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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拿到毕业证。 “是挺厉害的。”司行霈笑道,“轻舟,你是不是遇到这样厉害的女孩子,都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顾轻舟道:“你又变相夸我。” 司行霈是找准了机会就要夸奖顾轻舟的,旁人可能会觉得好笑,顾轻舟却听习惯了。 康暖如此自强,处境又这样危险,她买凶杀人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好办法。 顾轻舟一开始还当她是鲁莽,还说没结婚呢,怎么会有那么深的仇恨,后来听了实情,顾轻舟也觉得这个社会上的丑恶,比她想象中更恶劣。 康暖一个出身富贵的小姐,似温室里的娇花,她能坚持到今天,顾轻舟是敬佩她的。 所以,她决定帮帮康暖。 刘见阳如此恶毒,若他不除,康暖哪怕是脱身了,其他女孩子也要遭殃。以后死在他手里的妻子,只怕不止一位。 那是个变态的人。 “司行霈,我答应了康暖,让康家不沾染半分血腥,处理掉刘见阳。”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暗杀?” “暗杀是不妥的,让他自寻死路,才是最好的办法。”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人心中应该有一团正气。轻舟,你虽然是权贵太太,心中却仍有正气,这很好。去做吧,我支持你。” 顾轻舟就把脸,贴在司行霈的手掌心。 他掌心的温热,似乎能给她力量。有了他作为依靠,顾轻舟就无所畏惧。 第1006章 要挟 顾轻舟记得从前在岳城时,听人说过司行霈,大抵是觉得他恶毒刻薄,没底线。 她一开始也是如此认为。 司行霈做事没有章程,有时候太过于随心所欲,不管旁人能否接受。 顾轻舟也吃过他的苦头。 如今将他这个人在心中掂来覆去一想,他做事有一股子信念支撑着:他憎恨恃强凌弱,他同情弱者。 他有点英雄情结,就是要伸张正义,维护和平。 所以他想要江南江北统一,他想要天下无战事。虽然他对待敌人的手段恶毒了些。 顾轻舟依偎着他,突然道:“司行霈,你人真好。” 司行霈用力一搂她的肩膀:“余生我们就靠相互吹捧过日子了,也挺不错的。” 惹得顾轻舟大笑。 床笫之间的嬉闹,最后都是一番云雨收场。 顾轻舟软绵无力,意识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 第二天,司行霈早早就出门了。他离开的时候,顾轻舟尚未起床。 司行霈亲吻了下她的额头,低声对她说:“今天要去看看叶督军的铁矿,还有钢铁厂,要和他做点生意,估计很晚才回来,也许夜里回不来。” “一切小心。”顾轻舟叮嘱他。 司行霈点点头,又在她的额头亲吻了下,说:“轻舟,对付人渣别手软。” 顾轻舟笑起来。 这是说刘见阳的。 刘见阳若是在外面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司行霈也许对他没那么反感。然而,刘见阳专门找家里的女佣下手,找康暖这等弱女子欺负。 一个人欺凌无法反抗的女子,而且还是那般糜烂的办法,司行霈觉得他还不如蛆。 这种人就应该一脚踩死。 “我知道的。”顾轻舟道,“你去忙。” 司行霈离开之后,顾轻舟才起床。 她刚起来梳洗完毕,叶妩和康暖就到了。 她们俩今天还要去上学,故而结伴同行。 是顾轻舟建议她们,尽可能别请假,照常上下学,只是把她们的狗儿带上,放在她这边。 如此,就有了聚会的借口。 她又在两个女孩子耳边嘀咕几句。 “老师,就都交给你了。”叶妩道。 顾轻舟颔首,催促她们快点去上学,等待她的号令。 简单吃过了早饭,顾轻舟去找了康昱。 康昱有点惊讶。 顾轻舟约了康昱去咖啡馆,康昱只当顾轻舟是替叶妩打抱不平来了,心中怯怯的,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吃醋太小家子气了。 他挂了电话就去了。 先点了咖啡,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愣神。 顾轻舟是一个小时之后出现的,康昱已经喝了两杯咖啡了。 “老师,您请坐。”康昱为顾轻舟拉开了椅子。 顾轻舟只比他大两岁,他对待顾轻舟的态度,却愣是像对待长辈那般客气,让顾轻舟哭笑不得。 待顾轻舟坐稳,他开门见山:“有事么?” 顾轻舟颔首:“当然有事了。” 