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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那雪亮的刀更亮、更利。 他没有抬眸,只是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忙吧。” 佣人道是。 平野夫人的态度,和蔡长亭的相差无几,没当回事。 倒是叶妩派人请顾轻舟吃晚饭,听说顾轻舟急匆匆回家,就问:“是出事了吗?” “看顾小姐那模样,像是出了大事。”女佣道。 叶妩心中咯噔了下。 她坐立不安,饭也吃不下了,去跟她二姐倾诉。 叶姗道:“你既然担心,去看看就是了。” “会不会给老师添麻烦?要是司行霈回来了,他们两口子吵架呢,咱们去了不是尴尬吗?”叶妩问。 叶妩处处替顾轻舟考虑。 叶姗则没想那么多:“万一是真的,就尴尬一回怎么了?你要不要去?” 叶妩若是不知道,今晚怕是睡不着了,故而点点头。 姊妹俩入夜出门的次数不多,故而参谋派了两名副官跟着。 到了司行霈的院子,远远就看到客厅灯火辉煌。 院门没有关紧,大门也没有关严实。 叶妩不敲门,直接进了,然后就看清楚了屋子里的情况。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浑身冒着冷意,脸上严霜轻覆;司行霈坐在她对面,也不说话,只是表情舒缓。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叶妩看到了一个女人。 立在司行霈身边的,有个女人。 水晶灯的璀璨光芒下, 只能看到女人低垂的眉眼,以及流瀑似的长发。女人纤细窈窕,剪影漂亮得不像话。 “司师座,轻舟,你们吃饭了吗?”叶姗也走了进来,笑着开口了。 三个人一齐循声望过去。 叶妩和叶姗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美艳的女人。 司行霈身边,有个绝代佳人,细瓷一样的肌肤,透着难以言喻的精致,细长柳眉,秋水盈眸,微翘的鼻头下面,是一张微薄的唇。 五官惊艳,组合起来更是绝伦。 “怪不得老师生气了!”叶妩和叶姗同时在心中想道。 她们俩惊艳了一瞬,看向顾轻舟时好像有点内疚,因为她们都觉得这个女人比顾轻舟漂亮。 “你们怎么来了?”顾轻舟问,声音里虽然没有笑意,却也从容温柔。 “额……” 叶妩和叶姗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谁能想到是这么个局面? 顾轻舟似乎也留意到了,就对司行霈道:“你先把人安排住下吧,我送她们俩回家,免得叶督军多想。” 司行霈身子随意,表情也是不咸不淡,问:“晚上回来吧?” “估计不回来。”顾轻舟说。 叶妩和叶姗就大气也不敢出。 司行霈道:“那我去找你。” “你也最好别来。”顾轻舟说。 然后,她就带着叶妩和叶姗姊妹俩,离开了院子。 等他们一走,红玉终于能喘气了,她抬眸,眼睛里有点涩意:“司师座,要不我今晚就走吧,免得太太多心。” “你先住下吧。”司行霈道,“太太没有多心。” 说罢,他喊了佣人。 女佣辛嫂出来了。 “师座,外头不是有客栈吗?既然是朋友,就安排在客栈吧?”辛嫂问司行霈。 红玉诧异看了眼辛嫂。 一个女佣,居然敢这样对主人家说话吗?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旁人对她的敌意越多越好,她都习惯了。 “家里房间多,随便安排吧。”司行霈语气随意,并没有觉得佣人对他不敬。 辛嫂担忧道:“师座……” 司行霈已经上楼了。 顾轻舟送叶家姊妹回去,路上她不开口,叶妩和叶姗也不敢开口,二人缄默静坐。 到了叶督军门口时,顾轻舟先下车了。 “老师。”叶妩走在身后,终于忍无可忍的,低声开口了,“老师,这不是什么难事,你就跟司师座说,假如他非要娶姨太太,你就和他离婚。” 说罢,她心中酸涩得厉害。 想到那个女人的美艳,再看到她乖巧的模样,叶妩心里就堵得慌。 女人天生就有危机感,不管是否结婚。 从顾轻舟的惨状,联想到自己,这思路看似太跳脱,实则很合乎常理,故而叶妩眼睛里浮动了泪光。 顾轻舟则笑了,道:“什么事啊就要离婚的?” 叶姗清了清嗓子,长久的沉默让她说话不流畅了:“轻、轻舟,到底怎么回事?” “司行霈在平城遇到一名女郎,是人家送给他的礼物,美丽极了,问我怎么处理。我就说了,带到太原府来给我瞧瞧。果然很美丽。”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都瞠目结舌。 “……那到底怎么处理?”叶姗问。 “能怎么处理,自然是要好好处理啊 。”顾轻舟笑道。 叶妩见她说笑着,却毫无从前的潇洒,知晓她在强颜欢笑。 现在怎么办? 让顾轻舟考验司行霈的感情吗?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令人满意吧? “轻舟,这种狐媚子,一枪毙了了事!”叶姗道,“你若是下不了手,我帮你!” 顾轻舟忍不住笑道:“你是土匪吗?” “轻舟!” “我还有点事,先过去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吧。”顾轻舟阔步往前走,把叶姗姊妹俩丢在身后。 叶姗就起了杀人的心思,被叶妩拦住了。 这样杀人,名不正言不顺的。 顾轻舟的醋意如何,叶妩和叶姗没办法判断,因为顾轻舟不是普通人。 跟叶妩和叶姗没关系,可那女人太漂亮了,她们不知是嫉妒她还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婚姻里也碰到这么一个人,两个人先吃了一肚子莫名其妙的醋。 这吃醋的滋味,煎熬得厉害,让两位军阀门第的小姐,全部起了杀人放火的心思。 顾轻舟则慢慢踱步,去了蔡长亭那边。 去年跟蔡长亭学日语,常到这里来,那时候阿蘅还在。 顾轻舟敲门。 蔡长亭刚刚洗澡完,正穿着浴袍,坐在炕上看什么资料,表情拧成一团。 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极了,又烧了炕,更加暖和。 蔡长亭的衣襟半垂,顾轻舟看到他胸前上纵横的伤疤,表情微敛。 “轻舟?”蔡长亭立马将衣裳系紧。 他连浴袍都是黑色的。 “有事?”他问。 顾轻舟道:“有些话想要问你,不是三两句能说完的,你要不先更衣?” 蔡长亭让她稍等。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换了衣裳出来,坐到了她对面的炕上。 他盘腿坐稳,问她:“什么事,说吧?” “司行霈身边来了个女人,是平城市长送给他的礼物,是不是你安排的?”顾轻舟问。 蔡长亭端详她的神色。 顾轻舟表情很平静,静得无波。越是这样安静,内心的情绪越是激烈么? 他道:“我不是平城市长,轻舟。” “我觉得像是你们的手笔,想要让我和司行霈生出隔膜。”顾轻舟道。 蔡长亭笑起来。 他洗了澡,头发还是半干的,故而有一缕斜垂在额角,让他英俊的面容更加美艳绝伦。 他笑道:“你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我们,不是吗?” 然后他又道,“既然是旁人送给司行霈的,司行霈可以拒绝,也可以放在家里做佣人,可他偏偏带在身边,你想过原因吗?” 顾轻舟眼睛一睁。 她眼底的愤怒,似一瞬间爆发,故而她扬起手就想要打蔡长亭。 蔡长亭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冰凉,张开的五指似青葱般,而她的掌心,早已捏出一个个月牙形的痕迹,甚至出了满手的汗。 蔡长亭的声音更加温柔:“轻舟,世事无常,别跟我生气好吗?不是我的人,也不是我做的,我保证。” 顾轻舟就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她的掌心,她那个瞬间无法压抑的怒意,都表现了她内心真正的情绪。 她站了起来。 蔡长亭立在她身后,道:“轻舟,这个世上真正离不开你的,只有我……我们。” 他说这个“我们”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让顾轻舟错觉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顾轻舟抬腿就要走。 蔡长亭没有阻拦她。 他跟了她出来,站在门口目送她。她的脚步稳健,看不出什么端倪,然而那双手却紧紧缩在袖子里。 蔡长亭的眼睛很亮,亮得璀璨,似天际星辰,足以照耀这漆黑的夜。 顾轻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刚刚坐下,她就吩咐佣人:“全部出去,一个人也不许留在这里。” 佣人不解,却全部道是,退了下去。 顾轻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蔡长亭在门口站了很久,才回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有个黑影悄无声息立在门口,低声对他说了几句日语,意思是司行霈进了顾轻舟的院子。 “退下吧,不用再监视了。”蔡长亭抿了口茶,茗香从喉间一路到了心田,他浑身都暖融融的。 很多时候,他敬佩顾轻舟的睿智,所以对付她,蔡长亭不会只做一手准备。 他有自己的策略。 而这次,他掌握了主动。 只要这次能成功,将来他所有理想中最绮丽的那一个,就会无声无息的实现。 第992章 另辟蹊径的美人计 顾轻舟开了走廊上的灯,却关了里卧的,也没有拉窗帘。 她斜倚在大门口的柱子阴影处,听着那串风铃簌簌,心中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尤其是蔡长亭。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顾轻舟自问。 这个问题困扰着她。 她把所有事都梳理清楚,行动也果决,得到了第一手的信息,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仍是没搞明白。 有人在身后,紧紧捂住了她的唇。 他的掌心炙热,呼吸也炙热,低声道:“打劫——劫色!” 顾轻舟打了下他的手背。 她想问题太过于入神,司行霈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知道。 她拉了他的手,进了屋子。 一进来,顾轻舟就拉上窗帘,只留下小小缝隙,让走廊上的灯光映照进来。 他们在暗处,院子是明处,防止隔墙有耳。 顾轻舟和司行霈立在柜子后面,彼此依靠着。 “是蔡长亭做的。”顾轻舟道。 “确定?”司行霈表情微敛,手劲也略微收紧了些,“轻舟,你有把握?” “嗯。他问我,你为什么不能把那个女人丢下。可见他知道理由,这就是他的计划。”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默了一瞬。 他贴着顾轻舟的面颊,思绪有点走空,而顾轻舟也在沉思。 良久之后,司行霈先回神,道:“那就照原计划吧?” “好。”顾轻舟道。 她推了下司行霈:“你先回去,我们明天见面,再仔细聊聊。” 司行霈也没心情和她亲热,心中有点沉重。 顾轻舟摸了下他的脸,低声道:“司行霈,对不起……” 司行霈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下,说:“此事跟你无关,轻舟。我明天下午找你,时间应该差不多?” “差不多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摸黑离开了。 等他一走,顾轻舟把前后的思路串联着,仍是觉得有个地方没有触及到。 她不愿意多想。 “我需要精力充沛。”她如此告诉自己,故而强迫自己进入了梦乡。 顾轻舟睡得很浅。 早起时,叶妩和叶姗来了,带了督军府的美食。 顾轻舟想问题想的太过于入迷,导致叶妩和叶姗都以为她伤心过度。 “轻舟,我从未见过比你更厉害的女人。论起谋略和威信,你一点也不比司行霈差,何必如此受气?”叶姗道。 顾轻舟抬眸,就见这对姊妹俩满脸的忧色,而且全是倦容,估计昨夜没睡好。 她心中不忍,就对她们道:“去阿妩那边,我们关上门说说话。” 食物也带走了。 到了叶妩的院子,顾轻舟先给自己盛了米粥。 她又给叶妩和叶姗盛了,对她们道:“吃点东西吧。” “老师……”叶妩犹犹豫豫的,在斟酌用词。 顾轻舟打断了她:“阿妩,你知道我婆婆叫什么名字吗?” 叶妩微愣。 她们当然不知道了,司行霈的母亲去世多年,别说她们,就是岳城又有几个人知晓? “我婆婆叫鸿豫,她父亲是个落魄进士,一生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若不是她爱上了司督军,留下来嫁给他,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她现在肯定很有成就。”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不太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说到司行霈的母亲? “……司行霈带过来的女人,她叫红玉,而且容貌和司行霈的母亲有六成相似。”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震惊张大了嘴巴,一时间没合上。 顾轻舟道:“这个女人是市长送给司行霈的,若是留在平城的官邸,那么司行霈母亲留下来忠心耿耿的佣人朱嫂,八成可能会被这个女人利用。 若是赶走她,又跟市长公然撕破脸。司行霈正是用人之际,那市长估计也是被人陷害,不知其中深浅,司行霈暂时还腾不出手去教导他。 所以,他把她带在身边,送到太原府来,远离江南那个漩涡,保全自己的面子,也维持平城政权的稳定。” 顾轻舟又说,朱嫂是司行霈最信任的管家,一直帮他操持家务,他的生活很安逸顺心,都是朱嫂主持得力。 