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去,实在太厉害,我都没有这么大的胆量。轻舟,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骄傲,洛水也是。” 顾轻舟失笑。 细细品位她的话,眼角又微湿。 霍拢静走后,朱嫂开饭了。 因为霍拢静那席话,顾轻舟心情很不错,她吃饭的时候胃口大开。 司行霈则盯着她,浓眉紧蹙。 “怎么了?”顾轻舟问。 司行霈伸手,摸了下顾轻舟的脸,再次感叹道:“轻舟,你真漂亮,像个仙女!” “莫名其妙!”顾轻舟嘟囔。 “……不管有多少男人惦记你,我都会保护你的。你不许看上别人,知道吗?”司行霈眸色深沉。 他颇为认真的样子,让顾轻舟略感糊涂。 “你哪怕爱上别人,也要等我死了之后。”司行霈道,“我活着的时候,就忍受不了。” 顾轻舟不接话。 她感觉司行霈今天言语奇怪,可能又是起了歹念。 她不想被他按在床上,特别是她的伤尚未痊愈。 司行霈这边一腔忧伤,顾轻舟则是担惊受怕,总感觉他会欺负她。 结果,司行霈只是抱着她睡,并未像以前那样逼迫她,顾轻舟也慢慢松了口气。 她那两只小狼崽,其中那只母的叫木兰,居然偷偷跳上了顾轻舟的床,依偎着她的脚睡着了。 顾轻舟又惊又喜,低声对司行霈道:“这只狼像猫。” “跟你一样。”司行霈道。 顾轻舟也发现了,自己时常这样依偎着司行霈睡觉。 她觉得司行霈变态、恶心、暴戾,却也明白他机警、敏捷,在司行霈身边,顾轻舟知晓危险难以靠近,总是睡得很安稳。 在这里养病,司行霈陪她的时间不多,他只陪顾轻舟吃了三次晚饭。 其他时间,都是顾轻舟睡着了他未归,顾轻舟醒时他已经走了,只是床的另一边皱巴巴的,留着他的气息,让顾轻舟确定他夜里回来过。 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二。 这天,朱嫂一大清早就跟顾轻舟道:“顾小姐,今天有件要紧事麻烦您!” 第164章 十月初二,是司行霈的生日。 每年他生日,老太太叫他回去吃饭,他都会拒绝,甚至心情会很糟糕。 “这天我母亲受苦生下我……”他总是这样说。 他不能回想。 与他母亲有关的点滴,他半分也无法接受。 世人不知他母亲的去世真相,司行霈也不屑于倾诉苦水,所有人的事他都自己扛着。 朱嫂要跟顾轻舟说的,就是这件事。 过生日嘛,要吃长寿面的,这是朱嫂的信仰。 朱嫂想麻烦顾轻舟给司行霈煮面。 “少帅总在外头厮杀,身上不沾点福气怎么行呢?长寿面积福的,我煮了他又不肯吃。他最听小姐您的话,您给他煮碗长寿面吧。”朱嫂求顾轻舟道。 顾轻舟尴尬:“可是,我不会啊。” 她也没想到今天是司行霈生日。 “不妨事,我来教您。”朱嫂道。 朱嫂将面和好,然后告诉顾轻舟如何揉面。 顾轻舟伤势已经痊愈,但是力气不够,朱嫂自己揉得劲道了,再让顾轻舟象征性的揉几下。 醒面的时候,朱嫂和顾轻舟闲聊,说起了司行霈的母亲。 “太太是上吊死的,不是病死的,这件事外人不知道,少帅也不许我乱说,我只告诉了您。”朱嫂低声,把秘密告诉了顾轻舟。 她大概觉得顾轻舟是不会离开司行霈的,是自己人。 朱嫂顿了下,继续说,“太太走的时候,少帅才三岁。刚过一年,督军又娶了新太太。” 顾轻舟沉默。 说到这个,顾轻舟多少有点内疚。有件事她知道,但是她暂时不能说。 “……太太投缳,屋子里没有人,只有少帅在家,他抱着太太的腿,哭了大半天。”朱嫂道。 一股寒意,从顾轻舟的后背延伸荡开。 她轻轻咬了咬唇。 “真可怜!”朱嫂开始抹眼泪。有些事,不管过去多久,提起来仍是伤心欲绝。 然后朱嫂又说:“我八岁就在太太娘家做工,跟着太太一起长大的。后来太太出嫁,将我带到了司家。太太寻死那天,特意把我支开。 我回到司家的时候,太太被人放在木板上,不知为何七窍开始流血,只怕是舍不得少帅。我们说太太走了,少帅说没有,‘姆妈还在流血,死人不流血’,少帅那时候三岁啊!” 顾轻舟听了,仍是沉默,心中却酸楚难当。 司行霈是不是从那天开始,就觉得流血才是生命的征兆? 他嗜血疯狂的病症,是从那个时候落下的吗? 也许那时候只是个开端,让他明白:流血就是好的,流血意味着他没有失去母亲。 “……唉,可怜。”朱嫂深深叹气,眼泪禁不住。 她不想今天哭哭啼啼的,就努力忍住了,打岔去教顾轻舟揉面。 顾轻舟也略带感触,说:“我……我自己来!” 她将一团面揉到劲道,稍微用力,导致额头布满了细汗。 司行霈难得下午早点回来,他没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只是天气转凉了,他给顾轻舟买了条披肩。 这是一条纯白色的雪绸披肩,缀了很长的白色浓流苏,穿在她身上,宛如盛绽的白玫瑰,层层叠叠的荡开。 他觉得很好看,正好军务处理完毕,就提早回来。 一进门,就看到在厨房忙碌的顾轻舟。 顾轻舟穿着一件家常的藕荷色斜襟上衣,袖子半卷着,青稠长发挽成低髻,粉颈低垂,竟有做太太的模样。 司行霈心中微动。 放下礼物,他走到厨房,看到顾轻舟正在揉面,司行霈蹙眉:“你伤还没有好,用这么大劲做什么?” 顾轻舟抬头微笑,露出一口细糯洁白的小牙齿。 朱嫂在旁边解释:“今天是少帅的生日啊,顾小姐想给少帅做顿长寿面。” 司行霈一愣。 他想发火,脸色微沉了下去,同时又看到顾轻舟吃力揉面的样子,心中再一软,火就下去了。 “我不过生日。”司行霈道,然后上前拉顾轻舟的手,“洗洗手,咱们出去吃饭!” 朱嫂立在旁边,不太敢深劝。 因为朱嫂从小在司行霈母亲身边长大,所以她像是司行霈的姨母,更像是长辈,司行霈很敬重她,不拿她当佣人。 凡事朱嫂说话,司行霈都会听的,独独生日触犯他的忌讳。 提到生日,就会想起他母亲…… 他不能想! “我都揉了半天。”顾轻舟迟疑,“我和朱嫂准备了一早上,快要好了。长寿面是积福的,你一年到头常有事,运气用光了怎么办?” 她略带担心的眸光,软软落在司行霈脸上。 司行霈有点动摇。 顾轻舟就趁热打铁:“我第一次做饭……” 这句话,终于打动了司行霈。 “好,尝尝你的手艺。”他道。 顾轻舟的面揉得差不多了,朱嫂再帮着揉了几下,就彻底揉好了。 将面擀薄,然后切细条,顾轻舟不紧不慢的,做工粗糙但是态度认真,半缕青丝低垂,莹白胜玉的面容泛出几分红潮,格外娇艳。 她这样真好看,像司行霈的妻子! 司行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手拿着电文,一手拿着雪茄,目光不时追逐厨房那道倩影,心中有暖流徜徉。 顾轻舟做好了面,朱嫂也将水烧开了。 面条下锅,顾轻舟开始做盖头。 鸡蛋炒好备用,顾轻舟切好萝卜、豆角、木耳、酱干,肉丁,一切照朱嫂吩咐的,将各种配料准备齐全,热油下锅,再放入甜面酱。 面煮好,淋上半碗鸡汤,浇上盖头,顾轻舟小心翼翼端给司行霈。 “有点烫,可能味道不如朱嫂做的。”顾轻舟道,“你尝一口,就当吃过了。” 她将筷子递到他手里,说,“祝少帅长命百岁。” 司行霈笑。 接过筷子,他尝了一口。 味道是很鲜美的,不咸不淡,鸡汤浓郁,盖头甜咸适宜,面条有点粗,好歹煮熟了,而且很有劲道,可见顾轻舟揉面的时候是下了功夫的。 他没有说话,埋头一股脑儿将一整碗长寿面都吃完了。 放下筷子,他意犹未尽将碗递给顾轻舟:“再来一碗。” 然后看着朱嫂喜极而泣站在旁边,道,“你们也吃啊,都沾沾福气。” “嗳!”朱嫂欢喜道。 朱嫂比司行霈会夸人,一边吃一边夸顾轻舟的面做得好。 顾轻舟有点难为情,她也埋头吃了半碗。 司行霈吃了三碗,终于填饱了胃口。 饭后,他们俩在庭院散步,而后在凉亭小坐的时候,司行霈将顾轻舟抱到腿上。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天天煮饭给我吃。”司行霈轻轻抚摸她的面颊,心中平静又温暖。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最好的一次生日。 “我不要,做饭好繁琐!”顾轻舟道,“况且,我做的并不如朱嫂,我不想抢了朱嫂的活儿。” 司行霈抬起她的脸亲吻她。 “就做给我吃,我喜欢吃轻舟做的饭。”他道。 顾轻舟垂眸,浓浓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出情绪。 他抱紧了她,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却不再勉强她一定要答应什么。 这个生日,已经是最好的了。 他将自己带回来的披肩送给顾轻舟,亲自为她披上。 夜风旖旎,两个人踽踽而行,竟有种相依到老的错觉。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该上学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舍不得她去学校。 她离开之后,想要再见她,就得去她家里了。 上次差点被她继母抓住,她当时吓得半死,司行霈也心疼。 司行霈从未想过跟她偷偷摸摸的,只是她不愿意破釜沉舟。 “再过几天。”司行霈道。 “再过几天的话,学校都要放年假了。”顾轻舟说,“我明年要毕业,功课不能太差。” 顾轻舟很上进,司行霈略感欣慰。 “也对,那初五再去,明天和后天是周末,你再陪我两天。”司行霈道。 他空闲的日子少,所谓陪伴,无非是他夜里回来,能有个人抱着睡觉,就养只猫似的。 顾轻舟没有反驳他,很温顺的答应了。 顾轻舟不理他。 不管过了多久,她仍觉得他要求她做这种事很恶心。 顾轻舟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晨四点半,顾轻舟就醒了,天色迷蒙,司行霈正在更衣。 他整整齐齐穿好了军装。 “我有点渴了。”顾轻舟道,她穿着拖鞋睡着,下楼去喝水。 等司行霈下楼的时候,副官推门而入:“少帅,早上有一锅汤放在门口,说是给少帅的生辰礼。” 副官带进来时,这锅汤已经再三检查了,没有炸弹,也没有暗器。 “汤?”司行霈蹙眉。 顾轻舟也有点疑惑。 副官道是。 打开了锅,顾轻舟闻到了浓郁的肉香,闻上去味道还不错。 她伸头看了一眼,汤是乳白色的,颇为鲜美,还丝丝冒着热气。 外头送过来的,傻子才会喝,顾轻舟看着,准备等会儿扔掉时,司行霈去厨房拿了一个大捞勺。 他把汤里的骨头捞了出来。 “啊!”顾轻舟看了一眼,忍不住错愕惊呼,胃里不由自主的翻滚,哇的吐了出来。 第165章 请客 一大清早,外头是黎明的黑暗,凉风丝丝灌入。 有人给司行霈送了一锅汤,没有藏武器,因为里面是一个完整的人头。 司行霈捞起来,那人头的嘴巴被针钉着,唇角上翘,是个笑嘻嘻的模样。随着捞勺出水,煮成了乳白色的眼珠子骨碌滚到地上,落到了顾轻舟的脚边。 顾轻舟当时就吐了。 人头是谁,司行霈也不认识,这是示威的。 这个地方已经不能住了,司行霈准备挪窝,再住,就不知道下次有人送什么过来。 司行霈的敌人太多,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挑衅他。 这件事,他是要查清楚的。 顾轻舟却大受刺激,因为在人头捞出来之前,她还觉得这锅汤好香,有点想吃。 看到了那颗煮烂的人头,唇角还诡异的上翘,顾轻舟差点崩溃了,她再也不肯跟他在一起:“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她叫声尖锐,吃不下东西,吐了好几回。 司行霈无奈,先将她送到了颜家。 周末,颜洛水在家,看到司行霈送顾轻舟过来,颜洛水很吃惊。 一看到颜洛水,顾轻舟就抱住她哭了。 她哭得颜洛水手足无措的,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轻舟,没事的,没事的轻舟。” 司行霈将顾轻舟交给颜太太之后,摸了下她的脑袋:“我过几天来看你。” 很是亲昵。 颜洛水这时候就什么都懂了,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惊愕看着司行霈,又看顾轻舟。 因为太吃惊了,颜洛水没说什么。虽然猜到了,但是这么直接挑明,颜洛水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颜洛水一直觉得司行霈是长辈。 顾轻舟趴在颜洛水怀里,不肯理司行霈。 等司行霈走后,颜太太问:“怎么了轻舟,他欺负你了?” “不是,是早上有个人,送了一锅汤……”顾轻舟把那个人头汤的事,说给了颜太太和颜洛水听。 颜太太和颜洛水脸上也变了颜色。 她们光听着都觉得恶心透了。 顾轻舟还是吃不下饭。她只要闻到饭菜的味道,眼前顿时浮现那个煮烂的人头。 她在司行霈那边养伤时,每天都要喝骨头汤,现在回想起来,她真是越想越恶心,水都不想喝。 司行霈还把那两只狼崽一起送了过来。 “这狗好可爱!”颜洛水抱着木兰,爱不释手。 “这是狗吗?”颜太太比较有见识,”“这是小狼吧?” 