说越利索了。 何微说了她这些年的经历:她求学时很用功,读了两个专业。她的老师是一位尖酸刻薄的德国女士,对何微很坏,但手段厉害,人脉极广。 何微毕业时,老师给她推荐了一份极好的工作,直接去银行上班。 “……真的,对她我们都是一言难尽。她是真的讨厌我们,讨厌所有人。但是,她的学生必须有出息,毕业之后的工作都是很好的,最适合自己而且前途无量的。”何微道。 顾轻舟笑了笑。 何微继续道:“人很复杂,是不是?我想起她,不知道是该感谢她,还是该记恨她。” 顾轻舟道:“折磨是短暂的,工作是一生的,所以还是感谢她吧。” 何微点头:“是,姐说得对。” 后来,顾轻舟也问何微,到香港的银行来做事,是总行的安排,还是她自己愿意的。 “我自己申请的。”何微道,“我想回家,就申请到亚洲分行工作。” 她们聊到了晚上十点多,直到司行霈进来。 司行霈说顾轻舟一个孕妇,不能熬夜。 何微就起身告辞。 第二天,何微又早早就来了。 她们就昨天的话尾,继续聊了起来。聊完工作聊生活、家人、朋友。 何微还没有回家,不知父母如何,有点担心。 她也问起了其他人,独独没问霍钺。 不知是没想起来,还是特意回避了。 “……你多住几天吧。以后在香港工作,常来新加坡玩。”顾轻舟最后说。 何微道:“不了,姐。我这次怕是没时间多留,我要回趟岳城,还要及早回来上班。” 顾轻舟道:“不着急,我让飞机送你回去。” 何微大喜。 她想着,可以节省好几天的路程,多陪陪家里人,回来时也有更多的空余时间准备上班,感激不已。 顾轻舟也问了她的感情状况,因为正好那天琼枝回来,何微随口问她结婚了没有。 司琼枝快要订婚了,顾轻舟就说:“你跟琼枝一样大,你呢?可有了男朋友?” “有。”何微羞涩一笑。 顾轻舟有点意外。 何微道:“他估计要明年才会到香港来,目前工作不好调,不过他正在努力,也快了。” 顾轻舟就问起她男朋友的种种。 何微说自己的男友是个英国人,是她的同学,两个人谈了三年多。毕业之后,男方打算订婚的,但何微着急回亚洲工作,没有同意,怕聚少离多造成感情不和。 “稳定一点再结婚。一旦结婚,就要考虑孩子的问题。总不能自己的工作和婚姻都风雨飘摇,就开始要孩子吧?”何微笑道。 她都到了考虑孩子的地步。 顾轻舟沉默了下,把其他话都咽了下去:“你所虑很对,结婚是要慎重。” 何微点点头。 一天之后,何微离开了新加坡,乘坐顾轻舟的飞机回了岳城。 她还带走了玉藻,因为玉藻非常想念外祖母。 顾轻舟自己不能去,司琼枝和司行霈也走不开,其他人顾轻舟也不放心,只得将玉藻托付给了何微。 何微快要回到岳城上空时,莫名有点心慌。 她在这个瞬间,想起了霍钺。 第1481章 陌生 何微想:“不知道霍爷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心尖上一滑,很快她就丢开了。 当年霍钺就看不上她,如今她变得市侩又庸俗,大概是更加不堪入目了。 每次想到霍钺,何微就很自卑,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让她所有的缺点都能遮一遮,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平庸。 如今学成归来,并没有给她自信。 而当年对霍钺的痴恋,随着这些年求学的艰苦,慢慢也淡化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微薄虚弱的影子。 何微下了飞机,先陪着玉藻去了颜家。 颜太太看到玉藻的时候,泪流满面,祖孙俩哭成了一团。 “外婆,外婆。”玉藻哭得要抽搐。 何微看着玉藻,想她在父母身边时,像个快乐的开心果,原来在内心深处,她也如此想念曾经的生活。 小小的孩子,知道什么是现实,不会时刻任性吵闹,令人刮目相看。 何微不好意思留在这里,就跟旁边的佣人说了声,自己回家了。 她已经算不清多少年没有见到父母了。 回到平安西街时,她看着那条熟悉的街道,居然重新整顿过,两旁店铺也翻新了,越发繁荣,有点意外。 走进这条街,熟悉的街坊们都变了容颜,可没人认识她了。 他们打量着这位漂亮时髦的小姐,却叫不出她的名字,只是在揣摩她想光顾哪家的生意。 何微慢慢走到了何氏药铺,看着白玉匾额上书写“何氏百草堂”,看着深墨色的大门,络绎不绝的病患,以及门口看守凉茶摊子的小伙子。 “生意真好。”何微想。 从店铺精致的装修,伙计崭新的衣裳,都看得出药铺这些年经营得很好。 她突然近乡情怯。 她每个月都给家里发电报,其实是跟同学商量好了,由一个人统一去发,几乎都是相同报平安的句子。 关于她的生活,她从未提过。 而家里的电报,大概是半年一次,同样简单明了:“一切都好。” 比她的还要敷衍。 何微看着铺子,再回头看自己,好像站在忘川之畔,看前世今生一样,总有点虚幻。 “小姐,喝口凉茶吗?清热解暑,不要钱的。”小伙计看到她驻足了片刻,就主动开口。 何微这才回神。 她走上前,问小伙计:“还没有到夏天,你们就摆了凉茶?” 小伙计笑道:“东家说了,这凉茶还能清热解腻,平时喝一点对身体也有好处。我们小铺子,送不了大东西,只有这些了。” 何微就道:“那你给我倒一碗。” 小伙计约莫十七八岁,老练得厉害,应该是从小就出来讨生活的缘故了。 何微尚未踏入家门,就喝了一碗家中的凉茶。 一口饮尽,她这才鼓起了勇气般,进了药铺。 她看着掌柜、伙计,没一个面熟的,旁边的小梢间是问诊的地方,门帘虚搭着。 何微走了进去。 她看到她父亲坐在小桌子后面,正在给一位中年人诊脉。 父亲穿着很体面,但老了好多,头发斑白了一大半。 何梦德也看到了何微。 他第一眼没在意,略微点点头,低头要写药方时,心里好像被什么敲了下;他猛地再次抬头,看到了何微眼里的泪光。 “微……微微?”何梦德的手发抖,慢了半拍才站起身来。 何微与家人的重逢,也是一次肝肠寸断的哭泣。 直到第二天早上,何微的眼睛还是肿的。她母亲拉着她的手,说了一夜的话,她陪着抹了一夜的眼泪。 “生意比以前好多了。”何微道。 慕三娘说:“你姐姐走的时候,留下了几个学徒,他们帮了大忙。后来做熟了,他们都出去自己谋生了,到底是把咱们铺子做了起来。” 慕三娘又说,那些学徒出师的时候,何梦德都给了一大笔钱,写了推荐信,让他们去各处大药房做坐堂先生。 因为顾轻舟,何梦德在这行也算是熬出了名声。他医术不如顾轻舟,可比起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很好的。 “你姐姐栽树,咱们乘凉。”慕三娘道,“她前几年还回来过,现在去了新加坡,也不知道哪一天回来。” 何微就说自己见过了顾轻舟。 对于何微的前途,何梦德夫妻俩都很舍不得她去香港,可只有这么个有出息的女儿,舍不得没办法。 何微念了那么多的书,总不能把她关在家里做大小姐。 虽说何家如今富足,却也远远没到豪门的地步,养不起大小姐。 “那你什么时候得回去啊?”慕三娘问。 何微道:“多住两天。” 她去留学的时候,四个弟弟妹妹们都是小孩子,如今二妹中学毕业,在厂子里做了文书,其他小孩子也长大了。 何微带他们去逛百货公司,路过一家咖啡店的时候,她看到了霍钺。 霍钺正和他妹妹坐在咖啡店里说话。 他没什么变化。 三十多岁的男人,身上并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青色长衫的霍钺,仍是那么斯文、儒雅。 他天生警惕,何微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不过几秒钟,他立马察觉,抬眸看过来。 四目相对,何微先笑了。 霍钺一开始没有认出她,直到她笑了起来,露出了她的小虎牙。 喜怒无形的霍钺,眼镜片后面的眼神,有非常明显的震惊,以及其他情绪。 何微就推了门进去。 “霍爷,霍小姐。”她跟他们打招呼。 她偶然也会想,自己还像小时候那么痴迷霍钺吗? 直到再次见到,他风采依旧,在她眼里却只是赏心悦目的好看,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涟漪。 “我是何微,霍爷您还记得我吗?”