一旦朱嫂被攻破,后方失守是小事,朱嫂晚节不保,就别谈安享晚年了,这才是司行霈不能忍受的。 他的长辈,如今最亲近的就是朱嫂。 “司行霈对他母亲的印象深刻,虽然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小。他家里有母亲的照片,还有朱嫂和他外祖家帮他一起回忆的各种画像和雕塑。 红玉名字像司行霈的母亲,容貌也像,司行霈对着她,是生不出男女之情的,所以我不吃醋,也不担心。”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听到这里,压在心口的那团火,这才慢慢熄灭。 其他方面不知道,像司行霈的母亲,大概就是最好的庇护了。 “这是谁干的?”叶妩问。 顾轻舟道:“我正在调查。而且,我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就是给人看的。旁人没吓到,你们俩倒是先吓死了。” 叶妩不好意思笑笑。 叶姗也道:“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吗?” 顾轻舟道:“我能不懂吗?好了,现在别担心了,快点吃饭。” 她把小菜往前推了几分,让叶姗和叶妩赶紧一点。 叶姗一边吃,一边沉思这件事,突然道:“不对啊轻舟!” 顾轻舟用银勺,慢慢舀米粥,问:“什么不对?” “这世上的美人多了去,干嘛用一个像司行霈母亲的人?明知司行霈对着她生不出情分来,不是白忙一场?”叶姗提醒她。 想到这里,叶姗就觉得事情很不简单,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 顾轻舟笑道:“干嘛要司行霈对她动情呢?你以为司行霈能随便收下一个美女么?想要被司行霈接受,美色是不行的,需得另辟蹊径。 像他的母亲,他见到的第一眼肯定会发呆,从而失去了拒绝的先机;他也会考虑,如此像他母亲的人,丢在外面是否对他有影响,故而先接受了。 只要这女人成功到了司行霈身边,就是安插在我们两口子中间的钉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司行霈和我彼此信任,可谁又能架得住有个内鬼兴风作浪?时间久了,我们两口子离心离德,别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叶姗听了,只感觉后背冒寒。 如果是叶姗,只怕一时间没那么冷静的头脑,去思考如此多的问题。 她肯定会先闹起来。 一旦闹了,就彻底失败了,幸而面对此事是顾轻舟。 顾轻舟有时候挺可怕的。 多少女人能在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上这样冷静而理智?她依仗着什么呢? “所以,人家就没想过把那女人给司行霈做姨太太,背后的目的是让你们俩生罅隙?”叶妩也终于明白了。 顾轻舟颔首。 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那是不是会有后招?”叶妩问,“既然要达到如此目的,没有后招就不够稳固啊。” 这算是说对了。 人都塞进来了,后面肯定还有招数,要不然顾轻舟做戏是图什么? “后招是很容易想到的。”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就崇拜看着她。 怎么想得到? 反正她们俩是想不到的。 “……如果是我,我就会安排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刺杀我,然后红玉挺身而出救下我。 从此,她就是我和司行霈的恩人,再给她编造一个悲惨绝伦的身世,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离开了我们两口子就没有活路。 她对我有恩,再加上她身世可怜,又长得像司行霈的母亲,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她留在身边,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如此一来,我们想要杀掉她、送走她,全部都会受到舆论的攻击,甚至会被律法问责。”顾轻舟道。 叶妩就猛然站起来。 她拉了顾轻舟的胳膊:“老师,这计划简直恶毒,他们肯定会这样做的,你这几天哪里都不要去!”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道:“让那个女人不准出门!” “这是我猜测的,人家未必用这招。”顾轻舟笑起来,让叶妩坐下。 叶妩却担心极了。 顾轻舟告诉她:“阿妩,别害怕坏事。你越是害怕,它越是会发生。” 叶妩重新坐好,深呼吸几口气。 她终于淡定了些,让自己恢复了理智。 “老师,你们要怎么办?”叶妩问。 “先下手为强。”顾轻舟笑道,“司行霈想要得到一个秘密,所以我们还需要这个红玉。” “什么秘密?” “阿妩,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司行霈的事。如果是我自己的,我会知无不言。”顾轻舟道。 人是蔡长亭安排的,那么平野夫人肯定见过司行霈的母亲,司行霈想从平野夫人口中得到一个秘密,却又不想被平野夫人要挟,故而只得先设下计谋去要挟她了。 叶妩连忙道:“不不,我就是问顺口了,并不是想要打探什么。” 顾轻舟嗯了声。 话说开了,叶妩和叶姗姊妹心情一下子就明媚了,也开始吃饭,虽然米粥有点凉了。 叶姗还笑着道:“我就知道,任何事在你们两口子面前,都不能算事。” 顾轻舟笑了笑。 “……你们不算计旁人就很好了,还能被算计了?”叶姗又道。 叶妩觉得她二姐话收不住了,连忙给她使了个眼色。 不成想,顾轻舟却没有生气,而是笑着接话道:“要是其他人也有你这样透彻,我们就没啥麻烦事了。” 自大! 叶妩和叶姗就觉得,这一刻的顾轻舟,简直狂得没边。 叶妩觉得,她如此狂妄真好,好过她失魂落魄。 第993章 随时挖坑的蔡长亭 吃了饭,顾轻舟坐在炕上,又沉思了片刻。 叶妩和叶姗见她并未开心,就纷纷询问缘故。 顾轻舟道:“你们别管我,我有点事想不通。” “我们帮你想。”叶妩自告奋勇。 叶姗也跃跃欲试。 顾轻舟就道:“我觉得,此事跟蔡长亭和平野夫人脱不了关系,那个红玉肯定是平野夫人授意蔡长亭安排的。 但是,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单纯挑拨我们。我在想,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不对劲?我一直没想明白。” 叶妩和叶姗全梗住。 顾轻舟想不明白,她们也想不明白啊。 可以不问了,问了又满脑子空白,显得很白痴啊,两姊妹欲哭无泪。 顾轻舟被她们的窘态逗得哈哈大笑。 “也没关系,蔡长亭随时随地给我挖坑,这次挖的坑,也未必就能兜住我。”顾轻舟道。 蔡长亭表面上跟顾轻舟交情不错,背地里下刀子,已经不止一回了。 他害顾轻舟的时候,从不手软。 顾轻舟缩在叶妩这边,跟她们一会儿说说话,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 她去茶楼见了司行霈。 司行霈想要一个结果。 一进门,顾轻舟先坐下,问他:“审问得如何?” “她已经全部招了,也拿到了口供。”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他心情有点颓败。 顾轻舟就站起身,坐到了他腿上。他搂住了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胸前,汲取这点温暖。 顾轻舟轻轻抚摸他的头发,问:“想你姆妈吗?” “想。”司行霈道,“这几天总是梦到她。一梦到她,就到处都是血。” 司行霈见血就不能自控,这个毛病如今改掉了七八成。他那是心理阴影,是他母亲去世留下的。 顾轻舟填满了他的生活,那些阴霾和尘埃被扫出去,他的心疾也在不知不觉中自愈。 如今看到血,心中还是有大杀四方的冲动,这种冲动却能被很好的控制,让它逐渐隐没。 “她死得很惨。”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默了起来。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和他依偎着。 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司行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而顾轻舟依旧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她表情如常。 平野夫人则问她:“司行霈找了个很漂亮的姨太太,这是真的?” “不是。”顾轻舟道,“只是旁人送给他的,成了他的烫手山芋。” 平野夫人心疼看着她:“轻舟,你不用故作大度!你们年轻人不好处理,额娘出面,替你摆平。” 顾轻舟看了眼她。 这一眼,意味深长,却也有了几分示弱的哀求。 平野夫人见她松动了,道:“大人出面了,司行霈若是如此不听话,我就要摆丈母娘的谱儿。” 顾轻舟沉默。 蔡长亭就来了。 平野夫人对蔡长亭道:“你去告诉司行霈,我明晚请他吃饭,让他带着他的新姨太太一起来。” 蔡长亭抬眸去看顾轻舟。 顾轻舟回视他,眸光安静,眼波里毫无涟漪。 她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甚至看不到伤心的影子。 她越是镇定自若,心中越是剧烈,这是蔡长亭和平野夫人的认知。 “夫人,轻舟还在呢,要不要……”蔡长亭试探着问。 他问完了,就看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沉思了一瞬。 她沉默着,最终也没有开口。 平野夫人就替她做主了,说:“你去请就是了,让他带上那个新姨太太。” “不是姨太太。”顾轻舟突然开口。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悲伤愤怒,而是安静,告诉平野夫人和蔡长亭,“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姨太太。” “他为何带在身边?”平野夫人问。 这问,是真心实意的问,问得不带试探和虚假,好似她真的不知道。 “他说,那个女人长得像他母亲。”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脸色微落。 蔡长亭潋滟眸子一转,道:“还有这种事?” “就是说,像他母亲,所以他不准备将她送走么?如此掩耳盗铃留在身边,是要坏事的。”平野夫人道。 顾轻舟就站起身。 她道:“我自己会处理。” “一起吃饭。”平野夫人声音一提,拿出了母亲的威仪,“我的女儿是堂堂正正的固伦公主,哪怕我们的家国没有了,血脉仍是高贵的,你不许退缩!” 温柔或者强悍,都需要时机。 时机把握得好,就会动人心魄。所以平野夫人看到顾轻舟脚步一顿,没有继续拒绝就离开了,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平野夫人给蔡长亭递了个眼色。 蔡长亭就去了趟司行霈那边。 顾轻舟回到院子里,心思稍微松弛。 “一切都跟我预想中差不多,就是借吃饭的时候闹事,把红玉彻底绑在我们夫妻身上。”顾轻舟想。 意料之中的,就没什么好担忧。 顾轻舟和司行霈没有直接杀了红玉,因为他们也需要利用红玉,来反将平野夫人一军,得到他们的目的。 大家各怀心思,就只能考验本事了。 顾轻舟安静坐着,什么也不做。 她也没有继续和司行霈见面,而是默默想着她的心思。 第二天的下午,蔡长亭过来找她。 他拿了一个硕大无朋的礼盒,礼盒里是一整套的衣裳,还有靴子。 一件白色旗袍,一件绯红色风氅,一双鹿皮小靴。 “这是夫人吩咐的。”蔡长亭道,“试试看?” “我喜欢穿皮草,皮草暖和。”顾轻舟道。 皮草既暖和又贵气,顾轻舟不知平野夫人到底为什么嫌弃它庸俗。 “这件风氅,是灰鼠皮的里衬,也非常暖和。”蔡长亭说。 然后他把衣裳抖开。 顾轻舟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问:“这么重视?” “夫人一直很重视你。”蔡长亭道。 如此一来,既得到了顾轻舟的好感,同时失败了之后还能给顾轻舟依靠,拉近母女感情。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一直都打一手很如意的算盘。 顾轻舟道:“那我收下了。” 蔡长亭离开之后,顾轻舟开始更衣、梳头,把自己装扮起来。 这套衣裳,不管是样式还是颜色,让她看上去都偏年幼,像个十七八岁刚刚毕业的女学生。 她最近的打扮,总是往贵妇那条路上奔,然而她才二十出头。 如此年轻,就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估计平野夫人早已看得胃疼了。 想到这里,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第994章 动乱 平野夫人订了一家老式的餐厅。 餐厅很雅致,一楼的大堂摆满了各种腊梅和茶座,这是文人墨客消遣的地方,不提供饭菜,只有茶水。 一楼的茶水昂贵,四周四季不同鲜花,消费的是情怀。 二楼和三楼则是饭厅,全是雅座,一溜儿的雕花木门,沉重古朴。 墙壁也镶嵌了木板,请了漆匠在上面作画,顾轻舟瞧见一幅百蝶穿花图,惟妙惟肖,心中赞叹手艺精湛。 这样的饭厅,比西餐厅更加昂贵。 小伙计把顾轻舟请到了一间门口,敲了敲门,就退了出去。 木门厚实,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蔡长亭立在门口。 他特意梳了头发,带了个很漂亮的咖啡色领结,唇角是微微上扬的,笑容礼貌又温柔。 顾轻舟颔首,进了雅间。 平野夫人也到了。 她瞧见了顾轻舟,满意颔首:“这套衣裳真漂亮。” 像个洋娃娃。 