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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的字,药方上认真写着:龙胆草二钱、黄芩三钱、山栀子三钱、泽泻四钱,木通三钱、车前子三钱、当归两钱、生地黄六钱、柴胡三钱、生甘草两钱。 这就是顾轻舟所说的“龙胆泻肝汤”。 郑先生略有所思。 顾轻舟又笑道:“郑老板,若是您愿意相信我,这药你就直接拿回去吃,不必给其他大夫看。 万一不行,您还可以再来找我。我们这边如此大的药铺,人是跑不掉的,也不会毁了生意和口碑,请您信任我。” “不能给人看啊?”郑先生微讶。 顾轻舟道:“最好不要给人看。” 她开得药方,并非治疗失眠的。 可治病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病因在哪里,就从哪里着手。 其他大夫未必有这样的医术,他们一看并非安神补血的药,反而是清泄的,只怕立马要说顾轻舟是乱开药方的庸医了。 郑先生去问其他人,得到不同的答案,肯定会很苦恼迷茫。 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吃。 疗效是最好的证明。 “……您是怕其他人偷师学艺啊?”郑先生自己理解道。 顾轻舟笑,现在不合适说清楚这个,就让郑先生误会好了。 “复诊的时候,我再告诉您,如何?”顾轻舟道。 因顾轻舟的身份摆在这里,郑先生拿到她的药方,非常珍惜放在怀里。 “那多谢少夫人!”郑先生道。 他去柜台抓药,然后心情激动般离开了。 他一走,何梦德反而有点忧心。 “轻舟,那个行不行?”何梦德道。 何梦德也是第一次见人失眠症开出清肝火的药方。 药方是不错,也对郑先生肝火上炎的症状,可跟他的失眠没关系吧? 每个人又不止一个病。 “姑父,您相信我!”顾轻舟道。 何梦德见识过顾轻舟的医术,可每次看到她如此年幼,总是会胆战心惊。 马有失前蹄,万一搞砸了,可不是让病家受苦? 何梦德几乎不会考虑铺子里的生意或者自己的口碑,他只担心病人。 他不想别人因为大夫的误诊而吃苦。 他也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顾轻舟:“病家若是希望落空了,不仅白吃了那些苦药,还花钱、又希望落空。” 顾轻舟却微微愣了下。 “怎么了?”慕三娘看到顾轻舟神色变了,似乎一瞬间很悲切的样子,诧异问道。 何梦德说什么,为何顾轻舟这般难过? 慕三娘又瞥了眼自己的丈夫。 何梦德何尝不是一头雾水? 他说话不重啊,怎么惹了顾轻舟? 第382章 司行霈的礼物 顾轻舟神色大恸,吓到了慕三娘和何梦德。 回神间,他们紧张兮兮站在自己跟前,顾轻舟收敛心绪道:“我师父他也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在乎病家的安危,跟姑父一样!” 慕三娘终于明白了顾轻舟变脸的原因。 顾轻舟是想到了自己的师父。 何梦德的一席话,字字句句都是为病患考虑,像极了顾轻舟的师父。 在那个瞬间,师父的记忆铺天盖地,淹没了顾轻舟,顾轻舟的心痛难忍,露出了异色。 慕宗河已经死了,顾轻舟立了衣冠冢,也把实情告诉了慕三娘。 慕三娘幼年时跟慕宗河分别的时间很长,她对兄长的感情,仍停留在稀薄的记忆里。 她难过,却没有顾轻舟的悲怆。 人都死了,活着的人还要为柴米油盐操心,慕三娘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真正悲痛欲绝的,是顾轻舟。 “轻舟,你别再难过了。你这样放不下,你师父和乳娘也走得不安心。”慕三娘握住了顾轻舟的手,低声劝慰她。 顾轻舟颔首:“嗯,我没事的。” 整理了心绪,顾轻舟又对何梦德道,“姑父,我有把握的,您放心吧!我和您一样,是不会拿病家的身体开玩笑的,更不会没把握就乱开药方。 我师父说,学医先学医德,以大慈大悲之心,救世间含灵之苦。我还没有学会认药,就先知道了医德。” 何梦德点点头。 慕宗河只是传说中的人,每次提到他,何梦德都是一脸的向往。 顾轻舟沉默了一瞬,伏案再给何梦德写了两张药方。 “若是郑先生三天后复诊,病情还没有缓解,您就把这张药方给他,这是龙胆泻肝汤的增方,让他再多吃三天。再过三天,若是还没有缓解,您再打电话请我。”顾轻舟递了一张纸给何梦德。 交代完了,顾轻舟又递了第二张:“这是龙胆泻肝汤的减方,若是他病情好转,你就让他再抓两天减方的药。吃完了,若是彻底好了,就不必复诊。” 顾轻舟交代这些,是说明她三天后不准备过来给郑先生复诊了。 郑先生的病,在何梦德看来很严重,对顾轻舟而言却似乎很简单。 “这个你放心,我会交代清楚。”何梦德跟顾轻舟保证。 顾轻舟颔首。 顾轻舟今天是来看何微的,临时被何梦德拉过来治病。 病看完了,也知道何微情况很好,顾轻舟也要走了。 离开何氏百草堂,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何梦德却一整天不安心。 晚夕睡觉时,慕三娘看出了丈夫的心事重重,问他:“怎么了?” “还是轻舟那件事。”何梦德道,“我真怕她的药方无用。” 慕三娘啧了声:“我们慕家的传人无用,你有用?” “不是的。”何梦德连忙赔礼道,“轻舟这些日子精神恍惚的,况且她很久没有问诊了,我不是担心吗?” 慕三娘也沉默了下。 她听何梦德详细讲述了今天的案例,她也担心了起来。 她怕慕宗河和李妈去世,顾轻舟的心态还没有调整好,怕她在医术上力不从心。 “……别操心了,反正那药吃不死人。”慕三娘道。 何梦德一听这话,十足的“庸医”,不把人命和病患当回事,立马跟她急了:“吃不死就活该花钱受罪?” “看看,看看,你又来了,我又不是大夫!”慕三娘沉了脸,“过不了三天就复诊,你急什么!” 何梦德就怀着这种惴惴不安睡下了。 睡了片刻他又问,“要不要把轻舟接过来小住几天?” “不方便吧,轻舟现在是军政府的媳妇。”慕三娘叹了口气道。 到了第四天的上午,何梦德不时往门口瞧。 小伙计笑着问:“掌柜的,您等谁啊?” “你不用操心,去忙吧。”何梦德严肃道。 小伙计见素来仁厚温和的掌柜一脸紧张,就知道有事情发生,顿时不敢多言,缩在柜台后面整理药材。 快到十点,郑先生来了。 他踏进来的时候,药铺有几位客人抓药,何梦德还在跟别人解释,一见郑先生,顿时就丢下其他客人了。 “郑先生。”何梦德上前,打量郑先生。 郑先生笑容满面,居然给何梦德作揖:“何掌柜,真是太感激了,您铺子里的药,是仙药啊!” 何梦德连忙把郑先生请到了房间。 再次给郑先生把脉,他的肝火的确在退。 “……刚喝下药,堪堪睡了两个钟头。虽然比不了好的人,却是让我舒舒服服睡了个觉儿。 昨晚我六点不到就爬上了床,您猜怎么着,不到九点就睡着了,睡到了今早八点!这一觉啊!”郑先生感叹。 他从头到脚透出一种舒服劲儿! 这股子喜悦,从他每句话、每个表情里透出来! 郑先生白白胖胖的眼睛里全是神采。 “那就好。”何梦德的心,一下子全部舒展了。 前几天的担忧,也消失无踪。 “少夫人医术真高明!”郑先生又是感激,又是奉承,“您说古代的华佗,就是少夫人这样吗?” 何梦德啼笑皆非。 郑先生又自顾自的把顾轻舟给捧了一遍。 这些话,他都是发自肺腑。 “少夫人很少把自己和作古的人比……”何梦德笑道。 他原意是顾轻舟尊重死者。 郑先生却听成了“少夫人觉得比作古人不吉利”,当即也就止住了夸夸其谈。 “少夫人今天会来复诊吗?”郑先生问。 “你的康复情况,少夫人已经预料到了,这是她开的药方。”何梦德道。 他拿出一张。 郑先生接了。 上次顾轻舟的药方,抓药之后郑先生带出去了,如今再瞧,果然是少夫人的笔迹,当即欣喜。 “少夫人料事如神!”郑先生道。 何梦德笑了笑,心情也极好,给郑先生抓了药。 叮嘱几句,何梦德送了郑先生出门。 郑先生的病痛得以解除,坐在自家的汽车里,看着这药方,就跟保命符似的,仔仔细细折好,放在衬衫的口袋里。 突然,车子急停,郑先生没留意,脑袋一下子就撞到了驾驶座的靠椅。 回神过来准备骂,却见有人用力拉开了他的车门。 好几个人,把他的汽车给包围了。 郑先生大惊失色:“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他旁边的车门缓慢打开,一个年轻人坐到了他旁边。 郑先生顿时就屏住了呼吸。 何梦德没有看到这一幕。 郑先生来过之后,何梦德给顾轻舟打了电话。 “……轻舟,我真想跟你再学学医术!”何梦德认真道,“很多时候,我考虑太单薄了。” 顾轻舟在电话那头笑。 “姑父,您的医术已经很好了,不必妄自菲薄。”顾轻舟笑道。 何梦德自愧不如。 “您如果想学,等我把一切都上手了之后,再教您吧。”顾轻舟又道。 何梦德忙道:“好好好。” 想了想,顾轻舟又道:“我有件事,也想跟姑姑商量,回头再说吧。” “什么事?” “我过几天亲自去一趟,到了家里当面谈。”顾轻舟笑语轻柔。 挂了电话,顾轻舟上楼了。 她有个很大的本子,上面记录了很多字。 她在做一个规划,想要把自己的未来稳定下来。 女佣却来敲门。 “少夫人,您做的衣裳到了。” 顾轻舟蹙眉。 她没有做衣裳。 打开了房门,女佣手里拿着一个衣袋给顾轻舟。 从衣袋的下端,可以瞧见一件月白色的旗袍。 “这是其中一件,还有十一件在楼下。少夫人,是给您先过目,还是先拿去浆洗?”女佣问。 顾轻舟眉头蹙得更深。 “谁送来的?”顾轻舟问。 “是裁缝铺子的小伙计,他还在楼下呢。”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让佣人拿着,和佣人一起下楼了。 一个穿着长衫的小伙计,约莫二十来岁,恭恭敬敬给顾轻舟行礼:“少夫人。” “这是谁做的旗袍?”顾轻舟指了指随后下楼的女佣。 小伙计道:“这是罗师傅亲自做的,有客人给了订金,让我们做好送过来。客人说,快到春宴了,让我们在二月初二前做好。” “哪位客人?”顾轻舟问。 其实,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这小伙计说的罗师傅,叫罗五娘,是整个岳城最有名气的旗袍师父。当初颜一源说过,罗师傅的旗袍都要提前半年去订。 是谁半年前给顾轻舟订好的,这还用问吗? 小伙计将旗袍,一件件整整齐齐摆放在沙发上,生怕弄皱。 顾轻舟情绪翻腾,她很努力控制住自己,不露异色。 “这些旗袍,是什么时候定的?”顾轻舟还是问了句。 小伙计立马道:“是过年的时候定下的,这些日子罗师傅推了所有生意,专门替您赶制出来的。” 顾轻舟的心,又是猛然一缩。 竟然不是半年前订的。 “钱给过了吧?”顾轻舟又问。 小伙计道:“给过了,少夫人!” 顾轻舟看了眼女佣:“去拿五块钱来。” 女佣快速去了。 顾轻舟把钱给了小伙计:“拿去吃茶。” 小伙计欢天喜地的道谢。 顾轻舟又让女佣,把旗袍全部搬到楼上去。 第383章 司慕的牢笼 新旗袍没有浆洗,有新丝绸的淡淡异味,并不那么好闻。 顾轻舟满屋子都被这味道充盈着。 慢慢的,她的嗅觉就麻木了。 一共十二件,琳琅满目在衣柜里铺陈开。 顾轻舟认识的朋友里,花得起这个钱的人不少,可知道她的尺寸…… 只有司行霈! 这是司行霈送给她的衣裳! 她一件件抚过去。 一件天水碧绣翠竹滚金边的,是顾轻舟最喜欢的玉石花盘扣;一件月白色绣白牡丹的,牡丹的花蕊用了金线绣成;一件深紫色…… 十二件,不同的颜色,不同的绣艺,每件都特别用心。 刺绣是罗五娘的手艺,精致绝伦。 顾轻舟的眼泪涌上来,再也遏制不住,她心中说不清是恨还是难过,死死咬住了牙关。 顾轻舟很讨厌这样。 他不在跟前,她不能杀他,不能打骂他,却还想被迫记起他。 想起了他,情绪又很难平静,只感觉想要把他给毁了才甘心。 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泪流满面,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很久。 司慕下午五点多就回到了新宅。 副官带了不少的公文回来,需要司慕一一翻阅。 他想早点吃饭,吃完做正经事。 “开饭吧。”他对女佣道。 女佣沉吟了一瞬,问:“请少夫人吗?” 司慕蹙眉,往楼上看了看,问:“她今天在家?” 顾轻舟在家的日子不多,她时常去颜公馆蹭饭。哪怕是在,她也会在客厅看书看报纸等。 客厅有壁炉,燃起来温暖舒适。 一进门没看到她,司慕还以为她去了颜家。 “是,一整天呢。”女佣忐忑道。 司慕没明白这个一整天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心情问。 “去请她吧。”司慕淡然。 他去餐桌坐下,厨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猪蹄汤上来。 司慕正在喝汤,去请顾轻舟的女佣下楼了。 “少夫人说她不饿。”女佣道。 司慕没在意,心思全在军务上,默默想着几件正事。 女佣却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司慕喝完了一碗汤,抬眸看到女佣有话说的样子,终于问了。 