何微笑道。 霍钺嗓子好像哑了片刻,才道:“当然记得。请坐。” 何微道:“不了,我带着我弟弟他们出来玩,路过正好看到您,来打个招呼。” 霍钺的反应有点慢,他听了这话,略微点头,并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多久了。 他的迟钝,在何微看来是一种冷漠;而旁边的霍拢静,明明是认识何微的,却眼皮都不抬一下,极其孤傲。 何微讪讪,觉得自己进来搭腔有点失礼,人家根本不在乎她是谁。 多少年了,一个曾经连朋友都不算的人,突然跑出来打搅,大概挺无趣的。 何微笑道:“我先去了。霍爷,很高兴遇到您。” 霍钺没开口,只是轻轻一点头,仍是很冷淡。 何微会意,转身走了。 第1482章 我们都挺好的 何微走出了咖啡店,还是有点尴尬。 她想当然以为,人家记得她,至少不讨厌她,遇到了打个招呼是一种礼貌。 然而,霍钺的反应实在冷淡,而霍拢静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些年,在自己老师的摧残下,何微能消化绝大多数的恶意,哪怕再残酷的,她也只是自己尴尬片刻,就丢到了脑后。 她带着自己的弟弟们,逛了好久,给他们各自买了只手表,又买了些衣裳鞋袜。 等她回到平安西街时,已经是黄昏了。 何微吃了晚饭,和父母聊了片刻,想起了玉藻。 她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多,故而她想去给颜家打个电话,问问玉藻如何,以及告诉颜太太,她后天要走了,让颜家也有个准备。 何微带玉藻出来的,肯定也要把玉藻安全送回去。 “姆妈,家里的电话在哪里?”何微问。 她家还是住在药铺后面,不过重新做了房子,从前的小矮房变成了一栋两层小楼。 小楼很宽敞,一共十几间,一楼是伙计和坐堂先生住的,还有几个房间做了仓库,二楼则是何家自己居住。 慕三娘说:“在客厅里。” 何微去了客厅,发现她妹妹也在,正在霸占着电话聊天,从她的表情和言语,何微看得出,给她打电话的是位男士。 这电话还不知何时能挂,何微不好催促,也不好拖得太晚,打扰颜家人休息。 她想起回来的时候,看到街头那个公共电话还在,还有人在那里用。 何微披了件衣裳。 四月的岳城,正好是槐花盛开的季节。白日喧嚣,汽车与人络绎不绝,唯有到了夜里,一切沉寂下来,才能嗅到空气里弥散着的槐花清香。 何微穿好了外套,跟她母亲说了句,就去了街头。 她拨通了颜家的电话。 就在电话通了的那个瞬间,何微看到对面街上有一辆小汽车,悄悄开走了。 那汽车不知停靠了多久,好像一直都在,从她楼上的房间都能看到。 现在,它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何微看了眼,还没想出什么端倪,电话就被接通了。 “颜太太,是我,何微。”她道。 颜太太客客气气和她闲聊了几句,表示自己知道了,说后天她会亲自把玉藻送过来等等。 何微挂了电话。 她这天夜里睡得不太踏实。 何微凌晨两点多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有点择床。 她没有开灯,而是走到了阳台上,看着远处漆黑的街景。 “真奇怪,一点熟悉感都没有了。”何微想。 她真的离开太久了吧? 这次回来,父母老了很多,弟弟和妹妹们简直完全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她看他们,他们看她,彼此眼里的陌生怎么也遮掩不住。 不单单是家人,就是街道,也大变了模样。 唯有深夜咸湿的风,混合着淡淡槐花香,还是熟悉的气息。 何微深吸了两口。 她一直看着远处,看久了,总感觉黑暗处的街角,有一辆小汽车停在那里。 她揉了揉眼睛,同时问自己:“街上有汽车、停汽车不是很正常吗?我在想什么呢?” 她吹了半个小时的风,有点冷,这才决定回房。 又过了一天,何微就要告辞了。 慕三娘替她收拾了行李,给了她好多人参、鹿茸等补品,甚至还有燕窝。 “姆妈,你们日子不过了?买这些给我。”何微吃惊。 慕三娘道:“都是家里药铺的。这些年生意好,这些名贵药材家里也有。” 说罢,慕三娘还塞了两根小黄鱼给她。 何微是啼笑皆非。 她心心念念毕业之后回报父母,赚钱养家。 等她能赚到钱的时候,父母已经不需要她养了。 这家药铺,被顾轻舟彻底救活,已经能给何家带来富足的生活了。 “姆妈,我有工资的,还有念书时候打工的积蓄,以及之前工作的积蓄。”何微道,“我不能要家里的钱。” “你拿好了。你一个人在香港,租赁好一点的房子住。你单身女孩子,住得太差不安全,我们不放心的。”慕三娘道。 何微再三推脱不了,只得拿了。 她这边准备好了之后,颜家送了玉藻来。 除了颜太太,还有颜一源。 颜一源的变化也很大,何微是不太敢认的。 他好像从个白净文弱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沉稳英俊的男人,身上有刀凿斧刻的痕迹。 何微一开始不太理解,后来自己给自己解释:“他是不是当兵去了?” 这么一想,她觉得说得通,就没有再多想什么了。 “……轻舟他们还好吗?”颜一源问何微。 何微道:“挺好的,就是姐姐怀孕了不能随便出门,否则她要亲自送玉藻回来的。” “如果她问起我们,就说我们也挺好的。”颜一源道。 何微点头,心中疑惑他这个“我们”到底在指谁。 不过,她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等飞机离开岳城的时候,何微莫名松了口气。 这跟她预想中的不同。 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家庭,都没什么沉重压给她。 飞机回到了新加坡,玉藻一路上都在睡觉,昏昏沉沉的。 顾轻舟和司行霈早早就等着接她们。 玉藻被司行霈抱在怀里,她趴在父亲的肩头,小声道:“我又想外婆了,怎么办?” 司行霈就告诉她:“过些日子,咱们再去看外婆,好不好?” 玉藻点头说好。 何微扭头看了眼玉藻。 玉藻回去见到外婆哭得那么伤心,回来看到父母却只是如此软软抱怨一句,这小孩子竟这样的懂事。 “……我看到了霍爷,还有他妹妹,还有颜家的五少爷。”何微则跟顾轻舟闲聊。 顾轻舟神色微紧。 何微感觉到了她微微抿紧的唇线,心中诧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五少爷还好吗?” “他挺好的,黑了不少,也长高了、结实了,跟以前不太一样。我们走的时候,他来送了,让我告诉你,他们都挺好的。”何微道。 顾轻舟嗯了声。 何微又道:“霍爷也挺好的,还是那样儒雅斯文,很有魅力。霍爷的妹妹当时也在,不过她没说话,也没看我,我也不知道她怎样。” 说罢,何微就很清晰感觉到,顾轻舟的后背有点紧绷。 一路上,顾轻舟没有再问话。 这中间有什么隐情,傻子都能感受到,何微很识趣的没有多谈。 她在新加坡留了一个晚上,顾轻舟第二天就派飞机送她去了香港。 第1483章 神秘的码头 送走了何微,顾轻舟陷入沉思。 司行霈搂了她的肩膀,问她:“想霍拢静的事?” “这么多年了,我总以为她能走出阴影。听微微的意思,阿静还没有。”顾轻舟低声道。 她不知道清醒过来的霍拢静,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怎么面对颜一源。 顾轻舟不敢深入去触碰。 内疚会把一个人逼疯。 她常去霍拢静面前晃悠,对霍拢静而言并非宽慰,而是种折磨,故而顾轻舟这些年不怎么联系他们。 她想,亲情和爱情,总能弥补曾经走失的生活。 现在看来,未必就管用。 “……阿静的心思一直就很重。我们小时候,要不是洛水,她也不知会活成什么样子。最后,她也是为了我。”顾轻舟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司行霈就捧住了她的脸:“怎么,到了今天还为了谁、因为谁的?没有这些事。易地而处,你难道不会为了她那么拼命吗?” 两个人依偎了片刻。 司行霈突然问:“你跟我说实话。” “什么?”