她就把康暖的事,都告诉了康昱,这也是经过康暖同意的。 康昱一开始听得糊涂,后来心惊肉跳,脸色惨白。 “我就知道!”康昱的牙关一直在打颤,最后忍无可忍站起身,“我要去杀了那厮!” “坐下。”顾轻舟语气闲淡。 康昱却要走。 顾轻舟声音再次一提,说:“坐下,康昱。” 康昱脚步莫名停住。他的手指已经攥成一团,用力捏紧,关节处捏得发白,而脸色更加惨白如纸。 自己的妹妹受到如此威胁和委屈,康昱若是不激动,才是没有血性。 顾轻舟原本对康昱是挺失望的。 可康暖的事一发生,让顾轻舟从另一个角度认识了康昱。 康昱固然太小气、爱吃醋闹脾气,可他脑子清晰,为人善良,还有一颗勇敢赤诚的心。 性格上的缺点,可以慢慢改正,人品上的优点却是难能可贵。 所以,她想要帮帮康昱。 “……你和阿妩的事,你道歉了吗?”顾轻舟问他。 康昱一愣。 他坐立不安,大概是此刻他已经分不出心思去想叶妩了。 他满心都是自己妹妹的悲惨。 若他没发现,康暖真的嫁过去了,只怕不过一年半载就要暴毙。 “我……我回头再说这件事。”康昱道,“老师……” “你得冷静下来,康昱。”顾轻舟道,“不冷静的话,你会毁了这个计划。刘见阳在社会上混得久了,他比你更擅长撒谎,而且会抓住你父母甚至祖父的弱点去撒谎,让他们坚信不疑。 一旦你失去了家里人的信任,此事更加没有回转的余地。暖暖就是因为冷静,才活到了今天。你不如她么?” 康昱一怔。 他深吸几口气。 又灌了一杯咖啡,他的双手还是发抖,脑子却清明了许多。 他问顾轻舟:“老师,你是否有办法?” “有个办法,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忙。”顾轻舟道。 康昱忙问什么办法。 他可以赴汤蹈火。 “首先,你需要承担风险,可能会遭殃。”顾轻舟道。 康昱忙说:“我不怕。” “其次,你要去跟叶妩道歉,并且保证以后有话就直接说,不要都埋在心里等叶妩去猜,猜不对还生气。”顾轻舟又道。 康昱的心中似燃烧了一团火。 这团火很烈,几乎要灼烧他,让他无心儿女情长。 可顾轻舟总是把问题扯到叶妩身上,本末倒置了,让康昱无法理解。 他道:“等这件事结束了……” “不,在这件事开始之前,你需得和解。”顾轻舟道。 这是勒索。 康昱不太明白,难道家长处理孩子的感情问题,都是这样简单粗暴吗? 顾轻舟似乎是要挟。 “……我想知道计划。”康昱道,“我们要怎么做?” 顾轻舟就道:“换个地方说话。” 她把康昱带回了家。 司行霈不在,康昱有点拘谨,顾轻舟就说:“不妨事,我先生知道我今天邀请你——你年纪不大,忌讳倒是不少。” 康昱有点尴尬。 顾轻舟让佣人出去,就跟康昱说起了他们的计划。 等她说完了,康昱就明白,顾轻舟为何非要她跟叶妩道歉了。 康昱道:“不,我不同意。” “没有征求你的同意,你只是前半部分的棋子。”顾轻舟道,“这件事,是我在布局,你明白吗?” 康昱的脸色又白了起来。 第1007章 开导 康昱听完了计划,就明白了顾轻舟的安排。 在这件事里,他和叶妩都要充当棋子的作用,故而他和她都有危险。 为了康暖,也为了康家,叶妩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康昱为自己的无理取闹道个歉,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去了教会学校,想要接叶妩放学。 正如顾轻舟所言,他应该去跟叶妩道歉。 见到了叶妩和康暖,康昱的情绪极其复杂,导致他看上去就像受了委屈似的,他痛苦又心酸。 康暖就明白了。 “七哥,我没事的,我们去吃饭?”康暖道。 康昱点点头。 他邀请她们俩去了一家老式的馆子,楼上的雅间僻静。 他们说话的声音也轻。 等菜全部上齐了,康昱就对小伙计道:“不要再上来了。” 三个人说悄悄话。 康昱只是对康暖说抱歉,自己太迟钝了,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我没有吃苦,七哥,只是害怕而已。”康暖道,“祖父说过,人心有光明的,也有阴暗的。 见识过了,也算是长了一点阅历,我以后再遇到这样的禽兽,就不会害怕的。如今要做的,就是摆脱他。” 父母不相信,他们不能成为依靠;祖父年事已高,又有姑父背叛在先,现在不能拿这种事去刺激他老人家。 所以,他们要靠自己。 他们都是半大的孩子,就连康昱,也不过十九岁。 十几岁的人,见识是有限的,内心更是明亮的,何曾与阴暗争斗过? 他们会害怕,所以顾轻舟替他们统筹。 “有我老师呢,什么都不用怕。”叶妩道。 想到这里,她就想起父亲给她看的那些资料,顾轻舟在江南的丰功伟绩,叶妩全知道。 