女佣踌躇道:“少夫人中午也没吃,真让她饿着?” 司慕蹙眉。 好好的,不吃饭是闹什么脾气? “她说什么了吗?”司慕问。 女佣摇摇头。 “家里出了什么事?”司慕又问。 女佣想了想:“少夫人做了很多旗袍,不知道是不是要故意饿瘦一些……” 司慕几乎要发作。 神经病的女人! “让她饿,饿死她算了!”司慕愤怒道。 这下子,女佣不敢再多言了。 司慕一肚子气,吃了饭回屋。 公文摊在面前,军需部的事物很紧急,司慕应该今晚处理完毕。 可眼前的字不停打飘,半个字也看不进去,心中总想着那个女人为了瘦一点不吃饭,饿了一整天,真是有病! 越想越气! 走神了半晌,司慕猛然阖上了文件,疾步上楼了。 他也不敲门,直接去开房门。 房门反锁着。 司慕又下楼,喊了管事,让把楼上备用的钥匙拿给他。 管事急忙去找。 司慕拿到了钥匙,重新上楼。 然而,屋子里的情况,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一屋子很奇怪的味道,没有他从前闻过的玫瑰清香。 顾轻舟斜倚在沙发里,似乎是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很薄的毛毯。她似流瀑般的头发,覆盖在她的脸侧,越发映衬得一张脸白皙莹润。 司慕嗅了嗅,首先闻到了雪茄的味道。 顾轻舟旁边的小几上,倒插着一支雪茄,已经燃尽了,烟灰满桌都是;而在这支雪茄的旁边,又有其他的雪茄蒂。 她就这样,燃尽了一整盒的雪茄。 司慕心中冷漠的想,“那是我的雪茄!这败家玩意儿!” 他沉吟一瞬,进了屋子。 除了雪茄,果然见满柜的旗袍,似一个个妖冶的妖精,挂在柜门打开的衣柜里。 旗袍是最上等的绸缎。 司慕曾经陪着魏清嘉去做过旗袍,知道这是罗五娘的手艺。 如此好的旗袍,果然值得她挨饿也要瘦下去。 司慕心中的怒火,隐约去了几分。 “喂!”他推了推她的肩头。 顾轻舟却没有醒。 司慕再推时,她嘟囔道:“别闹了,司行霈。” 司慕只感觉一瓢冷水,从头顶浇灌,他全身肌肉不受控制的僵硬,人就无法动弹。 他的手指也紧紧攥了起来。 顾轻舟嘟囔完毕,想翻身继续睡,却忘记了这是小沙发。 一个翻身,她掉到了地上,闷响让她一下子就惊醒。 抬眸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铁灰色的军装,挡住了台灯的光线,高高大大站在她面前。 鼻子一酸,她险些落泪,怔怔仰头看着他:“司行霈……” 对方却猛然转身,走了出去。 走的时候,他重重一甩房门。房门发出惊天般的巨响,彰显着他的愤怒。 这一震动般的摔门,也惊醒了顾轻舟。 顾轻舟回到了现实里。 她坐在地上,久久没有爬起来,心中最后的力量都被人抽去了般。 她去洗了热水澡,又带着木兰和暮山沿着街道散步。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这条路人迹罕至。 路灯的光,将影子拉得斜长而孤单。 快到正月了,迎春花发出了嫩黄的蕊,空气里的薄寒也慢慢散去,有点微醺的暖意。 散步回家,顾轻舟喊了女佣:“帮我准备几个大箱子。” 她把那些旗袍,一件件重新装起来。 顾轻舟想过剪碎,可又觉得暴殄天物。随着时代的发展,刺绣反而成了落后被抛弃的手艺。 罗五娘这样出色的绣活,放个五十年也许就是罕见珍品。 顾轻舟见过乳娘做针线活,她知道一针针的刺绣有多难。为了和司行霈赌气,把这些全剪了,顾轻舟下不去手。 她穷惯了,懂得体恤民力。 让她穿? 她大概做不出来。 颜洛水、霍拢静甚至何微,身形都与顾轻舟不同。旗袍不像其他衣裳,需得尺寸合适,否则不好看。 送人是没人可送了,剪了又浪费,放在衣柜里又碍眼,顾轻舟只得将其收起来。 “放在库房吧,注意防潮。”顾轻舟对佣人道。 女佣道是。 另一个女佣上前,道:“少夫人,已经煮了宵夜,您要吃点吗?” “怎么煮了宵夜?”顾轻舟问。 她和司慕都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厨房不吩咐的话,是不会做的。 “是少帅嘱咐的。”佣人道。 顾轻舟想起之前暴怒离开的司慕。 司慕从前很绅士。 现在,他如此生气,也还记得顾轻舟没有吃饭?难道绅士的他又回来了? 顾轻舟心中那股子排山倒海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再多的痛苦也忍受了,现在真有点饥肠辘辘。 毕竟两顿没吃。 “好,去端上来吧。”顾轻舟道。 她让佣人收拾,又把她的房间打扫一遍,换掉被套,她自己则下楼去吃宵夜了。 餐厅的斜对面就是书房。 顾轻舟吃着虾仁米粥和生煎,小声问女佣:“少帅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女佣道。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顾轻舟的目光,和司慕撞了个正着。 司慕眼底全是冷漠,以及恨不能射穿顾轻舟的冰凉。 顾轻舟低了头,继续喝粥。 却听到司慕喊了副官。 “去拿盒雪茄给我!”司慕冷声道。 副官道是。 “……记住,以后我的雪茄再乱给人,我就毙了你!”司慕又喊住了副官,厉声训斥道。 顾轻舟的头更低。 司慕吩咐完毕,回房去了,又是重重一声房门的关闭声。 顾轻舟喝着暖融融的粥,微带狐疑看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女佣:“是他吩咐给我准备宵夜的吗?” 女佣这才说了实话:“是王副官说……” 是王副官说,少帅吩咐厨房给少夫人做宵夜。 顾轻舟就明白了。 司慕上楼,看明白了一切,他现在恨死了她,恨不能一枪毙了她,岂会有心思给她准备宵夜? “原来是这样。”顾轻舟道。 吃完了,她上楼去了。 房间里通风了,换了崭新的丝绸被褥,撒了点香水,有淡淡玫瑰的清甜气息。 被子里很松软,又有阳光草木的清香,顾轻舟把自己埋在被褥里。 楼下的司慕,则是彻夜未眠。 愤怒之后,只剩下无尽的无奈感。 顾轻舟是不会忘记司行霈的,她跟过他,哪怕将来她真的和别人做了夫妻,她也会永远记得司行霈。 司慕在乎的,不是一个女人的贞洁。 当初魏清嘉回岳城,她是离过婚的,司慕从未觉得此事重要过。 他在乎的,是顾轻舟曾经属于司行霈。 这他没办法忍受。 司行霈就像是司慕心头一根刺,稍微碰到,就是钻心的疼。 顾轻舟跟过司行霈,在司慕这里,应该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可偏偏他有些念头就是压抑不住。 司慕像只困兽,他想要逃出这个牢笼,却又无法挣脱,只能拼命挣扎,挣得血肉模糊。 半夜的时候,司慕离开了家,他去了校场,打了一夜的靶子。 子弹用了很多,此事很快就禀告到了督军跟前。 督军后天就要去南京了,听闻司慕半夜去练习打靶,司督军什么都明白了。 “打电话去新宅,叫少夫人过来。”司督军对副官道,“让她单独来。” 第384章 各有心思的亲吻 督军把顾轻舟叫到了督军府。 顾轻舟来的路上,揣测司督军的用意。 “……是不是昨晚司慕夜不归宿的事?”顾轻舟想。 又想,“不至于吧?” 司督军向来点到为止。上次已经破格说了他们两口子,一件事断乎不会反复唠叨。 “那这次又是什么事?”顾轻舟揣摩。 该交代的,司督军全部交代清楚了。他和夫人带着女儿们离开,督军府后院的家务,暂时由督军的三姨太代为管理,顾轻舟无需插手。 他们快要离开了,督军府的前院没什么动静,后院则是鸡飞狗跳的,司夫人收拾箱笼,几乎是要把整个后院搬到南京去。 顾轻舟也就不涉足后院,不给司夫人添堵,径直到了外书房。 “阿爸。”顾轻舟恭敬。 “坐下。”司督军表情严肃,没了往日里的慈祥。 顾轻舟更加肯定,司督军不是要提顾轻舟和司慕的感情私事,而是有更重要的事。 她道是,坐到了旁边的黄杨木太师椅上,身姿端正。 司督军却沉默了片刻。 顾轻舟也安静等他。 没有人进来打扰,副官连一杯茶也没送。 “昨晚阿慕去打了一夜的靶,你知道吧?”司督军开门见山。 顾轻舟微讶。 难道真要说此事? “阿慕从小性格就温顺,话不多,脾气也挺好的。”司督军继续道,“我对他也是多有溺爱,少了些苛责。” 顾轻舟一头雾水。 到底要说什么? “……他不及他哥哥行事沉稳练达。”司督军又道。 说到这里,司督军深深叹了一口气。 司行霈的背叛,至今让司督军恼怒。若是司行霈在跟前,司督军打他一顿也许就消气了。 偏他人在千里之外。 司督军心中的这股子怒气至今还没有发作出来。一提到司行霈,火就蹭蹭蹭往上冒。 顾轻舟则用力攥紧了手指,才没有让自己露出异样。 说了半天,难道是要说司行霈吗? 督军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顾轻舟一口气没敢往外喘,她用力忍住。 “我想过离开岳城,把这个东西交给阿慕。现在想想,还不如给你更加稳妥。”司督军最终才说了自己的目的。 他把一个带锁的小箱子,递给了顾轻舟。 箱子有点沉,似装了不少的文件。 顾轻舟不解,有点忐忑问:“阿爸,这是什么?” 司督军轻轻笑了笑,不等顾轻舟打开箱子,道:“你要记住,阿爸很信任你,好好辅助阿慕!” 顾轻舟目光里闪动费解的碎芒。 在一片糊涂中,顾轻舟打开了箱子。 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顾轻舟翻了翻,露出几分震惊。 “阿爸,我……我怕不能胜任!”顾轻舟忐忑,“我没有涉猎过军事。” “这是最后的保命符,你知道有这个东西,临危交给颜新侬,他会知道怎么做。”司督军笑笑,“轻舟,阿爸去南京上任,岳城我就等于交到你手里。你懂阿爸的意思?” 顾轻舟以为,最后拿到这些的,不是司慕就是颜新侬。 但司督军给了她。 司督军不止一次跟她承诺,将来她跟司慕过不下去,军政府会有她的一份。 这不是虚套。 司督军在用事实告诉她,司行霈不在的话,她才是司督军接班人的第二个选择。她的能力,远在司慕之上。 “阿爸,我绝不辜负您的信任!”顾轻舟受宠若惊,“您放心去南京吧,岳城一直都是您的后盾!” 司督军点点头。 顾轻舟拿着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回到了新宅,当即让副官在她房间的衣柜里装了个保险柜。 上了锁,顾轻舟又派人加固了门窗。 敲敲打打弄了一整天,把她的房间收拾成了个严密状态,顾轻舟犹自不放心。 她想了想:“去把狼窝搬到我房间里来。” 她想把木兰和暮山养在自己房里。 谁到她房间里来乱翻东西,会被狼咬死。 司慕当天没回来。 “少帅去了营地。”副官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沉吟:“督军和夫人后天就要启程,明天肯定要一起吃个团圆饭,你派人去说一声,让少帅别忘了。” 副官道是。 翌日,天气晴朗。 晴朗的春日,空气里熏甜,有桃蕊迫不及待赶着迎春花,悄然打了花骨朵儿,点缀着深褐色的枝头。 春意越发浓了。 烟柳杨花的江南,春意带着勃勃生机。 顾轻舟早起就到了督军府。 司夫人已经收拾妥当,正院所有家具全部封存,故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套沙发。 司琼枝和司芳菲不在。 “听说你和慕儿又闹脾气了?”司夫人开门见山问。 言语中非常不客气。 “没。”顾轻舟笑盈盈的,笑容温柔又绚丽,对司夫人也颇为恭敬。 伸手不打笑脸人,司夫人满心的不悦,也不好伸手去管儿子房中事,忍了又忍。 “别总是和他置气,他以后够累的,军中事务繁杂。你身为妻子,平素体恤他,事事以他为先。”司夫人教育顾轻舟。 顾轻舟左耳进右耳出,一副很温顺的样子听着。 司夫人不能肯定她听进去了,却也不能指责她,毕竟她的态度是谦卑的。 还待仔细说,佣人进来禀告说:“二太太来了。” 二太太,是司慕的婶母,司公馆的二太太,她也来给督军一家人践行送礼。 顾轻舟打了个照面。 司夫人和二太太妯娌俩有话说,顾轻舟就站起身。 “去花园子里走走,一个小时后开饭。”司夫人叮嘱道。 顾轻舟道是。 她不好去琼枝那边,已经是撕破了脸;又不好去芳菲那边,因为不太熟。 百无聊赖,顾轻舟敛衽往后花园去。 春景繁茂,后花园的翠叶覆盖新嫩,郁郁葱葱。 路过竹林旁的小径,顾轻舟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我才去三年。”顾轻舟听到了司芳菲声音含笑。 “我想你了怎么办?”一个男人道。 这声音也熟悉,是董铭。 “南京不少的权贵在上海和岳城置办了宅子,他们工作日去南京上班,周末回家陪伴妻儿,有辆专列周五来回通达,又快又方便。 你若是想我了,周五晚上九点乘坐返程的专列,很快就到了。”司芳菲不以为意。 她窈窕柔软的腰身,早已被董铭抱住。 董铭亲吻了她的唇:“你这样狠心!” 依偎了片刻,他又道,“别去了!自从我回国,我们就分开了一年多;如今又是三年,我怕你变了心。” 司芳菲笑起来。 她声音温柔而缱绻。 “这个难说啦。”司芳菲道,“若我真的变了心,也是你不够优秀,被别人超越了。” 董铭就掐她的腰。 