颜洛水惊喜:“是吗?”她居然更喜欢狼,抱着左看右看。 夜里,颜太太让佣人炒了米饭,桌子上不带任何汤水的菜,让顾轻舟多少吃点。 顾轻舟仍是吃不下:“我真的没胃口。” 颜太太没办法,只得削了水果,让颜洛水端给顾轻舟。 顾轻舟脚边有一个小碟子,放了半碟子牛肉,暮山和木兰正在吃。 颜洛水端了水果进来,坐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道:“轻舟,姆妈已经告诉我了,其实我也能猜到几分,那天我看到你们俩站在帷幕后面……” 顾轻舟的手指发僵。 颜洛水知道了,接下来司老太肯定会知道,司督军也会知道。 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 流言蜚语能将顾轻舟生吞活剥。 “姆妈说,少帅答应过不伤害你,等你到十八岁。这两年,总有办法脱身的。”颜洛水道。 见顾轻舟脸上有痛苦之色,颜洛水将切好的苹果递给她,打断了话题,不再提司行霈了。 整个周末,顾轻舟滴水未进。 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头,但是被做得那么鲜美的人头,还是让她作呕。 “我再也不想去司行霈那边了!”顾轻舟哽咽着对颜洛水道。 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主动提起司行霈。 “好好,不去不去。”颜太太道。 周日的晚上,顾轻舟吃了小半碗米饭,干米饭有点难以下咽,她就着清水吃了。 到了周一,顾轻舟跟颜洛水一起去上学。 她休学大半个月,再回来有点陌生,好在颜洛水和霍拢静一直陪同着她。 关于司行霈,颜洛水果然只字不提,霍拢静也装作不知道。 “你告假之后,宛敏成了领唱。”下午,同学们都去合唱班,顾轻舟在教室里补习算数,霍拢静陪着她,告诉她合唱的事。 霍拢静没有参加合唱,她不喜欢唱歌,声乐课上总是走神,密斯也拿她没办法,谁叫她哥哥是青帮的龙头? “真的?”顾轻舟倒是有点意外。 顾轻舟请假之前,她取代了宛敏成了圣诞节合唱团的领唱,因为宛敏唱得很糟糕。 难道这段日子,宛敏改进了吗? “是啊。不过,她还是唱得不好,是另一个领唱出力,她浑水摸鱼。她去了学监的办公室,甚至写信给校董,非要争取这个机会。”霍拢静道。 “她为何非要这个机会?”顾轻舟问的时候,自己也思考出了答案。 这个答案,被霍拢静先说了起来:“证明不是她能力不行,而是你搞鬼将她挤下去的!所以你告假了,她一定要争取,证明的确是你的错。” 顾轻舟深以为然,她和霍拢静的想法一致。 “她的好胜心太强。”顾轻舟道。 霍拢静颔首。 等合唱班结束,学生们回到教室时,宛敏特意路过顾轻舟身边,看了眼顾轻舟。 宛敏是位个子娇小玲珑的女孩儿,娃娃脸,看上去很可爱。 顾轻舟和她同学一载,彼此都觉得不会是同类,所以无来往。倏然结仇,倒是把宛敏这个人仔细想了想,深觉她一直挺好胜的。 顾轻舟放下算数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她先去了颜家。 颜太太打电话给顾公馆,说:“顾太太,轻舟已经好转,今天都去学校了,回头我送她回去。” 秦筝筝很高兴,电话里笑声温雅:“我们也怪想念轻舟的,老太太昨儿还说,她怎么还不回来呢。” 晚饭后,颜太太和颜洛水送顾轻舟回家。 顾圭璋也提前安抚好了老太太。 当着颜太太的面,老太太没说什么,事后却专门由秦筝筝陪同,把顾轻舟叫到房间里拷问了一番:“怎么受点伤要休养这么久?” “是军医说的。”顾轻舟道。 “我看你就是偷懒。”老太太厉喝,觉得顾轻舟不老实。 她骂了顾轻舟半晌,临了还说:“祖母这是教养你,为了你好!你从小没人教,不成样子,我是盼着你成才!” 顾轻舟上楼的时候,边走边想:“假如我母亲没死,我岂会从小没人教?” 想到这里,她心中生了冷意。 有个念头,在顾轻舟心里成型,再也挥之不去了。 她回房之后,认真想了半晌。 她有了新的打算。 她先按兵不动,暂时把功课补上,准备两个星期之后,着手开始收拾家里这些人。 功课更要紧,因为学业即前途。 回到家中,顾轻舟仍是吃不下饭,夜里会做噩梦。 那锅人头汤给她的阴影,实在太过于强烈,甚至比当初看活剥人皮更强烈,因为它是实实在在跟吃的东西相关,怎么也逃不开。 顾轻舟饿了好几天。 到了周四,顾轻舟放学回来,突然接到了电话。 是督军府打过来的。 “轻舟小姐,督军从南京回来了,明天是周五,您晚上放学之后过来吃饭,督军会派人去接您。”打电话的是司夫人的副官。 顾轻舟心中警铃大作。 这半年来,司督军知晓司夫人不喜欢顾轻舟,怕激化婆媳矛盾,从来不轻易请顾轻舟吃饭。 这次是怎么了? “是不是司行霈那个混账东西去说了什么?”顾轻舟胆怯,“司督军会怎么对我?” 司督军是顾轻舟回城之后,第一个对她有善意的人,她真怕面对。 “好,知道了。”顾轻舟还是答应了。 她一整晚没有睡,胡思乱想了很多,心中防备司行霈,就跟防贼一样。 第二天上课,顾轻舟也是精神恍惚,算数课上被胡修女叫起来,她呆呆的,引得全班哄笑。 胡修女是很偏袒顾轻舟的,就道:“轻舟生病了多时,功课跟不上,大家不要笑她,应该多帮助她才是。” 学生们就止住了笑。 颜洛水和霍拢静担心她,问她:“你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是督军府打电话给我,说司督军请我去吃饭。”顾轻舟低声嘟囔,“我害怕。” 颜洛水和霍拢静顿时就明白她怕什么了。 此事,她们俩是帮不上忙的。 颜洛水道:“要不,我晚上叫姆妈陪你一起去?” “不了,总要面对的。”顾轻舟想。 若是司行霈闹开了,司督军饶不了顾轻舟,退亲是肯定的,这条命能不能保住,也要看司督军的恻隐之心。 另外,书估计是念不成了。 顾轻舟觉得可惜,她辛苦了一年,再辛苦几个月就可以拿到毕业证,将来不管去哪里,都能找到事做,现在退学不划算。 这些念头,七上八下全部缠绕着她,让她既没心思念书,也没心思对付家里的人。 这一天,顾轻舟仍是滴水未进。 终于熬到了放学,顾轻舟走出校门时,看到了军政府的汽车,有副官已经站在车门口等着。 顾轻舟一咬牙,心想总要面对的,就去了督军府。 第166章 新房 顾轻舟到督军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下车的时候,一脚深一脚浅。 十月的夜风寒凉,从翠袖沁入,顾轻舟的小臂拢在大衣里,不愿意伸出来,她觉得冷,不知是心里冷,还是身上冷。 她很胆怯。 和司行霈相遇以来,顾轻舟觉得自己的处境是很难堪的。 “司督军若是知晓我和司行霈的事,为了防止丑闻扩大,他会杀了我吗?”顾轻舟想。 前途更是渺茫。 她愣了一下。 路灯亮起,高大的木棉树正值落叶,树叶铺满了街道,橘黄色的路灯光芒似纱幔萦绕。 门口岗哨严密,五步就有扛着荷枪实弹的守卫。 顾轻舟踩着落叶,脚步轻盈,进了高大威严的大门。 远远的,可以闻到餐厅里食物的香味,顾轻舟却想吐,依旧是上次那锅汤的阴影浮动。 司行霈带给顾轻舟的,痛苦总是远胜于欢乐。 她忍着不适,继续往前走。 餐厅的水晶灯,从透明玻璃窗里照出来,将庭院一株碧桃树染得晶莹剔透。 “顾小姐。”女佣先看到了她,给她开门。 顾轻舟环顾屋子,发现没有司行霈,而司督军满面笑容,正在和司夫人、司琼枝谈笑风生。 司慕也在。 看来今天不是坏事,而只是请吃饭,跟司行霈无关。 她想:“难道督军请我吃饭,是想劝我给司慕治病吗?” 不是算账,顾轻舟心情稍微轻松了几分,踏入了餐厅。 “阿爸,顾姐姐来了。”司琼枝提醒司督军。 她已经不再称呼嫂子,而是叫姐姐。 这也许是个信号,司夫人可能说动了司督军,同意退亲。 “难道是提退亲吗?”顾轻舟还在猜。她其实有点担心现在退亲。 因为退了亲之后,她真的没有借口逃离司行霈,就彻底落在他手里。 对司行霈的好印象,又因为那锅人头汤一扫而空,顾轻舟想起他又是胆寒又是反胃。 “轻舟。”司督军冲顾轻舟招手。 顾轻舟就走到了司督军身边。 他身边的位置空着,专门给顾轻舟留着的。 “督军,您气色挺好的,最近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顾轻舟道。 “高兴的事,也没有多少,身体是比从前好了些。”司督军开玩笑道,心情愉悦,估计是南京一行,收获颇丰。 然后他又问顾轻舟,“听说你摔伤了?” “已经好了,督军。”顾轻舟道。 “是瘦了。”司督军打量她,“好些日子没请你吃饭,一家人就该多聚聚。” 顾轻舟低垂眉眼,心想今天是怎么回事。 司督军不像是找事的,反而和颜悦色,就连司琼枝和司夫人,也收起了她们的冷傲,态度温和。 司慕坐在顾轻舟的旁边,他目光放空,既不看顾轻舟,也不看其他人,好似置身事外。 佣人端了菜上来,司夫人让佣人给顾轻舟盛汤,顾轻舟脸色大变。 她实在不能看到汤…… “怎么了,这汤不对吗?”司夫人看到了顾轻舟的表情,觉得她太矫揉造作了,忍不住问道。 这就带着几分责问。 顾轻舟尴尬:“不是,我不太喜欢喝汤。” “尝尝吧,这是督军自己猎的山鸡,味道不错。”司夫人坚持,似乎非要顾轻舟喝下去。 顾轻舟脸色发白。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顾轻舟的汤碗稳稳接了过去。 是司慕。 司慕端起这碗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全喝了。 “你这孩子,像什么话!”司夫人恼怒,瞥了眼自己的儿子。 她给顾轻舟立规矩呢,没想到她儿子这么没眼色! 好好的,他喝顾轻舟碗里的汤做什么! 难不成他看上了顾轻舟? 司夫人脸色顿时不太好。 司督军则笑了,说:“他们年轻人,就是别人碗里的比较香。” 这话,只是替司慕说情,顾轻舟却做贼心虚,愣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想,若她不是司慕的未婚妻,也许司行霈对她会没兴趣。 对司行霈而言,顾轻舟也是别人碗里的汤。 她精神有点恍惚。 这顿饭,顾轻舟吃得比较拘谨,一会揣摩司督军请客的目的,一会儿又想到司行霈,都没吃几口。 司督军和司夫人只感觉她吃得比较少,也没往其他方面去想。 饭后,司督军单独把顾轻舟叫到了书房,有事和她说。 “轻舟,你喜欢哪里的房子?”司督军稳稳坐在沙发里,气宇轩昂,带着慈父的温柔,问顾轻舟。 顾轻舟不解,心想难道司督军也知道司行霈那栋花园洋房吗? 不应该啊,司行霈那地方挺隐秘的。 “……我对岳城不太熟。”顾轻舟如实道。 司督军微笑,意料之中:“我打算今年过年就和你阿爸商量,明年七八月,将你和慕儿的婚事办了,新房也要准备。 慕儿一向是不计较,他住哪里都无所谓。倒是轻舟你,以后你要替慕儿掌家,你若是有了中意的地方,就跟慕儿说,让他告诉我。” 顾轻舟倏然迭眸,不言语。 司督军还以为她害羞,笑着道:“婚姻是大事,轻舟。老式的人,什么都是父母准备好,可你和慕儿是时髦派的,你们自己的意见也很重要。” 新房,以后顾轻舟和司慕要住一辈子,司督军想问问她的意见。 顾轻舟心头发涩,她眼神暗淡的低垂着,搅动自己披肩的浓流苏。 她和司慕的婚姻,真的要提上日程的吗? 这就意味着,该到了退亲的时候。 她答应过司夫人的,真的要结婚时,她会退亲,自己揽过所有的责任。 “轻舟,我知道夫人对你有点偏见。”司督军突然道。 顾轻舟愕然,忍不住抬起眼帘,看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声音微低,似有秘密般,对顾轻舟道:“当年司顾两家定亲,为的不是你父母,而是你外祖父,他对我有再造之恩。” 顾轻舟不太懂,疑惑看着司督军。 显然,这个再造之恩,司督军暂时是不打算详细说明的。 “夫人她是女人,女人天生就对其他女人很苛刻,这点我明白。”司督军道。 正如他母亲也不喜欢他的夫人,司夫人不喜欢顾轻舟,情理之中。 “你放心,你一定会是司家的儿媳妇,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任何人都会知道,司家娶了你是大福气。”司督军道。 顾轻舟立马拒绝:“督军,我不要,无功不受禄。” “谁说你无功?你治好了老太太,就是救了我母亲一命;治好了颜太太,就是替我挽住了总参谋长的家庭,这都是大功。”司督军道,“况且,将来慕儿的病,我也要指望你。” 司督军说,他给顾轻舟准备了大礼,却没有说是什么,只是告诉顾轻舟,尽管准备结婚就是了,司夫人的反对无用,这桩婚事他首肯,就能办成。 他这么自信,顾轻舟反而茫然。 顾轻舟也在考虑,怎么跟司督军解释,她并不想嫁给司慕。 她只想顾家的人受到报应,她得到了外祖父的家产,远远离开岳城,离开司行霈的掌控。 当然,现在什么也不能说。 顾轻舟笑容糯软,心中却十分煎熬。 他们俩正在说话,司督军兴致很好,估计是真的起了娶儿媳妇的念头,突然有人敲门。 “进来。”司督军道。 