平野夫人喜欢女孩子打扮得活泼可爱,像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孩子,可以任由她操控。 “夫人的眼光好,您选的衣裳当然好看。”顾轻舟说。 她说话的时候,神态和语气跟从前无异。哪怕是讽刺旁人,顾轻舟也是淡若清风的口吻。 平野夫人很不喜欢她这样,每次听到她如此说话都想要说几句,今天却沉默了,只是微笑让她坐下。 蔡长亭道:“夫人,我去厨房看看食材。” 食材要新鲜,大厨的做法要干净。 “去吧。”平野夫人道。 他离开之后,顾轻舟和平野夫人简单闲聊了几句。 顾轻舟问平野夫人:“您见过司行霈的母亲吗?” “没有。” “司行霈的继母蔡景纾,是孙绮罗的挚友。您能把我寄养在顾家,肯定跟孙绮罗关系密切,您真不认识司行霈的母亲?”顾轻舟又问。 平野夫人笑道:“轻舟,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结交你额娘吗?” 顾轻舟似沉思。 她沉思不过一瞬,又问平野夫人:“我去岳城的时候,乳娘给了我一些信,却只有那么几封。 那些信,都是蔡景纾写给司行霈的母亲的,言语看似是道歉,实则是挑衅。乳娘说,后面的信更加可怕,可惜她没有。 夫人,您有没有?司夫人写给司行霈母亲的,是不是直接逼死了她?若不是司夫人逼死了原配,她看到那些信时不会被我威胁的,对吧?” 她问的很清楚。 平野夫人含笑看着她。 每次顾轻舟笃定万分的时候,平野夫人都觉得她像个孩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没有证据,扯这种皮条是毫无意义的,除了浪费口舌。 平野夫人倒了杯茶给她:“我倒是不知道,岳城还有这些趣事。这件事,如果你乳娘还在世,会替你解答的,可惜了……” 顾轻舟的表情一敛。 提到乳娘的时候,心尖还是会一颤。很疼,也很闷。 “……剩下的信,真不在您手里?”顾轻舟问。 平野夫人道:“我不知此事。” 顾轻舟就不再多言了。 蔡长亭推门而入。 他坐下,对平野夫人道:“夫人,叶督军今天也在这家请客,听闻是宴请军中将领。” 平野夫人神色微变。 叶督军从未到过这间酒楼,这是平野夫人查探过的。 如今,他突然来了,反常则妖,更何况还有顾轻舟和司行霈这样的妖孽,岂能安生? “哦?”平野夫人拖长了声音,“督军到了吗?” “还没有,厨房的人说在准备菜色。”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略有所思,给蔡长亭递了个眼色。 “夫人,我去问问吧,若叶督军也在,打个招呼的礼数不能缺。”蔡长亭说。 平野夫人颔首。 蔡长亭又出去了。 这次,他没有匆忙再进来,而是寻了个地方,密切注意楼下,等着叶督军和他的将领们。 叶督军一来,今天的计划只怕是要泡汤了。 蔡长亭宁愿下次再布置,也不能出错,把自己和夫人置于险地。 他心中有了盘算时,突然街头响起了枪声。 “不好!”蔡长亭大惊,急忙伸头往外面望去。 平野夫人也听到了,心中大震。 她推开了雅间的门。 顾轻舟就跟在她身后。 就在酒楼的旁边,有汽车相撞,然后有人拿着枪射击。 到处混乱。 还有人跑入了酒楼。 在那兵荒马乱中,平野夫人看到了司行霈,他正拎着红玉的胳膊,将她带到了酒楼里。 “长亭。”平野夫人高声喊了句。 长亭倏然从窗口跳入。 顾轻舟吓一跳,之前她都没注意蔡长亭猫身在哪里,就见他利落跳到了平野夫人的脚边。 好似他一直都在。 “……司师座来了,快去接他。”平野夫人道。 “是。”蔡长亭转身下楼。 顾轻舟也想跟着去,却被平野夫人拉住,不许她乱跑:“正乱着呢,你别乱走。” 顾轻舟也反过手,拉住平野夫人的手腕:“夫人,我们到雅间吧,关上门更安全。” 平野夫人说好。 她们俩就暂时藏在雅间。 楼下的动静一直没有停,平野夫人和顾轻舟都侧耳倾听,却没出去。 顾轻舟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繁杂沉重,像是穿了皮靴的军官,要把地板踏破。 然后,雅间的门被推开了。 司行霈阔步走进来,动作麻利将顾轻舟护在身后:“轻舟,我们得先离开。” 平野夫人脸色骤变:“你们先离开?” 司行霈这才转过脸,笑道:“夫人,请您稍等,叶督军有几句话要问您。”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数名扛枪的士兵冲进来,把枪口对准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心中大惊。 这段惊讶过去,她反而平静了,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些士兵只敢拿枪对着她,却不敢上前动手。 直到叶督军进来。 “夫人,你没有受伤吧?”叶督军客气问。 平野夫人打量叶督军,见他也没有受伤,心中稍定,就道:“我一直在雅间,不曾出去,自然是无碍——街上怎么了?” “有人想要刺杀我,突然冲出来,所以闹出了大动静。”叶督军道。 平野夫人的心猛然一提。 这不是她对付司行霈和顾轻舟的计划吗? 第995章 顾轻舟的毒计 叶督军没有跟平野夫人多谈。 说了几句,确定今晚的事跟平野夫人无关,叶督军就让人送她先回去。 “不好意思,打搅了夫人的雅兴,改日请客赔罪。”叶督军道。 他的态度,恭谦有礼。 平野夫人也想赶紧离开。 于是,她下楼乘车回家,又问司机:“长亭呢?” 司机道:“夫人,长亭被叶督军的人扣留住了。” 平野夫人就知道出了大变故。 她此刻也顾不上了,只得先回家去,让人赶紧去查,到底是谁要刺杀叶督军。 她心急如焚,等待了整整四个小时,已经到了深夜,才知道具体的情况。 “刺杀叶督军的,是红玉。当时叶督军和诸位将领都在,叶督军没事,他的四师师长肩膀被打穿。 此事牵连到军方和高级将领,叶督军下令严查此事,故而拷问了红玉。红玉承认了自己受人指使,想要谋杀叶督军。” 平野夫人的手,不受控制发颤。 她心里似激浪,一层层的翻涌,几乎要淹没她,而此刻她的左膀右臂蔡长亭,还被军政府关了起来。 “叶督军的人在酒楼找到了带枪的刺客,他们是长亭的人,所以长亭也被抓起来。 只是,叶督军没有审问长亭,也没有审问那两个人,只是对红玉再三拷问。夫人,要不要去营救长亭?” 平野夫人摆摆手,让这人先出去,再密切关注叶督军的动向。 事情至此,平野夫人就知道自己又上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当。 “刺杀叶督军,是顾轻舟和司行霈谋划的。”平野夫人心知肚明。 红玉刚到平城,司行霈就起了警惕,怀疑是太原府这边的动作,故而和顾轻舟密谋商量。 顾轻舟出一个计策,让他把红玉带到了太原府。 红玉一来,平野夫人和蔡长亭自然就当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顾轻舟伤心欲绝,去找蔡长亭的时候,蔡长亭捡了最刺心的挑拨言语去攻击她,却同时泄露了秘密。 这世上的人,心思比顾轻舟细腻的没几个。 蔡长亭的攻击,让顾轻舟一下子就明白,蔡长亭很清楚顾轻舟和司行霈的难题在哪里,所以这是他做的。 “简直是……”平野夫人想起顾轻舟,喉间就泛出了腥甜。 顾轻舟的毒辣,没领教过就不知其中的痛苦。 阿蘅栽在顾轻舟手里时,顾轻舟那般无动于衷,平野夫人就应该明白,她这个人心黑手狠,不会仁慈的。 “接下来呢?” 平野夫人静坐,默默沉思。 蔡长亭被抓起来,平野夫人失去了帮衬,而红玉又被拷打,明明只是潜伏在顾轻舟和司行霈身边的棋子,却愣是成了刺杀叶督军的刺客。 平野夫人接下来的难题,就是红玉。 “……受伤的是军方将领,而不是叶督军,这就意味着,此事不可能当做私人小事,必然是整个山西军政府的大事。 只要确定红玉的身份,让红玉自己承认自己是保皇党的人,那么保皇党和军政府就会彻底决裂。”平野夫人想。 想到这里,她再次感叹顾轻舟的狠辣。 顾轻舟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能想到平野夫人和蔡长亭要逼迫她。 平野夫人和蔡长亭只是小打小闹,让顾轻舟对司行霈上心,同时转移顾轻舟的注意力,不成想顾轻舟来了一个大的。 “不好!”平野夫人猛然站起来。 蔡长亭也在军政府的监牢里。 “一旦长亭知道红玉被拷问,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杀了红玉灭口。可顾轻舟设了这个计谋,只怕司行霈早已拿到了红玉就是保皇党的伪证。 只要红玉一死,还是死在长亭手里,伪证在死人面前就会变成铁证,红玉真的成了保皇党的人!”平野夫人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平野夫人一开始觉得,顾轻舟这是想要断了她的助力,现在却明白,她这是想要保皇党彻底和山西军政府决裂。 保皇党的人刺杀军政府的高官,军中会怎么想? 其他将领和士兵会怎么想? 只要红玉的身份坐实,肯定就要决裂。一旦决裂,叶督军的暧昧态度再也不能成为庇护,平野夫人就必须离开山西。 然而山西是最重要的军事重地,失去了山西,无法经略南北,大计又要推迟。 平野夫人这会儿急了,冷汗一层层透过来,大喊:“来人,备车!” 她要去找顾轻舟。 此刻的顾轻舟,正在司行霈的院子里,等待他们的客人。 凌晨一点的时候,叶督军来了。 “办妥了,等着收场即可。”叶督军道,“我的四师长说了,多谢司少帅的二十根大黄鱼。” “你问问他,愿意不愿意跟着我,我能给他的更多。”司行霈道。 叶督军就说:“你当心点,我最近的枪容易走火。” 二人唇枪舌剑攻击了一番,佣人就端了宵夜上来。 顾轻舟给叶督军和司行霈布菜。 她也问叶督军:“蔡长亭那边呢?” “他会行动的。”叶督军道。 叶督军派人,放松了蔡长亭那边的警惕,等蔡长亭出手。 “不过,他应该不会出手的。”叶督军道,“蔡长亭很精明。” “为何需要他出手?”司行霈笑道,“再过一个小时,我的人就会杀了红玉,再打昏看守蔡长亭的人,然后逃之夭夭。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反正最后蔡长亭是洗刷不清的。” 叶督军觉得,这次配合司行霈和顾轻舟演戏,动静有点大。 不过,司行霈也承诺了不少的好处。 叶督军问司行霈:“你图什么?” “一个答案。”司行霈道,“我想要知道,我母亲到底是如何去世的。这个世上,平野夫人可能知道,但逼迫或者威胁,她都不会开口。只有让她来求我。” 司行霈早已严刑审问了红玉,让红玉承认自己就是保皇党。 那份口供和手谕,都是实证。等红玉一死,这份实证就没人说她是屈打成招的,故而就是铁证。 所以,红玉必须要死。 顾轻舟猜测到了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目的,所以她先下手为强。 他们想把红玉变成拯救顾轻舟的英雄,顾轻舟就要把红玉变成保皇党的杀手。 这时候,客厅的电话响起。 司行霈去接了。 挂断电话,他告诉顾轻舟和叶督军:“成功了,牢里有点混乱,不过没事,只有红玉一个人死了。” 顾轻舟成功了。 第996章 司夫人的书信 顾轻舟成功了。 她时常会内疚,她明知道现任的司夫人蔡景纾有谋杀司行霈母亲的嫌疑,可她那时候为了报仇,为了在岳城站稳脚跟,那些信都给了司慕和司夫人。 当然,那些信并没有什么重大秘密。 然而后面的信,肯定有,要不然蔡景纾也不会被顾轻舟胁迫了。 这件事,她在跟司行霈相恋的时候,应该及早告诉他。 红玉出现了,顾轻舟跟司行霈说了两次“对不起”。司行霈就搂紧她,再三说不与她相关。 顾轻舟没有信,她原本也没有怀疑平野夫人,还以为是孙家的机密,毕竟蔡景纾是孙家老爷子介绍给司督军的。 直到红玉出现,顾轻舟才知自己想偏了。 平野夫人见过司行霈的母亲,她一直在操控孙家,那些信肯定就在她手里。 她要逼迫平野夫人拿出来。 去求平野夫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一定会把顾轻舟和司行霈利用到极致,榨干他们所有的价值。 只有逼迫。 如今看来,顾轻舟成功了。 红玉一死,平野夫人一定会来求顾轻舟的。 叶督军站起身,说:“今晚睡不成了。你们两口子,也适当消停消停,别在太原府折腾了。你们没来的时候,太原府没这么多事。” “那时候也有,只是在暗地里,您不知道罢了。”司行霈笃定道。 叶督军语塞,一时间竟没法反驳。 司行霈说得不错,任何地方都有污秽,太原府也是俗世,不能例外。 “叶督军,您快去看看吧。”顾轻舟催促他。 叶督军拿了自己的军帽和配枪,出门去了。 他刚刚离开,另一辆汽车就驶入这条街,和叶督军的汽车擦身而过。 是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也瞧见了,心中更明白:这件事需要她亲自收场了。 她停下了汽车,亲自上前按响了门铃。 顾轻舟和司行霈都在客厅里喝咖啡,等待着平野夫人的到来。 “夫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司行霈脸上含笑,一副很绅士的模样,非常做作。 他明明就是个兵痞,一旦他装绅士,他整个言行都是对平野夫人的讽刺。 平野夫人有求于人,只当没看懂,坐下来道:“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的。” 瞥了眼顾轻舟,发现顾轻舟也在看她。葳蕤灯火中,顾轻舟的眉眼格外清晰,眼珠子尤其的黑,黑得渗人。 在这个瞬间,她有点鬼气。 平野夫人就道:“再开几盏灯。” 司行霈起身,把客厅的大水晶灯开了,整个客厅明亮起来,再无之前的阴森可怕,顾轻舟也是很正常漂亮的小姑娘,只是眼珠子很黑很浓郁。 “轻舟,把红玉的认罪书给我。”平野夫人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开口。” 顾轻舟笑了下:“不好意思,夫人,我已经交给了叶督军。” 平野夫人冷笑。 “你给了叶督军,是可以挑拨我和军政府的关系,可你余生怎么面对司行霈?”平野夫人道。 她们说话的时候,只当司行霈不存在,话语却是说给他听的。 平野夫人也知晓顾轻舟的软肋。 顾轻舟曾经利用了那些信。