两个人缠绵厮闹着,就瞧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正在往后退,准备退出去的时候,与董铭和司芳菲目光撞了个正着。 “二嫂。”司芳菲表情恬柔,没有半分的尴尬,莹白素手将青丝撩到耳后,温柔冲顾轻舟一笑。 董铭则有点不自然。 想到心爱的女人要离开他,全是因为顾轻舟,董铭的眼眸闪过几分狠戾。戾色轻掠而过,董铭也叫了声:“少夫人。” 顾轻舟微笑:“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打扰了,我这就走了。” 她没什么愧疚。 是董夫人对颜洛水下杀手,最终反而被顾轻舟算计,弄得司督军对董家不信任,要带走司芳菲。 顾轻舟没有责任,此事她还没有找董家算账,也没有找董铭这个帮凶算账。 眸光微敛,顾轻舟将董铭的神态看在眼里,心中顿时起了个主意。 思量再三,顾轻舟不动声色。 “二嫂,我们也要走。”司芳菲笑道。 顾轻舟还是快步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那青稠般的长发,在身后形成一个淡墨色的光圈,泛出淡淡清辉,似一道优雅的弧影。 “这个女人真讨厌!”董铭倏然道。 司芳菲回眸,看了眼董铭。 董铭恨恨道:“若不是她,你也不会要去南京了。” “你这么舍不得我?”司芳菲开玩笑,不想董铭继续提司家的人。 “当然!”董铭道,“只有你才这么没良心!” 董铭迷恋司芳菲,也不是一两日了。 他们留学的时候,董铭大半的时间都在追求司芳菲。 然而司芳菲对他,始终是不冷不热,这让董铭更加努力付出。 他被司芳菲牵着鼻子走。 他母亲说他没用,也说司芳菲在故意钓他,可他不在乎。他就是爱司芳菲,她对他用什么手段他都心甘情愿。 就是不愿意和她分开。 “那你跟我去南京吧。”司芳菲笑道。 董铭却沉默了下来。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有人不让他走。 他这次跟着父母到岳城,背后的主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另有其人。 “我……” “我总觉得,你一直在听什么人的话。”司芳菲开玩笑般说道,“那个人,你对他很敬畏,应该不是你的父母。” 董铭心头大震。 他控制情绪,不露端倪道:“除了你,谁的话我都不听!” 说罢,他低头亲吻司芳菲,将她的猜疑全部堵住。 司芳菲抱着他的腰,心中快速盘算着什么。 两个人亲吻,竟是各有心思。 第385章 维护 督军府送别的晚宴,司慕准时回来。他没有看顾轻舟,径直寻了个地方坐下,直到老太太进来,他才挪到了顾轻舟旁边。 司慕对老太太很孝顺,怕老太太看出他与顾轻舟之间的不和睦,故而拿出态度。 老太太也来了。 除了司公馆的人,还有军队将领,以及董晋轩父子几人。 司夫人特意在花厅摆了四桌。 顾轻舟紧挨着老太太坐。 老太太慈祥问顾轻舟:“怎样了,有动静了吗?” 这是希望顾轻舟怀孕。 司慕在旁边,眉目不动。 顾轻舟尴尬,半晌不知该怎么解释。 老太太就明白了,对司慕道:“你新婚就多陪陪轻舟,其他事,交给别人去办!传宗接代,比什么都要紧!” 说罢,她瞥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笑:“姆妈……” “你别叫我姆妈,我当不起!”老太太冷冷道。 满桌的人停下来。 大家都知道老太太为何这般说话。 司行霈被驱逐的消息,一直瞒着老太太,直到过年,司行霈除夕夜没回来,老太太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司行霈从前哪怕不回来,也要打个电话。 今年没有电话,人也好几个月没影子。 老太太不问督军府的人,而是旁敲侧击,终于被她知道了。 她气得当时就拿茶盏砸司督军。 司督军说:“姆妈,他没事。他人在云南好好的,听说程稚鸿还要把女儿给他。程家的势力比咱们大数倍,他说不定是要结了婚才回来。” 老太太将信将疑。 生气归生气,假如这是司家父子的双簧,倒也不错,至少她会多个孙儿媳妇。 思前想后,老太太确定司行霈没事,就不再担心了,对司督军却仍是有气。 到今天,司督军即将去南京上任,老太太的气也没有消。 “祖母,您别生气了,阿爸哪怕是去了南京,也会定期回来孝顺您的。”顾轻舟在旁安慰道。 老太太只给顾轻舟笑脸:“我是不管他了,做了大官不由娘。倒是你们小一辈的,赶紧给我添个重孙,我才高兴!”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司夫人和二婶凑趣道:“等年底的时候,家里就能添丁增口了。老太太也不怪,轻舟还是很争气的。” 顾轻舟却在这个瞬间,想起了司行霈。 她曾经骂司行霈肮脏,司行霈却跟她说,男女睡觉这件事脏,为什么传宗接代又是神圣的? 这原本就是个悖论。 比如在场的所有人,都催促着添孩子,难道他们不知道生孩子之前,需要男女的结合吗? 为什么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是肮脏,是神秘而不能宣扬的,而添孩子却是大喜事? 顾轻舟并非要把此事弄个究竟,她只是想起了司行霈曾经的话。 他看世界比顾轻舟透彻多了。 老太太的发火、添重孙的问题,打开了顾轻舟记忆的峡口。 司行霈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毫无预兆往顾轻舟的脑子里涌。她堵不住,那些记忆蜂拥而至。 “你真是个蠢货,他杀了你最亲的人,你却在想他!”她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咆哮。 因为这点咆哮,顾轻舟想到了乳娘和师父。 这下子,脑海中的记忆更是翻江倒海,顾轻舟很努力才控制住情绪,没有当场落泪。 她中途出去了一趟。 在屋檐下,顾轻舟又看到了司芳菲和董铭。 这场晚宴,顾轻舟味同嚼蜡。 回去的时候,她也是恹恹的。 司慕开车,顾轻舟坐在副驾驶座上。 “阿爸有没有说什么?”司慕知道顾轻舟昨日来了趟督军府,见她今天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还以为督军骂她了。 顾轻舟回神。 她不能说,督军把军政府最后的防卫交给了她。 这样,会损害司慕作为军政府少帅的自尊。 “没有。”顾轻舟懒懒道。 司慕欲言又止。 翌日清晨,众人去火车站送司督军。 顾轻舟站在司慕身边。 司督军和司夫人叮嘱他们两口子,管理好家门。 董铭则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了司芳菲,抱了很久,直到司督军看不下去,重重咳嗽了一声。 “再见。”司芳菲立马推开他。 董铭满眸不舍。 火车离开了岳城。 众人回去,司慕和一位副将说话,顾轻舟站在旁边,董铭走了过来。 顾轻舟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绣芙蓉花的旗袍,肩头萦绕着浓流苏长款披肩。流苏里点缀了金线,在日光中熠熠生辉。 她带着帽子。 帽子是英伦淑女式的,缀着半张面网。顾轻舟的面网上,又点缀了两颗红宝石,映衬着她露出了的红唇。 “少夫人,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这样拆散了我和芳菲,心里过得去吗?”董铭含笑,声音里却透出寒意。 看司督军的眼神,董铭觉得司督军到了南京就给司芳菲寻门婚事的话都不意外。 司芳菲从小有足够的父爱母爱,身边的人都特别疼她,她活得自信而快乐,且有自己的学历追求,她不依赖董铭的感情,董铭无法掌控她。 他很怕司督军不同意的情况下,司芳菲会变心! 而这一切,都是顾轻舟造成的。 “我过不去?”顾轻舟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寒芒迸现,透出威严,“董少帅,你脑子生锈了吗?你和你母亲怎么合谋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反而敢来怪我?” “你不是好好的?”董铭咬牙切齿。 顾轻舟冷笑。 这种强盗理论,顾轻舟才见识到。 董家要害顾轻舟,顾轻舟不过是以牙还牙,结果董铭反过来以为顾轻舟害了他。 “那你不是罪有应得吗?”顾轻舟笑起来。 她倏然微笑,灿若春华。 “你……”董铭攥了攥手指,他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反而充满了戾气。 司慕回眸看到了,阔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司慕声色俱厉问董铭。 场面一静。 副将和参谋们还没有走远,全部看着这边。 董晋轩也看到了,心头一紧。 督军才走,少帅就要发难? “没事,我跟少夫人说几句话。”董铭连忙笑起来。 他们董家一来就闹了个大笑话,现在很多人对他们充满了敌意和警惕,想要坐稳海军元帅,还需要军政府其他将领的支持。 失去了先机,董铭不敢与司慕硬碰。 认真算起来,司慕今年才二十二岁,他比董铭小。 “我看到你跟少夫人说话,面色不善。”司慕声音不低,没有一点笑意,“以后有什么不满就跟我说,别为难我的女人!” 此言一出,旁边的副将和参谋们,都对董氏露出更深的敌意。 董家虽然有督军的支持,有南京的调令,但军队是岳城军政府的,董氏父子已经很受排斥了。 董铭心中恨得咬牙,却不敢说什么,赔笑着说了句是。 回去的时候,司慕看到顾轻舟想说话,他冷漠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多管你的闲事。” 他以为顾轻舟会说,他跟董铭发火,是多管闲事,她自己能搞定。 顾轻舟却笑了:“不是的,我是想多谢你维护我!” 司慕不言语,面无表情目视前方,自己开车。 他和司行霈一样,都很喜欢汽车,所以不带司机。 “你知道董铭跟我说什么吗?”顾轻舟道。 司慕摇摇头。 顾轻舟就把董铭的话,告诉了司慕。 “他竟然有脸迁怒你?”司慕大惊,握住方向盘的手更紧了。 “所以,董氏父子留不得。”顾轻舟道,“督军也是没办法,现在岳城海军无人能用,况且董晋轩的调令是南京发的,督军现在要去南京做官,不能再阳奉阴违。” 从前南京的调令,司督军是不会管的。 可三军总司令的名头,对岳城军政府极其有用。 司督军为了坐稳这个位置,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他不得不容忍董晋轩,这是给南京面子。 “可恨!”司慕道。 司慕也想起,督军临走前反复说过:董晋轩是南京放过来的,他现在对南京还不熟,目前动董晋轩很不明智。 董夫人一来就自毁声誉,董家不能上蹦下蹿,对司慕来说还不错。 “不妨事,我们可以设个套,让他们自己入瓮。”顾轻舟笑道。 司慕精神稍微好转。 在这个时候,司慕没了之前的愤怒,认真和顾轻舟筹划了起来。 回到城里,司慕送顾轻舟回家之后,他就去了军政府。 现在,督军府后院和前院相通的院门,已经死死锁住了。 后花园还有个门,姨太太们进出,都要从后面。整个前院,彻底变成了办公用的军政府。 司慕召集将领和参谋们,商量了接下来的军务。 忙完之后,司慕一个人坐在宽大的会议厅,想到这个机会是顾轻舟帮他争取到的。 没有顾轻舟,回来主持大局的,就是司行霈了。 很多的念头在心中闪过,司慕还是不确定自己要什么,但是他知道,应该和顾轻舟谈一谈了。 他开车回了家。 一进门,他就看到顾轻舟坐在沙发里看书。 灯火映照在她的周身,她明媚而温暖,似一段锦裘,能让司慕的整颗心暖和起来。 他静静看着她,半晌没有挪脚。 “轻舟?”司慕喊了她一声。 第386章 与虎谋皮 司慕站在门口,温柔喊了顾轻舟一声。 顾轻舟一头雾水:“你回来了?” 司慕回神般,面容恢复了冷漠,直接往里走。 他去了书房。 进门的时候,他用力关上了房门。 自从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被司慕知道,司慕就没有半点的好心情。 他阴晴不定,顾轻舟决定退避三舍。 她喊了女佣:“我的晚饭端到我房间里。” 女佣也听到了那声房门巨响,知道他们俩又吵架了,小心翼翼应了声是。 顾轻舟拿着书上楼。 春寒料峭,房间里没有壁炉,有点阴冷。 她裹了毛毯,木兰和暮山依偎在她身边,顾轻舟给它们喂牛肉干。 暮山不喜欢吃干的牛肉条,不去接,唯有木兰乐此不疲和顾轻舟玩。 片刻之后,顾轻舟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女佣端了饭菜。 顾轻舟开门。 司慕站在门口。 他换了家常的衬衫和马甲,条纹西裤,身材挺拔高大,面容俊朗中,已没了怒意。 “下楼吃饭。”他说。 他是特意来找顾轻舟的。 顾轻舟诧异看了他一眼。 “我还有事跟你说。”司慕又道。 往屋子里看了眼,司慕发现顾轻舟的房间有点暗。 他一下子就知道原因在哪里,故而往阳台上走。 阳台上有个很大的窝棚。 “你把狼窝搬到了你房里?”司慕蹙眉。 