一阵细微的香风,倩影推门而入,有热可可的清香飘渺而入。 高挑纤柔的女子,穿着一件月白色素面旗袍,头发挽成低髻,年轻的面容干净,肌肤净白剔透。 “督军。”女子柔声,将一杯清茶和一杯热可可放下,“请喝茶。” 然后,她将热可可端给顾轻舟,素手纤巧嫩白,皓腕凝雪,推送了过来。 顾轻舟接住。 “这是五姨太。”司督军介绍道。 司督军的五姨太叫花彦,今年才二十五岁,跟了司督军五年多,无子嗣。虽然不及司夫人风华绝代,花彦的容貌耐看喜庆,一张圆圆的脸很讨喜。 五姨太的眼睛深邃,眸光盈盈,似秋水澄澈,看上去很干净。 “督军,我听说顾小姐擅长医术?” 花彦坐在司督军身边,问道。 司督军点点头:“不错,轻舟的医术很高超。” “督军,我从三月中旬腹痛,到现在还是隔三差五的发作。”花彦道。 司督军一愣。 显然,花彦没有告诉过司督军。 “没去看医生?”司督军蹙眉,“生病了可不能硬扛。” “去看了。”花彦温柔道,“每次吃了药没事,过段日子又犯,总是不能断根。听闻顾小姐医术很好,想麻烦顾小姐帮我看看。” 看病是顾轻舟分内的事,她并不介意。能解了世间生灵的疾苦,是顾轻舟学医的责任,她从小就是这样发誓的。 “姨太太,您现在还疼吗?”顾轻舟问。 “不疼,不过三天前才发作过的,下次不知又要何时发作。”花彦笑道。 她笑容甜美款款,眼眸低垂,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司督军看了眼顾轻舟,再看了眼花彦,突然觉得这两个人神态有点相似,不免失笑。 顾轻舟道:“既然不是急病,那我明日来瞧可以吗?今天都这么晚了……” 第167章 送佳人 司督军的姨太太想请顾轻舟看病。 顾轻舟今天晚上受到的刺激有点深,不管是之前那锅汤的恶心,还是司督军的这番话,都叫顾轻舟心绪不平。 她没心思去单独想,姨太太请她看病的目的。 顾轻舟习惯了一步算十步,她精力不济的时候,就不能答应什么。 “明日您给我打电话,或者去顾公馆,我再给您细看。现在是晚上,望闻问切,也看不清楚。”顾轻舟道。 “自然自然,是我唐突了。”花彦忙道。 顾轻舟眼波微动,有轻微的涟漪滑过,她问花彦:“姨太太,您也听说过我会治病?” “是啊,上次还听三小姐夸您呢。”花彦如实道。 三小姐,就是司慕的胞妹司琼枝。 司琼枝很不喜欢顾轻舟,她夸顾轻舟,只怕是别有用心的。 墙上的西洋大摆钟响起,已经晚上九点了。 顾轻舟想告辞,就佯装用手遮住口鼻,打了个哈欠。 司督军喊了副官:“去把二少叫过来,送顾小姐回家。” 顾轻舟忙道:“督军不用的,随便派名副官送就可以了。” 司慕很讨厌顾轻舟。 特别是今天在饭桌上,顾轻舟不肯喝那碗汤,司慕只怕是觉得顾轻舟成心和他母亲作对,他不想看到无声的硝烟,所以端过去喝了。 这会儿,心里只怕不高兴。 “他盼着做绅士呢,也要给他个机会。”司督军笑道,似乎很懂年轻人。 顾轻舟苦笑。 于是,顾轻舟从司督军的外书房出来的时候,司慕正斜倚着车子抽烟,等顾轻舟。 夜幕之下,碧穹繁星点点,新月如眉嵌入其中。暗淡的灯影照在司慕身上,冷漠无声,他冷傲而疏离。 顾轻舟原本想说点什么的,比如感谢他今晚帮她解围。 但是,治病的事,顾轻舟给了司慕希望又让他失望,她失言在先,说什么都显得很白莲花,顾轻舟就沉默钻入车子里。 司慕将烟抽完,烟蒂丢在地上,他也上了车。 顾轻舟坐在后座,车厢里幽淡,司慕几乎看不见她的脸。 当然,他也不想看到。 他开得很稳,不急不躁,对顾轻舟也没有太大的怨气,只是很漠视她。 车子到了顾公馆时,司慕下车,很绅士将顾轻舟送到了屋子里,免得她家里人唠叨。 这招的确不错。 至少顾圭璋看顾轻舟的时候,脸上是有喜色的。 罕见司慕登门,顾圭璋对这门姻亲提心吊胆,生怕顾轻舟把司家得罪了。 如今他送顾轻舟回来,无疑是给顾圭璋吃了颗定心丸。 “少帅,吃了茶再回去吧。”顾圭璋热情得有点谄媚。 顾轻舟道:“阿爸,督军让少帅早点回去,明日军政府还有正经事,不能耽误了。” “也是,也是。”顾圭璋道。 司慕简单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他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顾圭璋才从丹墀上走回来。 顾圭璋满面笑容,心情很不错,问顾轻舟:“今天去督军府,司督军说了什么?” 顾轻舟想给顾圭璋一点甜头。 顾老太来了,她很相信秦筝筝的话,对顾轻舟充满了敌意,而且那老太太泼辣,顾轻舟需得有点牵制她的东西。 顾圭璋就是保命牌。 “……也没说什么,督军就是问我,喜欢哪里的房子。”顾轻舟好似懵懂道。 顾圭璋精明百倍,他立马就听懂了:“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对岳城不太熟,不知道哪里的房子好。督军又说,我和少帅是时髦派的人,应该问过我们的意见,不能老问家长,光他们拿主意。我哪有什么意见啊?”顾轻舟道。 顾圭璋就明白,好事将近了! 最迟明年年底,他就要嫁女儿了! “你这孩子,一点成算也没有。你既然不知道,也该搪塞,回来问我。”顾圭璋道。 然后,他告诉顾轻舟:“下次督军问你,你就说你喜欢两处的房子……” 顾圭璋将房子的地址告诉了顾轻舟,都是岳城最名贵的地方,风景也不错。 那两处的房子,都是顾圭璋相中的。 顾轻舟道是。 上楼之后,顾轻舟一边盘算着对付顾老太,一边想着司琼枝让五姨太求医的后招,一边又考虑学校里宛敏的敌意,甚至还会想到司行霈。 一心几用,反而每条思路都叫顾轻舟捋清楚了。 她捋完了之后,安心睡觉。 夜里,有人轻轻摸她的脸,她只当是做梦,转身又睡着了了。 翌日早起,顾轻舟闻到了玫瑰的清香,她微愣。 睁开眼,床头柜上,五朵红玫瑰鲜艳馥郁,开得妖娆丰腴,将清香布满了整间屋子。 顾轻舟惊呼,坐了起来。 “混蛋,他昨晚又爬上来了!”顾轻舟气得无语。 上次他煮馄饨给她吃,顾轻舟是想努力记住他的好。 现在想起来,却又只能想到那个被煮烂的人头,顿时回到了从前,对司行霈的恐惧日益加深。 她任由玫瑰在房间里开放着。 幽香馥郁,满屋繁华。 梳洗之后,顾轻舟下楼了。 吃早饭的时候,顾老太又说顾轻舟吃饭太慢了:“吃个饭跟数米粒一样,这样矫情,以后不好生养。” 这次,顾圭璋毫不犹豫帮顾轻舟说话:“姆妈,淑媛都要斯文。吃饭慢条斯理,这是教养。”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 顾圭璋格外坚持,继续道:“轻舟上学之后,学了不少的礼数,这很好。” 老太太就知道,儿子很维护这个孙女。有了顾圭璋这么坚决的维护,老太太心中掂量了下,这天就收敛了很多。 “原来,每个人都会审时度势。”顾轻舟冷冷的想。 她吃完早饭没有上楼,坐在客厅里,陪三位姨太太打麻将。 老太太则出门去了。 秋意渐浓,老太太御寒的衣裳都没有带来,秦筝筝又强留她,不许她回去,所以先做衣裳去了。 顾轻舟陪着姨太太们打牌,其实是打听家里这将近一个月的情况。 上周她受到了那锅汤的刺激,光战胜心里阴影去了,没空关心家中局势,现在抽空了解而已。 “还是我管家。老爷说了,太太成天要伺候老太太,再来管家太辛苦。”二姨太道。 秦筝筝是想夺了管家的,甚至让老太太去闹。 但是,秦筝筝妄图给顾圭璋戴绿帽子此事,顾圭璋是不会原谅她的。光老太太,是无法撼动顾圭璋的决心。 “挺好的。”顾轻舟打出一张牌。 三姨太和四姨太对此事不评价。 妾室们既不喜欢秦筝筝,也不喜欢二姨太,总归家中是没人能服众的。 打了四圈,顾轻舟输了不少,事情也问清楚了,就道:“不打了,脑壳儿疼。” 姨太太她们就拉了女佣陈嫂凑人数,重新打了起来。 顾轻舟这边刚下了牌桌,那边就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督军府的汽车,停在顾公馆门口。 纤细圆润的小腿从车子里伸出来,佳人轻盈下车,倩影聘婷。 是司督军的五姨太,她昨晚想请顾轻舟看病。 “顾小姐。”五姨太态度温柔,声音袅糯,一派小家碧玉的娴淑安静,没有任何攻击性。 “姨太太,您请进。”顾轻舟站在丹墀上,亲自开了门。 几个打牌的女人望过去,顾轻舟简单介绍了下,说是司督军的姨太太,几个姨太太纷纷放下了手里的牌,过来寒暄。 花彦不拿乔,温柔和她们说话,然后还问四姨太,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大了,平易近人。 说了几句话,顾轻舟就道:“姨太太,咱们上楼吧,她们还要打牌。” 顾轻舟把花彦请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花彦如实将自己的病情,告诉了顾轻舟:“腹痛的毛病,至今也快小半年了,军医说胰腺炎。” 胰腺炎是西医的说法,顾轻舟只是听过,具体到中医上,就有不同的分析了。 “我这个是慢性胰腺炎。”花彦又道,“军医给了药物,只是每次治好了,下次仍是发作,痛苦不堪。” 顾轻舟点点头,说:“慢性病是很痛苦,应该寻个法子根治。” “正是!”花彦道,“求顾小姐赐方,三小姐再三说您医术高超,您一定能救救我!” “姨太太,我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治好,就靠咱们是否有医缘了。”顾轻舟道,“我先给您把脉吧。” 花彦点点头。 顾轻舟认真替她把脉。 把脉完毕,顾轻舟道:“五姨太,您体内湿气挺重的,能否带我去您的院子看看呢?” “啊?”花彦错愕,“我院子里没什么水啊。” 顾轻舟略有所思。 花彦又急忙道:“我是怕您来回奔波劳累。既然这样,那您跟着我来吧。” 顾轻舟点点头。 请花彦下去楼下坐,顾轻舟更衣,然后从她衣柜的角落里,拿出一个香囊。 香囊里有药材,是顾轻舟从何氏药铺抓过来的,她放了一些在自己的手袋里,下楼去了。 两个人乘坐汽车,去了督军府。 刚到督军府的大门口,顾轻舟就遇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穿着铁灰色的军装,扣子整整齐齐,军靴铮亮,沉稳有力,身边的参谋说着什么,他一边颔首一边看着文件,脚步不停往里走。 花彦的呼吸错了一瞬,然后紧紧握住了细嫩的手掌。 第168章 嬉闹 督军府分为内外院。 内院是居家的,外院则是办公楼,司督军的重要会议,都是在军政府。 司行霈正在和参谋们说事情,没有看到顾轻舟。 倒是五姨太花彦,瞧见司行霈的背影,都紧张得不行。 “方才是大少帅,顾小姐见过他吗?”花彦遮掩般,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了下,淡淡道:“在司公馆见过几次。” 花彦颔首,只字不再提司行霈,绕过督军府面前的会议大厅,从一处拱门,直接进入内院。 “这里有条小路,咱们走过去,不用绕路。”五姨太道。 她带着顾轻舟,从拱门处的小路进去。 督军府假山池塘,环境幽静。 花彦的院子坐落在最西南角,靠近后门,两层小楼,带一个小巧的院子。 院子小巧,只栽种了两棵桃树,这个时节枝繁叶茂。 青砖铺地,扫的干干净净;西南屋檐下,摆放着黄杨木的桌椅,应该是黄昏时下棋用的。 花彦的卧房在二楼,铺陈得很干净,四面通风。 “您瞧,这屋子是不会有湿气的。”花彦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站在花彦的房间里,看了下四周环境:通风幽静,很难感染湿热外邪。 排除了环境问题,顾轻舟就差不多知道了花彦问题的根本。 这个时候,顾轻舟可以确诊。 “五姨太,您爱喝酒吗?”顾轻舟道。 “不算特别爱,偶然会喝点。督军爱喝酒,有时候他过来吃饭,我就要陪着喝几口。”花彦道。 花彦其实特别爱喝酒,酒量也特别大,当然离嗜酒如命还差一点。 她觉得喝酒可能不是很好,所以顾轻舟问,她尴尬撒谎,不太想告诉顾轻舟。 “那您的腹痛,就是喝酒引起的。”顾轻舟还是道。 哪怕花彦不肯承认,顾轻舟也看得出来。 花彦难以置信,没想到喝酒会犯病,她小时候,她祖父祖母常说,酒治百病,哪里不舒服,喝点酒就好了。 花彦疑惑:“可是,我小时候也会喝几杯啊,怎么最近半年才犯病呢?” “您是北方人,对吗?”顾轻舟问。 花彦点点头。 她出生于北国,年幼时家中尚且殷实,在当地是个小富商门庭。 可惜年年闹兵灾,生意毁得一干二净,那个狗屁司令还要她做姨太太,花彦的父亲不同意,连夜带着家里人跑到了南边。 跑路的时候,只带了金银细软,房子地契丢了很多。 到了南边之后,花彦在学校念书,父亲重新做生意。 哪里知道,一向精明的父亲,居然被人骗了,家财全赔进去。 花彦的父亲无法忍受这样的失败,怒火攻心就病倒了。 他病了没两个月,人就走了,丢下一大家子孤儿寡母。 花彦是家中长女,还有五个弟弟和妹妹。她中学毕业了之后,放弃了出国留学的念头,就在一家报社做小编译,赚钱养活一家人。 某次采访的过程中,她的相机打到了司督军脸上,司督军就认识了她。 她吓死了,司督军却笑了下。 