顾轻舟在他们这个年纪时,就能把恶毒的继母打垮。 和顾轻舟相比,他们实在太过于稚嫩了。 “七哥,我吃好了,先回家,你和阿妩再聊聊。”康暖站起身道。 他们的事说完了。 在这个计划里,叶妩也是其中一部分,任何人的反对都无效。 康昱也没办法了。 “好,让司机开车慢点。”康昱道。 康暖的司机就在楼下,叶妩和康昱在窗口看着康暖上了汽车,这才坐回了雅间里,两个人沉默着。 叶妩只顾喝汤。 她手里的汤勺不停顿,一下下的喝得很用心。 康昱开口了。 “阿妩,对不起。顾小姐跟我说,我性格上有很多缺点,我喜欢生闷气,这点我以后改。 前几天的事,我明知道你没有错,却愣是和你置气。其实,我那时候已经不是气你的狗了,而是气我自己太小气。”康昱道。 叶妩诧异看了眼他。 康昱继续道:“我这个性格,从前没觉得多糟糕,可以后我要跟你过一辈子,我就知道它太坏了,我会改正的。” 叶妩心中滋味莫名。 “你帮了暖暖,我才说这些话的,要不然我还要埋在心里。”康昱的头更低了。 他一分析自己的性格,顿时就觉得这性格实在拙劣得令人发指。 如何养成这样的性格的,他也不知。 他用言语刻薄来遮掩,那时候他总是攻击叶妩,然后自己又生闷气。 一来二去的,他有点回不过来神了。 他都快要忘了,如今他们是相爱了,和从前不同。 他开始反思,除了一腔爱意,他有什么值得阿妩托付终身的?想到这里,就自卑了起来。 他沉默低着头。 手背一凉。 叶妩的手,比他的手凉软,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微笑,笑容恬柔,说:“如果你愿意改正,我会原谅你的。” 康昱就立马回握了她的手。 他低头吻她的时候,心中就想到,爱情其实挺简单的,而叶妩真是这世上最宽容大度的姑娘。 他没道理处不好,只要他时刻谨记,自己不要犯傻即可。 他又有了很多的信心。 倾诉之后,二人之间的芥蒂消除,叶妩也很快乐。 康昱发现,叶妩这时候似乎被一种光笼罩,她明媚又快乐,是那么简单而直接。她的愉悦,来得如此容易。 他喜欢她这样的笑容。 他告诉自己,一辈子都要让叶妩如此开心。 好似经过了一次吵架,两个人对彼此都有了崭新的认识。 叶妩去找顾轻舟,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他很坦诚,对我没有花里胡哨的借口。”叶妩道,“老师,我很喜欢他这样的。” 顾轻舟就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叶妩又道:“老师,每个人都需要开导,而你开导他,正中他的痛处,所以他听进去了。” 顾轻舟道:“这也是他的可取之处。”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叶妩这才告辞回家。 等她一走,顾轻舟就安排人去准备,接下来她需要做些安排。 她自己安心等待着。 司行霈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回来,满身的寒气。 他们去了好几个矿区。 “叶督军没回城,直接在镇子上住下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那你回来干嘛?” “想着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莫名其妙耳根一热。从前刚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没有羞红过脸,突然因为这句话,心中小鹿乱撞。 她感觉自己越发幼稚了。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道:“下次不要这样辛苦了,我会心疼的。” 她殷勤给他准备睡衣,又去放了热水,平常都是他替她做这些事的,她一般都是懒懒躺着。 在他们的婚姻里,司行霈总觉得自己是强者,应该多做些,多疼她一些。 慢慢的,顾轻舟就习惯了。 习惯了司行霈的照顾,习惯了他的体贴。 “我替你擦背吧?”顾轻舟道。 司行霈之前常替她擦背。 “行。”司行霈笑道,又说,“今天贤惠得厉害,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顾轻舟啼笑皆非。 司行霈泡在温热的浴缸里,整个人就放松了。 顾轻舟用巾帕给他擦拭胳膊和肩膀,说起了自己的安排。 她把康昱、叶妩都拖下水了。 “挺好的,这些都是人生的经验,他们经历了就学会了,也不枉你教导他们一场。”司行霈道。 顾轻舟心中微动。 她想起司行霈曾经也这样教导她。 