这种事,不管谁看到都会惊讶吧?不过,顾轻舟的房间是南北通透的,一个阳台被狼窝占了,并不能让她的房间充满异味。 相反,她的房间仍是充满了她独有的清香。 顾轻舟颔首:“是啊。” 自从司督军把东西交给顾轻舟,顾轻舟装了保险柜仍觉得不放心,就把木兰和暮山放在阳台上。 她知道司慕肯定要说话,以为她是太过于想念司行霈才如此,她也没跟他打招呼。 司慕果然眉头微蹙。 “……你又不在这房间睡,不会碍着你的,对吧?哪怕是别人来做客,也不会跑到我房间,没事的。”顾轻舟解释。 司慕没言语。 片刻之后,他才说:“随便你吧。” 走了出去,司慕仍不忘说:“下楼吃饭吧。” 餐厅的气氛有点沉默。 女佣小心翼翼安置碗箸。 等菜全部上齐,女佣退了出去之后,司慕舀汤喝。 喝了两口,他才开口道:“你最近忙吗?” 顾轻舟道:“有点事情要做——是药铺的事,我打算和姑父商量做点其他事,估计会忙。” 司慕顿了顿。 他又喝了一口汤,才说:“那什么时候有空?” 顾轻舟不解:“你要我做什么吗?没事,你直接说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抽空去办的。” 司慕却又沉默。 他一向寡言,顾轻舟也不急。 顾轻舟吃着菜蔬,等司慕想好了再说。 “……我与人合资办了个销金窟,此事阿爸不知道。”司慕突然道。 顾轻舟手里的筷子顿住。 她一下子就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 脸色微沉,顾轻舟问他:“是不是跟德国人合资?” 司慕眼底闪过几分诧异。 合资的销金窟,其实是暗地里进行军火资金的清洗。这样,没人能查到金钱的具体往来。 司行霈就这么干过,顾轻舟很清楚其中的步骤。 只是,司慕没打算告诉顾轻舟。 他更没想到,顾轻舟如此轻易就猜到了。 “……德国的军火是最先进的。”司慕道,“我在德国多年,认识很多朋友,此事可靠。” “你答应了他们什么?”顾轻舟道,“是给他们矿山,还是铁路修建权?” 司慕沉默。 顾轻舟重重将筷子放在桌子上。 司慕蹙眉,眼神中带着锋利看向她。 然而,他发现顾轻舟的眼眸更厉。顾轻舟太阳穴旁边的青筋微动,可见她是含着盛怒。 “说啊!”顾轻舟声音微沉,“你答应了德国人什么?” 司慕被她的气势一震,竟有点心虚。复而他镇定下来,冷冷道:“此事与你无关!” “司慕,你别与虎谋皮!”顾轻舟厉色,“你到底承诺了什么?你知道不管是铁矿还是铁路,最后损害的都是我们自己的国力。我要给阿爸打电话!” 说罢,顾轻舟站起身。 这个时间,司督军应该到了南京,他是早上走的。 南京官邸的电话,顾轻舟知道,是司督军特意告诉过她的。 她走到了电话机旁边,司慕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将她手里的电话机夺过来砸了。 “谁才是当家做主的?”司慕的声音,从顾轻舟的身后传过来,“阿爸什么时候把家给你了吗?” 顾轻舟想要挣开他。 司慕却鬼使神差的,双臂用力,将她禁锢在怀里。 他炙热的呼吸,透过顾轻舟的青丝,传入她的颈侧。 顾轻舟抬脚,往后踩去,一脚踩在司慕的脚面上。 司慕没有防备,吃痛间双臂微松时,顾轻舟挣脱出来。 她跑了几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看着司慕。 司慕的脚疼半晌才过去。 “我原本是想在开业的时候,请你去热闹。”司慕道,“此事,我已经做完了,你最好不要跟阿爸提及!” 司慕只是告诉顾轻舟,他与人合资建了个销金窟,里面有舞池也有赌场,一共五层,是很时髦的消遣场地。 他想邀请顾轻舟去。 他若是一开口就直接说,顾轻舟会拒绝,所以他是说自己合资,顾轻舟为了视察产业,也许会去。 不成想,就是这句说错了。 顾轻舟一下子就抓到了关键点。 司慕也挺后悔的。 “少帅,阿爸把岳城交给你,不是任由你胡闹的!我给你十天的时间,你最好把此事处理干净。”顾轻舟冷漠道。 司慕愤然盯着她。 顾轻舟声音更厉:“司慕,我一个女人家都知道,德国人不会心怀善意帮你洗军火的钱,更不会用军火填充你的军政府!你太激进了!” “不用你教我!”司慕道。 她的说教,让司慕感受到了不尊重! 顾轻舟冷哼。 “司慕,你知道阿爸把什么交给我了吗?”顾轻舟冷冷看着他,“就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假如你一意孤行,你别怪我在众将领面前不给你面子!到时候,你在军中还有威望吗?” 司慕一愣。 等他明白顾轻舟说了什么时,他大惊。 抬眸,司慕眼底的愤怒似乎要溢出来。 他上前几步:“你再说一遍!” 顾轻舟定定看着他,却不言语。 他听懂了,他知道顾轻舟在说什么。 两个人僵持着,目光在空气里交汇,谁也不肯让步。 司慕只是想跟顾轻舟约会,请她出去玩,不成想结果却是这样的。早知如此,司慕就不会透露半个字。 他说合资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顾轻舟能一下子猜到德国人身上去。 她太过于敏锐。 现在,阿爸居然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 督军从未信任过司慕。 以前司行霈在,司慕一点机会也没有。司督军宁愿他做个纨绔子,也不愿意让他接触军政府的核心;司行霈被赶走,司督军宁愿让顾轻舟来掌家,也不愿意相信司慕。 司慕的眼睛,顿时赤红。 “……对不起,我的话太过于严厉。”顾轻舟沉默了下,决定换个方式。 她先跟司慕道歉,然后道,“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不要行差踏错。我和义父都很支持你,但是你不能牺牲国力。” 司慕在德国多年,他的理念与司督军不同。 师夷长技以制夷,有什么不对? 顾轻舟却敬畏如蛇蝎。 “铁矿。”良久,司慕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答应把铁矿石低于市场三成的价格卖给他们。” 军政府的军火制造厂,用不了那么多的铁矿石;而其他工业生产,可以少用一点,不会太影响经济发展。 司慕觉得,军事应该比经济更重要。 司行霈离开之后,军政府的军工厂和军火库一时间有点紧缺。 督军说过,此事不急,司慕却着急想要竖威。 “铁矿,就是制作武器最关键的东西。将来你的铁矿石,就会变成大炮,从德国人的手里,打到我们头上。甚至,他们能卖军火给你,也能卖给日本人、英国人、美国人……” 司慕的唇抿得更紧。 “我知道你想说,这是生意。可现在不是和平年代,这种生意不能做。”顾轻舟道。 司慕炽热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悔意。 顾轻舟现在说服不了他。 “你再想想。”顾轻舟道,“你有十天的时间想清楚。” 说罢,顾轻舟上楼去了。 一进房间,顾轻舟心中就升起浓浓的悲切。 她想,司行霈永远不会干这种蠢事! 司慕太急于求成! 他这样急切,想要立功,想要拿下军政府,顾轻舟怕这次之后,他还是会干蠢事。 司慕样样要跟司行霈比,但不管是经验、智商还是心气,他都不及司行霈。他没有大局观念,现在一根筋钻在拿下军政府这条路上,顾轻舟不知他能否回头。 “司行霈没有念过军校,没有接受过教育,他却能放眼时局,司慕到底是怎么了?”顾轻舟叹息。 她不相信司慕是个愚笨的。 他只是被现状逼得手足无措。 第387章 设局 顾轻舟没有把司慕的事告诉督军。 督军刚去南京,崭新的司令部,陌生的人脉关系网,够他头疼的,顾轻舟不想用岳城的事去劳烦他。 他离开时,顾轻舟答应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她要说到做到。 顾轻舟很担心司慕。 司慕则沉吟良久。 不知是迫于压力,还是幡然醒悟,司慕再次去找了他找了合作伙伴——德国军火贩子佐瑞格,终止与他的合作。 司慕虽然恼怒,也隐约觉得顾轻舟言之有理。 “少帅,这么得天独厚的好机会,您真要放弃?”军火贩子佐瑞格明显是不甘心,“假如我们把这个机会给别人,他可以攻下岳城军政府,到时候你所谓的民族大义,所谓的爱国抱负,去哪里实现?” 这些,司慕全部知道。 他当初就是听了这席话,才决定用铁矿来换取军火。 他那时候觉得,军火才是一切。这笔买卖他不做,别人也会做的。 一旦兵临城下,还谈什么抱负与爱国? 可顾轻舟不准,她甚至威胁他。 司慕觉得顾轻舟的目光短浅。 然而,督军离开岳城时,把自己的印章、军队的调令牌甚至军政府的府库钥匙和对牌,全部给了顾轻舟。 就是说,顾轻舟才是岳城真正能发号施令的人! 她不同意,司慕这生意做不下去。 只要顾轻舟不同意,司慕的铁矿都无法运出岳城! 督军对自己的儿子太狠了! “我自有主张!”司慕冷漠道,“下次再说吧!” “少帅,您是不是惧内?”对方突然道。 司慕愤怒看着他。 心思被戳破,司慕很难堪。 对方笑笑:“是不是尊夫人不许您这么做?您堂堂七尺男儿,却要把军国大事交给短视的妇人?” 司慕眸光冰凉。 对方得意,以为用激将法留下了司慕,司慕却是收敛了神情。 略微停顿,司慕道:“这样吧,我再考虑考虑。” 说罢,他离开了会所。 他也想能做主。 可惜印章全在顾轻舟手里,司慕难道去硬抢?他要是敢这么做,他父亲非要回来宰了他不可。 然而,坐在车子里,司慕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突然想起那个军火贩子佐瑞格说:“您是不是惧内?” 这句话,司慕细细品位,没了难堪,反而是一下子震惊了,浑身发寒。 他猛然加快了油门,回到了新宅。 一回来,司慕就上楼去敲响了顾轻舟的房门。 顾轻舟打开了门。 正要问时,司慕一脸正色,对顾轻舟道:“多谢你!” 他没有嘲讽,反而满腹心事的样子。 顾轻舟不解:“进来说吧。” 自己阻止了他以为绝佳的好机会,他怎么说出多谢?他这句多谢,是情真意切,并非咬牙切齿。 司慕就进了她的卧室。 “怎么了?”顾轻舟反而糊涂。 司慕进来,随手关了房门。 他神色里没了别扭,也没了冷冰和怒意,而是一片赤诚。 他自顾自坐到了顾轻舟的沙发上。 顾轻舟在他对面坐下。 见他的神色里,颇有深邃的模样,顾轻舟又问:“出了什么事?” 司慕就从头说起。 “……我原本与德国驻天津大使馆有往来,他们的情报系统的处长,是我同学。 这次找我合资的人,却非我的朋友,而是慕名找上门来,说他们已经筹建好了,就等着大主顾上门。 正好我知道督军要走,又想到拳头才是硬道理。在此等乱世,军事强盛才有资格谈经济,我就答应了。”司慕道。 司慕跟顾轻舟解释,他觉得军事才能保障一个地区的安全与稳定。 没有稳定,什么经济、爱国都是空谈,这是司慕当时的想法。 他说到这里,顾轻舟点点头。 她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只是,岳城的军火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想法是很好的,可做法是不可取的。 “……今天我去拒绝佐瑞格,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司慕神色凝重。 和司慕做生意的,就是那位叫佐瑞格的德国人。 “说了什么?”顾轻舟听到这里,也露出几分好奇。 “他问我是不是惧内。”司慕道。 顾轻舟诧异看着他。 一瞬间,顾轻舟也明白了。 “佐瑞格知道军政府的内幕,他知道是我掌事!”顾轻舟骇然,“他知道督军把所有的印章都给了我!” “对!”司慕道。 司慕一开始没听出佐瑞格的激将,后来回去的路上,司慕越想越不对劲:顾轻舟拿到督军印章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佐瑞格为什么会知道? 若佐瑞格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说?女人在军事上很难掣肘,普通的妻子,如何叫丈夫害怕? 这是军火买卖,不是纳妾,谈不上惧内。 正是因为佐瑞格这句话,惊醒了司慕。 督军把所有的印章,包括调军用的印章,全部给了顾轻舟,此事只有军政府四位高层知道。 司慕都不清楚。 若不是这件事,顾轻舟为了威胁他,司慕根本不知道督军背后让顾轻舟来辅助军政府。 但是一个德国军火贩子,他知道这么重要的军政府机密! 佐瑞格知道司慕反悔,是因为他的夫人不同意。 如此精准,说明佐瑞格有情报! “也就是说,军政府里有内鬼!”顾轻舟道。 “不错,这是个套!”司慕也是毛骨悚然。 他也是昏了头,受了佐瑞格的蛊惑,想着军火强国。 没有强悍的军事保障,要铁矿有什么用?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差点踏入一个陷阱,是顾轻舟及时将他拉了回来。 “……只要我跟佐瑞格签订协议,那么很快南京甚至全国都知道,我暗中将铁矿送给德国人。”司慕道,“到时候,给我扣个卖国军阀的帽子,全国的报纸都要讨伐我!” 想到聂芸那件事,司慕对讨伐就不寒而栗。 