后来,她就被司督军接到府里,成了司家的姨太太。 在那之前,花彦还算是个独立女性的,后来就彻底放弃了,过起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她有时候想起来,心里也有点不甘。 “您不太适应南边春夏交替时节的梅雨。一到梅雨季节,您身上沉重,特别是那段时间,爱用酒来驱寒祛湿,对吗?”顾轻舟又问。 花彦惊叹:“的确如此。” 每次身上重,花彦就喝酒来排解。 “因为嗜酒,加上梅雨时节的潮湿,您体内的湿气造成了肝胆湿热。肝胆湿热就会蕴阻中焦,气机不通而腹痛。 西医上的胰腺炎,只是治疗了您发痛时的症状,肝胆湿热不除,您的病因未祛,就会反复发作。”顾轻舟如实道。 花彦的脉象细而疏,应该是体内有湿热,顾轻舟怕是外因,还特意带了些可以祛湿的药物过来,准备放在她的房间里。 如今看来,根本就用不上了。 “那能治好吗?”花彦紧张问。 顾轻舟颔首。 “要戒酒吗?”花彦又问。 “要戒。”顾轻舟道。 花彦蹙了蹙眉头。 顾轻舟就给她开了药方,让她服用五剂,一天一剂。 花彦接过来,仔细看了眼,方子上写着:“槟榔五钱、厚朴三钱、草果三钱,知母五钱、杭白芍药五钱,黄芪五钱……” 零零总总的,一共有十几种药材。 花彦想起吃中药的苦,不免又蹙了下眉头。 顾轻舟坐在花彦房间的沙发里,突然问了句:“姨太太,您这屋子里有几个常用的女佣?” 花彦不解,目光从药方上抬起来,道:“四个,怎么了?” “您信任她们吗?”顾轻舟问。 花彦沉默,遮掩般笑了下,继续看药方。 信任? 大户人家过日子,没有信任一说。 顾轻舟又道:“那我换个说法,您怀疑她们会害您吗?” 花彦闻言,脸色微微一沉。 老实说,她不信任这些女佣,甚至怀疑过她们害她,是别人的眼线。 花彦也曾经用过方法,去抓她们的把柄,结果抓到一位,居然只是偷窃,从而被换了出去,重新进来一位。 她觉得自己上当的,好像忠诚的被换了,反而再进来一个眼线。 自己屋子里,谁都想清净几分的,宁愿少分些服侍的人。 她也跟夫人说了,可惜夫人不同意。 夫人说,督军府过日子,有自家的规矩,无缘无故减少佣人,叫夫人为难,督军还以为夫人苛刻妾室。 “她们……应该不敢吧……”花彦声音轻不可闻。 顾轻舟道:“这样,我替您出个简单的主意,试试佣人的忠心。” 花彦很感兴趣。 顾轻舟又道:“我不是白出主意,我给您一个地址,您去抓药。若是我的方法有效果了,您就找到这个地址,送去几百块钱道谢,就说是感谢药铺的良药救命。” 对于军政府受宠的姨太太,几百块钱自然是小事的。 “好。”花彦沉吟了下,答应了。 顾轻舟就把“何氏药铺”的地址,告诉了她,让她拿着方子去抓药。 然后,顾轻舟附耳,在花彦耳边嘀咕了几句,让她如何试探。 花彦就记住了。 说完了之后,顾轻舟就从军政府的内院离开。 刚走到拱门附近,顾轻舟想起花彦带着她抄小路,结果她碰到了进门的司慕。 拱门与回廊之间,有条石块铺成的小路,并非真正的路,而是为了抄近临时搭建的,只能容纳一个人。 前几天下雨了,四周全是湿泥,顾轻舟小心翼翼走了一半时,司慕迎面而来。 两人狭路相逢,有点绕不开,司慕似乎在等顾轻舟往旁边的泥地里站,或者退回去。 然而,顾轻舟这边比较远,司慕退回去要短些,她觉得应该是司慕退,所以等着。 她穿着布鞋,是一双绣鸳鸯的白色雪绸鞋,她是绝不会往泥地里让的。泥水一沾,她这双鞋就毁了。 僵持了一下,两人都在等对方后退时,司慕俯身,双手掐住了顾轻舟的腰。 “啊!”顾轻舟大惊。 惊呼中,司慕将顾轻舟抱了起来,他身子一转,两个人就换了方向。 司慕很简单的解决了问题。 顾轻舟则惊了身冷汗。 换了方向之后,司慕面无表情,眼中没有半分涟漪,他看也不看顾轻舟,就转身继续走路了。 顾轻舟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愣了片刻。方才发生的事,始终没有真实感,顾轻舟怔怔往外走。 回去的时候,她想起方才那一幕,还是有点难以置信,没想到司慕就那么将她抱起来。 依照司慕的性格,他应该退出去让开才对。 顾轻舟深感诡异。 那一幕,不止顾轻舟一个人印象深刻,站在远处花树底下的司琼枝,同样看到了,也是震惊。 司琼枝了解自家兄长,方才的举动,看上去是为了不绕路,实则带着几分嬉戏。 司慕完全没必要这样的,他甚至可以往泥地里站一下,他的军靴又不会弄脏。 他将顾轻舟抱起来,是带着善意的玩闹。 司琼枝就明白,司慕不讨厌顾轻舟! 若是讨厌,司慕估计会直接退回到拱门口,让顾轻舟过去,而不是那么亲密的转个圈。 司慕是个君子,他做事有风度,假如是司行霈,估计会直接把拦路的人推到旁边的泥地里,但是司慕不会。 “怎么会这样呢,二哥应该很讨厌顾轻舟才对啊!”司琼枝心中狐惑,同时担心起来。 顾轻舟不会真的成为她嫂子吧? 司老太喜欢顾轻舟,司督军亦然,若是司慕也中意她,这门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 可司琼枝和她母亲讨厌顾轻舟啊! 顾轻舟有什么资格,成为督军府未来的女主人? “二哥不会这么没眼光吧?”司琼枝胆战心惊。 不可能啊,她二哥的初恋可是风华绝代的佳人,顾轻舟这个土包子是比不了的! 一个人钟情玫瑰,是看不上葱花的吧? “顾小姐今天来做什么?”司琼枝问跟着她的女佣。 女佣道:“还不知道。” “去查一下!”司琼枝厉喝。 女佣吓一跳,低声道是,转身就跑开了。 第169章 拉手 顾轻舟出入督军府,没有经过司夫人的首肯,让司琼枝颇有几分好奇。 派人去打听,才知道给花彦治病。 “五姨太真让顾轻舟给她瞧病了?”司琼枝诧异,心里又压抑着怒火。 顾轻舟的医术特别邪门,请顾轻舟看病,就是给顾轻舟一个出风头的机会。 “顾轻舟还真不满足,总想到督军府来显摆,她不会真的打算嫁过来吧?”司琼枝纤嫩的小手搅拧了起来。 她眼波里滑过几分涟漪,宛如燕尾裁开水面,有种春水滢滢的娇媚。 司琼枝是个特别美艳的小姑娘,一抬腕一凝眸,都有勾人魂魄的妩媚,完全没有同龄小姑娘的青涩。 她沿着青石小径,一路毫无目的往外走。 而后,她看到了司行霈。 今天的军事会议结束了,司行霈正要出门。 司琼枝急忙追上去:“大哥!” 每次看到司行霈,司琼枝都要贴上去,特别热情。 司行霈停住脚步。 “大哥,阿爸说驻地最近没什么大事,你和二哥要留在城里,明天带我去骑马,好不好呀?”司琼枝娇滴滴道。 不知为何,司琼枝特别想引起司行霈的注意。 同样的哥哥,司慕对司琼枝宠爱入骨,偏偏司行霈对她不冷不热,让司琼枝从小就有征服他的欲念。 她习惯了身边所有人都喜欢她,臣服在她的魅力之下。 她从小就可爱,没人不爱她,除了司行霈。 于是,好胜心强的司琼枝,一直就想征服司行霈,让这个哥哥也成为她的后盾,跟司慕一样疼爱她。 有的人就是这样,你越是忽视她,她就越是想讨好你。等你真的喜欢她了,她也未必在乎你的喜欢。 司琼枝就是这样的性格。 司行霈的冷漠,让她如鲠在喉,她一定要收服这个哥哥。 “不好。”司行霈冷冷道,“明天有事,没空陪小孩子玩。你想要骑马,让副官教你。” “大哥!”司琼枝上前,紧紧攥住了司行霈的手,“副官哪里会尽心啊?万一掉下来,摔断了腿怎么办?大哥,还是你陪我去吧,拜托你啦。” 她手掌纤薄,肌肤凉滑,柔柔软软的抓上去,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况且她是司行霈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应该会更疼爱她的。 “大哥,带我去骑马,好不好呀?”司琼枝娇憨撒娇。 司行霈转过脸,终于正眼看她了。 看着她秋水澄澈的眸子,天真潋滟,任谁看了都会心底一软,司行霈笑了下。 司琼枝大喜。 她正高兴,却听到司行霈道:“你十五岁,用五岁的声音说话,真够恶心的。怎么,要我带着你去找奶妈吗?” 司琼枝的笑容,顿时就卡在脸上。 她不知不觉也松了手。 司行霈掏出帕子,擦拭了她拉过的手,然后将帕子丢在地上。 司琼枝好似被人当场扇了一个耳光,怔怔愣在那里,脸上火烧火燎的疼。 他居然这么对她! 不过,他素来是没有教养的,行事鲁莽,待人苛刻。 早知道就不跟他示好了。 “野种,难怪没人疼他,他活该没有亲戚家人!”良久之后,司行霈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司琼枝才狠狠骂道。 她真是看不起司行霈的俗气。 他那个二混子,凭什么那么骄傲?没有阿爸,他什么也不是! 司琼枝在司行霈这里碰了钉子,一肚子气。想到司慕对顾轻舟的那点亲昵,司琼枝更气。 她满腔怒火。 回到房间里,司琼枝静坐良久,她谲滟的面容全部静止,只有偶然睫毛闪动,才看得出她并非一尊精致的雕像。 “五姨太的房里,有哪些佣人?”司琼枝问她的女佣。 司琼枝的近身女佣叫翠华,并非普通的佣人,而是军政府培养的孤儿密探。那一批人里,翠华最是精明能干,比司琼枝大三岁,司夫人就要了过来,放在司琼枝身边。 主要是贴身保护司琼枝的安全。 翠华武艺高强,枪法精湛,而且擅长情报,司琼枝很依赖她,却从来不敬重她,把她当普通下人使唤。 这种家庭的普通琐事,司琼枝也让翠华去查。 翠华很恭敬,回答司琼枝任何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有四位。” 她把这四位佣人的名字和身份,都告诉了司琼枝。 “天天贴身服侍五姨太的,叫做秀秀,是五姨太自己选的人。其他的,都是各处派去看着五姨太的。”女佣道。 军政府像个小朝廷,五姨太是最后进门的,其他姨太太肯定要熟悉她的动向,所以派给她的佣人,都是各处安插的眼线。 听说五姨太自己还查过一回,结果趁着那次查访,司夫人就把她的眼线安排了进去,五姨太得不偿失。 “你去查查这个秀秀。”司琼枝手里把玩着自己柔顺的青丝,“她不是其他人的眼线,可能另有秘密,半天之内给我查妥当。” 翠华道是。 “……对了,五姨太身边还有个叫香玉的,她是夫人放在五姨太跟前,看住五姨太的,对吧?”司琼枝道。 翠华点点头。 “你传个信,让香玉悄悄的来,我有事吩咐她。”司琼枝道。 翠华犹豫:“小姐,那是夫人的人,还不知道夫人有什么安排,咱们妄动的话……” 司琼枝眼眸流转着炙热的怒意,火一般烙在翠华身上:“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翠华默不作声。 “快去办!”司琼枝娇斥。 翠华道是。 半天的功夫,翠华就把这些事都办妥了。 翠华也查到,五姨太的亲信女佣秀秀,其实是五姨太娘家老佣人的女儿。 翠华道:“五姨太娘家富贵过,后来她家乡闹兵灾,他们逃到了南边,家里的掌柜有一家跟着南下,这秀秀就是五姨太娘家大掌柜的女儿。 五姨太的父亲去世,那掌柜仍是帮衬着照料家务事。那掌柜早年就死了媳妇,如今在花家……” 司琼枝打断了她:“别说那些肮脏事,我不想知道五姨太娘家那些偷鸡摸狗,你就说五姨太和这秀秀,算是情同姊妹了?” “是。”翠华道。 司琼枝眼眸微转,已经有了个主意,她要好好用这个秀秀,再利用五姨太,给顾轻舟一棒重击,让顾轻舟彻底失去做司慕妻子的可能性! “我未来的嫂子,当然要我姆妈亲自挑选,顾轻舟跟我姆妈不和睦,她翻了天想骑到婆婆头上,以为我们司家是小门小户么?”司琼枝的眼眸阴森。 她是绝不同意顾轻舟进门的。 司夫人不喜欢,司琼枝亦然,司慕是男人,男人有时候会色令智昏,他靠不住。 他的婚姻,司琼枝和司夫人一起,帮他把好关,让他能娶到一位真正的名门淑媛。 “五姨太生病,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啊。”司琼枝微笑。 她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翠华你来……”司琼枝道,“秀秀那边,你要这样……” 她教翠华,如何去利用五姨太的亲信秀秀。 同时,司琼枝也要利用她母亲安排在五姨太身边的棋子了。 当天夜里,五姨太身边的女佣香玉——就是司夫人安排在五姨太身边的眼线,悄悄来见了司琼枝。 “三小姐,夫人让我不许往这边走动,免得被五姨太看出端倪。”香玉有点紧张,声音微微发抖。 司琼枝知晓,这已经是一颗废弃的棋子了,以后用不上,故而对她也拿出了十分的和气:“你放心,夫人不会知道的,五姨太更不会知道。” 香玉仍是很紧张。 司琼枝柔声劝慰了她半晌。 香玉这才觉得,三小姐温柔美丽,像教堂石膏像雕刻而成的天使,带着圣光,心中的忐忑也稍微减轻。 “……五姨太是不是在喝药?”司琼枝问。 香玉点点头:“是顾小姐开的方子。” “很好。香玉,你要去帮五姨太煎药,认真煎好了,就算你的功劳。”司琼枝道。 香玉心里乱跳,三小姐是要她去下毒吗? 要是被五姨太发现,告诉了督军,督军非要毙了香玉不可。 夫人只是说,让香玉看住五姨太,夫人问起何事,香玉负责传话。 她可不敢下毒啊! 香玉才二十二岁,在司家做了七八年的工,前年成亲了,去年生了个儿子。 儿子才一岁,香玉更加惜命。 