顾轻舟被他吓了一跳。 司行霈道:“你到底是怀了儿子还是女儿?你上一次怀孕的时候,自己可是清清楚楚的。” 顾轻舟就尴尬摸了摸鼻子。 司行霈是为了转移话题,才如此问的。可一见她这个心虚的表情,他心中暗叫倒霉,问:“又是小子吗?” “……这世上的事,不可能总是那么十全十美。”顾轻舟无奈道。 司行霈泄气。 从此之后,他就对顾轻舟肚子里即将要出来的那货没了啥期待。 他心心念念要取名,现在也不管了。 倒是督军,听闻了之后,高兴得喝了半坛老酒,并且大笔一挥给未出世的孙子取好了大名:司青庄。 顾轻舟道:“阿爸,我答应了我哥哥,这个孩子的名字让他取。” “他才多大年纪,懂什么好坏?”司督军道,“咱们家的孩子,开道载业,也要稳守故土。” 故而他三个孙子,依照顺序叫了“开阊”,打开了司家下一代的大门;“雀舫”,开出了传承的大船;“青庄”,不管船开向何处,最后落地生根,庄落繁茂,树木葱郁。 顾轻舟想了想,被他说服了。 “那我去毁约。”顾轻舟笑道,“青庄挺好的,阿爸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司督军很满意,说儿媳妇比儿子孝顺、靠谱。 司行霈听了这个名字,说:“督军一点文化也没有,取名全靠他自己的喜好,什么乱七八糟?若是我女儿,我是不会同意的。” 儿子就无所谓了,送给老父亲去折腾吧。 顾轻舟:“……” 她心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这孩子将来和他哥哥们一样,生活在父亲和祖父营造的水深火热里。 都不容易。 如果可以选择,顾轻舟觉得这孩子肯定想重新投胎的。 晚夕时,顾轻舟在饭桌上说起了这件事,司琼枝的表情一言难尽,然后问她父亲:“阿爸,当初我们的名字都是谁取的?” 司督军沉吟了下。 估计是记不清了,毕竟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 那时候年轻气盛的男人,心里装着权势和地盘,哪里容得下家长里短、儿女情长? 司琼枝就换了个说法:“有谁的名字是您取的吗?” 司家几个孩子的名字,听着还是很不错的,绝不是出自司督军吧? 司督军听懂了他闺女的弦外之音,瞪眼道:“你也要犯上了吗?” 说好的小棉袄,如今也不暖和了。 顾轻舟在旁边笑个不停。 就在此时,客厅的电话响了。佣人接了,然后对顾轻舟道:“太太,是护卫司署的牛怀古局长,说找您有事。” 顾轻舟放下了筷子。 其他人也没当回事,继续吃饭。 顾轻舟接起了电话,牛怀古的声音有点低:“司长官,您派人来一趟福安码头,尽快。” “怎么了?”顾轻舟吓一跳。 “有人聚众闹事,其中有个叫孙合铭的人,是不是您舅舅?”牛怀古道。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 她知时间紧急,没有问怎么回事,就直接挂了电话。 她对餐桌上的众人道:“我出去一趟。” 司行霈连忙站起来,拉住了她。 他脸微沉:“你还当自己是一个人呢?好好的饭不吃,你要去哪里?” 顾轻舟道:“急事。” 司行霈瞪了她一眼:“你一孕妇,能办得了什么急事?坐下吃饭。” 他把顾轻舟拖回来按住,又道:“什么事?我亲自去一趟。” 顾轻舟就把牛怀古的话,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端起碗,将剩下的饭扒拉完了,又端起汤,一口喝了,风卷残云吃完了饭:“我去接,你别动。” 他出门时,还对司琼枝道:“看好你嫂子。” 司琼枝道是。 顾轻舟心情很复杂。 司琼枝和司督军都安慰顾轻舟,说舅舅应该没事。 “合铭很稳重的。”司督军道,“你别担心,我还算了解他。” 顾轻舟道:“不怕他们不稳重,就怕有人设局。阿爸,徐培的死至今还没有个结论,到底是不是自杀,也没办法判定。而裴诫和胡峤儿的案子里,到底是谁陷害琼枝和裴诚,我至今也不知道。” 司督军的心微沉。 “当初白远业拉我进护卫司署,出于什么目的,亦或者谁挑拨他,误导了他,我都不知道。”顾轻舟秀眉紧锁,“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影子,甚至能闻到它身上的血腥味,但我看不清它。” 司督军道:“你是想得太多……” “阿爸,一旦我觉得哪里不对,就一定是有地方不对劲。”顾轻舟道。 司督军的心,再次往下沉。 他倒是不怕危险,就是怕家里人出事。 司家如今只剩下这么几个人,谁有闪失都会要了司督军的老命。 “先吃饭。”司督军亲自打了一碗汤,递给顾轻舟,“阿霈不是说了,你一个孕妇,自己吃饱要紧,什么事操心也轮不上你。” 顾轻舟吃不下,却咬牙把一碗汤给喝了。 她还以为,司行霈会耽误很久,不成想他很快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舅舅孙合铭。 舅舅有点狼狈。 顾轻舟让佣人端茶给他:“您没受伤吧?” “没事。”舅舅道。 等舅舅喝完了茶,顾轻舟才问他:“怎么了?” 司行霈在旁边,漫不经心道:“码头几个小混混打架,把舅舅给牵扯了进去。这点小事,牛局座说没必要闹到护卫司署去,让咱们把人接回来。” 顾轻舟错愕。 司行霈又问舅舅:“您歇一会儿,还是我送您回家?” 舅舅家离这边不过几条街,走过去也不过是几步路的事。 第1484章 打人 舅舅很想跟顾轻舟说点什么。 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他认识顾轻舟的时间不长,也很努力感激她,感谢她替孙绮罗和真正的轻舟报了仇,可他们到底不是很了解彼此。 涉及到了秘密,感情就要让步了,理智就做主导。 没有血脉,假装有是不可能的。 舅舅最终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虽然才几步路,司行霈尽职尽责把他送到了家。 待他回来,顾轻舟才问:“到底是怎么了?” 司行霈道:“夜里在福安那个小码头,肯定是做什么不能见光的事了。舅舅是回城的时候,撞到了一辆小破车,把人家车子给撞坏了。 对方车子里下来七八个人,就围住了舅舅,非要他赔钱。舅舅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非要逃,警察正好赶过去。” 司行霈说得没头没尾,顾轻舟还是听懂了。 舅舅深夜在偏僻的小码头,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心里紧张,开车时不小心,这才撞到了人家的车。 停靠路边的小破车,里面却塞了七八个人,都是帮会的,更加不正常,对方肯定也在做什么不能见人的勾当。 舅舅和对方都以为彼此的秘密被撞破,舅舅差点被对方杀人灭口,正要打起来。 不成想,警察去了。 深更半夜的,警察怎么会吃饱了撑的跑到码头去? 这中间的水有多深,不用细说也能明白。 牛怀古的儿子生病,是顾轻舟替他找了门路,又借钱给他,他是很感激顾轻舟的。 知道孙合铭是误闯进来的,牛怀古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孙合铭摘出来,别让他掺和得太深。 故而司行霈才去,就接到了人,快速撤离了码头。 “……你觉得舅舅是在做什么?”顾轻舟问司行霈。 司行霈似笑非笑看了眼顾轻舟:“干嘛问我?你心中其实早有猜测,是不是?” 顾轻舟一顿。 “还有,你也知道谁更清楚内幕。”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不语了。 司行霈托起她的下巴:“司太太,你可真够偏心的。问我的时候,就跟审问犯人一样;一旦牵扯到了你哥哥,立马就不说话,处处维护他。” 顾轻舟笑起来,打开了他的手。 司行霈顺势亲吻了她。 两个人缠绵不过片刻,就有小孩子咚咚咚的捶门,是那个已经会走路但还不会说话的老二雀舫。 司行霈被打断,非常不快:“臭孩子,这么晚还不睡,拿去喂狼!” 顾轻舟:“……” 熊孩子不容小觑,最终没有被他那妄图做太上皇的父亲拿去喂狼,反而占据了大床的半壁江山。 