而这次的事,若是被对方算计成功了,司慕面临的讨伐,是比聂芸那件事严重百倍千倍! 南京甚至可以扣押督军,出师有名攻打岳城。 到时候就要掀起一番战火。 司慕自以为有能耐,直到现在,他才觉得顾轻舟是多么敏锐! 她一下子就嗅出了阴谋! “轻舟,多谢你!”司慕道,“多谢你骂醒了我!” 顾轻舟笑。 同时,她也对司慕改观。 司慕因为受过西方教育,他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比较超前,不符合岳城和华夏的局势,但他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 他有了警惕,就从德国军火贩子的只言片语里,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只是,他的反应还是比较慢,需要慢条斯理才能想清楚,应变能力不强。 “……你其实是个很有才干的人。”顾轻舟也道。 他们对视一眼。 司慕眼底的情绪,几乎要控制不住,顾轻舟就挪开了眸光。 这天,他们俩谈了很久。 他们先谈了军政府的事。 顾轻舟把她知道的,先告诉了司慕:“督军将印章全部给了我这件事,只告诉了义父,二师师长李明安、副将周成钰、参谋黄成。” 这件事,顾轻舟原本没打算说,司督军也没打算让司慕知道。 如今开诚布公,司慕心中有点芥蒂,到底也不便发火。 他知道督军的决定更正确。 “这四个人里,肯定有一个是内奸。”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佐瑞格就是知道了秘密,才给司慕设套。 “我们应该想个办法,把内奸给揪出来。”顾轻舟道。 司慕却看了她一眼:“义父的嫌疑也要算在内,等事情落定,才能秉公办理。” 顾轻舟点头:“这个是自然的。” 他们俩商量了一个小时,得出一个可靠的办法。 商定之后,就照计划进行。 司慕说完了正事,话锋一转说起了私事。 “轻舟,你觉得我们俩能走多远?”司慕道,“是这三年的协议婚姻,还是更长久?” 这个话题转得太快,让顾轻舟愣了下。 回神后,顾轻舟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三年!”顾轻舟笃定道。 她没有给司慕任何希望。 三年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是她不想司慕心怀希望又失望。 还是不要有希望。 “你觉得只有三年,我觉得是更长久。”司慕道,“我们可以做更长久的打算吗?” 顾轻舟摇摇头。 司慕却坚持。 他做了自我批评。 “……我一直知道有个未婚妻在乡下没死,可我从未想过这桩婚姻能坐实,没有和你联络过,依旧交女朋友谈恋爱。 你来到岳城,我与你初次见面也有误会,你出卖我的消息,我为此记恨了你一年多,没有帮助过你。 我后来跟魏清嘉藕断丝连,直到魏清嘉回来,我才肯定自己想要的感情已经不是她。但是这个过程中,我让你很伤心。”司慕点滴说起。 顾轻舟诧异看了眼他。 这是唱哪一出? 司慕还想说什么,顾轻舟已经坐不住了。 “轻舟,我想跟你重新开始。”司慕道,“我们可以……” “……我们当初结婚,可不是这么说的!”顾轻舟沉了脸,“司慕,我们别给彼此找不痛快,好吗?” 第388章 我想跟你做真夫妻 顾轻舟有点恼怒。 司慕一直寡言少语。今天说了这么多,已经是下了十二分的决心。 被顾轻舟堵回来,司慕也很想甩手而去。 可若是不把话说完,那之前的就白说了。 司慕固执看着她:“我没有找不痛快。” 他沉了沉心绪,“顾轻舟,我想跟你做真夫妻!” 顾轻舟几乎要吓得夺门而去。 她猛然站起身。 “我不想!”顾轻舟居高临下,“司慕,你觉得努力总有回报,而我不想辜负你的用心。 没必要做这种尝试!我已经很荒唐和你结婚了,但我不会跟你睡。你若是不同意,我们明天就离婚吧!” 话题重新陷入僵局。 司慕也慢慢站起来。 他伸手,突然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抱紧了她。 顾轻舟没有动。 她落入司慕的怀里,浑身紧绷着,想要照着他的脑袋来一枪。 可此刻枪不在手边。 亦或者说,她还没有打算和司慕彻底撕破脸。 督军托付她照顾军政府三年,她已经答应了督军;她也想利用军政府的势力查清楚外祖父、师父和乳娘的过去,这点凭借她稀薄的财力办不到。 “别这样做,你是堂堂正正的督军府少帅,不是登徒子!”顾轻舟声音平稳中压抑着愤怒。 司慕却更用力抱紧了她。 她的头发长而浓密,青丝里有淡淡玫瑰的清香。 身子柔软纤瘦,肩膀纤薄,轻轻柔柔落在他的怀里,好似他稍微用力就能折断她。 他嗅着她的清香,心中有个声音迫不及待逼迫他:沉沦下去吧,心甘情愿接纳她的过去吧,到底在犹豫什么!你是想要她的! “司慕。”顾轻舟又喊了一声。 司慕没有动,仍是箍住她。他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抱紧了她。 有种无奈的痛感,开始在四肢百骸里游走。 他心中有两个声音,在相互争斗。 “我跟过司行霈,你又忘了这件事?”顾轻舟冷漠道。 司慕一怔。 顾轻舟的话,让他心中另一个声音占了上风:你永远比不了司行霈,别说在你父亲心中,就是女人心里,他也是排在第一位,你为何要自甘堕落去接受他用过的女人? 司慕恍惚被烫了下,终于松开了手。 他一直在煎熬,两种情绪左右着他,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抉择。 到底是要顾轻舟,还是彻底断绝对顾轻舟的念头? 这两样他都做不到,他拖泥带水的性格,让他越发痛苦不堪。 他后退了半步。 似乎想要把她看透,司慕眼眸紧紧锁住她的面颊。 顾轻舟却很清楚:司慕只是一时激动。 等他回味过来,他仍会记得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过去。那是他无法跨过的横沟,无法消磨的阴影。 就算退一万步说,顾轻舟真的不顾一切爱上了他,她和司行霈的过往,司慕还是会拿出来羞辱她。 他也不止一次羞辱她。 那时候,顾轻舟才是真的无地自容。 她和司慕之间,没有进一步的可能! 司慕在这件事上,有点自虐的倾向,他似乎一直在痛苦中挣扎。 他明明可以找很多的女朋友,顾轻舟和司督军都不阻止他纳妾,而岳城愿意跟他的女人多不胜数。 司慕退一步,把顾轻舟当个陌生人,日子会过的非常舒服。然而他就是要把自己困在这个牢笼里,挣扎着考虑顾轻舟。 这种心态,顾轻舟理解不了。 “你好好考虑下吧,我去趟颜家。”顾轻舟道。 说罢,她衣裳也不换,只是拿了条披肩,转身快步下楼。 她到了颜家时,颜洛水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 “念书的时候,天天想着上学、作业辛苦。如今毕业了,整日无所事事,才是难捱!”颜洛水悲切道。 顾轻舟失笑。 颜太太在旁边道:“所以要赶紧嫁人,生儿育女,打理家业,就不会整日睡懒觉了。” 她指了指轻舟,“你看轻舟就每天都有得忙。” 顾轻舟含笑不言语。 颜洛水又叹气:“阿静跟小五忒没良心,两个人约会,从来不带我!” 顾轻舟忍不住道:“你的新房装好了?” “没呢,这个我插不上手,家里的管事帮我办。”颜洛水道。 正在颜洛水考虑晚上去哪里看跳舞的时候,顾轻舟开口了。 “我过几天办个春宴,你帮我合谋合谋吧。”顾轻舟笑道。 颜洛水这才来了精神。 岳城的春天,城里富户有办春宴的习惯。 往年都是司夫人抽头。 “我都忘了!以前念书,春宴总是赶不上,都快记不得还有这么好玩的时候。”颜洛水道。 顾轻舟的眼睛却转了转。 颜太太也道:“是啊,轻舟一直在学校,还没有参加过春宴吧?” “我没有。”顾轻舟道。 颜太太大包大揽:“没事,我帮你,不会让你出错的。” 顾轻舟的心中,早已将她和司慕拟定的计划拿了出来。 她笑着对颜太太道:“我想办一个极大的春宴,热热闹闹的!上次乔迁宴,我都没怎么见人,好些人还不认识我。 另外呢,军中将领的妻儿,我多半也没见过。少帅现在接管了驻军,他也想跟众人打好关系。” 颜太太顿时就明白了。 颜洛水也懂了。 “……你哪里是想办春宴?你明明是想替二哥笼络人心!”颜洛水刮了下顾轻舟的鼻子,“不得了,真有做太太的架势了。” 顾轻舟抿唇笑。 颜太太则很支持:“少帅出面去笼络,实在太过于刻意。这样的宴会,既出师有名,又能拉近关系,最好不过了!” 顾轻舟就提出,让颜太太帮她的忙。 颜太太满口答应了。 颜洛水也来了兴致。 下午的时候,她们三个人开始筹划宴会。从乐队、酒水到吃喝,以及宾客们的喜好,甚至人情往来,都要计划得清清楚楚,确保宾至如归。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分。 义父从军政府回来。 “义父,到时候您也一定要来。”顾轻舟把她办宴会的事,告诉了颜新侬。 颜新侬道好。 顾轻舟吃了饭回家,司慕也还没回来,他不知是生气发泄去了,还是照之前商量好的办事去了。 顾轻舟上楼洗澡,重新把思路理了一遍,觉得明天就要拜访几户人家,甚至要准备好请柬。 十点左右,司慕回来了。 看到楼上的灯火未熄,司慕从书房给顾轻舟打了电话:“下来,我的事办妥了。” 顾轻舟披衣下楼。 司慕已经在餐厅坐定。 顾轻舟道:“我这边进展也很顺利。我非常信任义父,他绝不是内奸,所以我连他也瞒住,我相信他经得起考验。” 正是因为十足的信任,顾轻舟才不需要提前通知颜新侬。 她知道颜新侬的忠诚,从他对待家庭和婚姻,就可以看出端倪。 “这样最好了。我也约了佐瑞格,他果然还不死心,等着我改变主意。”司慕道,“新的合约我放在书房了。” 顾轻舟颔首。 她让司慕继续钓住那个叫佐瑞格的德国军火贩子,暂时别打草惊蛇。 先把军政府的内鬼清除,再来考虑其他事。 司慕颔首,脸色微落。 顾轻舟安抚他:“我相信,不管什么时候,内鬼都是存在的。就算阿爸在,也有叛徒。你看,司行霈就是阿爸的叛徒之一……” 司慕抬眸看了眼她。 顾轻舟神色坦然:“他是仇人,又不是蛇蝎,我们为什么要敬畏他,提都不能提他?你想要超越他,就需要研究他、了解他,知道他的长处和短处,而不是一味避开他!” 司慕的眸光,慢慢透亮。 他舒了口气,说:“你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比他有智谋,比他有远见,比他懂大义。若她是个男人,也许能称霸一方。 她的能耐,都是司行霈教的吗? 司行霈能培养出这样的女人,足见他远胜过司慕了。 司慕才说过要“师夷长技以制夷”,那此事放在司行霈身上也说得通。 “你的话,我都明白了。”司慕压抑着内心熊熊腾起的嫉妒之火,让自己保持理智。 顾轻舟颔首。 正事说完了,顾轻舟道:“我能对你提个建议吗?” 司慕疑惑看着她。 “你能否不要喜怒无常?”顾轻舟道,“你这样已经有些日子了。你知道,我根本不会去猜测你的心思,你高兴不高兴,我其实没那么在意。那么,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司慕愣在那里。 顾轻舟轻盈起身上楼了。 她知道自己有点残忍恶毒。 可司慕现在不清醒,他就是需要这样的恶毒,来堵住他摇摆不定的心。 他对这桩婚姻,有他自己都不能接受的期待。 这点期待,于顾轻舟和他都毫无益处! 经过此事,司慕也算是有点了顿悟,他收敛了喜怒,开始做正经事。 顾轻舟也开始忙碌。 宴会的安排,她全部交给了颜太太和颜洛水。 实情是什么,顾轻舟半个字也没有透露给颜家。 正如她对司慕说的,她是十二分的信任颜家,觉得颜新侬一定可以经过考验,无需提前通禀。 而她自己,则开始拜访几位军政府高官的家庭,送去春宴的请柬。 第389章 阴谋的巨网 顾轻舟的春宴,定在二月初十,算是岳城最早的春宴了。 其实,每年岳城的春宴,都要等过了清明,顾轻舟算是提前了大半个月。 “她新做了女主人,迫不及待想要显摆呗。”有人在背后议论她。 “今年气候温暖,早点宴请倒也不错呀!要不然这二月都闷在家里,怪无聊的。” “是的,早点开始,错过了梅雨季节,反而更好。” 总之,顾轻舟的宴会,有褒有贬,却没人会拒绝。 顾轻舟一家家送了请柬,也拜访了七八户高官的家属。 她性格温柔,那些太太们对她没有对司夫人那种敬意,都把她当个孩子似的,很喜欢她。 三天下来,顾轻舟就差不多收集了一些资料。 她拜访这么多人,只是为了遮人耳目,真正想要拜访,是李明安、周成钰和黄成这几位的家属。 她也很顺利办妥了。 请柬送完,顾轻舟把剩下的事交给了颜太太,自己开始整理、铺垫。 她要用一个计策,来抓住内鬼。 差不多完成了,就等着宴会那天内鬼上钩。 顾轻舟吃饭的时候,托腮沉思。 司慕问:“不是一切很顺利吗?” 他以为顾轻舟在为难。 顾轻舟却摇摇头:“我昨天在安排事情的时候,突然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会不会所有的事,都有一双手在背后推动?”顾轻舟道,“你看最近的事,每一桩都是冲着军政府来的。哪有这么巧?” 司慕蹙眉。 “你是说……” “我是说,也许,我们从来没有抓到真正的主谋。”顾轻舟道。 司慕头皮微微发麻。 