于是,她忍不住亲吻了下他的唇,浴缸边沿有点湿滑,顾轻舟没撑住,只想轻轻吻一下,却整个人跌入水缸里。 司行霈接住了她,一脸笃定道:“我就说嘛,无事献殷勤,肯定是包藏祸心。你想要就直接说啊。” 他灵巧翻身,就把顾轻舟压在浴缸里。 顾轻舟的唇被他封住,一肚子的辩解都没办法说出来,委屈极了。 第1008章 蔡长亭的闷气 顾轻舟没有贤惠的天赋。哪怕一时兴起,想做个好太太,服侍司行霈舒服洗个澡,最后还是以他一场辛苦结尾。 司行霈是真累了,声音轻若不闻:“睡吧,轻舟……今天真乖……” 似哄孩子般摸了摸她的脸,他就进入了梦乡。 顾轻舟对他的好习以为常,偶然也会特别感动。他疼她疼得太过分,多少是把亲情和爱情一股脑儿全给了她,塞得满满当当的。 她的心自然就被塞满了。 她再次起身,想要亲吻他的唇,吻了再去睡觉。 有了这样的心思,她就忍不住了。 她一动,他势必要睁开眼睛,浅淡的睡眠又被她打搅了。 顾轻舟有点不好意思,知晓他睡意一直很浅,心疼之余也说:“没必要这样留心,好好睡觉。” 司行霈真是累坏了,唇角微翘,翘起来的弧度也很小。 他说:“睡吧。” 说着,就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司行霈的睡眠仍是很警惕,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也没觉得不妥。 他完全放松的那段时间,就是他刚刚结婚那几天。 然后就出事了。 有了那样的悲剧,他恢复了从前的机敏。 顾轻舟靠在他怀里,不敢再乱动了,进入了梦乡。 司行霈睡意虽然不深,却睡得时间长。第二天没事,他上午没打算起床。 倒是顾轻舟,难得起了个早。 她早起之后,去了叶督军府。 汽车在门口停稳,旁边就有汽车经过,然后车子也停下来。 车窗摇下,蔡长亭那张精致的脸,就出现在顾轻舟的视线里。 他问:“这么早?” 顾轻舟嗯了声:“来送阿妩上学,我答应过她的。” 蔡长亭下了汽车。 虽然二月了,天气还是很冷,日照温暖得有限,蔡长亭却已换了单薄的风氅,轻盈又潇洒。 “我要去的地方,正好也路过叶妩的学校,我送你们吧。”蔡长亭道。 顾轻舟见他这么凑巧,估计是自己一出门,他就派人盯上了她,特意来等她的。 这般用心良苦,送上门等着顾轻舟,顾轻舟自然要用用他的。 她问:“会不会耽误你的工夫?” “顺路而已。我只是约了朋友喝早茶,看些投机的买卖,不去都没关系。”蔡长亭笑道。 早晨的阳光明媚,筛过树梢落在他的眸子里,他眸光流转,熠熠夺目。 顾轻舟也微笑了下。 他们没有进去,叶妩就出来了。 “长亭先生。”叶妩也和蔡长亭打招呼,态度却是不咸不淡,对蔡长亭有点恶感的样子。 蔡长亭知道,叶妩已经被司行霈收买了,也知道他和顾轻舟的争斗,恨起了他。 叶妩不喜欢他,蔡长亭也就很识趣的不与她多搭讪,只跟顾轻舟闲聊。 车子到了学校门口,叶妩进去了,然后给顾轻舟递了个眼色。 顾轻舟是来看情况的。 这些事,只有她们自己明白,蔡长亭虽然察觉到不妥,却也不知详情。 “老师,你回头来接我放学吧?”叶妩扬起脸问。 顾轻舟道:“一定会来的。” 送完了叶妩,顾轻舟看了看手表,还不到九点,就问蔡长亭:“要去喝早茶吗?” 蔡长亭原本以为,她会将他拒之千里之外,不成想她如此热情亲切。 这肯定是有缘故的。 明知是被利用,蔡长亭在繁复的心绪里,愣是生出几分神往,说:“可以。” “你不是约了朋友?”顾轻舟又问。 蔡长亭道:“买卖上认识的朋友,我到了地方打个电话就是了。” 顾轻舟嗯了声。 他们去了一家早上就开业的茶楼。 这家茶楼在证券行对面,早上经营茶水和各色早点,是最忙碌的。 顾轻舟他们进来的时候,里里外外已经坐满了人。做债券的早上时间很关键,不少人亲自到这边来。 他们坐下时,顾轻舟就看到了刘见阳。 刘见阳不过二十来岁,中等个子,肌肤白皙,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他为人恶劣,外貌却是仪表堂堂,甚至有点书生气。 若单论外貌,很难相信他是个衣冠禽兽。 顾轻舟和蔡长亭在靠窗的桌子坐下,两人叫了茶水和糕点,蔡长亭就问顾轻舟:“你特意来等人?” 他注意到了顾轻舟的目光。 顾轻舟嗯了声:“是的。” “需要我做什么吗?”蔡长亭似笑非笑问她。 在这个瞬间,他隐约是有点生气了。 顾轻舟回眸,笑看他:“咦,不是你非要跟过来的吗?” 蔡长亭一下子就梗住。 不是顾轻舟处心积虑利用他,是他用尽心思跟踪她,她顺势将他带过来而已。 蔡长亭的生气,显得毫无意义。 他只是顿了那么一瞬,就笑起来。他笑得爽朗,故而旁边有人看过来,只怕把他当成了戏子。 这么漂亮的男人,总会叫人产生好感。 