司行霈看着阵地失守,老婆也被霸占,哀叹“老矣”,然后提着雀舫的领子,想把他给拎了出去。 “住手,你想要吊死他吗?”顾轻舟道。 司行霈没了办法,太上皇后面还有太后镇压,拳脚也不能施展,只得认命。 后来,开阊也来了。 他睁着大眼睛,看了眼顾轻舟,又看了眼司行霈,然后爬到了顾轻舟的另一侧,搂住她的胳膊睡了。 顾轻舟的心都软了。 这一晚,司行霈几乎要被挤到地上,对想要造反的儿子们没一点好气,凌晨时分趁他们睡熟,全部扔了出去,还俨然是不想再回收的意思。 顾轻舟被他们父子闹了一夜,反而是睡得最安稳的。 第二天,她就要出门。 顾绍昨天从香港回来了,顾轻舟想要去见见他,问问他跟舅舅到底在做什么营生,会不会危险。 司行霈只是道:“让司机开车慢一点,出门不要着急。天大的事也没有你重要,知道吗?” 顾轻舟嗯了声。 她正在梳头,回眸却见司行霈穿了件军装。 这是英式海军上校的军装,总督府亲自给司行霈做的,用料考究,军装有种别有的质感,好像线条都镶嵌了金属,格外硬朗。 司行霈身材高大结实,任何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都不显得刻板,反而将他勾勒得威武不凡。 “……今天要出海?”顾轻舟问。 他买通了英国人,雇佣舰队一直保卫着新加坡的海港,司行霈不需要天天在船上,偶然去处理一点公务。 以及他还需要去火油岛,监督进度。 “嗯,要去一趟。”司行霈道,“要不然,我就亲自带你去看顾绍了。我那大舅子,太柔气了。” 顾轻舟道:“晚上回来吗?” “回来。不管多晚,我都会回来,这是我家。”司行霈道。 顾轻舟心中暖融融的,起身亲吻了他。 他们夫妻俩一起出门,司行霈再三叮嘱顾轻舟的司机:“开车要慢,要稳。” 司机道是。 顾轻舟去了顾绍的学校,在学校外面的小茶室打电话给他。 顾绍很快就来了。 他还以为有什么事。 顾轻舟就把昨晚舅舅的事,告诉了顾绍。 顾绍脸色微微变了变。 “你在法国的时候,跟舅舅关系很好。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舅母是新加坡人,这点我知道的,所以舅舅到底跟这边的什么牵扯了?”顾轻舟问。 顾绍欲言又止。 他是绝不忍心欺骗顾轻舟的。 可他又不能说。 “那随便你了。”顾轻舟道,“我是担心舅舅出事。他昨晚看上去是意外,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有人冲舅舅伸手,我担心你也有危险。你会保重自己的,是吧?” 顾绍的神色几变。 他的心中有了大起大落,却仍是什么也不说话。 他嗓子有点暗哑:“舟舟,我不会出事的。我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也不会害你。” 顾轻舟点点头。 她跟顾绍说了片刻的话,就离开了。 在路上,她正好遇到了义父颜老。 颜老就邀请顾轻舟去家里。 “得了一条极好的海鱼,回头叫人蒸了,咱们俩吃。”颜老道。 顾轻舟怀孕之后有点馋。 她以前是怕有点轻微腥的,怀孕之后却不怕了,特别爱吃鱼。 听到颜老如此说,她当即道:“好啊,那我就打扰义父了。” 她上了颜老的汽车。 两个人一路闲聊,车子就到了颜家门口。 刚停下,顾轻舟看到有人从颜家快步跑了出来,是徐歧贞。 而颜子清紧跟了出来。 他说了句什么,徐歧贞就大声咆哮了句。 隔着车窗,顾轻舟和颜老都没听清徐歧贞说了什么,颜子清突然扬起手,打了她一巴掌。 顾轻舟错愕。 颜老的眉头也紧紧拧了起来,他推开了车门。 顾轻舟就听到了颜子清的声音:“你想要找死,别拉我下水!你知道后果吗?” 第1485章 徐歧贞的杀局 颜子清慢半拍才看到了他父亲和顾轻舟。 他是死死拽住了徐歧贞的领口,此刻像是被什么烫了下,急忙松了手。 他拉开旁边的车门,粗鲁把徐歧贞给推了进去,然后用力关上,对司机道:“送她回去。” 徐歧贞可能是被他一巴掌打懵了,半晌都没有说话,愣愣坐在后面。 汽车开走,颜子清才小心翼翼去看自己父亲的脸色:“爸。” 颜老的脸很沉:“怎么回事?” 在颜家,打女人是大忌。 颜老最痛恨自己的儿子或者家人欺凌弱小。他们做不光彩的生意,却并非猥琐之徒。 颜子清道:“说来话长了,爸。我回头跟您说。” 他又看了眼顾轻舟。 颜老道:“一家人,不必忌讳轻舟。你们俩都进来。” 顾轻舟进退维谷。 她道:“义父,我还是先回去吧?改日再来吃鱼。” 颜子清就道:“不不,轻舟,你既然都来了,怎么好饿着肚子回去?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众人到了餐厅坐下。 颜老吩咐佣人上菜。 等饭菜摆好了,佣人们退了下去,颜子清才说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手下的人,昨天被警察局抓了八个。”颜子清道。 颜老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厉声道:“你做什么了?” 顾轻舟心中却是一跳。 她想起了她舅舅孙合铭,昨晚好像是在码头跟七八个人起了冲突,然后被警察局伏击。 “不,不是我。”颜子清道。 颜家一直很维护护卫司署的体面,尽可能不给这个华民机构添麻烦,颜子清和颜老做事更是八面玲珑。 颜子清的人出事,他可以去找总督府,然后警察局会挨骂的,不管有没有理。 “……我去领人,把周老七几个人一人踢了几脚,周老七那东西才拿出东西来。 他们是接到了我的信号,才去了那个码头,要杀上船取东西的人。不成想,人还没有等到,就先被人撞了车。 撞车之后,也没来得及打人,警察就到了,他们都懵了。不过,好在没出人命官司。”颜子清说。 颜老的眉头蹙得更深。 他几乎要发怒。 顾轻舟就在旁边给他倒了一杯酒,缓和气氛道:“没出事就好。” 颜子清觑着父亲的神色,又道:“我回来一查,才知道前些日子徐歧贞偷了我的印章,她偷偷放回去了。 我找她对质,她也承认了。她调用我的人去杀人。杀人当场被抓,周老七他们估计是要废了,我也未必脱得了干系。 我问她为什么,她先发疯,话也不好好说,使劲往外头闯,我这才拉住她,想让她清醒一点。” “所以你就打她了?”颜老问。 “她……她该打。”颜子清低声道,“爸,我不是乱发脾气,这事……” 顾轻舟就插话:“我也觉得该打。人命关天,买凶杀人我都能理解,但利用三哥,陷三哥于危险,着实恶劣。” 颜老的神色稍缓。 他沉默了下,打算把这一节揭过去,就问颜子清:“她想要杀了谁?” “不知。”颜子清道,“我还没问出来,您就……” 他是打算把徐歧贞拉回去逼问的,不成想颜老刚好回来了。 颜子清一紧张,只得先放了她走。 他心里何尝不是一头雾水? 顾轻舟听到这里,就感觉昨晚的福安码头很热闹,至少是有三伙人掺和其中,几件事都搅合到了一块儿。 好在,所有的事都是浅尝辄止,没有造成无可挽回的错误。 颜老就对颜子清道:“徐小姐做事,已经过了线。辞退她吧,以后不必来往。” 这个自然不用颜老叮嘱,颜子清也会如此做的。 徐歧贞在走歧路,越走越远。 他还以为,时间会淡化悲伤,最终让她好起来,不成想她越陷越深。 顾轻舟却隐约能猜到,昨晚徐歧贞想要杀的人是谁。 她心想:“徐歧贞情绪一直很稳定的,悲伤也能克制,她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下了杀心?” 顾轻舟就看向了颜子清。 那边,颜老正在道:“她想要杀的,大概是阮燕峰吧?” 颜老知道阮燕峰的名字,而不是叫阮家老七,说明阮燕峰此人在他心里,是有点能耐,有点分量的。 “应该是。”颜子清道。 他心中也是如此猜测。 徐培去世的时候,饭店老板说阮家大太太打了电话给徐培,还骂了徐培,所以徐培才黯然离去。 后来又闹出,那个老板自己就是做不干净生意的,他的话不可信。他在徐培去世半个月后,就失踪了。 故而江湖谣言,说那个老板其实是误导其他人,他才是杀手。 徐家生怕徐培的秘密暴露,又有梁枢绑架徐歧贞在后,梁家不想谣言越传越离谱,最终把梁枢搅合进去,就一起按压了这些声音。 所以,徐培到底是被阮家逼死的,还是撞破了饭店老板的生意,被灭口的? 