聂芸的事,政治部的武部长和李文柱合谋,此事关乎他们的利益,同时能摧毁军政府;魏清嘉是想嫁给司慕,说她没有野心,只是想做个夫人,不太适合。 董夫人想要害顾轻舟,也是为了让颜新侬和司慕反目成仇,董晋轩更加有利控制军政府。 如今的内鬼,设套让司慕陷入卖国的陷阱里,背后也是冲着军政府。 “你是说,有人想要接手岳城的势力?”司慕问。 顾轻舟点点头。 她突然一僵,背后发寒:“每件事都是冲着军政府来的,那么我的师父和乳娘……” 师父和乳娘的事,导致顾轻舟和司行霈反目,司行霈被驱逐出岳城;南京突然临时成立三军司令部,司督军离开了岳城。 走了两位头脑人物,岳城的军政府现在是群龙无首。 再经过有心人的挑拨,或者发生点什么大事,那些师长可能会带着各自的人马离开,到时候岳城军政府名存实亡。 “司慕,假如这是个圈套的话,背后肯定是有个特别庞大的势力!”顾轻舟道。 说罢,他们俩陷入沉思。 他们俩似乎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而后,他们统一的沉默了。 当沉默酝酿到了一定的程度,顾轻舟站起身:“我先去睡了。” 司慕仍在沉思。 顾轻舟躺在被窝里,思潮翻涌,情绪就压抑不住了。 她想起了乳娘和师父,也想起了司行霈。 接下来的几天,顾轻舟把颜新侬、李明安、周成钰和黄成这四个人,仔仔细细再梳理研究了一遍。 她跟司慕说:“我首先最信任是义父,我要排除他的嫌疑,当然我没有泄露半个字;其他的三个人,我一视同仁。” 司慕看了她一眼。 这件事,司慕没有表态。 司慕甚至想:“假如颜新侬想要拿下军政府,那么赶走司行霈,司督军离开岳城,岂不是对他更有利?” 顾轻舟见他沉默,笑道:“我知道,这件事看上去义父嫌疑更大,因为明眼人都知道,义父可能会最得益。 可往往就是这样,看上去最有可能受益的那个人,就是障眼法。我义父看上去最有可能,恰恰说明他可以排除在外。” 司慕终于开口:“你很信任义父?” “我的眼光错不了。”顾轻舟道。 司慕道:“那你不是看错了司行霈?” 顾轻舟沉默。 沉默片刻,她没有回避。 正如她上次所言,司行霈不是蛇蝎,他们不需要回避他。 司慕不需要,顾轻舟更加不需要。 就像伤口,捂得很紧,可能会发炎溃烂,越藏越糟糕。 “我不可能每件事都对,这并不让我丧失信任其他人的自信。”顾轻舟道,“我仍是信任义父!” 司慕见她笃定,不再反驳她。 到了二月初十,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一场春雨,庭院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浅褐色的枝头,披了层薄薄翠妆。远处望过去没什么,凑近就能看到新发的嫩芽。 春华降临,万物复苏。 顾轻舟家的外院花厅,早已搭建了很长的雨棚,从花厅一直延伸到大门口。 薄雨越下越大,到了傍晚时分,居然大雨磅礴,电闪雷鸣。 “今天这天气不好。”颜洛水道。 顾轻舟笑:“没事,再不好的天气她们也会来,就无关紧要啦。” 她反而觉得天公作美。 不时有宾客进来,顾轻舟已经学会了如何应酬,一一与他们寒暄。 随后,顾轻舟的嫌疑人李明安带着他太太和孩子们进来。 “李师长。”顾轻舟微笑。 李明安很骄傲,对司慕不屑一顾,却对顾轻舟很敬佩。 聂芸一案,顾轻舟的所作所为,军政府的人全部看在眼里。 所以,当李明安知道督军把军政府所有的印章都交给顾轻舟保管时,李明安心悦诚服。 “少夫人。”李明安道,“辛苦你了。” “我们女人家,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就是吃吃喝喝的,累不着什么。” 寒暄几句,李明安带着太太往里走。 又有人进来。 而后,顾轻舟见到了她的第二位嫌疑人——参谋黄成。 黄成没有带太太,反而是带了位漂亮婀娜年轻的姨太太。 “少夫人!”黄成与李明安的孤傲正好相反,他非常的谦和。 他的太太是内地女人,如今还在老家。他在岳城新娶了太太,就是眼前这位。他自命她为正室,可其他人家都不愿意与这位黄太太来往,从内心将她评为“姨太太”。 最后是周成钰。 周成钰是位很好的父亲,也是一位很好的丈夫。 司慕说:“最不可能背叛的,就是周成钰了,阿爸救过他的命,而且他性格忠贞,从他的家庭就可以看得出来。” 当然,主要还是在众多支持司行霈的高官中,周成钰一直与司慕关系很好。 顾轻舟排除颜新侬,司慕排除周成钰,都是感情在里头作祟。 颜新侬最后才来。 “人到齐了。”顾轻舟对司慕道,“你那边准备得如何?” 司慕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就在这个时候,德国军火贩子佐瑞格进来了。 佐瑞格一进来,顿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颜新侬愣了愣。他的眼神,被司慕尽收眼底。 司慕看到颜新侬的表情,心头微沉:“难道真的被我猜对了?” 佐瑞格不似其他洋人那么高大,他个子比较矮,比司慕矮一个头,满脸浓髯。 因他是红发红髯,又是很明显的鹰钩鼻,哪怕他个子不高,也在人群里格外醒目。 司慕会说德语,佐瑞格在华夏多年,颇有语言天赋的他,也会说几句中文。 “司太太像水仙花一样美丽。”佐瑞格用中文说。 顾轻舟不知他这是哪里来的表达,笑容灿烂:“多谢您。” 颜新侬则不时往这边看。 顾轻舟也察觉到了。 司慕撇了眼顾轻舟,他那意思,顾轻舟很明白。 颜新侬的异样是最明显的,而其他几位,都没什么反应。 司慕带着佐瑞格,认识其他人。 “轻舟,你看到总参谋的态度了吗?”司慕附耳,对顾轻舟道,“也许……” 顾轻舟唇边有了个冷冷的弧度。 她抬眸看了眼司慕。 佐瑞格也看过来,司慕就停住了其他的话。 佐瑞格明显是开舞厅的生意人,司慕就介绍其他富商给佐瑞格认识。佐瑞格身边带着一名翻译,他自己也听得懂几句中文。 没有司慕在旁边,他也能与其他人应酬。 司慕就拉着顾轻舟往外走。 雨还在下着,雨势越发的浓烈。 “轻舟,我们还要继续吗?”司慕突然低声问。 顾轻舟冷漠看着他:“你这个人,观察力差成这样!” 原来,她的不快都是冲着他的。 司慕的态度,太让顾轻舟失望。 他有时候会存在偏见。 自从顾轻舟说过,背后有个大主谋的时候,司慕就怀疑了颜新侬。 现在,被顾轻舟这么一骂,司慕顿时醍醐灌顶般。 他知道顾轻舟为什么说他观察力差了。 “我明白了!”司慕立马道,“这样的话,义父是第一个没了嫌疑的!” 顾轻舟嗯了声。 颜新侬的态度,恰好说明一个事实。这个事实,正好证明颜新侬没有半分的嫌疑。 一声炸雷,倏然轰隆隆在耳边炸开。 等雷声过后,有个人悄无声息站到了顾轻舟与司慕的身后。 他不是偷偷来的,而是雷声遮掩了他的声音和脚步,顾轻舟和司慕没留意。等顾轻舟和司慕发现他在身后,全部吓了一跳。 第390章 不如去偷 暴雨雷鸣的遮掩之下,一个人立在顾轻舟和司慕身后,把他们俩全吓了一跳。 他们惊愕的样子,对方也被吓到了。 是颜新侬。 顾轻舟和司慕正在说颜新侬,他就突然出现,两个人都吃惊。 “你们俩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颜新侬也被他们吓了一跳。 今天在场的四位嫌疑人,只有颜新侬在德国军火贩子佐瑞格进来时,面目惊诧。 司慕以为,这是说明颜新侬心虚。 顾轻舟却说,这恰恰意味着颜新侬最没有嫌疑。 颜新侬的惊诧,看得出他对佐瑞格的出现很意外,甚至很担心。这点担心,被司慕误解。 身为军政府总参谋的颜新侬,颜新侬人脉广,消息灵通,他要是装作不认识佐瑞格才有鬼。 而他没想到司慕和顾轻舟与佐瑞格来往,吃惊看着他们,也担心他们被佐瑞格糊弄。 他一瞬间的惊诧做不了假。 司慕经过顾轻舟的提醒,也认同了这点。 颜新侬没有嫌疑! “……阿慕,是你邀请了佐瑞格?”颜新侬不等他们回答,声色俱厉看着司慕,“你知道他是个声名狼藉的,狡猾多端,你别被他骗了。” 司慕表情恭敬。 若是昨天,颜新侬说这样的话,司慕会不乐意听到,现在已能虚心接受。 顾轻舟则出言安慰。 “义父,我们没有和他来往,只是多个朋友多条路。阿慕在德国留学多年,他精通德文,也有些德国朋友。佐瑞格是朋友的朋友介绍的,我们也想结交点德国势力,故而邀请了他。”顾轻舟解释道。 她在告诉颜新侬,司慕在走外交路线。 聂芸那件事,让军政府意识到,没有外交是不行的。司慕此举,并没有错。 司慕则回眸看了眼她。 她叫他“阿慕”! 这两个字从她舌尖挑起,莫名有点绮丽,落入了司慕的心房。 走廊外雨声嘈杂,司慕的心里却是格外的安静。 颜新侬的脸色稍微缓和。 他道:“你们俩都有主见,话我就不多说了!与洋人来往,多少要留个心眼。就像这佐瑞格,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司慕颔首:“我知道的,义父,他这个人唯利是图,我会提防他。多谢您的提醒。” 剩下的事,他与顾轻舟心知肚明即可,没有告诉颜新侬。 颜新侬也察觉到顾轻舟的狡狯。 顾轻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况且她多通透伶俐,别说社会经验稀少、二十出头的司慕不及她,就是颜新侬这般老谋深算的,也要让她几分。 她知道佐瑞格的底细,就绝不会被佐瑞格骗,颜新侬就放心了。 “轻舟,你今天办春宴,除了笼络人心,别是还有什么其他目的吧?”颜新侬突然又问。 顾轻舟笑道:“瞧义父您说的,好好的宴会,我算计别人干嘛?” 颜新侬看不出顾轻舟狐狸一样眸子里,藏着什么主意,也索性懒得再理会,自己回花厅去了。 顾轻舟含笑看了眼司慕。 司慕点点头。 “兵分两路,你去找佐瑞格吧。”顾轻舟道。 司慕不放心:“你也要当心。” 顾轻舟嗯了声。 夫妻俩回了花厅,顾轻舟与几位贵妇人闲谈,又与两个人跳舞。 这次的宴会,七成都是军政府的高官,他们和家属都非常尊重顾轻舟。 顾轻舟言语不多,可落拓练达,叫人不能小觑。 而后,二师师长李明安邀请顾轻舟跳舞。 他也是嫌疑人之一。 顾轻舟戴着绸缎蕾花的白手套,将凉软的绸子放入李明安的掌心。 “这些日子,驻地在忙什么?”顾轻舟问。 “营地最近新进了一批大炮,是督军去年置办的,如今正在演练。”李师长道,“少夫人,您若是得空,去军中瞧瞧如何?” 顾轻舟笑了笑:“我担心影响士气,毕竟我是无所事事的去乱逛。” 李明安知道督军把所有的印章都交给了顾轻舟。 现在无事还好,若是要调军开战,第一个就需要顾轻舟的首肯。 李明安觉得,讨好顾轻舟是必须的。 “少夫人别谦虚!您谋略过人,心思灵巧,况且督军信任您,您怎么是乱逛?”李明安道。 李明安甚至道,“我是希望少夫人懂些军务。若是您方便的话,我可以教您。您通了军务,将来军中有什么事,您也能帮少帅和督军拿主意。” 这个李明安,是真的非常信任顾轻舟! 司慕那个案子,当时李明安跟着去了上海,他对此事记忆犹新,每每想起来,都感觉热血沸腾! 必败的官司,顾轻舟覆手间转败为胜,督军和其他人怎么想李明安不知道,反正李明安对顾轻舟崇敬不已! “您太抬举我了。”顾轻舟笑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花厅的灯突然微闪。 闪了几下,灯灭了。 花厅里立马有点混乱。 “怎么回事?”顾轻舟高声问。她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在她的高声之下,其他声音暂时沉默。 有副官点了汽灯进来。 “少夫人,正在查,可能是电箱的保险盒进水了,您瞧这天气!”副官道。 “快去修!”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通过花厅的后窗,可以瞧见西边有个小小的房子。 整个夜空寂静,夜幕似绸布般,将众人包裹起来,黑色浓得化不开。 那装着电箱的屋子,此刻亮了很多的灯,副官们进进出出,格外明显。 顾轻舟站在黑暗中,扫了眼众人。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隐约看到很多人都在望着那电箱的方向,顾轻舟的唇角有个淡淡的弧度。 “嗯,第一步棋下得不错。”顾轻舟心想。 看到众人全部将目光聚集,顾轻舟挺满意的。 她就是想要让今天在场的宾客都知道,她家的电箱位于何处。 这是很关键的一步。 “不知司慕那边如何了?”顾轻舟沉思。 短短不过三四分钟,电闸就修好了,果然是保险盒进了点水,触电烧了,副官换了崭新的。 “不好意思,给大家扫兴了。”顾轻舟抱歉道。 众人不敢抱怨,纷纷说:“雨水天难免的嘛。” “修起来蛮快的。” “少夫人,您家这汽灯不错,是在哪个铺子买的?” 花厅里重新热闹起来。 顾轻舟和李明安告辞,她去找颜太太等人了。 同时,站在梢间里的司慕,起身把汽灯给灭了。 停电的时候,副官送了一盏汽灯进来。 梢间里除了司慕,还有德国人佐瑞格。 司慕对佐瑞格说:“合约我已经签字盖章,不过我最近才知道,铁矿是由我父亲的亲卫负责,需要他的印章。” 他把合约给佐瑞格看。 佐瑞格眼眸微动,心中奸计得逞的兴奋,掩饰不住。 “有您的印章,就足够了。至于铁矿,我相信您有自己的办法。”佐瑞格道。 他伸手去接。 