她可以解释说自己没有下文,交给司行霈也没用,可转念一想,这样的解释非常苍白。 那些信,能威胁到司夫人,足以说明了一切,顾轻舟哪怕留下一封给司行霈,司行霈也出师有名。 顾轻舟却没有这样做。 固然司行霈杀了她的师父和乳娘,固然她那时候和司行霈闹翻了,可他们往后要过一辈子。 爱情褪去了颜色,司行霈心中不会有这根刺吗? 当然有! 所以,顾轻舟现在唯一的选择,不是趁机扳倒保皇党,而是给司行霈换一个心安,为她余下半生的婚姻换一张平安符。 “……轻舟,别再跟我玩花哨了,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平野夫人道,“把认罪书给我。” “信呢?”顾轻舟开口。 她说了这句话,交易就达成了。 这件事,是他们联合叶督军做的,结果虽然不错,到底是假的,叶督军也未必愿意现在就和保皇党撕破脸。 顾轻舟的目的,也不是趁机拿下保皇党。 她一开始,就只想要那些信,以及处理掉红玉,不给自己和司行霈添堵。 认罪书她就放在自己的手袋里,故而拿了出来。 她拿出来,平野夫人也拿出很厚的一沓信。 司行霈一直静坐着,此刻他后背略微绷紧。 “给。”平野夫人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一手接过来,另一手将红玉的认罪书递给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看完了,问:“只有这张?” “当然,做交易讲究诚信。”顾轻舟道。 平野夫人又将认罪书看了一遍遍。 这的确是司行霈屈打成招的,可现在红玉死了,没人解释得清。 红玉还真不是保皇党的人,她就是一枚棋子罢了。 平野夫人站起身,道:“告辞了,我还要去接长亭。” 她脸色阴沉着,走了出去。 司行霈则打开了那些信。 信有了年头,信纸很脆弱,上面的字迹有三四成看不见了。 哪怕如此,司行霈也仔细读了起来。 蔡景纾一封封的信,字字句句暗示司行霈的母亲拖了司督军的后腿,又说司督军很苦恼这段婚姻。 没有爱情的婚姻,让司督军吃够了苦头。 但是,司督军绝不会离婚的。 蔡景纾在信里说:为了你和孩子,司炎选择承受痛苦,做个忠义之人。午夜梦回时,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叫他左右为难。 这样的话,通篇都是。 蔡景纾甚至说,司行霈是男孩子,哪怕没了母亲,血和泪也会把他打磨得很坚强,他甚至会得到父亲更大的器重,更有出息。 然后,蔡景纾又说,司行霈的外祖父明明可以自己努力,却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这样很不明智。 如果没了司行霈的母亲,那么他的外祖父就必须自己成就一番事业。 蔡景纾字里行间,暗示司行霈的母亲:只要她死了,对所有人都是好的;如果她活着,让所有人都没了前途。 司行霈的母亲是什么性格,顾轻舟猜测不到。 常年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见识到的险恶是有限的。这些恶毒的攻击,大部分人都承受不住,何况是司行霈母亲那样的旧式闺秀? 她自杀了。 她自杀之后,司督军和蔡景纾却借助了孙家的手,做成他们刚刚相遇的模样,好似是孙老爷子做媒。 其实在那之前,他们就认识了。 顾轻舟虽然很感激司督军给她的父爱,可想到这段往事,也深感司督军的薄情寡义。 司行霈看完,认认真真叠放起来,走到阳台上开始抽烟。 顾轻舟站在他旁边,好几次想要开口,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他现在怎么办? 他一直猜测是司督军和蔡景纾逼死了他母亲,他从小就有这样的猜测,如今全部被证实了。 他会不会回去杀了司督军? 顾轻舟看着他,深夜的月色惨淡,雪茄的烟一丛丛的,只能看清楚他模糊的轮廓。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回神般,发现顾轻舟就默默站在他身边,已经站了很久的样子。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头。他的风氅很大,几乎拖到了顾轻舟的脚面,把她笼罩其中。 暖暖的,却是雪茄的清冽,有他的气息。 “……我外公,他为什么要帮助蔡景纾,我也不知道。孙家倒了之后,顾圭璋把孙家的东西都烧了,现在也寻不到蛛丝马迹。”顾轻舟低声道。 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孙家的外孙女,这是她的坚持。 她的外公,成了帮凶,害死了司行霈的母亲;而司行霈也杀了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 他们俩,似乎隔了很多的血海深仇。 可走到了今天,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盘根错节,这些血海深仇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婚姻。 想到这里,顾轻舟就会觉得,自己跟司行霈一样,都是没心没肺、不忠不孝之人。 “轻舟,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跟孙家没关系。”司行霈终于开口了,声音有点嘶哑,“我回趟南京。” 顾轻舟的心一缩。 她没有阻拦,这是司家的家务事,是顾轻舟存在之前就有的家务事,她不能插手。 可是她的心在发抖。 最终,她搂住了司行霈的腰,低声说:“早去,早回。” 司行霈嗯了声。 他下楼收拾了一通,带着他的信和副官,当即就离开了。 顾轻舟依旧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目送他的汽车慢慢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一点点的,随着灯火泯灭,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楼下的电话响个不停。 顾轻舟彻底看不见了那道车灯,这才下楼去接电话。 电话是叶督军的副官打的。 叶家的副官在电话里说:“司太太,蔡长亭已经放出去了。” “为何?” “红玉出事的时候,蔡长亭在牢里被人打伤了右手,全是血,他没有机会逃离。”副官道。 顾轻舟挂了电话,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蔡长亭是绝不会去杀红玉的,他也早已想到了是陷阱。 所以,他弄伤了自己,把自己摘除出去。 他也成功了。 没有认罪书,叶督军也明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编排的一出戏,故而他和他的四师长拿到了好处,就鸣金收兵了。 蔡长亭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第997章 下次说给你听 蔡长亭回来了。 残雪未消,被月色映照,落在窗棂上的雪光惨白寒冷。 蔡长亭坐在黑暗中,处理自己的右手。 当他的监牢里看守被打晕,那些人把钥匙丢进来就逃走时,蔡长亭知晓自己的危机到了。 他当机立断,把筷子折断前面,用力插入自己的掌心,将自己的手掌钉在墙壁上。 那个瞬间,他疼得差点晕过去。 不过,已经无碍了,他不会再沾染腥膻。 他把伤口里的竹纤一点点挑出来,撕开了皮肉,血滴滴答答的。 他没有点灯,靠着手感去触碰,故而两只手全是血。 他的额头,已经被冷汗布满了。 “这样的苦楚,将来是要归还的,司行霈。”他慢腾腾想着。 他把今天的账,记在司行霈的身上。 手上的伤口清洗完毕,有人敲了敲窗户,然后人声在窗外响起:“夫人让您去见他。” 说得是日语。 蔡长亭应了声,就加快了速度,把手掌包扎好。 平野夫人正在喝茶,瞧见了他右手的纱布,问:“伤得如何?” “小伤。”蔡长亭的语气轻描淡写。 平野夫人道:“注意休养数日,别让伤口感染。要去医院打针,如今的西医很管用,没必要硬扛。” 蔡长亭听着,缓缓点头,并未露出什么。 平野夫人深吸一口气。 那些信,她将来也是有用的,如今全部给了司行霈。 她想起来,也是糟心。 “事情办得如何?”平野夫人问,她希望有点好消息。 “成功了,夫人。”蔡长亭道。 蔡长亭从未轻视顾轻舟,这次红玉只是个遮掩,他们想要挪走顾轻舟全部的注意力和精力,然后也转移司行霈的那些眼线,秘密做一件事。 顾轻舟太过于精明,可她和普通女人一样,当婚姻遇到了难题时,她会全心全意去对付。 所以,顾轻舟虽然怀疑过,却没有太分心。 她也分不出心,她那个时候只想着帮司行霈做成此事,她满心都是司行霈,以及他们的爱情。 “那就好。”平野夫人淡淡舒了口气。她站起身,将腊梅摘下一朵,慢慢在掌心碾碎,感叹说,“险胜,胜得惨烈。” 这次的胜利,差点赔上了蔡长亭,差点和军政府决裂。 若不是监牢正好送过饭,若不是蔡长亭武艺过人能把筷子刺入掌心…… 侥幸! 蔡长亭这次能逃脱,对平野夫人而言是侥幸万分的。 “夫人,您别担心。”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似喃喃,也似轻叹:“长亭,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我当时应该带走轻舟的。 她才是最像我的女儿,并非阿蘅。若是我将她带在身边,也许这会儿我们已经在紫禁城了。” 蔡长亭沉默。 他心中的感觉是复杂的。在满天的血迹和腐烂气息中,他闻到了春天的花香。 顾轻舟是最独特的。 “……她那时候太小了,我又担心她将来容貌不像我。”平野夫人继续道,“一步错,步步错。” 她无力坐在椅子上。 平野夫人在这个瞬间,是心灰意冷的,她觉得自己老了,精力上斗不过顾轻舟,所以才一次次失败。 想要斗赢她,和蔡长亭两个人合谋,才这么险胜一回。 这次的胜利,将来到底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他们也不知道。 “夫人,不是您的错。若说有错,只有一个人的错。”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没有回应。 蔡长亭继续道:“是司行霈。他杀了轻舟的牵绊,让轻舟和我们没了感情的梁桥。两条横沟之后,想要搭建桥横很难,您一直做得很好,是司行霈的决断太狠辣了。” 平野夫人闭了闭眼睛:“可是轻舟原谅了他……” 归根究底,都是司行霈。 司行霈毁了平野夫人牵制顾轻舟的那根线。 每次想起来,平野夫人就恨极了。 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虽然不是平野夫人亲手抚养,她也没给什么钱财,可那到底是她的下人。 她的下人抚养顾轻舟,是她授意的,跟她自己抚养又有什么不同? 可惜! “意外总是会有的,夫人。既然发生了,更改不了,就没必要懊恼。轻舟会回到我们身边的。”蔡长亭道。 他们需要她。 “但愿。”平野夫人道。 一夜未睡,此刻天色迷蒙,已经是早晨了。 平野夫人让蔡长亭休息,她也要睡一会儿。 蔡长亭道:“我去看看轻舟。” 平野夫人点点头。 蔡长亭披了满身的晨曦,在日出时分,到了顾轻舟的院子。 朝阳升起时,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他迎着光,影子修长。 似乎是沾染了早晨的水雾,他头发和眉毛上凝聚了薄霜,阳光下那些薄霜熠熠生辉。 他璀璨又明亮,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佣人瞧见了他,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顾轻舟也没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想着心事。 蔡长亭进来时,她缓缓站起身。笑容一点点在她脸上堆砌,那么刻意而虚假,她道:“你没事吧?” “没事,轻舟,我就是来报个平安的。”蔡长亭道。 他掏出帕子,擦掉了薄霜融化的水珠,面颊有种新生般的晶莹白皙。 他的好皮囊,没有任何瑕疵。 “请坐。”顾轻舟道。 蔡长亭就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说起了昨晚的事。 顾轻舟则在端详他。 蔡长亭说得缓慢,声音清晰有条理,顾轻舟却突然打断他:“我一定疏忽了什么。” 蔡长亭微笑:“疏忽了什么?” 顾轻舟眉头微蹙。 这么大张旗鼓的想要对付她,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顾轻舟从一开始就觉得有遗漏。 然而遗漏在哪里? 蔡长亭这次让她分心得彻底,而且做得滴水不漏。 顾轻舟偶然回想,马有失前蹄,总有一天她也会栽一个大跟头,也许那时候她就是栽在蔡长亭手里。 越是美丽的人,越是恶毒,就像深山的蘑菇,那些鲜艳欲滴的,全是毒性强烈的。 顾轻舟看蔡长亭,每次看到他这张美艳的脸,都胆战心惊。 “……我不知道疏忽了什么。”顾轻舟如实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蔡长亭微笑,道:“你没有任何遗漏,轻舟,你要相信自己。” 顾轻舟慢慢抿了一口茶。 蔡长亭继续道:“你是个很精明的人,别失去信心。” 顾轻舟抬起眼帘,安静看着他。 蔡长亭的笑容很深。 他含笑看着她,问:“是不是也一夜未睡?我走了,你休息一会儿吧。” 顾轻舟嗯了声,起身送客。 她将蔡长亭送到了门口。 蔡长亭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道:“轻舟,我有几句话一直想告诉你,可惜司行霈不在。等下次他回来了,我再说给你听。” “好。”顾轻舟道。 他想要引起她的好奇,顾轻舟却不怎么好奇。 回到汽车里的蔡长亭,沉默独坐。 顾轻舟从头到尾,都没有问一句他的手如何了。 有种烦躁的情绪,在胸腔里慢慢酝酿,最终化为苦涩,缓缓泅开。