这件事,成了谜。 徐歧贞追查了这么久,突然对阮燕峰下手,她是如何确定的? “昨晚的事,是不是阮燕峰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赴约,反而叫了警察?”颜老又问。 徐歧贞杀了人,不管用哪一把刀,都希望凶器会消失吧?她不至于报警。 报警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阮燕峰。 阮燕峰为徐培伤心,可他说到底也不是个小角色。 他反将一军,很合常理。 “我觉得是。”颜子清道。 顾轻舟在旁边,反而蹙眉。 颜老问她怎么了。 顾轻舟就如实道:“昨晚撞了三哥手下人车子的,是我舅舅……” 颜老和颜子清吃了一惊。 “这中间,有你舅舅什么事?”颜子清问。 顾轻舟道:“舅舅不肯说。” “那……”颜子清懵了下,“我要去找徐歧贞,问清楚原委。这中间牵扯越多,将来问题越大。” 顾轻舟道:“我回头去问阮燕峰和警察局的牛怀古,先搞清楚我舅舅跟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联。” 颜老叹气。 “以前挺消停的。”颜老道,“自从裴家的孩子被杀,新加坡这些日子隐约是要变天,谁把鬼招来了?” 顾轻舟被他说得心口直跳。 “义父,我也有同感。”顾轻舟道,“我一直觉得,有一双手在搅动风云,想做个大龙卷风漩涡,把很多人卷进去毁灭。” 颜子清愣了愣,然后打了个寒颤。 他听他父亲和顾轻舟说话,有点瘆得慌。 第1486章 把柄 顾轻舟在颜家吃了一顿饭。 颜家父子心事重重,都不怎么动筷子,一条海鱼全部便宜了顾轻舟。 颜老很有经验似的,对顾轻舟道:“你这么爱吃鱼,将来这孩子人品性格姑且说不定,但一定会很漂亮。” 顾轻舟笑道:“还有这种说法吗?” “华民区有,不知道你们在国内时候有没有。”颜老道。 顾轻舟说:“我没怎么听说过。鱼的腥味重,孕妇可能大多不太爱吃。咱们华人最擅长自我开解,爱吃的才会找出各种华丽的说辞和借口,来遮掩嘴馋。” 颜老大笑。 “……我希望孩子健康一点。身体好的孩子,心情会愉快,人也乐观。至于美丑,不强求。”顾轻舟道。 颜子清就在旁边笑道:“你这叫有恃无恐。” 顾轻舟和司行霈都是很漂亮的人,他们的孩子,不管是继承了谁的容貌,都不会太丑。 顾轻舟压根儿不担心孩子的容貌,才说起来这样轻松。 饭后,顾轻舟要离开。 颜子清送她。 走到了大门口,他突然问顾轻舟:“你是打算去找谁?” “去见见阮燕峰,问问他昨晚的情况。”顾轻舟道。 颜子清了然。 他道:“问完了给我打个电话。我跟他不熟,怕有我在场,他不肯多说,我就不去了。” 顾轻舟说好。 她果然去了阮家。 阮家在城郊靠海的地方,院子很宽敞豪华,位置却很偏远。 顾轻舟乃是孕妇,汽车开得很慢,倒也没什么不适。 她这次是见红了,才如此小心翼翼。上次怀双胞胎的时候,她都能平地奔跑,一点问题也没有。 阮家众人对她的到来,很是吃惊。 阮大太太亲自迎接了她,态度热情,又有阮佳寒和他的妻子相伴,把顾轻舟请到了客厅坐下。 “有什么事,您打个电话,我们亲自过来。您双身子的人,怎么敢劳动您?”大少奶奶路茹道。 顾轻舟笑了笑:“不妨事。大少爷今天在家?” “中午回来拿份文件。”阮佳寒道。 顾轻舟知道他要去忙,也想着回城的时候路程长,得晚饭前赶回家,耽误不得,稍微寒暄了几句就开门见山:“我这次过来,想见见阮七叔。” 众人一愣。 阮大太太深深叹了口气,眼眶莫名就红了。 “他这个事……”阮大太太有心跟顾轻舟诉苦,“不知是哪个传的,非说我打电话给徐培了。 徐培一个人在码头,我怎会知道他的行踪?再说了,我想要打电话,也会托了佣人或者其他人的口,我亲自去说,岂不是留下把柄? 为了这些捕风捉影,老七跟我大闹了一场,我现在是懒得管他了。您要去看他,让佳寒陪着您去吧,我就不去了。” 阮燕峰至今也没给他大嫂赔罪。 虽然大家都说了,那个餐厅的老板肯定撒谎,可阮燕峰还是不相信。 他钻入了牛角尖。 “司太太,要不我叫他过来?”阮佳寒问。 顾轻舟道:“没事,我过去看看他吧。” 阮大太太点头,阮佳寒和路茹两口子,就陪着顾轻舟去了阮燕峰的院子。 阮燕峰住在最西边的小楼,此刻整个庭院沐浴着暖阳,前楼的黄盾柱树,金黄色叶子缀满了阳光,似铺了一树碎金。 阮佳寒去敲了门。 好半晌,阮燕峰才开门。 他可能是睡得太多了,有点浮肿。因他最近消瘦得过分,这点浮肿反而丰盈了他,让他看上去稍微有点人样子。 他屋子里没有佣人,大概是全部被他赶走了,故而开门的时候,满屋子浓重的烟味。 就连他自己,也像是一杆人形烟枪。 阮佳寒被呛得打了两个喷嚏,并且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他:“七叔,你这一晚上抽了多少烟?” 说罢,他一口气把阮燕峰房间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仍是觉得透不过来气。 顾轻舟就站在门口,没往里去。 小客厅是坐不了了,故而他们上楼去了阮燕峰的书房。 书房反而是干干净净,整齐的纤尘不染。 “司太太,你是为了昨晚的事吧?”阮燕峰直接问。 他的嗓子是嘶哑的,不知是熬夜还是烟酒导致的。 顾轻舟道:“对。” 阮佳寒则问:“昨晚什么事?” 阮燕峰伸手想要去摸口袋,拿出烟盒时,他想到了什么,强忍着把烟盒又塞了回去。 他对阮佳寒道:“你先去忙,别坐在这里碍事,我又不伤人。” 他只伤己。 阮佳寒仍是不放心。 顾轻舟也道:“阮少,我是有点事要和七老爷谈,你先去忙吧,我这里没事的。” 阮佳寒不太放心的走了。 等他离开,顾轻舟也就开门见山,问他:“昨晚是你打电话给警察局的吗?” 阮燕峰手里转动了烟盒,用力捏了捏,又塞回了口袋里:“徐培不喜欢我一有难事就抽烟,他说我像个烟囱。不听他的,他就要动手,所以我才答应他绝不在书房抽烟……” 顾轻舟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她怔了下。 阮燕峰苦笑着看向了她:“怎么,你也觉得听我谈起他就很尴尬?我还以为,外人会能接受一点。” 顾轻舟道:“不,我没有尴尬。我想早点回家,你也看到了我是怀了身孕的。你这么一打岔,话题聊不完,我不知能否来得及,这才犹豫。” 阮燕峰再次苦笑。 他自以为他是笑了,实则只是略微牵动了唇角。 顾轻舟就道:“那昨晚,的确是你报警的吗?你也知道,我如今在护卫司署挂名,我有权力追查此事。” 阮燕峰把自己陷入沙发里,坐没坐相,半晌才道:“是我。” 他的话说得慢,条理也变得混乱,到底还是把事情清楚告诉了顾轻舟。 昨晚的确是他报警的。 原因很简单,有个人自称是徐培的朋友,说徐培的日记在他手里,让阮燕峰去拿,并且索要了一大笔钱。 阮燕峰对徐培的了解,比他自己更清楚。 徐培绝不会有什么日记。 “他那时候跟我说,留下了日记,若哪一天猝死,那是留了多少把柄?”阮燕峰道,“对方打电话给我,肯定是所有图谋。” 第1487章 纶音 阮燕峰接到电话的时候,“谋财害命”四个字清清楚楚浮动在他的心里。 他在收集徐培的遗物,此事很多人知道,对方到底是要财还是要命,阮燕峰也斟酌过。 “……我就问他,徐培的日记,记录了些什么。他跟我说,记录了徐培在苏州的生活。”阮燕峰道,“那时候,我就确定了,是徐家的人。 徐培有过一段时间的疾病,就是他彻夜不能入睡,站在高处就想要往下跳,有很强的自杀想法。 苏州有个留学德国的人,他是学习西药的,有一家研究所。徐培去苏州,是专门去做西药试药,想要治好自己的病。 那都是他遇到我之前的事。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好是结束了长达三个月的试药,不知是爱情救了他,还是药物起了效果,他的失眠问题解决了,也不再想自杀。 这件事,只有徐家自己人知道,亦或者跟徐家很亲近的人。对方能如此说,既是诱惑我,也说明他清楚内幕。 徐家的人要么不会找我,要么是想要杀了我,以为是我害了徐培。我这才断定,对方是想要我的命。”阮燕峰道。 顾轻舟听了,又是一阵沉默。 