正好那时候就停电了。 一停电,司慕就把合约握住,没有给佐瑞格。 副官拿了汽灯进来时,司慕略有犹豫。 他又跟佐瑞格谈了些细节。 佐瑞格明白:司慕敢签,说明他已经说服了他夫人,此事板上钉钉,此前不能惹怒司慕。 佐瑞格也不急,慢条斯理与司慕闲谈。 或者说,佐瑞格需要的,仅仅是司慕的这张合约而已。 有了司慕的签名与印章,这个计划就完成了,至于佐瑞格可以得到什么,那就不用司慕操心,反正比与司慕合作的酬劳多。 “要不,我再考虑考虑吧!”等重新通电之后,司慕又改了主意。 佐瑞格面色阴沉。 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佐瑞格也没了耐心:“少帅,我已经等候您多时了。您要知道,做这笔买卖,您是赚了的。您不做,我就去找其他人做,您别耽误我。” 司慕沉默。 “这样吧,我再考虑两天,大后天给你答复!”司慕道。 佐瑞格看着他把文件放到了抽屉里,又把抽屉上锁,有点气闷。 就在这个时候,副官来找司慕:“少夫人问,少帅去了哪里,事情谈完没有?她说她等着跟您跳舞。” 司慕道:“我马上来。” 他邀请佐瑞格出来,重新回到了花厅。 佐瑞格心中微动。 就在这个时候,佐瑞格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他心中有个计划在筹谋:那份合约,司慕是签字盖章了的,佐瑞格完全可以去偷出来! 反正佐瑞格拿到合约,只是为了出卖给报社,诬陷司慕卖国,并非真正做生意,不需要司慕的同意。 佐瑞格落后司慕几步。 司慕则走到了顾轻舟跟前。 “我这边办妥了。”顾轻舟低声对他道,“义父、李明安、周成钰和黄成,他们都知道电箱在哪里。不仅是他们,其他宾客也都知道了。” 司慕满意。 “佐瑞格也看到了文件。”司慕道,“我签了字盖了章,他很动心。” 顾轻舟颔首。 到了这一步,网就撒好了,现在就等着收网。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顾轻舟和司慕一直在舞池,他们相互跳舞、与其他宾客跳舞,从未离开众人的视线。 到了晚上九点半,宴会所有的曲子都结束了。 “快要开始了。”顾轻舟低声道。 司慕颔首。 第391章 药水 顾轻舟和司慕的精神紧绷了起来,他们知道好戏开演了。 宾客们也跳累了,喝得微醺。 快要散场的时候,副官急匆匆进来,在司慕耳边低语。 司慕神色骤变。 “所有军政府的人员,请立马跟我来会议厅,有大事商量!”司慕严肃道。 他说罢,转身往后院的会议厅去。 顾轻舟也跟着去了。 临走时,顾轻舟对颜太太道:“姆妈,若是有人要走,帮我送送客人。” 颜太太一头雾水,就看到顾轻舟快步跟着司慕去了。 在场的男人,在军政府任职的,不管官位高低,全部随着司慕两口子去了后头的会议厅。 雨声渐渐停歇。 花厅的钢琴声变得柔和,却没有停止,大概一直要演奏到宾客全部离开。 一共十三名军政府的高层将领,围坐在二楼的会议厅。 有好几人已经半醉,坐下就身不由己打瞌睡。 副官们站在门口。 除了督军府的副官,还有诸位将领的亲卫,把走廊和门口围满。 “诸位,我丢了一样很要紧的文件,今天没有查到之前,谁也不能离开!”司慕脸色肃然,近乎铁青。 顾轻舟坐在次座,紧挨着颜新侬。 在场的十几名高层,居然没人说半句不妥,好似顾轻舟在场旁听军事会议是理所当然的。 司慕眸光一闪,顿时就明白:通过聂芸那件事,顾轻舟在军中的威望比他高! 司慕站着,身材高大挺拔,声音也有力,几乎楼下都能听到。 他知道现在坐在花厅里的,肯定有人在偷听。 “什么文件?”有人问。 司慕沉吟。 “是绝密文件!”司慕沉默片刻之后,回答道。 众人面面相觑。 李明安最桀骜不驯,他从未将司慕放在眼里,闻言不阴不阳道:“少帅,你丢了绝密文件,应该被枪毙,难道还要我们帮你找?”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住唇边的笑。有人喝醉了,情绪控制不住,就笑出声。 司慕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顾轻舟就施施然站起身。 “……诸位将军,这里是我的宴会,不是军营!我丢了东西,就是小偷的错,而非我没有锁紧门窗!”顾轻舟温柔中又有几分凛冽。 屋子里安静下来。 众将领不再刻薄司慕了。 的确,被偷了东西,责任在小偷,怪主人家没有藏好的,是挑事。 “那要如何?”有人问,“若是搜身的话,就赶紧吧,快十点了,困得很!” “督军在的时候,可从来没这么羞辱过我们!”又有人不同意搜身。 搜身,的确很侮辱人,真把他们当贼吗? 大家七嘴八舌。 司慕微沉的脸色,彻底铁青了。 他早已看得出,这群将领自负军功,根本不把他这个少帅放在眼里。 若是遇到了大事,他无法主持大局。这一刻,司慕前所未有的顿悟! “不,不会搜身!”顾轻舟站在司慕身边,身姿站得笔直,竟是飒爽英姿。 “那要怎么办?” 丢了东西,怀疑是将领们所为,却又不搜身,难道让他们自己交出来? 这对年轻夫妻是要干嘛? 将领们心中都有火。 颜新侬一直没说话。 他也看得出将领们的烦躁,以及顾轻舟和司慕的不知所谓。 颜新侬就想要看看,他们两口子是要掐出什么花样来! “……少帅丢的,是很重要的私人信件。对此事感兴趣的,只有军政府的高层。”顾轻舟继续道。 在座的众人,又开始哗然。 就连半醉的,也彻底酒醒了。 “少夫人,您怀疑我们?”有人怒了。 “当然,要不然干嘛让诸位坐在这里?”顾轻舟道。 场面一静。 这么直言不讳,还真是不怕事! “少夫人,您别冤枉了好人,寒了诸位的心!”副将周成钰淡淡道。 今天若是找不到盗贼,少帅这冤枉诸位将领的事传到军中,只怕要声誉受损,以后更是举步维艰。 周成钰觉得司慕在纵容自己做蠢事,他担忧看了眼司慕。 司慕心中微暖。 颜新侬依旧不说话。 “我们自然不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顾轻舟道。 说罢,她也看了眼司慕。 场面重新得到了控制,司慕继续开口:“那份文件特别重要,我非常担心其他人偷看,故而每次翻完,都会在上面擦一点粉末。 这种粉末是我从德国带回来的间谍材料,它是白色浅淡的,很细微,容易沾在人的肌肤纹理上。 这种粉末是白色的,但是特殊的药水洗后,它会变成红色。 今天在场的诸位,哪怕是派人去偷了文件,只要翻看过,手上都会沾这种粉末。一旦沾了,短时间很难洗掉,只能等它变干之后再透明隐去。” 众人窃窃私语。 这种间谍用来写密信的药水,可以隐形,他们都听说过,也见过。 只是,还有相同的药粉吗? 既然能制成药水,自然也能制成粉末,这很平常。 诸位将领闻言,都对司慕的说辞很相信。 “我的文件,副官或其他人没兴趣,除非是军政府的高层。”司慕继续道,“哪怕那个人不是自己去偷,别人偷过来他也肯定去翻阅了。所以,只要是贼,手上就会沾染这种粉末。 现在,我已经叫人把药水配好,每个人面前一小碗,你们把手放进去,手上的粉末在药水的冲洗之下会变成红色,自证清白。这种药水味道奇怪了些,但是不伤及肌肤。” 众人窃窃私语。 这个方法倒也不错。 若是不做亏心事,把手往水里一放,完事拿出来。 不搜身,他们感觉就没那么糟糕。 “……若万一不是我们拿的,在场没有凶手的话,少帅预备如何?”李明安又发难了。 司慕道:“那我向诸位谢罪。我拿出自己的钱,补偿诸位一年的军饷!” 这些都是高官。 他们的军饷很丰厚。 一年的军饷,是非常大的一笔钱。 没人不爱财! 既然司慕如此说了,没叫人搜他们的身,也没叫人搜他们的家属,就是把手往司慕配好的药水里一放,就可能拿到一大笔钱,此事划算。 “若到时候少帅反悔呢?”李明安仍是不放过司慕。 颜新侬这时候站起来,笑道:“我来给少帅做个担保吧!若是少帅诬陷了诸位,他又不肯出钱的话,我立马会打电话给督军,让督军出这笔钱!” 众人颔首。 “那就开始吧!” 颜新侬看了眼司慕,也略微颔首。 司慕冲门口的副官道:“去端上来!” 很快,司慕的亲信副官,就端了十三大碗清水,泛出一种淡淡的诡异药味,放在诸位将领的面前。 每个人一碗。碗的旁边,还放了条雪白的毛巾,给众人擦手。 包括司慕。 司慕的面前也放了一碗药水。 “这是药水,能让你们手上的粉末显出红色来。它与肌肤和其他东西都不发生反应,除非是沾了药粉。”司慕道。 说到这里,司慕眼帘微敛。 有点情绪稍纵即逝。 没人捕捉到,只有顾轻舟看到了。 顾轻舟则不动声色,看着司慕的表演。 顿了顿,司慕继续道:“我面前也有一碗药水。文件上的药粉,是我自己撒的,所以我手上沾染了很多,我先放进去,给大家瞧瞧。” 说罢,司慕的手放入碗中。 药水是透明的。 司慕的手伸进去,湿漉漉的再拿出来。 他用旁边放着的毛巾擦干净,拿出来给众人瞧。 一秒、二秒,他的手毫无反应。 约莫过了六七秒,有人哎了声。 大家望过去,就见司慕的手指到掌心,开始发红。 红得很明显! “果然!”有人道,“德国的科技真是很神奇!” 那红色很明显,半晌也不退去。 真正做贼的人,到了这时候,差不多就心慌了吧? 司慕扫了眼。 在座的将领,脸色各异,却没有看到司慕预想中的神情。 “这药水不错。”颜新侬先开口了,“既然如此有效,那我们就试试吧,让少帅安心,我们自己也安心!” “正是正是,省得相互猜疑!” “这东西,以后我们建情报机关,也能用上,少帅你可有门路去买?” “这话以后再提。”司慕道,“眼前的事先办了要紧。” 清了清嗓子,司慕的声音更高,“诸位,请把两只手都放入面前的药水里,停顿三秒钟,再用毛巾擦得半干。” 众人点点头。 就在他们要放的时候,倏然头顶的灯灭了。 黑暗一下子就笼罩了屋子。 每个人都一愣。 顾轻舟这时候开口了:“今天下雨,电箱的保险盒坏了,之前就停了一次。” 她又喊了副官:“王副官,去拿了汽灯进来。诸位稍等,立马就派人去修。” 王副官应是。 一面派人去修电闸,一面派人去拿汽灯。 汽灯的光也挺亮的。 “好了,大家继续放啊!”司慕道。 其实,司慕之前还担心这个计划出现纰漏,怕到时候被他们反将一军。 直到电停了,司慕才肯定,自己和顾轻舟的计划万无一失。 他暗中松了口气。 在这个瞬间,司慕很想握住顾轻舟的手。 一切,全部都在顾轻舟的算计里,每一步都没有差错。 内鬼自以为聪明,却正在按照顾轻舟的计划,步入深渊。 第392章 内鬼落网 汽灯照着每个人的脸。 大家把手放进去。 浸泡一两秒之后,用毛巾擦干,他们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偷偷瞄别人的,想看看到底谁才是窃贼。 就在这个时候,电突然通了。 前后不过一分多钟,电闸就修好了。 “好了,大家都放过了吧?”司慕道,“来人,把水碗端走,别碍手碍脚的。” 副官道是。 众人面前的药汁水,被副官们依次拿走。 毛巾仍留给他们。 他们全部将左右手浸泡过了,用毛巾轮流擦干净。 “少帅,您这碗要端走吗?”副官问。 司慕却摇摇头:“放在这里,等会儿还有用。” 众人看了眼司慕。 已经浸泡过了,少帅还单独留下一碗药汁水,是做什么? 大家觉得有趣。 反正他们没沾过,所有人心中都有底,每个人都带着看好戏的心情。 他们甚至希望司慕找不到窃贼,这样他们就可以拿到司慕承诺的一年军饷,那可是一大笔钱! 这时候,坐在颜新侬对面的陈团长突然惊呼:“总参谋,你……” 颜新侬低头。 他的左右手,正在跟司慕的左手一样,泛出了满手的红色。 颜新侬的脸色骤变。 不仅颜新侬,其他人也变了脸,全部看着颜新侬。 颜新侬就是窃贼? “陈团长,你怎么……”这时候,另一个人指了陈团长。 颜新侬唇色发白,不知司慕和顾轻舟为何要陷害他,却见对面的陈团长,也是双手赤红。 陈团长一愣。 继而,陈团长大怒:“这是诬陷,难道我和总参谋合谋吗?少帅你……” “啊!”陈团长还没有骂完,又有人惊呼,急促得双手发颤。 原来,这人的双手也赤红了。 司慕表情肃然。 他的亲卫,扛枪把所有人都围了起来。 众人愕然。 司慕现在的行为,好似是要把这十三个人一网打尽! 这是什么阴谋诡计? 众人齐齐变了脸。 “阿慕,你在胡闹什么?”颜新侬也怒了,此刻的情形很诡异。 在场不止一个人的手变成了赤红。 司慕到底想要诬陷谁? 颜新侬对司家忠心耿耿,对顾轻舟疼爱有加,突然之间遭遇这般诬陷,他的心顿时就彻底凉了。 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义父,请您坐下。”顾轻舟声音不高不低。 亲卫们的枪上膛,把所有人困在其中。 司慕这时候才开口了。 “你们每个人,把双手都伸出来!”司慕道。 众人又愤怒又震惊。 他们不想伸,因为他们的手都变了颜色,司慕可以堂而皇之说他们是小偷,是窃贼,甚至要军法从事,要了他们的命! “伸出来!”司慕再次厉声。 然后,以颜新侬为首,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手平举到胸前,伸给别人看。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双手,粗糙宽大,晒得有点黑,在众多红手中格外醒目。 他的手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变色。 