这涩意来得突然,也是前所未有过,故而蔡长亭愣在那里。 司机问他:“开车吗?” “开车吧。”蔡长亭这才回答。 顾轻舟回到了卧房,想要睡一会儿,可闭上眼睛,心事却一重重堆上来,让她根本无心睡眠。 她独坐在大床上,想着司行霈这会儿应该到南京了吧? 顾轻舟很担心他的处理办法。 一旦闹开了,又是一番风波,然而又不可能无声无息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一连等了三天,顾轻舟才收到了司行霈的电报。 电报很简单,说:我已回平城,勿念。 他暂时回到了平城。 顾轻舟派人去看南京的报纸,想知道可有消息。 司家没有出事,至少司行霈没有当场杀了司夫人。 顾轻舟想问问他是如何处理的,平城那边又有军务,司行霈需得回去一趟,电报又说不清楚。 叶妩和叶姗请她吃饭。 “……司少帅何时回来?”叶妩问。 顾轻舟道:“还有些日子。”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顾轻舟依旧回到了平野四郎那边去住,等待司行霈。 十天之后,司行霈给她发了电报,说自己还有点事,估计要二月下旬才能回到太原府。 顾轻舟除了关心司行霈,就是留心南京的司家。 司督军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至少报纸上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要不要让我父亲派飞机送你回去?”叶妩问顾轻舟。 叶督军的飞行员,全是经过司行霈那边的人训练,已经可以飞长途了。 顾轻舟道:“司行霈有他自己的计划,我等着他就是了。” 叶家的飞机飞行稳定,飞行员过关,叶妩和叶姗姊妹就乘坐飞机去了趟天津。 她们的姨母在天津。 然后,她们还从天津带回来一个人。 她们带回来的人,是她们的姨母表兄,叫石博山。 姊妹俩把这位表兄当亲兄长一样。 顾轻舟也认识石博山,前两次去天津,都见过的。 “顾小姐,好久不见。”他跟顾轻舟打招呼。 “好久不见。”顾轻舟也笑着和他打招呼。 的确是有些日子不见了。 石博山到了太原府之后,就暂时住下了,听闻是想要学开飞机。 与此同时,叶家也终于有了个好消息。 第998章 嫉妒的怒火 叶家终于有了点好消息。 不止叶督军,就是叶姗和叶妩姊妹也高兴。 叶督军的六姨太,终于怀孕了。 顾轻舟说,想要治愈叶督军的病,需得很长时间的用药。 结果,叶督军的身体比顾轻舟预想中更健康,故而三个月后见了成效。 平野夫人和蔡长亭也听说了。 这天,平野四郎也在,四个人一起吃午饭,蔡长亭就说到了此事。 “……叶督军晚来得子,可要送一份厚礼?”蔡长亭问。 平野夫人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笑道:“我是给叶督军治疗了。” 平野夫人道:“那就去恭贺叶督军吧。” 顾轻舟则道:“孩子刚刚怀上,才一个月不到,叶督军只怕不想热闹,要图个吉利嘛。” 都说怀孕前期不稳。 平野夫人深以为然。然后,她就看了眼顾轻舟。 这一眼,有点意味深长。 “轻舟,你跟司行霈多少年了?”平野夫人问。 顾轻舟说:“结婚一年多。” “之前呢?” “之前没有过。”顾轻舟平静道。 平野夫人眼底闪过几分情愫,心想顾轻舟在感情这方面还是很慎重的,可见顾轻舟把前途和未来看得多重要。 她绝不是心一软就什么都交给男人的主儿。 十几岁的女孩子,能对前途把握得如此透彻,平野夫人是佩服她的。 “……那也一年多了。”平野夫人似感叹。 顾轻舟嗯了声。 一年多了,她还没有身孕,免不得要问了。 蔡长亭拿住筷子的左手,略微顿了下。 顾轻舟最近才知道,蔡长亭的左手和右手一样,能开枪、能用筷子、能写字,所以哪只手受伤对他都无影响。 世人认为,伤了右手就没杀伤力。为了迎合这种看法,蔡长亭弄伤了自己的右手,也是仅此而已。 “你和司行霈,可要去医院瞧瞧?”平野夫人又问。 蔡长亭修长的睫毛,轻微一动,又深敛了下去。 他听到顾轻舟道:“已经看过了。” “是什么原因?”平野夫人放下了筷子,带着几分好奇。 “没有原因。”顾轻舟说。 平野夫人微微蹙眉。 是真的没有原因,还是单纯敷衍她?顾轻舟说话办事,有时候叫人恨得牙根痒痒,偏偏寻不到半点错儿。 “没有原因?”平野夫人反问。她这反问中,带着不相信。 “医生是这样说的。”顾轻舟随口道。 他们没有去看过医生,也不想考虑这个问题,这根本不是他们当前的难题。既然平野夫人有兴趣,顾轻舟就配合她的好奇。 医生就是这样说的,你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平野夫人只得叹了口气,放弃了追问。 这顿饭,到底吃的不开心。 平野四郎一直没开口,沉默吃完了,就对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用日语说:“到我的书房来。” 他冷漠站起身,先离开了。 他从来不看顾轻舟,半分善意也不曾有。 平野夫人就起身了。 蔡长亭也跟着站起身,问顾轻舟:“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又不是客人。”顾轻舟笑道,“你先去忙吧,我还没有吃饱呢。” 她果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鹅,慢慢啃了起来。 鹅肉难以嚼动,故而她也腾不出口来说话,蔡长亭这才道:“我先过去了。” 顾轻舟冲他点点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竟是俏皮可爱。 蔡长亭微笑。 等他走后,顾轻舟才吐出那块鹅肉,实在嚼不烂,没办法下咽。 她默默漱口,起身准备回房。 她没有去叶家。 叶妩白天要上学,顾轻舟更是懒得去。 叶家现在很紧张,六姨太也从后院挪到了叶妩的隔壁,饮食起居一律换了人,将六姨太似珍宝一样看护了起来。 顾轻舟受不了这样如临大敌的气氛,就不天天混在那边了。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南京也没有消息。 司行霈没有枪杀司夫人。 而他也一直没来。 终于到了二月下旬,太原府一连数日的好天气变了,下起了薄雨。 一场春雨的洗礼,让气温瞬间回到了严冬。 顾轻舟去了司行霈那边的院子。 二宝不在。 这些日子,二宝几乎是在康家度过的。康家的姑爷朴航双腿残废了之后,就谢绝了所有访客。 大家都能理解,只当朴航心情极差。 换位思考,好好的壮年男人,一双腿没了,心情都不会好,所以其他人没有深想,更没有想过朴航是被康家监禁了。 朴航这七八年卷走的,是康家备用的那一部分钱。 只要康家账目上稍微出现一点问题,而这笔钱又得不到供应时,康家就会一夜之间信誉扫地,从而引发危机。 当危机爆发的时候,所有存钱的人都会来兑现,生怕康家吞了他们的钱,康家又拿不出钱,就彻底毁了。 这件事,若是再迟半年,就真的会发生。 老太爷每每看到那些账目,都后怕极了。 他也派人去抓到了曲三,找到了四成的钱。 朴航也给了保皇党一笔钱,这笔钱占了两成,已经是要不回来了。 剩下还有四成,足够一个庞大家庭一辈子铺张浪费的,必须要找到。 这些事,都是康家的家务,顾轻舟绝不敢插手。 只是,老太爷想起这些事,就对顾轻舟感激涕零,把二宝留在康家教导,已经是许诺将康晗嫁给二宝了。 康家也想知道二宝的人品和性格,虽然他是个瞎子,把他留在身边观察。 顾轻舟明白一个道理: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 既然想要娶弟媳妇,就得伏低做小,听从康家的安排。 “二宝的事有了着落,我也算完成了一件大事。”顾轻舟心中感叹,突然有了点做母亲的心情。 她立在屋檐下,看着春雨在风中倾斜,打湿了小径和栏杆。庭院的树木远看是光秃秃的,近处倒也有点脆嫩新芽。 雨势逐渐转大,风也停了。 无风的时候,暴雨似帘幕般,将天地笼罩其中,地上溅起一整排的水雾,萦绕着,缠绵着。 顾轻舟的视线里,院门被打开了。 一身铁灰色风氅的军官,阔步走了进来,几乎是小跑着上了台阶。 脱下湿透的风氅和军帽,司行霈那张英俊坚毅的脸露出来。 顾轻舟愣了下,然后就扑到了他背上,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一惊。 雨太大了,他只顾躲雨进来,没看到顾轻舟就在走廊上。 一回神,将顾轻舟拽了过来。 视线里的妻子,冻得唇色发白,方才一定是在思念他,所以不知道热冷。 司行霈尚未低头,就见顾轻舟踮起了脚尖,勾住他的脖子。 他个子高大,她踮起脚也没够着他的唇,就双臂用力想要往上攀。 司行霈心中大动,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抱起来。 她终于吻到了他。 还是相同的气息,一点也没有改变,顾轻舟一瞬间热泪盈眶。 佣人辛嫂瞧见了这一幕,立马叮嘱其他佣人,都回到屋里,谁也不许冒头,打搅了师座和太太的亲热。 司行霈的吻,越来越深。 雨似乎更加大了,整个世界都模糊着。 在那模糊的街道上,司行霈进来时的大门留了缝隙,一辆汽车就停在那个缝隙处,正好可以看到走廊上那对夫妻。 他们忘情的拥吻。 蔡长亭坐在车子里,视线偶然模糊,偶然清晰,雨刷不停的来回摆动,将他的心绪搅合的一片狼藉。 他看到了顾轻舟。 顾轻舟的双手,用力攀附着司行霈,她紧紧闭上双目,享受此刻的重逢喜悦。 她在家的时候,穿着月白色的短袄,深墨色的长裙,梳了低髻,宛如低眉顺目的小媳妇。 非常端庄,也非常美丽。 蔡长亭的双手,有点发僵,半晌也不知转动方向盘。 他的眼睛里有火,是炙热的火,燃烧了他的视线,他的心房。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视线里的两个人消失了,他们回到了温暖的房间里,紧紧关上了大门。 什么也看不见了。 蔡长亭这才重新发动汽车,离开了这条街。 他的五感,逐渐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很粗重。 不用力吸气,他就喘不过来。 蔡长亭只感觉每一下的呼吸,都是炙热滚烫,且艰难。 他心中的那团火,烧得太厉害了。 把车子开到了一处僻静的街道,蔡长亭下了车。 雨势越发大了。 雨是冰凉的,似一颗颗的冰砖,砸在人的身上。雨水将他浇得透彻,他还是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燃烧殆尽了。 故而他趴在车门上。 他艰难佝偻了腰,才能抵御内心那一一阵阵激烈的情绪。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他监视司行霈和顾轻舟时,他们在客栈。 他似乎能感受到那窗帘后面的激烈。 那时候的情绪,并不比现在的好。 街上紧闭的店门,突然就开了,一个看似羞涩的小姑娘,拿了一把雨伞给他,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看你的样子,是肠炎发作了吗?” “不是,是心脏。”蔡长亭道。 小姑娘道:“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医院,他们派车来接你?” “医院治不好我。”蔡长亭道。 他抬起脸,一张惨白的面容,被雨水打湿了,更加的谲滟动人。 小姑娘的脸刷得通红,心跳如鼓。 蔡长亭似乎都能听到她的心跳。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和不甘:他总是能得到无数人的爱慕,却偏得不到他想要的。 第999章 看似仁慈的恶毒 蔡长亭湿漉漉坐在汽车里。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他利用过的那些人,然后就想到了顾轻舟。 他辜负了不少的人,故而他如今这幅样子,也是罪有应得。 何时对顾轻舟起了心思? 他不知道,他从未对任何人动心,他有时候搞不明白自己的好胜心和爱慕有什么差别。 他想要赢,赢得女人的芳心。 他不知何时动了情丝,等他终于明白的时候,已然是痛不欲生的痴念了。 “情果是苦的。”他想起了这句谚语。 雨,尚未停歇,屋檐下水滴叮叮当当。 顾轻舟和司行霈躺在软软的被窝里,两人都懒得去洗澡,完事后彼此依偎着抱在一起。 明明是司行霈的耕耘,顾轻舟却感觉累极。 司行霈的手掌,一下下轻轻抚摸着她光洁后背。 “……信我交给了督军。”司行霈道,“督军看完之后,他非常震惊。他说自己在我姆妈去世之前,和蔡景纾只是认识,没有什么接触。” 顾轻舟微讶。 这件事的性质,似乎一下子就变了。 她从前还以为,蔡景纾是司督军追求来的,蔡景纾那时候不情不愿。 不成想,蔡景纾早已知晓了司督军和妻子感情不和,暗地里下拌子,蓄谋已久。 此事颠覆了顾轻舟的看法。 只是,男人到底对女人的了解多么浅薄,才能二十几年没发现? 顾轻舟心中说不出的惶然。 她搂紧了司行霈,将自己贴在他身上,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和安全感。 “如果督军睁只眼闭只眼,你打算怎么办?”顾轻舟问。 司行霈当然不是善待司夫人,也不是善待司督军。 他把此事交给司督军,而非痛快一枪毙了司夫人,因为他想要他们痛苦。 这种痛苦是漫长的,几乎要把他们凌迟而亡。 司督军会经历漫长的煎熬、选择、内疚,余生都别想好过;而司夫人,也会惊恐和担心,一直到死都不能安宁。 顾轻舟觉得,这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 司行霈仍是那个司行霈,他只是把他的善良给了顾轻舟。对待其他人,他一如既往的狠毒。 “不要操心了,轻舟。”司行霈低头,吻了下顾轻舟凉软的发。 顾轻舟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只是想到司督军,想到他为司慕和芳菲去世的悲痛,顾轻舟心头发怯。 司行霈还给司督军和司夫人的,只是他小时候,他和他外祖父母承受的痛苦罢了,所以顾轻舟不能轻飘飘说任何不恰当的话。 她唯有沉默。 