依照徐培的情况,他自杀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病情反复了,导致他精神再次崩溃,和阮燕峰的爱情疲软了,再也不能救他了,他留下遗书自尽是很可能的。 顾轻舟记得司琼枝和顾绍都说过,徐培非常的细心,能关心绝大多数人的情绪。 那些情绪,他不是靠猜测,而是他全部经历过,并且比所有人都深,他甚至会把旁人的伤感嫁接过去。 就是那么个人,明明自己已经最差了,还要关心身边的人。 每个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喜欢他。他的细心,他的温柔,会普撒到所有人身上。 世上若真有天使,大概就是徐培那样的。 “我不想伤害徐家的人,这才没有派自己的人去,而是告诉了警察,给那人一点警告。”阮燕峰又道。 顾轻舟仍是不知如何接话。 阮燕峰问:“是歧贞吧?” 顾轻舟看向他。 阮燕峰苦笑:“手段很稚嫩,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上当。徐家能为徐培杀人的,大概只有岐贞。他们兄妹感情很深厚,是真正的一家人。” 顾轻舟道:“是徐歧贞,她偷了颜家三爷的印章,叫了帮会的人。” 阮燕峰点点头。 他说:“我不怪她。我很高兴,有个人还这样记得徐培。将来我要是疯了,总还会有人记得在徐培忌日给他烧点纸钱,让他在那边别那么孤单。” 顾轻舟心里咯噔了下。 她想,她没有痛失过爱人,却也失去过亲人。 当年她是如何走出病痛的? 是时间。 可阮燕峰这个情况,会需要更长的时间。 顾轻舟再三问了些细节,就确定颜家和徐歧贞、阮燕峰以及警察,在同一件事里。 而顾轻舟的舅舅,的确是误打误撞,跟徐歧贞和颜家没关系。 能理清楚头绪,顾轻舟就松了口气。至于舅舅是做什么,顾轻舟想着以后再说。 “多谢你。”顾轻舟对阮燕峰道,“此事没有其他隐情,我也就放心了。至于徐歧贞,七爷打算告她吗?” “不了。”阮燕峰道。 顾轻舟了然:“那我也就不多嘴了。” 她说罢,起身要离开。 阮燕峰还做好了抗拒,打算拒绝她的安慰,不成想顾轻舟没有说那些毫无意义的聒噪。 她问完了话,利落走了。 身在泥沼里的人,越是挣扎越是往下掉。 旁边的人,都拉不了他,所以任何的安慰,都好像是劝他更努力去挣扎。这样的无用功,除了加深痛苦,还有什么意思? 只不过是旁观者自己心里好受点,觉得自己没有失礼,觉得自己对旁人有了帮助。 阮燕峰不管睁开眼还是闭上眼,眼前都是暗淡的。 他想起自己和徐培开玩笑:“等到了新加坡,那时候亲戚朋友们都不在,就咱们两家人,咱们领两个孩子养吧。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不至于轻易分手。” 徐培说他有毛病。 如今想来,如果真有那么个孩子,或者有个宠物,能勾着阮燕峰,让他还有一丝牵挂,他也不至于无法自救。 现在悬在他心头,让他不敢自杀的,只有徐培死亡的真相。 他不敢死。 若徐培真是被人害了,他没有替徐培报仇,到了黄泉之下无颜相见。 顾轻舟明明已经走了,却又折了回来,因为她离开的时候,把手袋忘记了。 她尴尬笑道:“怀孕了就是不行,丢三落四的。” 她真不是故意。 怀孕让她的精神不如从前,很难再兼顾八方,她好像一只灵巧的猴子,突然被戴上了沉重的枷锁,再也无法攀岩了。 她想着徐培和阮燕峰的事,想着舅舅的事,又想到新加坡这诡异的气氛,再想到要及早回家,不能让司行霈担心,就把手袋丢下了。 她进门时,看到阮燕峰那表情,心中也替他难过。 这表情她见过。 司行霈杀了她乳娘的时候,她觉得一辈子都完了,爱人和亲人全没了。那时候顾镜自照,脸上就是相似的表情。 她本不想多嘴,因为阮燕峰现在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可有一句曾在她最黑暗日子安慰她的话,就到了唇边。 顾轻舟道:“七爷,众生皆苦,你也保重吧。” 阮燕峰一怔。 他仿佛听到了一句佛语纶音,心中莫名被剧痛充盈,他差点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顾轻舟说罢,就转身走了。 阮燕峰想:“徐培生病的时候,他是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我现在经历的,和他经历的,是一样的吗?” 他苦苦压制的情绪,突然开始翻涌,心头疼得令他痉挛。 阮燕峰吐出了一口血。 顾轻舟回到司府时,刚刚下午六点。 他给颜子清打了电话,告诉颜子清,事情和他们猜测的相差无几。 是徐歧贞想要杀了阮燕峰,给她哥哥偿命。 至于她为什么突然发难,顾轻舟就猜不透了。 “你可以问问她,到底是谁在误导她,让她确定阮家的人害死了徐培。”顾轻舟道。 颜子清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等了一下午,消息确实了,他就打算去找徐歧贞。 他还没有跟徐歧贞算完账。 他甚至想要去趟徐家,找徐歧贞的父母说一说。 等他打电话去徐家时,徐家的佣人告诉他,说四小姐去了马六甲,说是要去散散心。 颜子清放下电话,就亲自开车,通过柔佛长堤,也去了马六甲。 第1488章 失控的感情 颜子清去了马六甲。 徐歧贞此举,着实恶劣,颜子清不可能轻易糊弄过去。 况且,她还兼任颜家的家庭老师,辞退她也要当面说。 他去的路上,就派人先去打听,徐歧贞在马六甲哪里落脚。 新加坡、马六甲和槟榔屿,到处都是颜家的踪迹,颜子清能轻易找到徐歧贞。 果然,他刚到马六甲,到了自家的饭店落脚,经理亲自迎接,并且把徐歧贞下榻饭店的地址和房间号告诉了他。 颜子清稍微整顿,洗了脸,吃了点东西,这才不慌不忙去了徐歧贞的房间。 两家饭店离得不远,颜子清开车到了饭店楼下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他的人先去找了这家饭店的老板。 老板一听是颜三爷,吓得半死,恭恭敬敬把徐歧贞房间的钥匙交给了颜子清。 颜子清上楼时,对自己的手下道:“你们就留在大厅,我自己上去。” 他又不是来打群架的。 徐歧贞一个年轻女子,怎么好强也逃不过他的手掌。 他靠近时,看到了窗户里透出来的光。 如此深夜,饭店的旅客几乎都睡了,整个走廊鸦雀无声,静悄悄能听到海浪轻逐海滩的声音。 只有徐歧贞的房间亮了灯。 颜子清犹豫了下。 他想,她虽然可恶,可到底没有酿成大祸,而且自己也打了她一巴掌。 算起来,她也受到了惩罚,没必要硬闯。 故而他把钥匙往口袋里一放,抬手敲门了。 单身女子独自住店,大半夜被人敲门,是要吓得半死的。 颜子清能想象她恐惧的质问是谁。 如果她执意不肯开门,他再用钥匙。 不成想,房间里并未传来质问,反而是响起了拖沓的脚步声。 房门打开,颜子清先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酒气,然后是药酒的味道。 徐歧贞踉跄靠着墙壁,根本看不出外头的人是谁,头发凌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伸手就问:“带来了吗?” 舌头有点不受控制。 颜子清蹙眉:“你喝了多少?” 徐歧贞听到了这声音,眼睛想要睁大一点,看清楚来人。她猛然凑近,炙热的呼吸几乎要贴到颜子清身上。 “哦,颜三爷!”她的声线也忽高忽低,“你是来送酒的吗?” 颜子清看着这只醉猫,在考虑是亲自把她按到浴缸里淹一顿醒醒酒,还是让手下的人把她拖出去泼一桶冷水。 他沉吟。 徐歧贞又往前,伸手在他怀里摸了一通:“带酒了吗?” 她站也站不稳,自己一番自说自话,差点跌倒,故而她勾住了颜子清的脖子。 颜子清直到这一刻,心里才隐隐升起了念头。 徐歧贞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他是想过要要她的,后来又看她是内地的淑女,只怕不好收场,更因为她跟顾绍的关系,颜子清怕最后闹大了牵扯到颜家和顾轻舟的关系,得不偿失,就收了色心。 再后来,徐歧贞做了他家的老师。 