她噗通给司琼枝跪下:“三小姐,我不敢啊,您饶过我吧三小姐!” “不敢什么呀?”司琼枝道,“我只是让你去煎药,讨得五姨太的欢心。从此之后,你在五姨太跟前多替我美言,让督军多给我一点零用钱花。” 香玉觉得不简单。 她是夫人放在五姨太身边的眼线,监视五姨太才是她的目的,三小姐却要她主动去煎药,又不下毒,这里头还不知道有什么把戏,香玉很害怕。 “怎么,我的话你不听?”司琼枝坐在灯下,看着自己涂满蔻丹的指甲,莹白得几乎透明。 她的手指修长,指甲留得很长,美得像玉,却锋利无比。 “……香玉,你儿子今年多大啦?”司琼枝甜甜的问。 香玉只感觉后背一层薄汗,立马涌了上来。 “三小姐,我听您的吩咐!”香玉道。 第170章 药渣 顾轻舟开了药方,五姨太花彦自己煎药。 花彦亲自去了趟何氏药铺,买了草药,又买了一只药炉。 这也是顾轻舟吩咐的。 掌柜的是个很和善的人,一点一滴教她,花彦觉得甚是轻松。 “煎药也是挺容易的嘛。”花彦心想。 她慢慢用团扇打火。 药香溢出来,花彦享受般吸了口气,她很喜欢这味道,苦涩却带着健康。 “姨太太,这药要喝多久啊?”花彦的亲信女佣秀秀问。 “五剂,一天一剂,还有三天的。”花彦道。 秀秀蹙眉:“真这么容易就能好吗?姨太太您这又不是大毛病,我怕您白吃苦。” 秀秀觉得这药太难闻了,好人都会吃出毛病。 花彦就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笑道:“不许妄议是非。顾小姐是神医,督军都夸她,我相信她能根治我的病。” 顾轻舟的医术,司督军不止一次夸过,司琼枝也多次提起。 花彦挺相信她的。 花彦甚是想:“我进府五年多了,还没有子嗣,若是顾小姐能帮我调理调理,督军晚来得子,应该很高兴。” 只是,想到这里,花彦总有点不甘心。 她并不想帮司督军生孩子。 她心里某个角落,常有几分蠢蠢欲动。那些念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连秀秀也没告诉过。 经过几年的酝酿,那些念头从未消失,反而越发浓稠。 正因为如此,花彦对生孩子这件事很抵触,她总感觉自己生了孩子,这一辈子就没有其他可能了。 她不想这样,她盼着出奇迹。 秀秀不再说话,低头坐在旁边。她好像也在想什么心事。 花彦回神,看了眼秀秀,想起了一些往事。 秀秀今年十九岁了,是花彦家掌柜的女儿,从小就跟着她母亲,常在花家玩闹。 那时候还是前朝,规矩没有废,花彦的母亲常说,将来把秀秀给花彦做陪嫁丫鬟,以后两个人相互扶持。 陪嫁的丫鬟,体面些的可以做姑爷的通房丫鬟,生了孩子之后就是姨太太了。 故而,花彦和秀秀从小就比较亲昵,虽然花彦比秀秀大六岁,却把她当心腹一样,希望将来家业上,秀秀能帮她一把。 男人都有姨太太,除非是特别没出息的男人。 花彦不可能嫁个没出息的男人。 既然通房和姨太太是免不了的,还不如选个自己熟悉的,对自己忠心的。 秀秀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花彦和姑爷之间挑事,花彦很信任她。 只是没想到,如今花彦自己成了人家的姨太太,果然是造化弄人。 “秀秀,一转眼你满二十了。”花彦道。 秀秀抬眸,不解看着她。 因为南京政府新出的法令,女子要年满二十才可以嫁人,司家的佣人都要恪守法律,免得被人告上军事法庭。 秀秀的婚事也拖到了今天。 “我得想个办法,给你寻门好亲事。”花彦笑道。 秀秀脸通红:“姨太太又取笑我!” 花彦轻轻拍她的脑袋,像对待妹妹那样:“不必害羞,姑娘都要嫁人的。依我看,督军府是个泥潭,请我母亲做主,将你挪出司家,方才是前途。” 秀秀却脸色骤变。 她愕然看着花彦,薄唇微启,有句话在口里盘旋着。 她欲言又止,最终低了下头。 花彦看得出她很伤心,只当她是舍不得自己,就道:“咱们俩,也是要分开的,我不能拖累你一辈子,让你总服侍我。” 秀秀低垂着脑袋不语。 花彦熬药,满屋子药香,她心旷神怡。 这时候,女佣香玉含笑着,走到了花彦跟前:“五姨太,这屋子里熏得厉害,我替您煎药吧。” 五姨太微愣。 她没想到,顾轻舟让她钓鱼,她把香玉给钓了出来。 香玉很老实,做事又勤快,五姨太是很喜欢她的。 而且,她跟其他佣人不一样,她从来不串门,老老实实的。前不久,香玉生了儿子,五姨太还赏了她三个月的假,另外送了五十块钱的厚礼。 怎么她是内奸? 花彦很意外,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她眼眸深邃,静静落在香玉脸上。 香玉神色也灰败,接过了花彦手里的小团扇,慢腾腾打着火。 按照原先的计划,五姨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那你来熬吧,我去歇一会儿。” 她上楼去了。 秀秀跟了她上去。 五姨太给秀秀使了个眼色,让秀秀去留心香玉的动静。 片刻之后,秀秀上来说:“姨太太,香玉往您的药炉里添东西呢!” 五姨太气得不轻。 而后,香玉将药熬好了,秀秀去端了上来,递给了五姨太。 五姨太气得不轻,拍桌问香玉:“你是谁派过来的奸细?” 香玉脚都吓软了,噗通给五姨太跪下,使劲磕头。 过了几天,五姨太请顾轻舟复查,顾轻舟周三放学之后,抽空去了。 “……我真没想到是她!”五姨太提起香玉,很是恼怒。 她把香玉下毒的事,一股脑儿全部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却微微沉吟:“药渣你丢了吗?” “没有呢,我让秀秀收起来了,免得以后翻旧账,没有证据!”五姨太道。 这一点上,五姨太还是很精明的。 “药渣拿来我看看。”顾轻舟沉吟。 五姨太点点头,让秀秀去拿。 顾轻舟又问五姨太:“香玉是谁的人啊?” “她说她是四姨太的,但是四姨太不认,扯起了皮条。督军说,佣人不过是听主子的话,香玉也是身不由己,放她走了,将四姨太关了起来。 四姨太喊冤枉,说我联合香玉陷害她!我陷害她什么?她生了个女儿,母女俩都不得宠,我为何要害她?”五姨太一阵好气。 顾轻舟却沉默了片刻。 她没有接话,因为这件事有点蹊跷。 顾轻舟让五姨太试探,是想看看谁比较避嫌。 没想到,却抓到一个下毒的。 这不是傻吗? 顾轻舟原本没说,只让五姨太弄个药炉自己煎药,她卖个关子,等结果出来了,顾轻舟再来分析一番。 然后,她让五姨太给何氏药铺送钱,支援何家。 这是顾轻舟的手艺和本事赚的,但是她拿给何家,何梦德肯定不要。 何家维持着药铺,是维持中医的根基,顾轻舟不想断了根本,这样会毁了中医,她就对不起师父了。 顾轻舟原本是想说:“谁心里有鬼,一定会避嫌,看到您熬药,也不上上来搭把手,谁就可能是奸细。” 因为佣人一定会讨好主子的,敢避嫌不搭理的,绝对有鬼。 她以为督军府的佣人都聪明,或者佣人后背的主子精明。 突然来个下毒的,顾轻舟就深感不妙。 没这么傻的! “那个香玉,还真不是四姨太的人。”顾轻舟心想。 她正想着,秀秀已经把药渣拿了过来。 顾轻舟翻了翻药渣,看到了藜芦。 “怎样,这药渣里是有其他药材的,对吧?”五姨太道。 “对,有藜芦。药方里有白芍,藜芦白芍里有十八反。”顾轻舟道。 “对,香玉也是这么招供的,她说是四姨太让她放的,就说是香玉不懂事乱弄的。”五姨太生气道。 顾轻舟拿着药渣,略微沉吟。 “谁抓到香玉放药的?”顾轻舟突然问。 “秀秀啊。”五姨太说。 顾轻舟眼帘一抬,看了眼秀秀。 秀秀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女,个子不及五姨太高,五官也不是那么美丽,胜在她腰身玲珑妖娆,肌肤白皙,仔细一打量,颇有一番风情的。 特别是她前胸鼓鼓的,对某些男人来说,可能就是种不错的吸引力。 秀秀估计自己也知道,所以她的斜襟衫腰身收的比较紧。 顾轻舟喜欢穿斜襟衫,特意收过腰身的衣裳,她看得出来。 眼眸略微闪过,顾轻舟笑了下。 秀秀眼神却有点躲闪。 顾轻舟把药渣收起来,拍了拍手道:“五姨太,您体内的湿热去了九成,只要您不再嗜酒,以后就不会复发腹痛。那么,上次咱们说好的……” “我明天就派人送四百块钱去何氏药铺,这是我的心意。”五姨太笑道。 这比顾轻舟开出的价码要多些。 不过,五姨太不在乎这点钱,她抓到了香玉,心情还不错,所以乐意花钱买个痛快。 顾轻舟却神态微敛。 她连夜回到顾公馆,心里想了很多事。 她想:“路已经铺好了,司琼枝的后招应该来了,只是可惜了那个叫香玉的佣人,平白无故被赶出去。也可怜四姨太,成了替罪羊。” 整件事出乎顾轻舟的意料,她猜测是司琼枝搞鬼的。 那天司慕抱着顾轻舟转身,司琼枝站在远处看到了,顾轻舟的余光也瞥见了她。 而司督军有意替顾轻舟和司慕完婚,司夫人和司琼枝肯定也听到了风声。 司琼枝想要对付顾轻舟,至少让顾轻舟失去司督军的信任。 “应该是这个周末,司琼枝会给我安排一出戏。”顾轻舟心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明白,她跟司家是无缘的。 司夫人不喜,司琼枝憎恶,司慕也是不冷不热,她不可能把自己送入虎口。 当然,她也没机会,司行霈是不允许她有其他念头的。 默默想着,顾轻舟睡着了。 到了周五的傍晚,顾轻舟放学回来,吃过晚饭之后,她接到了督军府的电话,是五姨太打给她的。 第171章 内奸 正如顾轻舟猜测的,督军府的好戏来了。 顾轻舟吃了晚饭,正要上楼休息时,接到了五姨太花彦的电话。 “顾小姐,您治好了我的病,我怎么也要感谢感谢您。明天晚上,请您到督军府赴宴,就是个家宴,正巧也是我的生辰。”五姨太道。 顾轻舟心想,这一切都有点巧。 给五姨太治病,从一开始就是司琼枝循循善诱的。 只怕这个生日宴,也是司琼枝的意思,就是要把顾轻舟请到督军府。 “好,先祝您寿比南山。”顾轻舟道。 这种老式祝福的话,惹得五姨太笑起来。 挂了电话,顾轻舟就回房了。 只是,顾缃和顾缨听到了她电话的内容,眼珠子急转。 “姆妈,顾轻舟又要去督军府。”顾缃银牙碎咬。 上次,市长家的二公子邀请顾缃去看电影,结果就没了下文。 顾缃很恼怒,特意去了魏家两次,都没有碰到二公子。 这件事,悬在顾缃心里。 她想,应该做两手准备,多去司家,说不定可以结识其他权贵。哪怕给魏公子一点压力也好,让他更主动追求。 “听说是宴席,肯定很多贵宾,姆妈我也想去。”顾缃道。 顾缨也道:“姆妈,我也要去!” 她们俩缠着秦筝筝不放。 若是平常,秦筝筝不敢答应,顾轻舟太狡猾了。 可现在,老太太住到了顾公馆,她拿捏顾轻舟很容易。 “好,姆妈去安排。”秦筝筝笑道。 秦筝筝安抚好了女儿,转身就去找了老太太。 周六的早晨,下起了薄雨,细雨迷蒙,就有了冬天的寒意,顾轻舟换了套夹棉的旗袍。 她窗外的梧桐树叶,已经落光了,虬枝光秃秃的,沐浴在细雨里。 顾轻舟下楼吃早饭,老太太态度威严的问她:“听说,你要去督军府参加什么舞会?” “不是舞会,只是五姨太的生日宴会。”顾轻舟道。 老太太立马就生气了:“不成体统!什么姨太太,那只是妾!你将来好歹是二少奶奶,去参加妾室的宴会,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若是往前五十年,那的确如此。 老太太这话并不差。 可如今的世道不同了,妻妾那套泾渭分明,早已不见了。 所以很多老式的人,无法接受新时代的风气。 顾轻舟也不是想跟五姨太交好,她只是想接稳了司琼枝的后招,免得她下次再出手。 “是督军府打的电话,若是您不想我去,我不去就是了。”顾轻舟眉眼温顺,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 顾圭璋在旁边听到了,蹙眉对顾轻舟道:“怎能不去?失信于人,你以后怎么做人呢?” 然后,顾圭璋不耐烦对老太太道,“姆妈,新时代了,什么妻妾!督军府的妾,若是在前朝,也就是皇贵妃,这个面子不给,以后您儿子官都不用做了!” 督军府在岳城,的确可以比喻成个小朝廷。 司家的姨太太,是比平头百姓家的正妻还要尊贵,顾圭璋用“皇后”“贵妃”来比喻司家的妻妾,有点夸张,但是也很正确的。 “你也太抬举他们了!一群当兵的,早晚要完事!”老太太道。 老太太发脾气,顾圭璋哄着,顾轻舟就慢条斯理把她的早饭吃完了。 和老太太整天挑三挑四相比,顾轻舟态度温柔娴静,越发把这老太太衬托得泼辣粗俗。 顾圭璋是既怕他母亲,又嫌弃她,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总不能她一个人去,年轻的姑娘没人结伴,不像样子。”老太太道。 主要的目的露了出来。 “让缃缃和缨缨陪着她去。”老太太道,“出门没人扶持,没有大户小姐的尊重。” 顾圭璋一想,觉得还不错。 顾轻舟心中明白,今晚是有好戏看的,能多个人陪同,就可以随便拉人下水,她也不介意。 “大小姐和四小姐不会嫌弃五姨太是妾室,地位低下么?”顾轻舟笑盈盈的反问。 顾缃道:“你别没见识,那是督军府的妾室,比你高贵多了。” 顾轻舟挑了挑眉。 