众人全在四下里张望,看到了这双手,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司慕却微愣。 是周成钰——副将周成钰,他算是司慕的支持者之一。他跟司慕不算多亲厚,司慕不讨厌此人,甚至想过以后提拔他。 司慕错愕看着他。 其他人也是震惊:为什么他们都有罪,只有周成钰是干净的。 周成钰脸色煞白。 他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荒唐!”周成钰勃然大怒,“我清清白白的,你们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碰过粉末。” 顾轻舟这时候,就站了起来。 “周副将,谁说文件上有粉末?”顾轻舟微笑,笑容似桃蕊般娇艳。 众人全部愣住。 颜新侬差不多就明白了。对司慕和顾轻舟的那点怨气,顿时化为乌有,颜新侬只是摇头笑了。 这肯定是轻舟的主意! 真是个极好的主意! 众人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曼声替司慕解释:“其实文件上没有任何粉末,真正能让你们的手变色的,是那碗药水。” 众人再次一愣。 周成钰心中有鬼,他的脸更加难看,他知道自己落网了! 太大意了! “我明白了,少帅端过来的药水,其实可以让手变色。我们没有偷过东西,都知道自己的清白,就堂堂正正把手放到水碗里。 只有周成钰,他是偷了的。他心虚害怕,反而不敢把手放进去。如此一来,他反而中招!”李明安突然解释。 顾轻舟微笑。 正是如此。 端给他们的水,才是司慕从德国带回来的药水,氧化之后会变色。 “今天下雨,少帅之前叮嘱副官,故意弄坏保险盒,再派人去修,让人看到我们家的电箱在哪里。 少帅知道,一旦有人心虚,他就会派人弄鬼,到时候给自己的随从副官使个眼色,把电弄坏,黑暗中谁都看不见他到底有没有把手放到碗里去。 少帅又当场演示,给你们看了这药水的威力,让窃贼知道,只要沾了水就无法辩解,他就吓到了,绝不敢碰这水。 所以,药水才端上来,电就没了。黑暗中,周成钰做贼心虚,不敢把手往药水里放,而是沾染了茶水抹在手上冒充。 等电来了,大家都在擦手,周成钰的手也是湿漉漉的,谁也没看到他到底有没有放下去手!”顾轻舟笑道。 周成钰自负聪明。 他肯定觉得,自己这招高明极了。 司慕当场示范,周成钰就清晰的看到,只要放进药水里,他手上的粉末就无法遮掩,他是死也不敢放的。 他却没想到,真正让手上色的,就在那水里。 “来人,把周成钰给我绑起来!”司慕大怒。 众人这下子没了疑问。 周成钰等于不打自招。 “我没有!”周成钰大怒,“少帅,你为何要冤枉我?” 其他十几位将领,全部冷笑看着周成钰。 这个时候还不老实! 没有?没有为什么不敢把手放到药汁碗里? “那为何就你的手没有沾染药汁?”司慕道,“你还狡辩?” “我的手粗糙,不服你这药汁,根本就没效果!”周成钰大声辩驳。 其实,这种辩驳毫无意义。 果然,司慕面前的那碗水,就特意等着周成钰说这话。 司慕连这点都算好了。 李明安冲司慕看了一眼,眼中没了傲气,反而多了份敬重。 司慕顿时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司慕端了药水,将周成钰的右手狠狠按了进去。 拿出来擦干,不过六七秒,顿时显色。 “周副将,军政府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偷少帅的东西?”有人问。 周成钰看着自己染色的手,半句辩驳的话都没有了。 他今天大错特错! 司慕这一手,的确让他防不胜防,他就上了司慕的当! 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很精密! 当司慕端上水来,周成钰还在心里笑话司慕幼稚。他随意用点计谋,手不往碗里放,司慕能耐他何? 不成想,就是他这不往碗里放,暴露了他自己! 每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周成钰自己招认的,司慕没有诬陷他、没有逼迫他。 “司慕,你跟德国人做生意买军火,用铁矿去换,此事不用交代的吗?”周成钰打算鱼死网破,大声拉司慕下水,“军政府交给你,迟早要被你败光!那份文件就在我太太披肩的夹层,我去找出来给大家看,我都是为了军政府!” 众人又看着司慕。 司慕微笑:“来人, 去周太太的披肩里把文件找过来,给众人看一眼!” 副官道是,立马下楼去了。 很快,合同从周太太的披肩里拿了出来。 果然藏得隐秘。 今天宾客几十人,假如没有抓到证据,难道还要一个个去搜女眷吗? 到时候,哪怕抓到了文件,也要引得抱怨阵阵,司慕和顾轻舟无能领导的话传遍岳城。 现在嘛…… “总参谋,请您看一眼。”司慕笑着将文件递给了颜新侬。 颜新侬回神,觉得司慕和顾轻舟今天是打了漂亮的一仗,心情极好,打开了文件。 “总参谋,您看看最后的签名。”司慕道。 颜新侬果然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笑了。 在签名处,司慕用草书写了个“同墓”,章又是草书的“同墓”两个字。 司慕分明就是在戏弄对方。 对方是个德国人,司慕与同墓字型上相似,他能看懂中文就不错了,让他认出这种别扭的字体,很难;而当时周成钰拿到,慌里慌张翻看了一眼,觉得字形有点相似,何曾细看过? 文件被众人传阅。 大家都笑了起来。 司慕的用意,他们顿时就全明白了。 周成钰则唇色更白。 他知道自己被司慕耍了! “我从未想过卖国!”司慕收敛了神色,“的确有人找我,却是周成钰给我设套罢了。我一早就知道,才将计就计,把这个内奸抓出来!” 诸位将领看司慕的眼神,没了之前的疏离或者冷漠,全部用一种略含敬意的欣喜,望着这位年轻人。 这步步为营的心机,果然了不得! 最孤傲的李明安师长,用一种很慵懒的口吻说了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少帅乃将门虎子,有督军之风!” 他肯定了司慕的本事! 第393章 抢功劳 周成钰的案子,司慕是在众人面前办的。 办得光明磊落,办得叫人心服口服! 司慕也把事情原委,跟众人说清楚了。 那些将领们都知道,周成钰背后给军政府和少帅抹黑,想要让岳城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气急了。 趁着周成钰被压住,将领们大骂:“你包藏祸心,少帅被当成反动军阀的靶子,岳城就是靶子!到时候南京发兵攻打岳城,你的妻儿也无家可归!” “你这个不忠不义之徒!” “岳城动荡,你的家人何来安宁?不想你为百姓着想,你连自己父母妻儿都不顾?呸,无情无义的畜生!” 周成钰犯了众怒。 那个军火贩子佐瑞格,司慕已经派人抓了起来。 “我是德国侨民,你赶紧放我走,否则大使馆不会放过你的!”佐瑞格大叫。 司慕略微沉吟。 若是杀了佐瑞格,只怕会引起大使馆的抗议,到时候政局不稳。 他犹豫不决中看了眼顾轻舟。 不放的话,麻烦比较多;放了的话,又特别不甘心。 顾轻舟明眸流沔:“这是咱们的地盘,不方便杀人,放佐瑞格走。派人跟着他,一旦他离开了岳城,当场宰了他!” 司慕微愣。 顾轻舟的杀伐果断,让司慕的心头荡起涟漪。 颜新侬却看了眼顾轻舟。 “这孩子,行事风格真像阿霈!”颜新侬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 顾轻舟的骨子里,早已打上了司行霈的痕迹。 她言语中的狠戾,跟司行霈如出一辙。 司行霈说,他要培养顾轻舟,他做到了。 司慕却沉吟:“那他刚在岳城犯事,出去就被杀了,别人岂不是怀疑咱们?” “怀疑就怀疑,怕甚?”顾轻舟笑容柔软,眸光里闪过慧黠,“只要不留证据,谁敢说人是咱们杀的?再说了,督军现在是总司令,咱们怕谁?” 怎么……有点无赖? 这无赖,也是司行霈教她的。 司慕却没想到这一层。 他嫉妒司行霈,却不了解司行霈,故而他看到的,不是司行霈影子般的顾轻舟,而是一个聪明果断,杀伐狠戾,甚至有点无赖的女人! 他心头微动,有涟漪淡淡荡开,再也无法平息。 “好,就照你说得办。”司慕道。 周成钰当场被送到了军政府的监牢。 他是背叛罪,当晚就枪决,枪决书送到了他的家里。 他太太面无表情,甚至隐含着几分笑意:“他把文件放在我的披肩里,是想要害死我!” 副官回来告诉司慕。 司慕这才知道,周太太恨周成钰入骨,他们夫妻的情分早已名存实亡。 具体是什么原因,周太太没说,副官也不敢打听人家家务事。 司慕办了件很漂亮的事,军政府的高层对他也是刮目相看。 就连孤傲的李明安,也放下了姿态。 “以前担心少帅是绣花枕头,如今看他,果然是念过书的,有勇有谋!” “没人天生就会用兵,少帅有这般谋略,将来熟悉了军情,他会是个不错的督军。” 一夜之间,司慕立威了。 那些瞧不上他的将领们,纷纷对他表示了自己的忠诚。 有了这一步,司慕剩下的路要好走很多。 “我这次因祸得福,全是因为你!”司慕认真看着顾轻舟的眼睛,“我想要感谢你。” “不,是你自己运筹得好。”顾轻舟笑道,“你自己看出了端倪,而且你相信我。少帅,别妄自菲薄嘛。” 司慕微笑。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闲闲依靠着门框,也不进去,道:“还是要感谢你。你想要什么?” 顾轻舟想要的每一样,司慕都没有。 可今天不说出点什么,司慕大概是不会安心的。 “你送我一件钻石首饰吧,耳环或者项链、手链等。”顾轻舟道。 若是直接要钱,只怕适得其反。 钻石很贵,顾轻舟将来可以直接卖了换钱,又显得有诚意,接受了司慕的感谢,也等于和他把此次的事划清楚,不沾亲带故的。 “好。”司慕的声音很轻盈。 看到顾轻舟在整理东西,司慕问她做什么,顾轻舟说:“药铺的事……” 司慕就走了进来。 他们俩心平气和,像朋友而非敌人,认真交谈了起来。 与此同时,李明安约了颜新侬喝酒。 “……我知道一家涮羊肉馆子不错。”李明安道。 颜新侬是南方人,没有吃涮羊肉的习惯,可客随主便,他就答应了。 李明安坐定,与颜新侬说起周成钰的事。 “我已经打电话告诉督军了。”李明安道。 颜新侬颔首。 周成钰是督军器重的人,他落网了自然要告诉督军。 颜新侬正准备打电话,还在组织语言,怕督军担心,不成想李明安先说了。 “怎么说的?”颜新侬抿了一口花雕。 花雕酒,用姜片与冰糖热了,一股子甜辣涌入喉间,从喉头温暖到了胃里。 “还能怎么说?照实话说。”李明安道,“少夫人又帮少帅渡过了一次危机。” 颜新侬一口酒呛在喉咙里。 此事,顾轻舟没有出面,都是给司慕面子,让他在前头,功劳都是司慕的。 顾轻舟只是默默跟在司慕身后。 司慕的智谋,也被李明安当场赞过。因为李明安态度的改变,对其他人的态度起到了推动作用。 没想到…… 原来还以为不知情的李明安,竟是什么都看得透彻! “……别这样说。”颜新侬道,“少帅毕业时间不长,经验少了些,他还是很聪明的。” “聪明人多了去,难道都要来统领督军府?”李明安瞥了颜新侬一眼。 颜新侬唇角微动。 “少夫人成为司家的媳妇才两个月,督军却把家当全交给她保管,你当督军不知?”李明安又道。 顾轻舟的苦心,就是希望司慕尽快在军中立足。 李明安看懂了这一点,才帮了司慕一把,站到司慕这边。 有了李明安的信任,司慕接下来的路会好走很多,至少那些将领们不会再阳奉阴违。 李明安不是为了司慕,而是为了顾轻舟。 “少夫人可惜是个女人!”李明安感叹道,“她这般才智,若是个男人,现在早有一番功业了。” 颜新侬沉默了一瞬。 经过这两件事,颜新侬很清楚的明白,顾轻舟在军中的威望,远胜过了司慕。 明白人都知道,这次是顾轻舟帮了司慕。 司慕回国也两年了。若是司慕有这本事,他早就显山露水了。 现在,他还能突然变聪明吗? 顾轻舟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这是毋庸置疑的。 李明安感叹顾轻舟厉害,也是在感叹司慕不如人意。 颜新侬摇摇头:“别这么说。就算是皇帝,也要靠朝臣辅政。真正多智近妖的,往往做不了君主,只能是个谋臣。 司慕仁厚,做事沉稳,而且能懂得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不会刚愎自用。他拉练的时候勤奋刻苦,也爱惜士卒,我觉得他很不错。” 李明安一想,这倒也对。 智慧平常的人,若是懂得藏拙,不乱出主意,也不乱显摆,倒也不错。 毕竟,军政府需要稳定,司慕这种的性格更适合。 “也只能矮子里选将军了。”李明安道。 说起来,还是敬佩顾轻舟。 拿下周成钰的过程,叫人心服口服。周成钰的每一步,都在顾轻舟的算计里。 李明安觉得顾轻舟若是能去领兵打仗,肯定战无不胜。 她善用奇巧! 当然,现在这些功劳在其他将领们看来,全算在司慕头上了。 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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