刘见阳也看到了。 只是,他并没有走过来,也没有多看,继续喝茶、吃早点。 不管是行事做派,还是外貌表情,刘见阳都是个斯文沉稳的人。 这也就怪不得康暖的父母不信任康暖了。 康暖提出退亲在先,刘见阳发作在后,导致康家二老爷和太太一直以为女儿是为了退亲而诋毁刘见阳的。 刘见阳肯定也明白这一点。 他擅长揣摩人心,这点比普通变态要可怕多了。 顾轻舟一边喝茶,一边扬起手。 刘见阳就看到了她的手腕。 顾轻舟的手腕上,有一串钻石手链,那是刘见阳特意送给康暖的,他表情一怔。 他也没多看。 顾轻舟和蔡长亭喝了片刻的茶,就去了债券所。 他们逗留了一个多小时。 顾轻舟离开的时候,发现有人跟踪她,正是刘见阳。 “那个男的跟踪我们,可要处理掉他?”蔡长亭询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不用了,继续走吧。” 蔡长亭这才明白:“你特意等他来跟踪的?他是谁?” 顾轻舟简单把刘见阳的身份,告诉了蔡长亭,又说他性格诡异,要当心。 他们去了一家咖啡店。 一进门,就看到康暖正和一个人说话。 那人瞧见了顾轻舟,表情收敛,露出难以言喻的错愕。 顾轻舟也惊讶。 第1009章 暗恋者 坐在康暖对面的,竟是金千洋,金家的大少爷。 顾轻舟跟金家的关系,是水深火热的。自从平野夫人宣布了顾轻舟的身份,和保皇党牵扯过密的金家就暂时停止了对付顾轻舟。 他们内心深处,只怕也在蓄积力量,等着把顾轻舟置于死地。 金千洋今年三十岁了,和叶妩的圈子没什么交集。顾轻舟自己不愿意多结交朋友,她的圈子几乎是重合了叶家的,所以她也不太了解金千洋。 顾轻舟给康家兄妹出主意,第一件事是:激怒刘见阳。 这件事里,刘见阳是个气定神闲的狩猎者,他本身长得又具有欺骗性,早已得到了康家上下一致认可。 康暖和康昱年纪不大,长辈当他们是小孩子。小孩子自身的话没什么信誉度,光凭他们告状,是没办法让长辈们重视的。 想要对付刘见阳,首先就要把彼此的信誉拉到相等的地步,让刘见阳失态、失控是第一步。 顾轻舟安排康昱去做一些事,同时也安排了康暖。 她问康暖:“你这样漂亮,可有追求者?” 康暖说:“没有太明确的,但不少人对我有好感,这点我知道。” 顾轻舟就让她发出一点信号,意思是想要做点什么,让对她有好感的人主动站出来帮忙。 康暖照做了。 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想到买一块名贵的玉佩,想要人帮忙。 康暖是放出风声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主动找她要帮忙的,居然是金家的大少爷金千洋。 金千洋结婚了,儿子都五岁了,也有两房姨太太。 他生得倒是英俊,听闻在外面还有其他女朋友。因他在事业上练达,故而外头的男人们对他感情上的烂账就睁只眼闭只眼,负面评价不多。 金千洋跟康暖也有过接触,对方比她大十几岁,康暖也只当是半个长辈。 不成想,金千洋居然暗恋她。 康暖一张圆脸,挺漂亮的,却谈不上多么艳色倾城。她比较可爱的是,眉心有一颗美人痣。 圆脸,又有美人痣,有人说过她像观音跟前的童女。 金千洋就是看上了她这一点。 他很有分寸,对康暖的关心多于骚扰,这方面来说他还不错。 彼此见面时,金千洋很吃惊,顾轻舟也吃惊,康暖从一开始震惊到现在,此刻表情也是怪怪的。 “八妹,我先走了。”金千洋站起身,冲康暖微笑了下,不看顾轻舟。 他不想当场和顾轻舟翻脸。 太原府这些大族,彼此都是有交情的。他们小辈间的称呼,也是捡最亲昵的那一个来。 顾轻舟就时常听到叶妩叫康昱为“七哥”,不带姓氏。 如今金千洋也叫康暖为八妹,也是最平常不过的叫法。 “好,您慢走。”康暖道。 康暖就把金千洋送到了咖啡店门口。 出了咖啡店,康暖本意是礼貌一下。虽然她只是放出风声,金千洋就主动找了她,还是让她感觉不好意思。 金千洋是主动的,可康暖的目的却是利用他。 人家跟她无冤无仇,还对她有一番情谊,康暖利用他的时候,心里是发虚的,又见他变了脸,才送到门口。 她送金千洋出来,倒是满腔的善意和愧疚。 不成想,金千洋却不着急走了,只是邀请她:“哪天有空,我带你去看看玉石?首饰铺子里的玉,最好不要买。不是贵,而是买不到真正的好东西。” 康暖支吾着,没个准话,她又不是真的要买玉。 金千洋却不明白。 他对康暖一番心思,一定要借机表露,哪怕康暖已经订婚了。 他不知内情,只当这次是个机会,好不好的都要把心思告诉她,故而他不肯错过。 他再次邀请,就是不走。 这么拖着,康暖的余光就瞥见了街角的刘见阳。 刘见阳是跟踪顾轻舟来的,他料想顾轻舟肯定认识康暖。 