她同意带着顾缃和顾缨去,这对姊妹俩吃了早饭,就去买衣裳了。 三姨太对此不平衡:“轻舟,她们又占你的便宜!” “便宜是这么好占的吗?”顾轻舟笑道,“她们还不长记性,我也没办法。” 三姨太失笑。 同时,三姨太又抱怨,说老太太最近总是挑剔,又说她的衣裳不够端庄。 “我年纪轻轻的,弄得老气横秋做什么?”三姨太道,“这老太太,她什么时候走啊?” 顾轻舟微笑。 她想,老太太快要走了。 要不是顾轻舟受伤养病多日,她早已处理掉了。 伤才刚好,又是督军府这事,顾轻舟得一桩桩打磨,就任由这老太太再嚣张几日。 她下午在房间里温习功课,做了一个下午的算数课题,快到四点半才下楼。 而顾缃和顾缨,已经打扮妥当,等着出发。 顾缃是黑色洋装晚礼服,配一件深黑色的英伦大风氅;顾缨浅粉色旗袍,外头穿着纯白色羊绒滚边的风氅。 她们姊妹俩化了淡妆,做了头发,极厚的浓刘海遮住了眼睛,后面是卷发的盘发,时髦漂亮。 和她们相比,顾轻舟的装扮没什么新意,她仍是那些穿过的衣裳,简单的盘发。 五姨太过生辰,并不算热闹,只有一个小花厅,摆放了四五桌,都是五姨太自己的亲戚朋友。 司夫人自然不会来。 但是司家的小辈们,都给这个庶母面子,全部出席了。 司琼枝便也在场了。 看到顾缃和顾缨,司琼枝微愣,甚是觉得好笑。 “顾家真是不遗余力的想占便宜!”司琼枝恬柔微笑。 她穿着一件雪色长裙,带着珍珠梳篦,那珍珠温润的光映衬着她的脸,她的肌肤添了华采。 “顾姐姐。”司琼枝上前,态度温和跟顾轻舟打招呼,丝毫看不出罅隙。 顾轻舟微笑:“琼枝小姐今晚真漂亮!” 我哪天不漂亮? 这话,司琼枝听不出赞美,心中不屑道。 她们说着话儿,一直不见五姨太。 宴会花厅里,除了五姨太的亲戚朋友,也有岳城一些新贵暴发户,前来巴结这位姨太太。 花厅里的贵气有点重,重得俗气。 五姨太的亲信女佣秀秀,上前对顾轻舟道:“轻舟小姐,姨太太请您到她房里说话。” 顾轻舟点点头,去了五姨太的房间。 五姨太还在化妆。 她的头发还没有盘起,零散披在纤瘦的肩头,越发衬托得颈项修长。 “……轻舟,多谢你来捧场。”五姨太有点忐忑,“我第一次过生日。” “是吗?”顾轻舟略有所思。 五姨太点头:“从前不过的,这次是夫人和琼枝小姐说,我受了点委屈,让督军帮我过个生日,安抚安抚我。” 顾轻舟笑了下。 她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将一块手表递给顾轻舟:“你替我治病,给你诊金显得轻待了你,这手表算是答谢。” 顾轻舟拿在手里。 她看了几眼,然后对五姨太道:“我去趟洗手间。” 五姨太指了指左边:“出门就是了。” 顾轻舟去了趟洗手间,将手表给拆开了。 瑞士进口的手表,做工很精致。 顾轻舟借助灯火,用自己发簪里的银针拨动,终于发现了手表里有点异常。 她将手表装好。 从洗手间出来,五姨太就看到顾轻舟把手表戴在腕上了。 五姨太很高兴,笑道:“这表你戴着好看。” 自己送的礼物有价值,她心情还不错。 顾轻舟道:“你要是不介意,我帮你盘发吧。” 五姨太看了眼顾轻舟的头发,松散却不凌乱,有几缕斜垂,萦绕在雪白的颈项,似不经意,又透出心机,很好看。 “好啊。”五姨太道。 于是,顾轻舟帮五姨太挽好了头发。她手指翻飞,片刻就成形了。 装扮好了,她们去花厅的时候,跟着她们的女佣秀秀突然道:“姨太太,面前的小路好像被水淹了,别弄湿了鞋子,咱们从西边绕过去吧。” 从西边绕过去,就要路过司督军的外书房。 五姨太没有多想,顾轻舟则眼眸安静,跟着五姨太和秀秀去了。 到了外书房的后门时,秀秀的脚突然崴了下,她大声呼痛:“哎哟!” “什么人!”黑暗中,有枪上膛的声音。 五姨太懵了下。 顾轻舟快速接话:“是五姨太!” 书房檐下一名副官走了出来,他穿着军用皮雨衣,扛着重枪,给五姨太见礼,然后道:“五姨太,督军今天不在家,您不能靠近外书房。” “我不去书房,我是绕路去花厅。”五姨太道。 三个女人快步绕过去。 走了几步,离外书房越发远了,五姨太回眸去看了眼外书房,心想:“今晚外书屋守卫森严,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东西,怕人偷。” 这时候,夫人提出替她办生日,弄这么多宾客回来,万一有个闪失…… 五姨太心口直跳,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 “夫人是不是故意的?”五姨太心想。“是不是给我设套?” 她更加忐忑不安,往花厅去了。 五姨太和秀秀,神色都有点变化,只有顾轻舟悠闲自若,进了花厅。 第172章 简单粗暴 督军府的小花厅里坐满了宾客,有盛装的名媛贵妇,也有俊英的风流公子,颇为热闹。 “这要是在前朝,谁家小妾能这么大的排场?”顾缃悄悄跟顾缨嘀咕,“世道变了!” 顾缨点点头。 顾缃说得老气横秋,无非是嫉妒,人家督军府一个小妾的气势,都比她们强。 将来她们做了太太,也未必有这等气派! 姊妹俩坐着,目光四下里搜寻猎物,发现几个英俊的公子,也在看她们。 特别是看顾缃。 顾缃脸微微发红,同时暗中留心。 然后,顾缃就看到顾轻舟和五姨太一起进来了。 五姨太不是顶漂亮的女人,胜在温润如玉,娴雅安静。 和五姨太一比,顾轻舟就稍稍有点姿色,水晶灯绚丽的光芒落在她眼底,她璀璨的眸子映着灯火,自有光华流转,分外莹然。 如此一看,顾轻舟算是个娇丽的美人儿了。 不知是光的缘故,还是她长大了的缘故。 “那是谁啊?”有人悄声问,对顾轻舟的气度颇有点向往。 在场的宾客,都没有参加过上次督军府替顾轻舟接风洗尘的舞会,所以她们不认识,只说:“是五姨太的亲戚吧?” “五姨太的亲戚,也许是个穷苦人家的小姐?”有个暴发户的男人心里盘算着。 大家都知道五姨太娘家穷。 既然是个穷人家的小姐,就可以追求来做姨太太,不枉是一段风流佳话。 有人心里起了涟漪。 五姨太进来,宴席就正式开始了。 今晚的宴席,算是老式的,以吃喝为主,台上有唱评弹的伎人,吱吱呀呀的。 菜色丰富,众人仍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怎么也要让他们跳舞喝酒,交流感情啊,要不然不是白来了吗? 宴席之后,果然如愿将桌子撤下去,只在花厅的四周摆满长条桌子,摆放着酒水和点心。 评弹的伎人也下去了,来上一支白俄人的乐队。 舞会就算开始了。 顾轻舟站在西南角靠窗的地方,默默端着酒盏出神。 她刻意留心外头的动静。 有人请她跳舞,她也拒绝了。 “小姐,跳支舞吧。”有个中年男人,被拒绝了仍是不死心,湉着脸道。 顾轻舟眼眸微沉,低声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眼眸阴沉的模样,很像司行霈,这是她跟司行霈学的。 “滚开,否则叫人毙了你。”顾轻舟冷漠道。 这男人有点被她吓住,有色心没色胆的滚开了。 五姨太早已被自己亲戚包围,嘘寒问暖,没空陪伴顾轻舟。 “……顾姐姐,你怎么不跳舞啊?”司琼枝挽着一位男伴的胳膊,朝顾轻舟走了过来。 她介绍这位男伴,“这是曲三少。” 然后她对曲公子道,“三少,请顾姐姐跳个舞吧。” “不啦。”顾轻舟眼眸安静,却有几缕寒芒乍现,落在曲三少身上。 曲公子很识时务,知晓顾轻舟不喜欢他,笑笑就走开了。 司琼枝也要走时,顾轻舟拉住了她的手:“琼枝,咱们说会儿话吧。” 她拉着司琼枝,站在花厅的窗台底下,两个人说话。 司琼枝一头雾水,可能是考虑到回头就要收拾掉她,司琼枝心情不错,对顾轻舟也格外有耐心。 特别是顾轻舟手上那只手表,是黄金的表带,镶嵌着整排的小钻石,极其奢华昂贵,灼目耀眼。 司琼枝的心情更加好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顾轻舟和司琼枝寒暄,“没想到下这么大的雨,冷得刺骨。” 司琼枝没觉得冷,她附和着顾轻舟的话。 顾轻舟则全是这些废话,一会儿说雨很冷,一会儿又说今天的鱼汤太过于浓稠,不太好喝等。 司琼枝想走时,顾轻舟就挽住她的胳膊:“琼枝,你知道哪家的裁缝铺子旗袍做得好看吗?” 司琼枝不想让她看出端倪,也就忍耐着,一一跟她寒暄。 “我只知道有家铺子,旗袍做得很不错。”司琼枝道。 顾轻舟一边听司琼枝说话,一边暗暗留心外面的动静。 她先听到了脚步声,很远,但是很急促。 顾轻舟将手放在背后,轻轻摘开了表链子,取下来放在手里。 司琼枝还在回答顾轻舟方才的问题:“……料子一定要贵,所以绣活最考验师父的本事了……” 她说着,顾轻舟猛然拉住了她的手。 司琼枝微讶,同时她也听到了脚步声,她心中大喜:“阿爸来了!” 脚步声多而繁杂,朝花厅走过来。 司琼枝分神的刹那,顾轻舟将那只手表,戴在司琼枝的手腕上,扣紧了表链! “你干什么!”司琼枝大惊。 她怎么也没想到,顾轻舟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将手表戴在她手上。 这只手表不能戴的啊! 司琼枝气得半死,她提防着顾轻舟耍阴谋,却没想到顾轻舟直接来阳谋,大摇大摆的害司琼枝。 司琼枝心里又惊又乱,偏偏她的手腕比顾轻舟的手腕丰腴几分,这表带就卡住了,她解了半晌,表扣也没有解开。 “这贱人,她怎么能这样,她为什么不耍阴谋诡计!”司琼枝快要哭了。 她千算万算,甚至算到顾轻舟会怀疑这表有问题,然后算到顾轻舟怎么处理手表。 司琼枝有了全部的应对方法,她一定会让顾轻舟解释不清。 但是,她唯一没有算到的是,顾轻舟这么明目张胆,直截了当戴在司琼枝手腕上! 这么简单粗暴,把司琼枝的计划都打乱了,司琼枝彻底慌了。 而司督军,已经踏入了花厅。 花厅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吃惊看着司督军。 司琼枝低头使劲解表带的样子,格外醒目,落入了司督军眼里。 司督军看到了那只手表,心中的急切和焦虑就散去了,一颗心落地,他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走向司琼枝的同时,司督军朗声笑道:“挺热闹的,大家来给五姨太庆生,挺好挺好。” 他的笑声,让屋子里压抑的气氛,顿时就缓解了。 同时,两名副官已经将司琼枝从偏门带走。 五姨太疑惑,想看看怎么回事,又怕引起宾客的怀疑,心里怔怔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五姨太满头雾水。 司督军走到姨太太跟前,副官拿出一个锦盒,他递给了姨太太:“生日快乐。” 于是,宾客们就以为,司督军急匆匆的来,是为了给姨太太庆生。 五姨太接过锦盒,笑容璀璨道:“督军有心了。” 说了几句话,五姨太就对众宾客道:“大家跳舞啊,都别愣着。” 等气氛起来,五姨太就陪同司督军,从花厅的偏门离开,她的女佣秀秀,以及顾轻舟,也跟着离开了。 直到散场,五姨太也没有再回来。 宾客们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离开了督军府。 顾缃姊妹俩,也和两个公子谈笑风生,对方甚至提出送她们回去,顾缃没答应。 “姐,怎么不答应呢?”顾缨不太明白,她觉得顾缃在错失良机。 顾缃则戳了下她的额头:“你傻呀,名媛都要矜持!你太随便了,别人不会把你当回事的!” 顾缨似懂非懂。 然后,顾缨又问,“阿姐,顾轻舟呢?她好像跟五姨太一起走了,咱们不等她回家吗?” “等她干嘛?”顾缃恼怒,“她以后是司家的人,哪里还记得咱们?” 她们姊妹离开,宾客们也纷纷离席,没人想到,在不远处的外书房,正发生着大事情。 十几名亲侍严密把守,司督军独坐书房的偏厅,司琼枝和顾轻舟等人,都站在他对面。 司督军面容安静,眼神似深潭无波,书房的灯给他的脸渡上一层稀薄的光,让他的安静显得肃然而威仪。 他默默打量着一只手表。 这只手表,是司督军亲眼看到从司琼枝手腕上摘下来的。 “……阿爸,是真的,是顾姐姐突然戴在我手上的,这不是我的!”司琼枝解释,神态很焦虑。 司督军不说话。 五姨太这会儿也看出了问题。 这只手表不同寻常。 这是她的女佣秀秀帮她买的,说是给顾轻舟的答谢。送东西答谢顾轻舟,亦是秀秀的主意。 五姨太沉默,眸光在司琼枝和司督军脸上来回打转。 “轻舟,这只手表,你是哪里来的?”半晌,司督军终于抬眸,眼底映照了灯光,眸光柔和。 “不是我的,是三小姐的。”顾轻舟道,“我买不起这样的手表。” 五姨太心中急转。 她虽然不懂顾轻舟为何这么说,但是顾轻舟不肯承认,说明这手表真的有问题。 五姨太想到,手表是秀秀去买的,又是秀秀特意把她和顾轻舟领到外书房,更是秀秀崴脚惊呼,故意惊动副官,让副官看到她们路过。 一切都说明,有个阴谋! 虽然五姨太不知道秀秀为何会牵扯,她更加不敢相信,秀秀会背叛她,但是这个瞬间,五姨太果断有了主意。 “阿爸,这不是我的!”司琼枝的急促已经收敛,带着几分无奈,“真的是顾姐姐,她戴在我手上的,我现在还糊涂着呢。” 这时候,五姨太的女佣秀秀开口道:“督军,这是顾小姐的,是五姨太亲自送给顾小姐,当时我在场,亲眼所见。” 