她依靠着司行霈,把自己的身子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她只希望,他胸前的那团热血——为了天下统一那团血,不要变凉,不要心灰意冷而改变自己。 “司行霈……”顾轻舟低声喊他。 他嗯了声。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顾轻舟道,“哪怕是下地狱,我也会陪着你的。” 司行霈唇角微翘。 这么久,似乎第一次笑。 “乖。”他又吻了下她的头发,声音里添了点温度。 外面的雨,始终没有停歇,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 顾轻舟在司行霈的怀中沉沉睡去了。 醒过来时,司行霈出去了。 他下午才回来,拎了一盒子蛋糕给顾轻舟,表情已经舒缓了,道:“睡得还好?” “挺好的。”顾轻舟说。 她让佣人去煮了红茶,来配蛋糕吃。 司行霈坐在她身边,随意把沾满泥土的军靴搭在茶几上。 顾轻舟蹙眉:“你讲究一点!” “讲究什么?”司行霈不以为意,“你还敢嫌弃我?” “我嫌弃!”顾轻舟站起身,要去脱了他的靴子,佣人已经拿了拖鞋过来。 司行霈换了鞋,佣人也把茶几擦干净了,顾轻舟就决定,以后不在这边喝茶了,无论如何也要去餐厅。 她起身去吃蛋糕时,司行霈就顺势搂住了她的腰。 他用暧昧的姿势,将她压在沙发上,轻轻撩拨了她额前碎发:“叶督军的六姨太怀孕了,你那药方不错嘛。” 顾轻舟道:“你敢质疑我的医术?” “不敢,果然是好医术。”司行霈道,“轻舟,我嫉妒……” 顾轻舟的心,略微缩了下。 她沉默一瞬,才道:“那我们要不要……” “我们说了,等和平了再生孩子。”司行霈打断她,“不过,我太嫉妒了,你得补偿我。” 说罢,就把顾轻舟扛上了楼。 顾轻舟身子凌空,差点叫出声,顿时就没了好脸色。 她挣扎着说要吃蛋糕。 “别急,蛋糕没长腿,不会跑的。”司行霈含着她的耳垂,口齿不清道。 顾轻舟就感觉自己没活路了,像落入司行霈网里的鱼儿,挣扎全是徒劳。 她任由他折腾。 因为是下午,他精神特别好,折腾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等结束的时候,顾轻舟想去洗手间洗澡,双腿却一个劲儿发软,腰也疼得不行。 司行霈反而精神抖擞。 她又暗骂了他几句,司行霈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他自己去了洗手间,放了满浴缸温暖的水,这才将她抱过去。 “……最近这些日子,那个老巫婆为难你没有?”司行霈问。 他又活过来了。 不提他母亲那件事,他就跟往常一样。 老巫婆,说的是平野夫人。 “没有,她对我很客气。”顾轻舟道,“威胁了我,她也没好处。” 她顿了下,轻轻打起一串水花,对司行霈道,“上次的事,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什么不对劲?”司行霈问。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那么大费周章,不可能只是如此结果,总感觉他们做了什么。”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既然猜测不到,就不要多想。” 他摸了摸顾轻舟的面颊,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如此劳心,都是我照顾得不够好。” 顾轻舟心中暖融融的,比这热水里更暖。 她道:“别胡说,你一直照顾得很好。” 司行霈就感叹。 虽然经历些磨难,她终究是他的。就这一点,老天爷厚待了他,他从那时候就发誓过,要感谢上苍的。 如今,他也不能忘。 他不想太过于极端,失去了上苍的庇护,从而失去了他的轻舟。 屠夫放下了刀,因为一切的积德行善,都是指望将来某一天,上苍能给他的轻舟一个活命的机会。 司行霈勾起了她的下巴,轻轻吻了她一下,说:“你这样说,算是对我的嘉奖了。” 洗了澡,顾轻舟睡了半个小时,下楼时红茶已经煮好了。 外面的雨彻底停了,却隐约是要下雪。 桃花雪是好征兆,今年肯定风调雨顺,故而佣人们都盼望着。 顾轻舟一边吃蛋糕喝茶,一边也祈祷着桃花雪。 然后,叶督军府打电话过来。 “督军安排了晚宴,请司师座携太太赴宴。”副官道。 司行霈懒洋洋问:“没下个请柬吗?” 副官道:“司师座喜欢什么样式的请柬?” 司行霈就觉得索然无味。 他答应去赴宴。 回头见顾轻舟在吃第二块蛋糕,司行霈说:“晚上要去叶家吃饭,少吃一点,免得晚饭吃不下。” 他说这话,像是父亲教导女儿。 顾轻舟还真听话放下了小银勺子。 下午四点半,司行霈就带着顾轻舟出发了,因为他还有点事要跟叶督军说,三两句说不完,他又不想饭后耽误时间。 他还要早早带轻舟回来睡觉。 司行霈自己开车。 车子到了叶督军府时,正好遇到了叶妩放学。 开车送叶妩的,居然是苏鹏——那个长得有点像外国人的苏鹏。 叶妩手里,还抱着一个雪白毛茸茸的小东西,是一只小奶狗。 她爱不释手,跟苏鹏道谢。 “……吃了晚饭再回去?”叶妩问他。 苏鹏道:“不了,婶母和外婆等着我吃饭,我答应了的,一个月也回不来几次家,不能叫她们空等。” “代我向你婶母问好。”叶妩笑道,“谢谢你送的狗。” 苏鹏颔首,转身就上了自己的汽车。 司行霈在车子里,瞧见了这一幕,低声对顾轻舟说:“这个苏鹏会来事。” “对,他非常机灵。”顾轻舟道。 下了车,叶妩就迎了上来,笑着把她的小奶狗给顾轻舟瞧。 “可爱吗?”叶妩问。 顾轻舟道:“可爱。” 她摸了摸小奶狗的头,就想起了她的木兰和暮山。她把它们交给了张辛眉,不知那混账小子可有好好照料它们。 顾轻舟的心思浮动。 叶妩察觉出她不对劲,道:“老师,送给你吧!” “我有宠物的,在上海。”顾轻舟笑道。 叶妩忙问是什么,顾轻舟就告诉她是狼,叶妩吃惊不已。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饭厅。 不成想,康昱居然就坐在饭厅里,瞧见了叶妩手里的小奶狗,康昱脸色微变。 “……我祖父让我过来送礼,我先回去了。”康昱道。 叶妩微愣。 既然坐在了饭厅,说明督军留了他吃饭,怎么又要走? 叶妩把狗递给了佣人,追上前喊住了疾步离开的康昱。 “怎么啦?”叶妩很担心,“你没事吧?” 康昱的脚步却丝毫不停。 叶妩心中一顿,慢慢就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追。 康昱反而自己停下了。 他站到了叶妩面前,声音里全是怒意:“你今天做什么去了?” 第1000章 爱情的负面 康昱看着叶妩,心中所有的怨气蜂拥而上。 他想要她的解释。 “……苏鹏来找我,他外婆要些止疼的西药,军医院的药不能乱拿,否则违反军纪。 他在西医院没有关系,就给了我钱,托我去帮他拿一些。他外婆上了年纪,这点忙我得帮他吧? 我没有要钱,路过医院门口的小摊时,看到一个小女孩子卖狗,穿得穷苦破烂,换了钱去买柴禾和口粮。 天这样冷,小孩子和五只小奶狗都冻得发抖,我就全买了,苏鹏就开车送我到学校,帮我分给了同学,又送我回家。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些,那么你现在知道了吗?”叶妩道。 说罢,叶妩转身就要走。 她心里有点难过。 她想到了司行霈和顾轻舟的婚姻,他们彼此信任。 而康昱,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一直爱耍性子,从前如此,如今还这样。 “阿妩!”康昱急忙抓住了她的袖子。 他的眉眼笼罩了一层薄雾般,漂亮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阿妩,我去学校接你放学,去太早了,就看到你和他回来,又见你手里捧着一只狗,我还以为你们是买宠物去了。”康昱道。 康家的老太爷让康昱送些补品给叶家的六姨太。 康昱拿到了东西,直接去了叶妩的学校,想等叶妩放学。 结果却看到了叶妩和苏鹏从外面回来。 怀里抱着小狗,让叶妩眉开眼笑的,瞧在康昱眼里,就生了无限的愤懑。 他非常忌惮苏鹏。 苏鹏长得像英国人,模样格外不同寻常,康昱担心叶妩沉沦。 叶督军行事,圆滑而世故,想要讨一句痛快话很难;而没有叶督军的首肯,康家肯定不敢贸然登门求娶叶妩。 康昱的处境很糟糕,比苏鹏还要差。 至少苏鹏是叶督军亲自选定的。 正因为如此,康昱才患得患失的,对叶妩也格外珍重。 “七哥,我以后也要交朋友的。”叶妩道,“你得信任我。” 康昱想说什么,却又在喉咙间梗住,没有说出口。 叶妩等待着,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里一阵阵酸涩。 她不想和康昱吵架,也不想他饿肚子回去,故而暂时把苦涩咽了下去,自己先开口了:“吃了饭再走吧?” 总要有个人先开口,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我说了不吃饭,现在回去挺尴尬的。我下次再来吧。”康昱终于说话了。 叶妩说:“你又没跟我父亲告辞,就这样贸然离开,真的像话吗?” 康昱一怔。 他是气糊涂了吗? “是,是的。”他摸了摸鼻子,更加尴尬,反正今天这面子是找不回来了。 他只得跟着叶妩往回走。 到了屋子里,两个人都含笑,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叶督军进来时,就看到满屋子的人,欢声笑语的,心情也大好。 饭后,叶督军留下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话,又让叶妩送送康昱。 叶妩跟着康昱出来。 她陪着他往外走,心中始终寻不到半分的甜蜜,总是莫名其妙不是滋味。 康昱也不说话。 到了大门口,他打开了车门,道:“我先回去了。” 叶妩嗯了声。 看着他的汽车离开,叶妩突然就有点生气,好似心中有团怒火没发泄出来。他怀疑她,并非两三句话就过去了。 叶妩感觉她变得自私了。 爱情美好,但是伴随着它的,还有占有欲、疑心、自私和敏感,这些东西与爱情相生。 康昱就是因为疑心病和占有欲作祟,才那么生气;而叶妩,也格外敏感,似乎受到了羞辱。 爱情把这些负面的情绪都放大了无数遍。 所以康昱不高兴,叶妩也不高兴。 她慢腾腾往回走。 在回廊的尽头,遇到了正要回房的二姐。 叶姗悄声问她:“和康家那孩子吵架了?” “没。”叶妩垂头丧气的。 “看你这个样子,还不如吵一架呢。”叶姗嘟囔道。 叶妩不理她,直接回房了。 而在饭厅的顾轻舟和司行霈,并没有回家,他们陪着叶督军说话。 并不是说六姨太的孩子,而是说起了局势。 “……北平内阁要求裁军,首当其冲就是山西。”这是叶督军的困扰。 这件事喊了好几年,如今慢慢提上了日程。叶督军如果不想开战,就要乖乖听从决定。 “何时开始?”司行霈问。 叶督军道:“先从我的第一师开始,五月就要进行了。” 司行霈掐指算来,说:“来得及。” 他们说起军国大事,也没有回避顾轻舟。 司行霈建议叶督军:“裁军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个时候,你就应该用资本的力量。” “资本?” “往内阁里投入一大笔钱,再挑拨几句,他们自己会把自己整死的。”司行霈道。 叶督军就觉得,司行霈这个人,是个从心里往外坏的主儿。偏他这样的,爱民如子,从来不乱动自己地盘上的兵崽。 也就是这一点,让叶督军没有打消和他来往的念头;而其他方面,司行霈出阴招简直是缺德到家,叶督军不敢恭维。 他一点顾忌也没有。 “我的军政府腾不出那么多钱。”叶督军道。 叶督军最擅长哭穷了。 这也不能怪他。 山西虽然物产丰富,可金融等并非最发达的,故而钱财不是最丰厚的。 这些年赋税倒也合理,叶督军的军政府钱财是有的,却是每一分都是民脂民膏,他要用在刀刃上。 不像江南。 “你能借给我一点吗?”叶督军问他。 司行霈就道:“当然可以,不过我需要抵押。” “什么抵押?” “铁矿。”司行霈道。 说到了这里,接下来的谈判估计就是纯粹的利益分割,顾轻舟觉得她没必要再听下去了,就站起身道:“我去喝点茶。” 她去了偏厅。 司行霈和叶督军的谈话,似乎是越说越深,半个小时也没结束的意思,顾轻舟觉得偏厅有点冷,故而去了叶妩那边。 叶妩正在逗弄她的狗。 佣人做了个小狗窝,还临时做了件狗衣裳,把小狗打扮得动弹不了。 叶妩喂它一块牛肉,心不在焉的,直到肉吃完了,小狗不停舔她的手指,她也没停下来。 第1001章 立场 叶妩很出神,连顾轻舟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想什么呢?”顾轻舟打断了她的思路。 叶妩回神般惊醒,笑道:“老师,您过来了?你们说完了吗?” 顾轻舟说没有。 她又问叶妩:“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叶妩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就是很难过。 然而,为何难过,因何生气,似乎又不值得一提。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纠结之处。 “别给狗穿这么厚,它身上有毛,不会太冷的,放在屋子里就无碍。”顾轻舟寻了个话题。 两人说起了狗。 叶妩买了五只小奶狗,剩下四只都送给了她要好的朋友,包括康昱的胞妹康暖。 正在说话的时候,康暖打电话给叶妩:“明天抱狗到我家里来玩吧,她们都来,让狗儿也热闹热闹。” 康暖这段日子遇到了很多事,心情不好。 叶妩想去陪陪她。 况且,她和康昱还在怄气,叶妩也想知道他可愿意赔罪。 “好,那我明天肯定去。”叶妩道。 挂了电话,叶妩叹了口气。 她心思很重。 就像海绵,被水浸湿了,沉甸甸的,总是有水往外溢。叶妩想要哭,可又不知道为何,故而忍住了。 她真的气康昱了。 康昱那样小气。她都解释了,他仍是半步不让,他还想要什么? 叶妩想不明白。 “老师……” “阿妩,我没怎么谈过恋爱,我跟司行霈的相爱也没什么值得参考的,你别问我应该怎么办。”顾轻舟打断了她的话。 叶妩又叹了口气。 