他是尊重文化人的,就彻底把徐歧贞从“能睡的女人”这个范畴划出去。 没想到,徐歧贞作死,偷他的印章去杀人。 徐歧贞勾住了颜子清的脖子,看向了他的脸。 她突然啐了颜子清一口:“王八蛋,你敢打我!你有什么了不得,不就是个臭流氓吗?你打我,你怎么不去死呢?” 颜子清差点被她的口水糊了脸。 深更半夜,这女人几乎是贴在他身上。她是高挑个子,穿了高跟鞋也没脱,稍微垫脚就能够得着颜子清。 “够了,你醒醒。”颜子清的火,从心头缓缓升起。 怒火与欲火交缠着,一起升了上来。 徐歧贞不依,她使劲去捏颜子清的脸,然后扑上来,狠狠咬住了颜子清的面颊。 颜子清吃痛,只得死死捏住了她的后颈。 他再也不客气了,抱起了徐歧贞,把她丢到了浴缸里。 他自己拿着淋浴,居高临下开了冷水,直直往徐歧贞身上浇。 水很凉,徐歧贞终于清醒了些,挣扎着想要逃,却又被颜子清一把按了回去。 水劈头盖脸的浇,把她淋了个透,她的头发、她的衣裳,都湿透了,她的轮廓更加清晰。 颜子清喉头微动,没想到她身材这样好。 她的面颊有红痕,一天过去了仍未消退,只是不怎么肿了。 他心中的怒火,就这么慢慢散去了。 他想着就这样算了,毕竟阮燕峰没死,她也得到了教训。 徐歧贞被凉水浸透了,慢慢好像清醒了些。 她不再挣扎了,任由水浇灌着她。 她依靠着浴缸的缸壁,不言不动。 颜子清关了水,问她:“醒了没有?” 徐歧贞突然跳起来,扬起手扇了颜子清一巴掌。 她到底没有醒酒,这么一跳起来,再加上用力过度,整个人就跌入了颜子清的怀抱,并且把颜子清扑到了地上。 颜子清是脑壳疼、后背疼,以及脸疼。 之前一巴掌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颜子清好半晌才把那股子疼痛忍了过来,想把她扶起来。 徐歧贞却突然俯身,亲吻了他。 颜子清脑子里的那根弦一下子就绷断了,他听到了自己内心燃烧的声音:“完了。” 翌日中午十一点,徐歧贞渴醒了。 她坐起来,感觉窗帘不够挡光,刺眼的骄阳透了出来。 宿醉之后头疼。 她捶了下头,发现自己的脸也有点疼,昨天挨了那一巴掌,好像还没有褪去。 她想要下床去倒水,可一动才发现身上疼,而且疼得剧烈。 她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头不仅仅是疼,还沉重,好像是昨晚洗了头没有擦干就睡了。 “我到底什么时候睡的?”她自问。 身边的床动了下。 徐歧贞吓了一大跳,急忙转脸看过去。 她懵了。 她的脑袋针扎似的疼,疼得她都有了幻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伸手想把眼前的幻象扫去,手掌却结结实实打到了男人的身体上,皮肤的温热甚至透过了她的掌心。 “干嘛,一大早起来就打人?”颜子清还没怎么睡醒,状态也不太对。 徐歧贞整个人都僵了。 这不对,哪怕是梦,做成这样也实在该天打雷劈。 第1489章 若无其事 徐歧贞一双手按紧了自己的太阳穴。 她想让头疼静下来,也想让自己更清醒点。 可她昨晚喝了两瓶红酒,还有三杯威士忌。 她原本就不太擅长饮酒,酒量也不行。喝成那样,想要早起时什么事也没有是不可能的。 “来,喝点水。”颜子清已经穿好了衣裳下床,倒了一杯温水给徐歧贞。 徐歧贞一口饮尽。 她从乱成一团的混沌中,理出了一条线。 她身上穿了件睡袍,是她箱子里的。她昨晚没有洗澡,自然顾不上换睡袍。 这是颜子清给她换的。 她睡袍下面,没有其他衣裳,半件也没有。 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颜子清:“我们昨晚……” 颜子清道:“嗯,你抱着我亲,自己把衣裳脱了……” 徐歧贞的手指深深掐入了肉里。 她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了。 什么样子的情绪、什么样子的反应,她都做不出来。 就好像被热油烫了的人,在刚被烫的瞬间,是麻木的,而后烫伤的痛感才慢慢传上来。 此刻的徐歧贞,就好像当场被烫了,她知道很严重,感觉却是迟钝的。 “我……我要回去了。”她站了起来,察觉到了自己真丝睡袍半隐半现,她又坐回了床上。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颜子清。 颜子清会意,俯身亲了她的额头一下:“你收拾收拾,我在楼下等你。” 出了房间门,颜子清心头浮动了几分悔意。 昨晚是徐歧贞扑向了他。 她浑身都是水,又浑身的酒气,拼了命亲吻颜子清。 颜子清最近太忙了,上一个女人还是半年前的事。 他一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被醉醺醺的女人压住亲,正常的反应先快于理智,自己先燃烧了起来,烧得他快要昏厥了。 他推开了徐歧贞。 徐歧贞就一把脱了衣裳,干脆利落把自己的前胸往他脸上按,似乎是想要索求他的占领。 那一刻,颜子清所有的念头都崩塌了,他搂紧了她。 他只当是一夜旖旎,也知道她有个谈了很多年的男朋友。他们这些人在欧洲的时候,肯定是同居过的。 他以为她什么都懂,也以为她是借酒装疯,想要找寻点快乐。 后来他才知道,她不是的,她还是第一次。 颜子清没觉得多快乐,反而是花了很多心思去安抚她,让她放松下来。事后,他给她擦了擦身体,又给她换了干净的睡袍。 如果知道她是这种情况,颜子清是不会碰她的。 徐歧贞谈了那么多年的男朋友,还保持了她的贞洁,可见她对此事的慎重,以及她家族对这种事的态度。 颜子清还没想好结婚,对徐歧贞也没有婚姻的念头。 所以,这件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可能会比颜子清预想中更加复杂。 片刻之后,徐歧贞下楼了。 她已经整理好了行李,用力提了沉重的藤皮箱。 颜子清站起身:“我来吧。” 徐歧贞就把箱子给了他。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问颜子清:“你送我回新加坡行吗?” “嗯。”颜子清道。 他有点诧异看着徐歧贞,心想她这反应不太对,她是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开了车门,放好了她的皮箱,又让她上了汽车。 汽车开了十几分钟,颜子清才找到了一个话头,问她:“到了新加坡,我去见见徐先生和徐太太?” 徐歧贞在出神。 听闻此言,她一下子就惊醒了般,整个人都紧绷了。 她清了清嗓子:“不必了。” 颜子清想要说点什么,徐歧贞压住了他的话头:“我其实没醉成那样,方才我洗漱的时候,已经想了起来。 我给你开门,然后还打了你,我自己脱的衣裳,我都记得。所以,这件事不怪你。” 她正常起来的时候,是非常讲道理的。 颜子清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目视前方,脸色倒是很平静。 颜子清的眉头微蹙。 “你是说……” “嗯,就当个错误吧。颜三爷如果觉得过意不去,那上次我偷印章的事,就此抵过,行吗?”徐歧贞道。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和表情一样平静。 颜子清本应该松一口气的,可他心里莫名觉得不舒服。 他沉默了片刻。 “徐小姐。”好半晌,他才慢悠悠开口,“你现在脑子还清楚吗?我先送你回家,你考虑一个月吧。这一个月内,你随时可以更改你的决定。” 徐歧贞也没再说什么。 她不再和颜子清说话。 颜子清的车子开得飞快,几小时后他们回到了新加坡。 徐歧贞拿着行李,进了家门,没有招呼颜子清进去坐坐。 颜子清的汽车在徐家门口停了片刻,他问自己:“这叫什么事?” 徐歧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打算睡一会儿。 屋子里很安静,她身上有点疼,宿醉的头疼倒是缓解了点。她果然后知后觉感觉到了烫伤的痛。 她犯了个荒唐的错误。 往后的一生,她可能都需要为这个错误付出代价。 她开始痛哭。 