第173章 反败为胜 司督军的外书房里,大家各执一词。 司琼枝说:“这是顾姐姐的手表,她戴在我手上的。” 五姨太的女佣说:“这的确是顾小姐的,是五姨太赠给顾小姐的。” 五姨太脸上,全是懵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茫然和无辜。 顾轻舟则有一个很夸张的惊讶,越过五姨太,去看秀秀:“什么?是五姨太送给我的吗?” 她很意外的样子。 秀秀身不由己的缩了下肩膀,而后又努力挺直,再也不肯露怯。 五姨太脸上的惊讶,则是收敛而迟疑,她看着顾轻舟,再看着司督军手里的手表,然后她困惑又茫然的说:“我……我没有送过手表给顾小姐啊……” 秀秀心中一怔,身子不由又晃了下。 司琼枝也愕然。 这只手表,看上去名贵得普通,五姨太送了的,为何她会不承认? “她们发现了吗?如果没有发现,她们为何会对好口供?若是发现了,那么顾轻舟会怎么反击我?”司琼枝心里顿时就更乱了。 她太意外了。 一遇到意外,司琼枝就冷静不下来。 几个女人的表情,司督军尽收眼底。 “好了,夜也深了,五姨太先去休息吧。”司督军似判定了一般,让五姨太主仆俩先出去,然后又对副官道,“去把二少叫过来,这么晚了,让二少送顾小姐回家。” 司琼枝神色大变。 怎么,难道她父亲真的认定这手表是她的吗? 司琼枝稀里糊涂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步没有走好。 明明稳赢不输的! 为何她父亲认定就是她拿了这只手表?她说了,是顾轻舟强塞给她的。 司琼枝变了脸,秀秀看着她的脸色,想到她叮嘱的话,当即噗通给司督军跪下:“督军,我不敢撒谎,真的是姨太太派我去买来,她送给顾小姐的,我还有收据呢!” 说罢,她从自己衣裳的口袋里,掏出收据递给司督军。 司督军的态度,始终叫人捉摸不透。 他好像云淡风轻,并不在意。而司琼枝安排的局,秀秀觉得司督军应该有更大的反应才是,怎么会这样呢? “我看看……”司督军接过了收据,看了看型号,说,“你买的这只,和我手里的这只,并非同一个手表。” “可是我亲眼瞧见五姨太送给了顾小姐!”秀秀急促道,“那我买的表,肯定还在五姨太身上。督军,您问问五姨太啊!” 司督军就转移视线,看着五姨太。 五姨太眸色惊愕,一缕青丝半垂,给她温润的眉眼添了几分清冽的姿态,她惶惑而懵懂。 司督军看过来,五姨太和他对视一眼,就撇开眸子去看秀秀:“秀秀,你到底说什么啊?” 秀秀这会儿,几乎要失控了。 而司琼枝心里,何尝不是七上八下的? 难道顾轻舟早就知道这手表有问题吗?要不然,她是怎么跟五姨太串通好的? 她们为什么要否认? 在她们看来,应该只是个名贵的手表啊,督军府常见的东西,她们否认做什么! 看五姨太的样子,别人会以为她的确不知情,没见过手表。 但是她知道啊,就是她送给顾轻舟的! 五姨太演得这么好,司琼枝刮目相看,她第一次知道五姨太还有这等本事。 司琼枝一直以为,五姨太是个忠厚老实的,至少没什么心机。 如今这番表演,司琼枝顿时觉得自己低估了五姨太。 “五姨太,您为何要撒谎?”秀秀急了,不顾尊卑,上前翻五姨太的大衣口袋。 五姨太仍是愣怔的,任由秀秀翻口袋。 秀秀从五姨太的大衣口袋里,找出一只手表。 也是只名牌的表,价格不低。 “督军,您看看,这就是五姨太藏起来的表!”秀秀献宝似的,递给了司督军,心里的焦虑终于少了些。 殊不知,她亲自翻五姨太大衣口袋时,司督军的眉头已经深深蹙起了。 司琼枝怕司督军多想,怀疑到她头上,她趁机解释:“阿爸,您也看到了,五姨太换了手表给顾姐姐,顾姐姐却将手表给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轻舟沉默。 她一直没有解释,看着司琼枝,再看着司督军等人,时不时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司督军却猛然站了起来。 司琼枝松了口气,秀秀也是。 计划虽然有点磨难,却最终成功了,司琼枝挺满意的。 “阿爸终于相信了!”司琼枝心中感叹,她这个计划实施起来太难了! 只有她和翠华知道,偷这只手表费了多少劲。 不成想,司督军站起来,对五姨太道:“阿彦,你先回房去!来人,送顾小姐回家!” 这次,司督军把司琼枝和秀秀两个人留下来。 司琼枝还没有高兴几秒钟,顿时又被兜头泼了瓢凉水似的,当即就懵了。 怎么会这样呢? 让送顾轻舟和五姨太回去,说明司督军没怀疑她们俩,反而是怀疑秀秀和司琼枝! “阿爸,您怎能让她们走呢?”司琼枝锐声尖叫,“这只手表事关重大,哪怕是丁点的嫌疑,也要多审问啊!” 等顾轻舟和五姨太一走,她们可能彻底没有了嫌疑,至少在督军心里没有了。 司琼枝不能放她们走,她的戏还没有唱完。 司督军慢慢转过身子,他的面容肃静威严,带着泰山压顶的气势,隐忍着怒意问司琼枝:“琼枝,你怎么知道这只手表事关重大?” 司琼枝脑袋里嗡了一下,差点昏死过去。 她已经不打自招了。 自从顾轻舟将手表戴在她的手腕上,她父亲亲眼瞧见她正在弄手表,司琼枝就知道自己无法完全撇清。 她的计划里,自己是不沾半分的。 顾轻舟这么一折腾她,司琼枝就慌了,她还没有后备计划,也没有想过万一父亲怀疑她,她应该怎么办! 被她父亲抓到戴着手表的人,应该是顾轻舟,结果却成了司琼枝。 司琼枝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自乱阵脚,后面更是漏洞百出。 “我从来没说过,这支手表很重要,琼枝。”司督军的声音,好似从远古传过来,透着浓浓的失望。 司琼枝也是到了这一刻,才想起来,她的父亲从未说过! 从来没有! 这就是一支很普通的名贵手表! 这支手表,躺在司督军书房的保险柜里。司琼枝偶然看到,心想这么一支普通金表,父亲藏起来做什么呢? 当时她也好奇。 “既然是藏起来的,肯定很贵重。”司琼枝当时这么想。 于是,她借着司督军对她不设防,将这支手表偷了出来。 司琼枝给秀秀许下重利,让秀秀说服五姨太送手表给顾轻舟,又让秀秀去买了手表,放在五姨太的口袋里。 除了偷表的人,其他人应该不知道这手表重要。 偷军政府很重要的手表,就是犯了军事大忌,司琼枝指望趁机毁了顾轻舟在司督军心中的好形象。 顾轻舟和五姨太脸上带着疑惑,却没有半分害怕,因为她们也觉得,不过是一支手表。 一支手表,紧张什么? 只有司琼枝紧张。 她的紧张,早就出卖了她! 等她亲口说出“事关重大”时,她已经完全承认了! 司琼枝双腿无力,瘫软在地上。 顾轻舟和五姨太,这时候面上才有几分惧色。 顾轻舟是装的,她觉得现在时机到了,露出点害怕;而五姨太一直都很懵懂,跟着顾轻舟演戏,直到司督军这席话,她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们的表情,很恰好证明了她们的清白,司督军对副官道:“送五姨太和顾小姐出去!” 顾轻舟和五姨太就离开了书房。 刚走出来,五姨太倏然伸手,紧紧攥住了顾轻舟的手。 五姨太很害怕,越想越后怕。害怕之余,想到秀秀帮司琼枝施毒计,五姨太心底的凉意,铺天盖地涌上来,她几乎想要晕厥。 “没事的,五姨太!”顾轻舟扶稳了她。 五姨太喉间泛出一声哽咽,很努力才能站稳身子。 顾轻舟的手,轻轻在五姨太的发髻上拂过,不带痕迹。 五姨太这个发髻,是顾轻舟替她挽的,黑暗中,顾轻舟轻轻带过,五姨太感觉到头发微动,只当是顾轻舟不小心撞到了。 五姨太的心思,全部在秀秀、司琼枝和那支手表上,也没有留心顾轻舟的动作。 “我应该送您回房的,但是此前,我也不知道是否合适。”站在书房的外院,顾轻舟对五姨太道。 寒雨似愁思,斜斜密织,在她们身边拢上一层轻薄的水雾,路灯橘黄色的光线里,她们俩的神色都有点苍白。 “不用麻烦了,已经很晚,顾小姐快回家吧。”五姨太道。 顾轻舟点点头。 她跟着副官,去了督军府的大门口,然后回家。 回到家里,顾轻舟锁紧了门房,她的掌心有一个轴承一样的小玩意,不过珍珠大小,轻易不能发现。 这是顾轻舟从那支金表里拨出来的。 五姨太给她金表的时候,她去了趟洗手间,怕里面藏机关,顾轻舟用银针拨动,然后发现这个轴承能活动。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取了出来。 她借口替五姨太挽头发,藏在五姨太的发髻里,用一缕细发穿住。 她怕闹起来搜身。 没想到,司督军没怀疑她。 直到离开督军府,顾轻舟故意拂了下五姨太的发髻,悄无痕迹取出来。 第174章 捡漏的司行霈 夜风裹挟着细雨,阴寒缠绵,落在阳台的乳白色栏杆上,将栏杆的灰尘洗刷,干干净净。 浅色窗帘随风缱绻,远处的灯火投射到顾轻舟的房间里,斑驳暗淡。 借助这点微弱的光,她仔细打量掌心的轴承。 “那支金表,应该只是个托,不会藏什么要紧的东西!最要紧的,应该只有这个轴承。”顾轻舟猜测。 她也只能猜。 她眯起眼睛,看了又看,然后塞到自己枕头里。 她不知道是什么。 顾轻舟对工业不太懂,只感觉那么重要的手表,应该不是司督军睹物思人的东西,而是传递消息的东西。 “知道我碰过金表的人,有秀秀、司琼枝和五姨太。秀秀和司琼枝的话,司督军是不会再相信了;而五姨太也知道事情重大,她承认我碰了,也就等于承认自己碰了,她不会那么傻的。”顾轻舟躺在床上,静听窗外细雨淅淅沥沥,心中分析局势。 顾轻舟是安全的,这件事怀疑不到她头上的。 她和五姨太会同时缄默。 司琼枝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轻舟没想过和司琼枝作对,但是一开始她就对顾轻舟没有好印象,交恶是迟早的,除非顾轻舟退亲远离司家。 这件事,顾轻舟暂时还没有沾到腥臭,而五姨太的病好了,也给何氏药铺送钱了,顾轻舟此次去督军府,也算有收获。 顾轻舟美美睡了一觉。 翌日,天气放晴,顾轻舟睁开眼睛,骄阳已经升起。朝霞艳红斑斓,筛过梧桐树的虬枝,将斑驳光影落在窗前。 顾轻舟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睡得不错,不过督军府昨夜应该无人入眠。”顾轻舟一边伸腰,一边想着。 她想的是不差。 不仅司督军一夜没睡,就是司行霈兄弟,以及督军府的诸位参谋,军事专家,全部没有睡。 “肯定缺一样东西!”一位年纪六十的老者说道。他带着金丝边眼镜,斯文儒雅,看上去学富五车。 他对着满桌的零件,对司督军道:“这个新式的武器,是千辛万苦才从德国政府机密机关偷出来的。 咱们的人死了好几批,东西应该全部到了岳城,但是肯定缺一样,要不然无法组成功!” 司督军问:“不能用什么代替吗?” “最新式的大炮,不知道缺什么,猜不出来的,督军。要是猜的出来,就不用去德国偷了。”老者无奈道。 这位老者是武器方面的学究,督军府的军火库,都由他负责研制新式武器。 天亮的时候,忙碌了一夜的武器专家,最终确定,他们花了大半年偷出来的东西,缺了一样很关键的。 具体缺了什么,不知道,因为他们都没有见过。 “先休息吧。”司督军对众人道。 参谋和专家离开,书房里只有司督军、颜新侬、司行霈和司慕时,司督军狠狠将茶盏砸了。 碎瓷滚了满地。 “……缺少的那个,肯定是手表里藏着的。”司督军道,“那支手表传过来时,是第一机密,可现在只从里面找到一个小钉子。” 颜新侬小心翼翼说话:“督军,琼枝小姐是害怕,咱们哄着她,让她把东西拿出来!” 司督军问了司琼枝一夜,几乎要动手,司琼枝却说她从来没有碰过手表,还坚持称顾轻舟拿过手表。 司督军觉得她在推卸责任。 “问不出来,她肯定是把东西弄丢了,现在死也不肯认,还诬陷轻舟。”司督军烦躁揉了揉太阳穴,“女人误事!” “督军,你把琼枝交给我,我能审出来。”司行霈坐在沙发里,身姿随意,肩背曲线却分外优雅倜傥。 他慢条斯理说着,颜新侬和司督军却莫名打了个寒战。 交给司行霈,还不如一刀把司琼枝宰了。 落到司行霈手里,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司行霈阴险狠戾,整个南边政府都是闻名的,所以旁人轻易不敢惹他。关于审讯,司行霈能弄出十来种酷刑。 他是个魔鬼! 提到刑讯,无人能及司行霈。 司慕猛然站起来,他不同意将司琼枝交给司行霈,但是他说不出来。 “坐下!”司督军挥挥手。 沉吟了下,司督军道:“我把翠华和秀秀交给你,你通过她们俩,审出东西的下落。” “这不行,她们未必知道。”司行霈道。 司督军烦躁得想骂人。 赔了十几名间谍,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千辛万苦从德国机要部门偷回来的大炮内部结构装备,就这么被司琼枝毁了。 司督军不想动手打女儿,这个瞬间却也有枪毙司琼枝的冲动。 “试试吧,把你的手段都拿出来。”司督军道,“我知道你有点本事的。” 关于司行霈的审讯,这是司督军第一次说他有点本事,而不是说他残酷无道。 “那我试试。”司行霈道。 司行霈从督军府离开。 