她想了一晚上,决定明天再跟康昱谈谈。 苏鹏是她父亲的兵,将来不可能不见面的,她又没爱过苏鹏,为何还要吃醋呢? 说清楚,就没什么的吧? 叶妩如此想着,翌日带着她的小奶狗,去了康家。 她的同学都来了。 这些都是往日要好的同学,每个人手里的小奶狗都洗了澡,穿了佣人做的漂亮小衣裳,还戴了各种链子或者发卡。 只有叶妩的狗,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洗。 “你这是怎么了?”一位有洁癖的女同学道,“交给我,你先去喝茶。” 又问叶妩,“这狗叫什么?” 叶妩道:“就叫小狗。” “你太敷衍了,回头我帮它取几个名字,你再选一个。”同学道。 说罢,就把狗抱走了。 叶妩坐到了她们中间,低声问康暖:“七哥在家吗?” “在呢。”康暖笑道。 正说着话,康昱进来了。 他看了眼叶妩,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那笑容是真诚的,热情又有点内疚。 他终于服软了。 “阿妩,你能不能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康昱道。 叶妩就站起身。 两个人走到了屋檐下,康昱跟她道歉,说昨天他情绪太糟糕了。 “对不起阿妩。”他拉住了叶妩的手,“我不该惹你生气的……” 叶妩也不想闹脾气,太累人了,她昨晚都没睡好,故而借坡下驴,道:“无妨的。” 然后,有人出来了。 “阿妩,你的狗洗好了,你快过来帮它擦干。”女同学道。 康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问:“你的狗还在?” 叶妩似乎也明白了。 这个瞬间,叶妩的脸色也很难看。 叶妩此刻才懂,她终于知道康昱要什么了:要那只狗消失。 康昱并未消气,因为解释是空泛的,他需要叶妩做出行动。 叶妩应该做的,就是把那只让康昱误会的狗送走。 等康昱没瞧见叶妩的狗时,他心情彻底好转。 “你的狗还在?”康昱的问题,似炸雷在叶妩耳边响起。 她明明说过了,这狗是她自己买的,只因那卖狗的小女孩很可怜,等着钱救命,她一时仁心大发。 哪怕是这样,康昱也容不得吗? “嗯,还在。”叶妩站起身,正面回答他,“我会养着它。既然我买了它,它就是我的责任。” 说罢,她转身就进了房间。 康昱立在那里,脸色煞白。 叶妩的狗已经洗干净了,用一条很大的巾帕包裹着。 打湿了毛发的狗,越发的小,而且很瘦,可怜巴巴趴在巾帕里瑟瑟发抖。 叶妩问她同学:“这样冷的天,它不会冻伤吧?” “你放在壁炉旁边擦,擦干净了再抱出去,不会挨冻的。”同学道。 她们在旁边玩,叶妩坐在壁炉前,她余光瞥见了康昱的身影,他也进来了,坐到了她身边。 叶妩低垂着眼帘,不看他。 康昱看了这狗,瘦而小的,洗湿了不仅丑,还有点可怕,像个小怪物。 他道:“我帮你吧?” 叶妩说:“不用了。一条小狗,不用两个人折腾,白吓坏了它。” 康昱就沉默坐在旁边。 叶妩希望他说点什么,希望他把方才的想法收回去。 可从头到尾,康昱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他不会接纳叶妩的狗。往后的日子,哪怕他和叶妩和好了,他还是不喜欢她的宠物。 叶妩想到这里,心里越发的难受。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找顾轻舟了。 她半下午的跑过来,脸色很难看,隐约是要哭出来,顾轻舟就把她领到了楼上的房间。 佣人端了热茶,顾轻舟才问:“怎么了?” 叶妩把事情说了一遍。 心情原本就很苦,可话说出口,就越发苦涩。 她说着就哭了。 顾轻舟素来没有立场,此刻终于发话了。 “阿妩,爱情很可贵,也很值得付出。可若是在爱情里没了自我,以后的生活也艰难。这件事,你没有错。既然没有错,就要坚持自己。”顾轻舟道。 顾轻舟想一想,假如司行霈陪同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人出门,而且买一条宠物狗回来,自己是否高兴? 她不会有什么想法。 她知道这是司行霈买的,而司行霈看到这条狗,是不会想起那个女人的,仅仅是喜欢狗。 有了这样的明确,折腾和吃醋实在小家子气。 “我需要和他分手吗?”叶妩泪眼婆娑问顾轻舟。 “你想分手?” “如果他一直不肯放过这件事,我会提出分手。”叶妩道,“我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爱情会遇到很多问题,而分手似乎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阿妩,老师还是那句话,立场对的时候,就不要退缩。爱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付出,不是你让步或者服软就能换来和平的。”顾轻舟道。 叶妩把这几句听进去了,她点点头。 在她心中,已经有了主见。 第1002章 买凶杀人 顾轻舟留叶妩吃饭,又留叶妩住宿。 “……晚上我们去看电影。”顾轻舟道,“你家里现在像军营,不如在我这里。” 怀了孕的六姨太搬到了叶妩隔壁,她们的佣人换了一拨,的确有种肃穆威严的架势。 叶妩破涕为笑。 “你在背后编排我们家,我要去跟我父亲告状。”叶妩道。 顾轻舟就按住了她:“我可是你的老师,你敢告我的状,不是翻了天么?” 两个人嬉嬉闹闹的。 叶妩的心情终于好转了很多。 到了黄昏时候,突然又有人来了。这人个子高大极了,顾轻舟需得用力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她回想了下,才记起他的名字。 他叫古南橡,是叶督军手下的团长,叶妩的未婚夫人选之一。 这段日子,苏鹏热络,古南橡倒是没什么踪迹。 不成想,他也来了。 “司太太,我来找三小姐。”他给顾轻舟敬礼,是很标准的叩靴礼,礼貌又有点拘谨。 顾轻舟道:“请进,古团长。” 她让佣人端茶,然后去请了叶妩下楼。 叶妩在楼上喂她的狗吃牛肉汁,这是顾轻舟的秘方,小狗很喜欢,叶妩就舍不得放手。 一半是喂,一半是玩。 “谁?”她也有点诧异。 放下碗,叶妩洗了手下楼,和古南橡四目相对时,她对他很陌生。 只记得那个晚上,就是她第一次和他相见的宴会晚上,他对她很友善,主动说很喜欢她。 一晃,好些日子过去了,他都不怎么登门,叶妩快要忘了他。 她父亲选择的两个人,她都没什么感觉,不会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只想笼统选择一个婚姻。 “好久不见。”叶妩笑容柔和。 古南橡就站起来,说三小姐好,一下子遮住了光线。 “坐。”叶妩忙道。 她率先一步,坐到了沙发上。 她问古南橡的来意。 古南橡道:“好些日子没来见三小姐,过几天天气暖和了,想请三小姐去放风筝。” 这是约会叶妩来了。 她和康昱的事,她父亲还没有正式松口,故而古南橡和苏鹏,还是她的选择之一。 他们可以追求她。 叶妩道:“很抱歉,我不想去。” 她没有找任何荒唐的借口,而是直接把内心的想法告诉了他。 不想去,意味着他的机会很少,他可以现在就放弃。 古南橡不像苏鹏那样圆滑,叶妩对他也多了些真诚。 “……那我能邀请你吃饭看电影吗?”古南橡怔愣了下,问道。 “对不起,我……我也不是很想去。”叶妩道。 古南橡就懂了。 他道:“多谢三小姐直言相告。” “抱歉。” “不不,此事原本就跟三小姐无关,是我自愿的,也是督军给的机会。”古南橡道。 他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转身走了。 他这么一来,叶妩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明媚心情,顿时又被层云覆盖了。 她打算和顾轻舟去看电影,也没了心情,抱起她的狗,对顾轻舟道:“我得回家一趟,有些话要跟我父亲说。” 顾轻舟道:“很着急?” “是。”叶妩道。 顾轻舟就喊了司机,让司机送叶妩回家。 叶妩离开了,顾轻舟让佣人准备晚膳,等司行霈回来。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司行霈十一点多才回来。 他满身的寒气。 “外头这样冷,幸好你没出去,要不然把你冻僵了。”他道。 说罢,他就把冰凉的手伸入被窝,人趴在床上。 顾轻舟看书看得正迷糊,他一来,她就有了精神。 “快去梳洗。”顾轻舟道,“换了衣裳再上来,床上都被你弄脏了。” 司行霈却懒得动。 他就躺在被褥外面,只把手塞到被窝里,问顾轻舟:“叶家那三丫头走了吗?” “走了。”顾轻舟道。 她就把古南橡来的话,告诉了司行霈。 叶妩的情绪今天很脆弱,还没有完全修复好。一点小事,就让她重新陷入混乱里,她回去找她父亲说古南橡和苏鹏的问题去了。 “可惜了。”司行霈道。 他嘴上说可惜,表情里倒也没什么可惜的意味,反而是幸灾乐祸。 “怎么?”顾轻舟问。 “原本还有个八卦告诉她。”司行霈道。 顾轻舟啼笑皆非。 司行霈到了太原府之后,听了无数的八卦,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让顾轻舟错觉他要改行,去做包打听了。 “你就不能听点正经话?”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笑道:“正经话也有,你可要听?” 说罢,他暧昧凑在顾轻舟身边,扬起脸要吻她。 顾轻舟对八卦不太热衷。因司行霈说是八卦,她就没太在意,只是催促司行霈快点去洗漱。 司行霈爬起来。 等他从洗澡间出来,换了浴袍,身上有肥皂干净的气息,顾轻舟才让他上床。 被窝里柔软,又温暖。 司行霈气血充足,他的身子也是暖的,顾轻舟就情不自禁靠近了他。 他们说了好些话,都是随便捡个话题聊。 顾轻舟在这聊天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的上午,司行霈走进来喊顾轻舟起床吃饭。 顾轻舟赖了半天的床。 等她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 早饭吃到一半,叶妩就来了。 她今天气色不错,心情也挺好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她瞧见了饭桌,就问:“你们这是吃早饭还是午饭?” “起晚了,吃的早饭。”顾轻舟道。 叶妩也坐下来,道:“我喝碗粥,早上没吃饱。” 佣人端了粥碗过来。 顾轻舟问她今天有什么打算,叶妩说:“一般周末不是在家,跟老师在一起,就是和暖暖去玩。如今家里待不住了,暖暖那边也不好去了,只得来老师这混日子。” 她叹了口气。 顾轻舟就问她:“要不约了康暖,我们去看电影?昨晚说要去看的。” 一旁沉默的司行霈,淡淡开口道:“康八小姐?她估计没空吧?她今天还等着验货呢。” 这句话没头没尾,别说叶妩了,就是顾轻舟也没听懂。 她稀里糊涂,问:“什么验货?” “康家八小姐买通杀手,要杀掉一个叫刘见阳的人,估计今天要等着收人头,没空陪你们去看电影。你们还是自己去吧,电话费也省了。”司行霈漫不经心道。 顾轻舟和叶妩一起看向了他。 第1003章 不同寻常的司师座 顾轻舟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才想起,昨晚司行霈说,有个八卦要告诉叶妩,可惜叶妩不在,就没说了。 康暖买凶杀人,这就是他的八卦? 这能算八卦吗? 顾轻舟气结,道:“什么时候下手?买通的谁啊?” 司行霈道:“你不是对八卦没兴趣么?” “这是八卦吗?”顾轻舟道,“人命关天的事,你正经一点不行吗?” 她脸板了起来。 叶妩也是一副震惊受怕的模样。 司行霈咕噜噜把一碗米粥端起来喝了,才说:“杀个人而已,别怕,跟你们没关系。” 叶妩终于从震惊里回神,舌头也灵巧了几分,说:“刘见阳不是旁人,是康暖的未婚夫。” “不错嘛,这小妮子!”司行霈听了倒是赞许,“这才是好女儿的做派,自己被欺负了,哭哭啼啼算什么本事?轻舟,不比你差。” 顾轻舟扬起了手里的筷子。 他再敢打岔一句,顾轻舟就要把筷子插到他眼睛里。 完全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叶妩则又是一愣:“司师座,没想到你竟然觉得这样是好做派?我还以为男人听了这些话,都恨得牙痒痒。” “为何要恨?我最看不起自杀或者哭闹的女人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心中不知是什么感想,她眼眸深敛,不看司行霈。 在这个瞬间,司行霈是否也怪他的母亲? 当年为何不去质问,不去讨个说法?若是她去问了司督军,就不会有那样的误会;若是她干脆杀了负心的司督军,司行霈的童年也不会一直活在痛苦里。 母亲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巨大。 他又想起自己对不起轻舟,杀了她的师父和乳娘时,轻舟也不是自杀来对付他,而是联合外人想要杀死他。 他更爱这样的狠辣。 他宁愿他的母亲是个狠辣的女人, 也不想她离开自己。 “……我要去劝劝暖暖。”叶妩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重新把话题扳回来,康暖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康暖买凶杀人的证据,司行霈看来是知道了,迟早军政府也会知道。 叶妩不可惜刘见阳,她只是不想自己的好朋友背负杀人罪而被枪决。 她不想康暖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 哪怕没有被抓,稍微有点蛛丝马迹透出来,康暖就背负杀了刘见阳的骂名,后半辈子也毁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再说了,未婚夫妻是有什么天大的矛盾,需要弄到杀人? 叶妩觉得康暖太冲动了。 不至于赔上自己。 “司师座,能不能劳烦你去阻止那些杀手,至少等我回来?”叶妩焦急道,说着就站起身。 