自从二哥去世,她已经很久没哭成这样了。 然而不管怎么伤心,发生的事都不能改变。 颜子清没有想过娶她,这点她知道;她也不会堕落到去嫁给颜子清那样的人。 颜家如今是有钱有势,在新加坡算是能一手遮天,可他们家是做什么的,大家都知道。 彼此看不上的两个人,怎么可能结婚? 再说了,颜子清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对她而言意味着开端,可她并非颜子清的第一个。 对颜子清而言,就是一场欢愉,未必把她看得比欢场女子高。 徐歧贞咬了咬唇,是打算把这件事揭过去的。 她不打算深究不放。 只是,她还不知道,命运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她以为的开端,真的只是个开端,并非终结。 徐歧贞睡了两天,就决定若无其事,该做什么去做什么。 至于以后的婚姻…… 那时候再说,哪怕寻死也挽救不了,只得放下。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可她到底太年轻,不知道女人和男人最大的不同,是女人的一场欢愉之后,可能会面临怀孕的危险。 此刻的徐歧贞,完全没想到这么回事,她大概以为一次而已。 第1490章 顾绍的祝福 颜子清回到了家,给顾轻舟打了个电话。 顾轻舟只当他是说关于徐歧贞买凶杀人的事,不成想他却问:“当初徐歧贞跟你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交往了好几年吗?” 顾轻舟反问他:“三哥,你还是对徐歧贞有想法啊?” “这回不能没想法了,昨晚我们一起过夜了。”颜子清如实道。 顾轻舟:“……” 她立在原地,半晌才对颜子清道:“我考虑到你可能从来没有过亲妹妹,我就原谅你——颜三爷,这种问题跟自家姊妹讨论是不适合的,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颜子清摸了下鼻子:“真的?” 顾轻舟无力扶额。 颜子清讪讪:“那算了,我自己去问顾绍吧,我要是再说下去,你非要恼了不可。” 顾轻舟一开始不太懂。 后来挂了电话,才觉得这话怎么听都不妥当。 颜子清如此作为,不会是…… 她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愿意多想,回屋去了。 颜子清果然去找了顾绍。 顾绍跟他不熟,颜子清身上带了点司行霈一样的痞气,顾绍每次看到这样的人,心里莫名就会抵触。 他不客套,直接问颜子清有什么事。 颜子清就问他:“你当初跟徐歧贞是因为什么分手的?” 顾绍有点警惕:“怎么问这个?” 颜子清想了想,怎么都感觉此事难说,索性就直来直往了:“徐歧贞是我的女人了,我想不管你们有什么过去,就结束了。你是轻舟的哥哥,我也是。 我父亲如果知道我因为女人和轻舟起了罅隙,非要打死我不可。我今天来呢,就是跟你说清楚。我不算绿了你,对吧?毕竟你们分手好几年了。” 意思是,咱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你别把顾轻舟牵扯进来。 将来闹得厉害了,也只是咱们的私事,不与外人相关,别弄得顾轻舟里外不是人。 颜子清也做好了看顾绍暴怒的表情。 不成想,顾绍只是一愣,旋即就笑了:“那太好了,恭喜你们!岐贞真是百里挑一的好,你莫要辜负她。” 他的高兴是真心实意的。 顾绍一直担心徐歧贞,害怕自己让她孤独终身。 现在见她有了新的恋情,意味着他对她的伤害结束了,顾绍大大松了口气。 如果他和徐歧贞一直单身,两个家庭还不知会怎么考虑,万一再生变故,顾绍真想一头撞死。 幸好没有。 他头一回觉得,徐歧贞真是个好姑娘,全天下最优秀的男人配给她都适合,而颜子清也是风度翩翩。 他们只要愿意谈恋爱,凑成一对,顾绍愿意承认他们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你……你没事吧?”颜子清错愕看着顾绍。 他不太理解顾绍这表情,心道:“这莫不是个傻子?” 后来回去的路上,颜子清突然就明白了:顾绍从来没喜欢过徐歧贞。 假如他有一分喜欢徐歧贞,他们在国外的时候肯定会睡过;他听到颜子清的话,也会尴尬。 但顾绍没有。 徐歧贞找了其他人,他就彻底甩开了徐歧贞。 他那么开心! 颜子清心里顿时就堵了。 徐歧贞那般漂亮,性格也不错,顾绍凭什么如此对她? 徐歧贞该多难受? 她知道顾绍对她是这样的吗?当年她和顾绍交往,她应该是爱过顾绍的,她的爱情就是如此笑话吗? “真是瞎了眼!”颜子清愤愤的想。 假如顾绍对徐歧贞情真意切,他也许会吃醋,但此刻却是怜悯,心中一阵阵的柔软。 顾绍看上去文弱,实则油盐不进。 他性格里的执拗,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他也担心徐歧贞,却不会因为担心,继续欺骗她。 他一来是为了自己,二则是为了徐歧贞——女子婚嫁,最好的年纪只有那么几年,顾绍不想她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他可能是从未投入过,故而没有愤怒。 听说徐歧贞有了归宿,他心中也不是那么龌龊觉得,她不再纠缠他,而是真心替她高兴。 当然,徐歧贞也从未纠缠过,她是很要面子的。 顾绍想起了颜子清的话,就亲自去了趟司府。 他把颜子清和徐歧贞的事,再跟顾轻舟说了一遍:“颜三爷担心牵扯到我,从而让你难做。轻舟,我和岐贞分手之后,就是从此两不相干的,此事不会再跟我有关。” 顾轻舟道:“我原本也没多想,这毕竟是阿哥你的私事。” “颜家的人周到,是为了尊重你。舟舟,阿哥也不会给你抹黑的。”顾绍道。 顾轻舟笑起来,说了句知道了,多谢阿哥。 次日,正好是周末,顾绍找了不错的旅游邮轮,可以围绕着海洋不同的小岛一日游,中午十二点开船,明天十二点回来,正好适合周末一日游。 顾绍就带着顾缨,来接玉藻。 “……舅舅,你说话算话,是个好人。”玉藻道。 顾绍捏了捏她的脸:“你舅舅什么时候骗过你?” 昨天顾绍准备离开的时候,碰到了玉藻。 玉藻写了一下午的字,手都酸了,无精打采坐在沙发里。 顾绍还以为她不高兴,就问她:“在和谁生气?” “和我的手。它好酸,它不疼我。”玉藻道。 顾绍整个人都不行了,心都化了,恨不能捧了玉藻的手,亲自替她疼。 翌日正好是周末,顾绍学校也休息,他就主动提出带着玉藻去玩,玉藻高高兴兴答应了,并且叮嘱舅舅千万别失约。 顾绍今天出门时,凑巧顾缨问他去干嘛。 得知是要带玉藻出去玩,顾缨也想去,还编出理由道:“阿哥你想想,你可是舅舅。玉藻已经是大姑娘了,你夜里跟她睡一个船舱吗?你不睡一个,那夜里谁照顾玉藻?” 顾绍想到,这还真是个问题。 顾轻舟怀了身孕,她又不能去,司琼枝的医院忙起来没日没夜,哪怕是休息也是补觉,让她陪玉藻和顾绍去玩更加不可能。 总不能临时爽约吧? 那舅舅成了什么? 顾绍只考虑了一分钟,就带了顾缨。 顾轻舟看到了顾缨和玉藻,笑问顾绍:“阿哥,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照顾得过来吗?” 顾缨不满:“阿姐,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是做了姨母的人,很靠谱的好不好?” 顾轻舟忍笑。 顾绍则道:“轻舟你放心,我能照顾好。” 玉藻就高高兴兴跟着她姨母和舅舅出海去玩了。 然而顾缨的靠谱,果然只是半吊子。 第二天回来的时候,他们不仅三个人全须全尾的回来,还多带回来了一个。 第1491章 夏千予的挑剔 顾绍和顾缨带着玉藻去玩,回来时多了个人,是夏千予。 “……颜小姐说过来看看你。”顾绍道。 顾绍前天才被颜子清找了,只当顾轻舟跟颜家的关系很好。 夏千予是颜家的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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