故而康暖和人家坐在咖啡店里,他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康暖热情送人家出来,他也瞧见了。 康暖和金千洋说个不停,快十几分钟也没走,两个人站在门口,似浓情蜜意,刘见阳更加瞧见了。 他眼神阴冷。 康暖做这件事时,内心挺煎熬的。她一边告诉自己:“是金千洋约我的,他自己想要占便宜也说不定。” 一边又想,“可我到底把人家当棋子,如今他又不肯走,会闹起来的吧?” 她的表情挺痛苦的。 金千洋说了半晌,见状就道:“八妹,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说着,就把手放在了康暖的额头,想看看她是否发烧。 他这个举动,是一种试探。 若康暖没太拒绝,就说明有戏;若康暖生气了,他也可以解释说是关怀她,进退都有度。 不成想,他却听到远处一声低喝:“放手!” 金千洋诧异回头,就看到一个人一阵疾风似的奔向了他,然后一拳砸在他的面上,他眼前剧痛,两眼发花,逐渐看不清楚了。 他站立不稳时,又感觉有很重的脚踢在他身上。 金千洋失去了先机,被打晕了。 咖啡店的侍者们跑出来,把发狂的刘见阳拉住,都被刘见阳打了几下。 刘见阳疯了似的打金千洋,回手一巴掌扇在康暖脸上。 康暖被他打得脚步踉跄。 一旁的经理没动手拉架,此刻才震惊,感觉这男人太拙劣,上前就把康暖挡在身后,对刘见阳道:“你怎么打这位小姐?” “我就是要打死她!”刘见阳双目赤红,抬脚就踹经理。 大门口乱成一团,经理和侍者们都跟刘见阳打了起来。 康暖回神般,急匆匆跑远了。 顾轻舟和蔡长亭也瞧见了这一幕。刘见阳打康暖的时候,他们俩才到门口,却被侍者和看热闹的客人挡在后面,没看到。 蔡长亭个子高,瞧见了康暖早已逃走,故而一把拉住了顾轻舟的手,转身从后门离开了。 出了后门,顾轻舟就甩开了蔡长亭的手。 蔡长亭的掌心,似乎还有她肌肤的柔腻。 顾轻舟对他道:“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找康暖。” “我送你。”蔡长亭道,“你们今天是闹什么?总不至于又是对付金家吧?” “不是,我也不知道金千洋居然对康暖有这心思。”顾轻舟道,“这次真没有针对金家。” 蔡长亭自然是不信的,只当顾轻舟全部计划好了。 第1010章 破土而生 康暖这次的一巴掌,挨得很重,而且是左边的脸,当即红肿了。 她想起刘见阳第一次打她,左右两巴掌,也是把她的脸打得红肿了起来。 可那时候她在刘家,刘见阳的父母铁了心要替儿子阻拦,死活拉着康暖不让走,还拿冷毛巾给她敷上。 那两巴掌很疼,却没有重到五指痕迹清晰的地步,又被刘家缠住了大半日,肿消了大半。 她原本就是圆嘟嘟的脸,回家之后跟父母说挨了打,她父母愣是没看出端倪,只见她眼皮哭肿了,就把那些浮肿都算成是她哭过的缘故。 如今却不同了。 刘见阳是在大街上打了她,而且下手极重,她脸上落下痕迹不说,又有路人和咖啡店的人作证,康暖立马跑回了家。 她没有去找父母,而是去了姑姑那边。 整个家里,最有担当的就是姑姑。虽然姑姑最近日子不太好过,却也不会对侄女的难处不管不顾。 姑姑正好在家。 瞧见这样,姑姑先吓了一跳,急忙问:“谁打了你?” 康暖珠泪双抛,就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她和金千洋在咖啡店见面,光明正大,又不是偷偷摸摸的。 他们俩家最近闹僵了些,可那是生意上的断绝,家族中的其他人,并不是完全撕破了脸。 就像长房和金家的四房,私下里还是会有来往的。 金千洋比康暖大十来岁,虽然是同辈,当叔叔也担得起。 如今这世道,已经开化明主了,康暖说破天去也没有理亏。 若刘见阳闹脾气,康芝倒是能理解,可打人就诡异了,而且有点暴烈过头,将来只怕非善茬。 谁能想到呢? “还翻了天吗?”康芝大怒,喊了佣人备车,又对康暖道,“就在这里等着,姑姑去刘家讨个说法。” 康暖想起她父母的态度,再想起姑姑的态度,心中酸涩得厉害,抱住了姑姑的腰:“姑姑,你相信我!” “你从不撒谎的。”康芝道,“从小到大,你没有说过胡话。” 康暖哭得更加厉害。 康芝就去了趟刘家。 刘见阳还没有回来,刘家的老爷太太脸色却不好,他们都有种惧色和忐忑,这神气到好像是被人抓了现行。 康芝擅长察言观色,多年的商场经验,让她一下子就明白:这不是刘见阳第一次打康暖。 如果是第一次,刘家父母会吃惊,难以置信的辩驳,甚至会说出各种理由。 他们没有。 刘家太太说:“姑奶奶,加一门婚姻不容易,我们这就去给亲家赔罪。” “只赔这次的罪吗?”康芝厉色问。 刘家太太立马没了主见,唯唯诺诺说:“要赔的,上几次的都要赔。” 