司行霈道:“叶三小姐,别好心办坏事。你知道最令人讨厌的朋友是什么吗?就是多管闲事。” 叶妩道:“不,我得去问问。” “傻缺孩子。”司行霈嘟囔。 叶妩不跟他计较,只是拉了顾轻舟,急得不轻:“老师,我们快走。” 顾轻舟上楼去拿了大衣。 今天是艳阳高照,终于有了点春天的气息,顾轻舟拿了件羊毛格子大衣下楼。 见司行霈正在饭厅,似乎是喝茶看报,她就道:“去帮忙说一声吧。你既然能知道,肯定也能阻拦的,对吧?” “太太发话了,定当从命。”司行霈道。 顾轻舟就和叶妩出门了。 她们俩直接去了康家。 在二楼的回廊上,遇到了康昱。康昱也是要出门的,看到叶妩眼前一亮。 叶妩却没心思和他寒暄,只是点点头,就错身而过,去找康暖了。 她并不是来道歉的。 康昱的心头微沉,没言语。 叶妩走得很快,到了康暖的院子里,却见康暖一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坐立难安的样子。 “阿妩?”她挺吃惊的。 叶妩和顾轻舟进来,把领路的佣人遣出去,越俎代庖对佣人道:“不用倒茶了,不要上来。” 佣人不敢违逆。 康暖心中有鬼,见叶妩如此,她脸色微微发白:叶妩是军政府的小姐,消息灵通,莫不是…… “暖暖,你坐下。”叶妩拉了康暖,问她,“你今天做了什么?” 顾轻舟也在。 康暖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就打算出去,叶妩则道:“没关系的,老师您不要走。” 康暖更是惊愕。 “说啊,你做了什么?”叶妩追问,声音猛然一提。 康暖心知不好,还是狡辩道:“我……我什么也没做啊……阿妩,你这是怎么了……” “我再问你一次!”叶妩气急了,“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去警备厅报案了。” 康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也怕叶妩讹诈她,虽然面无人色了,她还是不肯松口。 直到叶妩把一切都说开。 康暖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眼泪夺眶而出:“警备厅知道了,是不是?是不是失败了?” 叶妩没有说出来。 她只是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为何要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康暖咬唇,只是不停的落泪。 顾轻舟这才想起,上次叶妩也说了,康暖的情绪不好,要留下了陪她。 看来康暖的问题由来已久。 到了要杀人的地步,到底是忍无可忍,还是小孩子的鲁莽? 顾轻舟也觉得,两个人还没有正式结婚,只是未婚夫妻,不会讨厌对方到要他去死的地步吧? 当然,她不了解康暖的未婚夫,这些都是她粗糙的猜测。 “你说啊。”叶妩焦急道。 康暖没说,反而是哇的哭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叶妩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顾轻舟也走上前,两个人左右围着康暖,劝慰着她。 康暖放肆大哭了一场,半晌停下来时,情绪改善了很多。 “我实在不想嫁给刘见阳。可我跟父母说起此事,父亲都要大发雷霆,说我敢悔婚就不认我。”康暖哭道。 顾轻舟道:“想要摆脱一个人,杀了他是最不可取的做法,自己也要承担后果。我乳娘说过,报复最佳的结果,就是双手不沾染任何血腥,甚至完全置身事外。” 康暖怔怔看着顾轻舟。 她也想起了顾轻舟在江南的名声。 从前她没想到请顾轻舟帮忙,因为跟顾轻舟不熟,旁人不会无缘无故帮你作恶。 如今已经事发了,康暖决定抱紧顾轻舟这救命的浮木不撒手。 故而她搂住了顾轻舟的胳膊,哭道:“顾小姐,你救救我,你帮帮我!” 她整个人吊在顾轻舟身上,完全是讹上顾轻舟的打算。 第1004章 恶魔 顾轻舟被康暖缠上了。 自从二宝跟康晗要好之后,顾轻舟时常和康家搅合到一处。 冥冥之中的缘分,难以形容。 顾轻舟在康家逗留了一整天,黄昏时才回到司行霈那边。 正好蔡长亭打电话给她。 “回来住吗?”蔡长亭含笑问她。 他好些日子没有打电话了,也没有来找过她,似乎去忙什么了,又似乎销声匿迹。 如今再出现,虽然只是声音,那般若无其事的温柔,让顾轻舟芒刺在背。 她道:“司行霈过几日就要回去了。等他离开,我再过去,你问问夫人可允许?” “夫人自然允许。”蔡长亭笑道,“轻舟,何时我们一块儿吃饭?” “我们?” “我和你,还有司行霈。上次不就说过了么,我有些话想对你们俩说。”蔡长亭笑道。 顾轻舟心中狐惑,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有话跟司行霈说? 想要劝司行霈加入保皇党,一起颠覆民主共和,恢复帝制么? 顾轻舟心中胡乱想着,笑道:“好,有空一块儿吃饭。不过,这几天我比较忙,等我闲下来打电话给你。” 蔡长亭就说好。 顾轻舟挂了电话,上楼更衣,换了件家常的衣衫,这才下楼。 坐在楼下喝茶时,司行霈终于回来了。 两人吃饭,司行霈烫了一壶黄酒,分给顾轻舟。 顾轻舟用力灌了一口,算是驱寒,剩下的还给司行霈,她喝不习惯。 她说起了康暖的事。 “那个刘见阳,为人实在不怎样。”顾轻舟开头就如此评价。 司行霈道:“你这么轻易下结论?” “我派人去查了,的确如此,刘见阳的人品堪忧。他家和康家关系不错,康家二老爷看重刘家的权势,这才结亲的。”顾轻舟说。 刘见阳的叔叔,如今在北平内阁任官,地位显赫。 “人品堪忧也是他们的事,跟咱们不沾边。”司行霈道,“再喝一口么?” 顾轻舟摇摇头。 司行霈对此事兴趣始终不大,所以顾轻舟也是一边吃饭,一边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跟他叙述。 “去年中秋节的时候,刘见阳和朋友去围猎,邀请了康暖。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居然说康暖血脉低贱,说康暖的父亲和叔伯都是野种。”顾轻舟道。 这个八卦,司行霈也跟顾轻舟说过。 可见识了康老太爷对付女婿,司行霈就了解了康老太爷的性格,传言不可信。 世人仇富,抓住一点小事就以讹传讹。 康家的三位老爷的确不成器,康家的姑奶奶又的确颇有生意头脑,老太爷不拘一格用女儿支撑门庭,就惹来这么多的闲话。 这些闲话,一开始从市井传入酒肆茶楼,再传入各大望族。 司行霈之所以相信,因为告诉这个秘密的人,言之凿凿,俨然就是知晓了内幕。 流言可怕。 “既然想做康家的女婿,这么说话忒没素质。”司行霈又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了一口。 他喝酒的空隙,也给顾轻舟夹菜,顺便点评她的论调。 “可不是吗?原本就有流言蜚语,刘见阳公开这样说,以后康暖就别想在刘见阳的朋友圈子里抬起头。”顾轻舟道。 顾轻舟也觉得,光这一点,那刘见阳就该死。 “康暖受不起,所以就回家跟她父母说,要退婚。她父亲不同意,她就自己跑去了刘家。 她当着刘见阳父母的面,把戒指摘下来还给刘见阳,你知道刘见阳是如何回应她的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哭闹,还是下跪?” “都不是。”顾轻舟道,“刘见阳打了她两巴掌,骂她是不知好歹的贱货。” 司行霈的酒盏,就停在唇边,惊诧从眼底倾泻。 他见识过很多三教九流。 哪怕再不堪的男人,也断乎不会如此轻易动手打女人。 刘见阳如此行事,简直是畜生不如。 “该杀。”司行霈酒也懒得喝了,轻轻把酒杯放下,说,“你也别劝康暖了,让那些人今晚就行动吧。这等畜生,留着祸害谁?” 顾轻舟叹了口气。 司行霈夹了一个虾仁给她,说:“你也别心软,此事跟你没关系。” 顾轻舟放下饭碗,重新打了一碗汤。 她用瓷勺舀汤喝,又对司行霈道:“我也觉得刘家恐怖。当时刘见阳的父母在场,二人竟是唯唯诺诺的,不敢替康暖说句话。” 父母太过于疼爱儿子,导致儿子飞扬跋扈,又有叔父撑腰,他们两口子是管不住了。 “康暖回家,把此事告诉了她父母,她父母去找刘家对峙,刘家父母和刘见阳居然矢口否认。”顾轻舟道。 “果然是龙潭虎穴,嫁过去就是要被打死的。”司行霈说。 刘家不承认,因康暖之前就提过退亲,康家二老爷和二太太只当她是为了退亲而找的借口,诬陷刘家。 他们反而给刘家赔罪。 康暖从那时候起,就知此桩婚姻会是她的葬身之地,故而她想法设法去打听刘见阳的情况,再搜集证据去告诉她的祖父。 刘见阳的朋友都说,刘见阳性格暴烈,为人阴狠。 刘家的佣人,其实都不是正经人,却是刘见阳豢养的走狗。 “刘家请佣人,全是请家族单薄的女人。”有个人偷偷告诉康暖,“那些佣人,进了刘家就出不来了。 你去看看刘家的女佣人,不管结婚没结婚的,谁的丈夫或者父母兄长还在城里?那些女人,有几个生了孩子、怀了身孕的,你知道吗?” 康暖把这席话告诉顾轻舟时,顾轻舟也是惊呆。 如今再告诉司行霈,司行霈眼底就起了狞色。 “就这样的人家,康家都没打听过?”司行霈问。 “刘家是最近几年才发起来的,刘见阳管得又严,那些话没人透出来。”顾轻舟道。 她挺可怜刘家那些女佣人,不知她们可愿意离开。 司行霈道:“他这尚未成亲就想要把康暖当奴隶一样驯服的做法,的确是刚刚发迹不久。” 羞辱康暖,贬低康暖的血脉,殴打她的反抗,这些都是驯服之用。 如果司行霈猜得不错,刘见阳事后肯定赔礼道歉,而且还给了不少的好处。 他问顾轻舟:“是不是这样?” 第1005章 正气 司行霈见识过的事,顾轻舟远远不及。 他问是否如此时,顾轻舟点点头。 “刘见阳的确给康暖赔罪,像换了个人,说自己当时太冲动,太心疼了。他赔罪的时候,极其低声下气,还涕泪纵横,又给康暖买了钻石手链。”顾轻舟道。 稍微没点主见的女人,就会被他软化。 可惜,他看错了康暖。康暖外柔内刚,瞧着不显山露水,实则很有主见。 她挨了那两巴掌,就知道迟早会挨二十巴掌、二百巴掌,甚至会赔上性命。 动手的人,绝不是什么冲动,而是习惯。 刘见阳姿态越低,康暖越是心惊,感觉他为了进一步虐待她,甚至都做得出来。 这种人最可怕了。 康暖从此就对他起了戒心,到处搜罗他的证据。 她可能是活动得太过于频繁,故而刘见阳绑架了她。 他把康暖绑架到他租下的客栈,差点强了她。 康暖叫得太过于厉害,挣扎得又太过于激烈,把床头的暖水壶打了,惊扰了隔壁的客人。 隔壁也是一个很强霸道的客人,说他们太吵闹,是不是刘见阳绑架了良家妇女,非要报警。 刘见阳就气得要打那人。 康暖挣扎得太厉害,如果他敢强了她,她就敢自杀。 刘见阳不想失去这个未婚妻,他从骨子里还没有真正折磨她,是不会放过她的。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怕康暖留下明显的伤痕,所以没有继续。 他仍是绑架了康暖两天,那两天是周一周二,老师打电话到康家,康家就到处找康暖。 康家急坏了,甚至都要报警了。 刘见阳再把康暖送回家,跟康家说:“是暖暖说心情不好,要跟我出去玩几天。” 然后,他又拿了一条巾帕,交给康暖的母亲,说:“我会一辈子对暖暖好的,她和我订婚了,就是我刘家的人。” 那巾帕上有血迹,看着像落红。 康暖的母亲当真了,觉得女儿谈恋爱不顾廉耻,跑出去和男人厮混,还提前陪着未婚夫睡了,劈头盖脸的打她。 康暖的父亲也扇了她一巴掌,说她不要脸,丢康家的人。 只有她哥哥康昱护着她。 康昱说:“暖暖,你不是这样的人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七哥!” 康暖那时候想着,她父母糊涂至斯,连自己女儿的秉性都不知道。她差点死在外头,他们却没发现半分不妥。 他们骂她、打她,和刘见阳又有什么不同? 刘见阳在外头混地痞流氓,她七哥常年外出,若是他知道了,肯定要去跟刘见阳拼命。 七哥不敌刘见阳,也许会被刘见阳杀害,而且还会嫁祸她哥哥。 她父母这样愚昧,到时候会轻信刘见阳的话,说不定还把过错怪在哥哥身上,甚至会把刘见阳领回来当儿子。 如此思量着,康暖就绝不敢告诉她哥哥,怕哥哥遭了刘见阳的暗算,怕康家毁在刘见阳手里。 “暖暖,七哥不相信你如此。你行事磊落,假如你真的喜欢刘见阳,你会承认的。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欺负你?”康昱问。 这么好的哥哥,如此了解她的哥哥,康暖怎舍得害他? 所以,她否认了。 那段时间,康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致。 她担心康家。她的父母似乎又收到了刘见阳给的好处,越发相信他。 她更担心自己。 故而那段时间,康暖郁郁寡欢。叶妩多次跟顾轻舟说,康暖心情不好,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好。 叶妩自己的事也稀里糊涂,却没有康暖那么惨,她哪里想得到,康暖是行走在地狱的边缘? 相似的家庭出身,相似的教育,让叶妩误以为,康暖的忧愁只是跟她一样的儿女情长。 叶妩绝对没想到,康暖遇到了魔鬼。 当康暖把这一切,和盘托出告诉叶妩时,叶妩哭了。 她抱着康暖的肩膀,不停的抽噎:“暖暖,我害怕失去朋友,我做的不好,你不要离开我。” 当时两个女孩子哭得惨烈。 顾轻舟在旁边,鼻子也是酸酸的。她把这些话,都转述给了司行霈。 她道:“我挺欣赏康暖的。遇到那样的事,她只是沉默寡言,而不是大哭大闹要旁人相信她的清白,她保存了自己的信誉。” 如果康暖不冷静,如果康暖似发了疯,她父母一定会提早把她嫁出去。 自从刘见阳说康暖跟他睡了,她父母就觉得这个女儿是烫手山芋,应该及早扔出去。 刘见阳估计也是算准了康暖会闹腾。 不成想,康暖忍下来了。 她知道结果,也知道哭闹无济于事,只是让她的处境更加糟糕。 所以,她还没有毕业,她父母不会提前嫁她,哪怕刘见阳说再多的好话,她父母都坚持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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