督军府的副官,已经把翠华和秀秀送到了军政府的监牢。 司行霈双眸却微微发亮。 他去了趟圣母路的银行。 昨晚司督军问司琼枝,司行霈和司慕在场,司琼枝口口声声称那手表是顾轻舟戴在她腕上的。 司督军不信,其他人也不信,司行霈相信。 “我的女人是只小狐狸。”司行霈那个时候,差不多就知道丢失的零件遗落何方。 顾轻舟精明睿智,东西经过她的手,肯定是被她藏了起来。 她藏东西的地方不多,而且她没有接触过武器,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拿了什么,一定会觉得贵重放在保险柜里。 司行霈去了趟银行。 那个保险柜,他是用他自己的名义开的,虽然没有钥匙,司行霈也能让银行的人帮忙打开。 打开之后,他拨开顾轻舟那点少得可怜的财产,然后看到了一只金表。 这支金表,是顾轻舟年初开学时,司行霈送给她的。 现在,这支表却不走了。 他微微笑了下。 果然,金表的后面被撬开。 他从金表里,拿出一只很小的轴承。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偷!”司行霈唇角微翘。 顾轻舟最是不吃亏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司行霈撕开了她的上衣,和她赤诚相见时,她不甘心被轻薄,偷走了司行霈的手枪。 昨晚,她肯定又不甘心被司琼枝算计,偷了手表的零件。 将轴承放在口袋,司行霈锁好保险箱,心情还不错的离开了银行。 他白天去了趟监牢。 秀秀和翠华交到他手里,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了。 假模假样审了半天,司行霈将顾轻舟彻底摘清,告诉司督军道:“一定是琼枝弄丢了,五姨太和轻舟没有碰过那支手表。” 然后司行霈又道:“督军,您确定不用我帮您审审琼枝?” 他从来不叫阿爸,这是小时候的习惯。 琼枝给他,等于把这个女儿杀了。 司督军觉得不至于,他毕竟还是很疼爱琼枝的,琼枝只是不懂事。 “算了,我来问。”司督军无奈道。 问了两天,司琼枝也快疯了,只是说她没有弄丢东西。 司夫人这时候也恼了,对司督军道:“这还不够明显嘛?你派人去审五姨太和顾轻舟啊,是她们陷害琼枝的!” 司督军满腹的怒焰,全发泄在司夫人身上:“是她们害琼枝?你问问琼枝,她做了什么? 琼枝才十六岁,她懂什么善恶?还不都是你,容不下儿媳妇,又容不得姨太太,耳濡目染的,她才想对付她们! 说到底,都是你的错,你根本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你把我天真单纯的女儿,教的不成样子!” 司夫人又气又害怕,气焰全没了,呜呜哭起来。 司督军这边是焦头烂额。 司行霈得到了最关键的零件,又记得剩下的东西,可以从哪里配到。他亲信的武器专家,已经开始背着司督军,研制司督军梦寐以求的大炮了。 周六的早晨,司行霈刚刚起床的时候,顾轻舟怒气冲冲到了他的别馆。 难得,她从未主动来过。 司行霈衣裳穿了一半,将她按在床上。 他吻她的时候,顾轻舟在他耳边问:“你是不是偷了我的东西?” 司行霈吻住她的唇,唇齿相依时,他说:“是的,那原本就是军政府的东西。” 他还想打算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再去见顾轻舟的。 不成想,顾轻舟自己送上门。 “是什么?”顾轻舟也挺好奇的,“当时督军的书房,守卫森严,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你捡了个大便宜,是不是?” “是。”司行霈悄声,在顾轻舟的耳边,将零件的用处告诉了她。 “轻舟,你又送了我一份大礼!”司行霈愉快道,“我早就说过,你是个活宝贝!轻舟,你又给我送新式大炮零件,又救我的命,我怎么对你好,才能报答你呢?” 第175章 长久的一生 司行霈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轻舟躺在他床上,被他压得动弹不了,使劲捏他的脸:“走开,臭流氓!” 司行霈就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容绚丽邪魅,比所有人都好看。 他吻她的唇,说:“轻舟,生孩子的事,咱们是要打算打算。” 顾轻舟不理他。 司行霈则仔细说了说新式大炮的问题。 “......有了它,打过长江是迟早之事!我原本还在想,督军肯定不愿意给我,没想到我有如此奇遇!”司行霈心情极好。 顾轻舟却秀眉紧锁。 “怎么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心情不好:“我不知道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还以为是工业上的。督军对我不薄,我这样做,太对不起他了。” 可是现在,也没办法弥补。 一旦说出去,牵连自己和五姨太,还有司行霈。 到时候,司夫人会趁机落井下石,把顾轻舟和司行霈等人一网打尽。 “轻舟,你有时候挺善良的。”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又掐他:“我原本也没有卖给别人,是你偷了的。你拿到了,应该交给督军的,对不起督军的人,是你!”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司行霈道。 然后,他给顾轻舟赔礼,非要背着顾轻舟下楼。 顾轻舟把东西偷出来,再还回去,司督军也会怀疑她是否复制给别人看过,平添猜疑。 没必要。 她不想害司督军的,司督军对她不错。 她只是不知道那个东西如此重要,她偷出来,只是想让司琼枝的错误更大,司督军不会避重就轻的处罚她。 “我又干了件缺德事。”顾轻舟叹气,“督军要是知道,肯定会很失望的。” 顾轻舟又问司行霈,“你背着督军私下里研制军火?” 司行霈点头。 “你们......会分家?”顾轻舟问。 司行霈原本是打算,等司督军死了,他就可以拿到全部的家当。当然,他也有自己的藏私。 但是,最近他有了分出去的念头,因为颜新侬说过,司督军是不会答应他和轻舟结婚的。 司行霈不一定敢把顾轻舟暴露出来,结婚的事,他也不敢想。 但是他想要这样的机会--想结婚就随时结婚的机会。 离开岳城,带着顾轻舟去过最自由的生活,这是司行霈最近的打算。 顾轻舟害怕的,是岳城的风言风语,离开了之后,就没人知道她是谁了,她可以自由在司行霈身边出入。 “肯定会分家的。”司行霈道,“督军又不止我一个儿子。” 司行霈知道顾轻舟也没有吃早饭,他亲自下厨,煎了昨晚包好的小馒头,递给两个给顾轻舟,又帮她盛了碗粥。 吃早饭的时候,司行霈还告诉顾轻舟,他已经审讯了翠华和秀秀,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听说,司琼枝是因为你和司慕很亲昵,才想对付你?”司行霈眯了眯眼睛,缝隙中透出危险的光。 顾轻舟吃了一半的生煎馒头,掉在粥碗。 她佯装没事,捡起来吃了,然后把那天发生的事,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下。 司行霈微笑,倒也没生气,鼓励她的坦诚,摸了下她的脑袋,说:“轻舟你乖,我知道你对我很忠诚,放心,我不会处罚你的。” 顾轻舟瞪了他一眼。 司行霈又说起司琼枝的计划。 “她先让五姨太房里的佣人下毒,这样转移了五姨太的注意力,自然不会再关注秀秀的异常。 秀秀一直很喜欢司慕,甚至说过,像她这样的姿色,完全可以给司慕做姨太太的,只是五姨太不肯给她机会。 司琼枝答应她,事成之后,她会让夫人安排,她到司慕的院子里去做事,另外会说服夫人,让秀秀成为司慕的二姨太。”司行霈说道。 顾轻舟的勺子,微微顿了下。 她有时候觉得,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是可靠的。 而后,她又想起慕三娘养活五个孩子,饭都吃不上,顾轻舟把钱给她保管时,她一个子也没动过顾轻舟的,所以值得信任的人还是有的。 只是秀秀不忠诚而已。 “......司琼枝看到过手表,就让翠华去偷。当时手表先过来,督军也不知道到底哪一样最关键,而且督军府铜墙铁壁,没防备家贼。”司行霈又道。 翠华偷了手表,交给了司琼枝。 受到了酷刑,翠华想求解脱,司行霈让她照自己的想法说一句话,就给她一个痛快,于是翠华说:“三小姐当时打开手表看了。” 当天晚上,翠华就死了,她解脱了,司行霈答应过的事,肯定不会失言。 有了翠华的口供,顾轻舟和五姨太就彻底洗清了嫌疑。 “督军会怎么对司琼枝?”顾轻舟问。 司行霈想了想,道:“送去英国,估计以后不会接回来,生活上也不会给太大的照顾,等于流放千里了。” 司琼枝会离开岳城。 这个结果,顾轻舟谈不上满意,因为司琼枝是否离开,顾轻舟不在乎。 她只是不想司琼枝老是害她。这是司琼枝第二次害顾轻舟了,顾轻舟不想给她第三次机会。 “那五姨太会受罚吗?”顾轻舟又问。 司行霈摇摇头:“督军挺喜欢她的。” 昨天,五姨太去牢里探望了秀秀,毕竟主仆一场。 五姨太哭得挺伤心,没想到秀秀为了虚无缥缈的前途背叛她。 秀秀也后悔极了,求五姨太救她出去,五姨太没答应。 “我看秀秀的衣裳上,是特意做过手脚的,她收紧了腰身,显得前胸更突出,我就知道她这个人不安分。”顾轻舟道。 司行霈的目光,落在顾轻舟的前胸。 顾轻舟恨恨咬牙,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司行霈佯装吃痛。 “.......我一直都知道督军有个五姨太,听闻念过书,做个报纸小编译,还想是什么样子。昨日她去牢里探监,我发现她某些神态,和你很像。”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的勺子,有了很短暂的停顿。 司行霈将她比成姨太太,这不是很明显的暗示她吗? 顾轻舟知道,他一直想让她做妾,留在他身边,他照样可以娶权势滔天的女人,实现他的宏伟理想。 顾轻舟尊重他的理想,却鄙视他的贪婪。 顾轻舟将勺子仍在碗里,粥泼洒了出来,她眉眼冷峻道:“可是我不会做妾,再像又怎样?” 她起身,抓过了自己的手袋,想要离开。 司行霈拦腰抱住了她,将她扔回沙发上。 他轻轻刮她的脸:“谁让你做妾了?这话,一直都是你说,我可没有说过。” 他抚摸着她,“你是我养的猫,轻舟,你会尊贵的!” 顾轻舟撇开眼睛。 这件事,顾轻舟说了很久,司行霈却从未听进去了。 他们无法调和。 顾轻舟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深。说起的次数,她就越发清晰自己未来的路--她只有逃开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她无法说服司行霈,司行霈也无法逼迫她心甘情愿做小妾。 “今年过年之前,把顾家全部收拾干净!”顾轻舟想。 不能再拖了。 她似乎忘了件事,司行霈遇到的刺杀越多,说明他得罪的人就越多,他的势力扩张就越快。 再不走,只怕走不掉了。 这些念头,一次次的盘旋在脑海里,顾轻舟突然揽住了司行霈的脖子,然后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脸上。 她把他的脸咬出了血。 “我给你偷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却把我比成小妾,混账东西!”她狠戾骂道。 司行霈吃痛,一抹脸上的血迹,就知道压痕今天是消不掉了。 他不出门了,直接把顾轻舟扛上了楼。 咬他一口的代价是很沉重的,因为他要折腾她更多的次数,才能弥补回来。 完事之后,顾轻舟想起司行霈说过,其实这样是得不到真正的满足,而且很不舒服。 “司行霈,最近谁在你身边?”顾轻舟问,“你遇到我之后,和哪些女人上床过?” 司行霈一愣。 没有。 自从遇到了顾轻舟,他再也没有和女人睡过。 “没有了,其中有两次,都被你撞见了,也被你搅合了。”司行霈压住她道,“轻舟,你得赔我!” 顾轻舟气得打他。 她的手掌,打在他赤膊上,一下下的,他幽深的肤质也露出红痕。 他反而捉住她的手,问:“疼吗?” 顾轻舟悻悻抽回手,说:“不疼。” “轻舟,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你的生日,我准备送你一份大礼。”司行霈道。 她又大了一岁。 离她被司行霈吃干抹净的日子,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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