康芝一颗心,顿时就泡在冰水里,整个人冷得牙关打颤。 她侄女还没有嫁过来,就挨了好几次打,若是嫁过来的话…… 看刘家长辈这软弱无能的样子,根本没办法给康暖做主,康芝心惊肉跳。 她立马回了家。 回来不顾其他,她先去找了康暖,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第几次了,他第几次打你了?”康芝着急问。 康暖这时候反而镇定了,生怕自己哭哭啼啼说出来的话,没有信服力。 既然姑姑能接受,她就要全部告诉她。 于是她把刘见阳羞辱她的经过,都告诉了姑姑。 康芝胆战心惊听完了,说:“走,去告诉你父母,给你退婚。” “他们不相信。”康暖道,“姑姑,不值得费这个劲儿。我告诉姑姑,是希望姑姑能帮帮我。” “……除了退婚,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帮你?”康芝还以为,康暖是想委曲求全。 不成想,康暖压低了声音:“还可以除掉他。” 康芝一震。 她诧异看着自己的侄女,圆脸的少女看上去娇憨忠厚,而且软弱可欺,不成想竟是这般果决。 人不可貌相。 康暖道:“姑姑,你能不能帮我?” “要怎么帮?”康芝问。 康暖就把她的想法,都告诉了康芝,请康芝帮个忙。 康芝突然问:“是谁在背后替你出谋划策?” 康暖道:“没有人。” “暖暖,你还找了其他人帮忙吗?”康芝又问。 康暖不想把朋友都拖下水,故而摇摇头。 她哀求姑姑,请姑姑一定要帮忙。 康芝答应了。 故而,康芝带着康暖去了趟二房,见到了二老爷和二太太。 她当着兄嫂的面,说起康暖:“今天我抓到她逃学了,瞧瞧她这脸……” 二太太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自己的闺女,二太太还是很疼孩子的,她相信刘见阳,不过是自以为那女婿不错,她都是为了女儿好,并非要把女儿推入深渊。 康暖在父母面前,没了信誉,她就只能依靠她姑姑了。 “和谁打架了?”二太太焦虑问。 康芝就道:“不是和谁打架,是被人打了。我早上出门,就在咖啡馆门口瞧见了她。 她和金千洋见面,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刘见阳就冲了上前,又打金千洋又打她,你们瞧瞧!” 二老爷震惊,二太太亦然。 夫妻俩都看着女儿,同时问:“你做了什么?” “不管孩子做了什么,这动手打人的习惯可不好吧?你们要不要带着暖暖去刘家问问?她这伤还没好呢,有铁证。”康芝说。 二太太立马道:“走,去刘家。” 她突然之间有点狐惑,之前康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呢? 二老爷却留了个心眼。 康暖一直不说话。 她若是又哭又闹的,二老爷和太太肯定不相信她,此刻她心灰意冷,而且做派完全变了,让两位老人家心中起了猜测。 “这一巴掌,算是我挨过最值得的一巴掌。”康暖在心中想。 她不顾纷乱的父母,自己回房了。 回到了房间,傍晚的时候她七哥悄悄来了。 “如何?”康昱问妹妹。 康暖就说:“家里办妥了。姑姑已经知道了,爹爹一直嫉妒姑姑,出了这样的事,他肯定不肯叫姑姑看笑话,他会去查清楚的。” 就是说,父母那方面,会有进展的。假如他们依旧糊涂,康暖就绝望了。 “七哥,你的事呢?”康暖问。 康昱道:“我晚上还要出去一趟,应该没什么问题。” 晚饭之后,叶妩来了趟顾轻舟的院子。 她和康暖通过了电话,也见到了康昱,就把计划告诉顾轻舟:“今天的一切都很顺利。” 顾轻舟颔首。 她们正说话的时候,门铃响了,康昱走了进来。 康昱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我可能坏事了。”康昱道。 叶妩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第1011章 司行霈的质问 叶妩担心看了眼康昱。 这个计划是顾轻舟制定的,每一步都在算计中。 若一个环节出错,剩下的其他步骤可能会被打乱。 顾轻舟无条件帮助康家,叶妩真怕康昱闯祸,辜负了老师的心血。 “别着急,坐下慢慢说。”顾轻舟道。 康昱坐下,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二月的夜,还是这样冷,跟寒冬腊月没什么区别,刺骨的风一阵阵往身上灌。 康昱浑身像浸在冷水里。 他喝了一杯热茶,这才道:“我打断了刘见阳一条腿。” 顾轻舟让康家兄妹去激怒刘见阳,先让刘见阳露出马脚,康家的大人再出面时,刘见阳心中越发没底,就会越错越多,最终自寻死路。 康暖和追求者见面,是激怒的第一步;康昱派人绑架刘见阳,是激怒的第二步。 顾轻舟只是让康昱绑架刘见阳,不是杀了他。 一旦绑架了被杀,刘见阳的叔叔会查。这些蛛丝马迹,是经不起查的。一旦查到了康家头上,彻底得罪了刘见阳的叔叔,康家前途堪忧。 所以,刘见阳只能自己作死,而不是被杀死。 康昱绑架了他,用黑布罩住了他的头,却见他骂骂咧咧,说话极其难听,康昱就想起暖暖受过的那些委屈,一时间心中愤怒。 年轻人的愤怒,无法自控。 康昱越想越气,就忍不住拿了门栓,使劲打刘见阳。 他也怕打死了刘见阳,故而专门打一条腿,把那条腿都打得转了个弯,隐约是多处骨粉碎了。 只怕接不好。 “……我当时太生气了,出来之后脑子才清楚。老师,现在怎么办?”康昱问。 顾轻舟道:“无妨的。” 她口吻轻松。 康昱立马紧张盯着她,想看看她的表情,到底是认真的还是讥讽的。 顾轻舟的眼仁很黑,故而显得眼波明亮,双眸妩媚。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很安静,表情也随和,没有半分的着急或者生气。 她是认真的。 康昱松了半口气。 “你的目的是激怒他,只要不打死,打断了腿他更加受怒。”顾轻舟道,“也不要过意不去,刘见阳手里的人命可不少。 虽然你妹妹没死在他手里,别人的妹妹却是死了好几位,他们家的女佣人简直连低等妓女也不如,被折磨致死的有好些。” 康昱听到这里,心中又添了悲愤,说:“我应该一刀捅死他!” “那就太招摇了。”顾轻舟说,“好了,你做得不错。善后如何?” “他们都回去了,没留下任何把柄。”康昱道。 帮助康昱去绑架的,都是顾轻舟从岳城带过来的那一批密探,他们身手灵活,而且非常懂得反侦查,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很好。”顾轻舟道,“你是过来接阿妩的,两人一块儿回去吧,都镇定点。” 康昱道是。 叶妩就跟顾轻舟告辞。 看着他们离开了,顾轻舟打了个哈欠,起身上楼去了。 司行霈还在房间里,整理一些文件。 他需得整理妥善,因为过几天他要回平城了。 最近平城没有扩张地盘,都是在搞演习和固防。 司行霈该做的都做过了,如今他在不在都是一样,手下已经培养了一大批干将。 他在为北进做准备。 “要不要一块儿回去?”司行霈问,“我这次还想路过南京,去看看督军。” 他说这话时,口吻温柔,而且带着几分旅游的闲适,顾轻舟却听得毛骨悚然。 他是催命去了。 他把信都交给了司督军和司夫人,就是要折磨他们,让司督军承受极大的痛苦和内疚,让司夫人活在惊恐里,无法安宁。 顾轻舟不敢在这件事上说任何一句话,因为她没有立场。 司行霈的母亲去世了,就是司督军的失察,也因为司夫人的恶毒。 他不仅把信交出去了,他还时不时去晃荡一圈。 司夫人这会儿,只怕天天担心司行霈杀她,也担心司督军杀她。 司琼枝肯定也知道了。 顾轻舟想一想,都感觉南京那批人现在活得水深火热。 司行霈再次去,无非是让他们更加痛苦。 “我不去了。”顾轻舟道,她的声音尽可能不带任何感情,不想让司行霈听出什么误会。 “我得把康家这件事摆平。摆平了此事,二宝和康晗的婚姻就算是定了,康家欠了我极大的人情。”顾轻舟说。 司行霈却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他走过来,高高大大立在顾轻舟面前,挑起了她的下巴,问:“你觉得我过分?” “不。”顾轻舟立马道。 人不能做骑墙派,有时候就需要站队。而站队是需要勇气的。 顾轻舟在和司行霈结婚的时候,就承诺过此生哪怕是下地狱,也要陪同他。 故而她永远站在他这边。 他作恶,她就是帮凶;他杀人,她就是刽子手。 “司行霈,我从不觉得你过分。我对督军的感激之情,比你深厚,我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样子。”顾轻舟道。 这是实话。 司行霈对司督军是没什么特殊感情的,这也是他母亲去世后遗留下来的问题。 和司行霈相比,顾轻舟的感情倒是更重一些。 “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顾轻舟道。 哪怕是刻薄,哪怕是作恶,她也支持,这是她的选择。 司行霈箍住她下颌的手略微放松,顺便再次抬高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亲吻了下。 临睡前,顾轻舟侧躺着,满头青丝铺陈在身后,司行霈就把头搁在她的发间,嗅着她头发里洗发香波留下来的玫瑰清香。 他凑得很近,声音嗡嗡从她发间传出来:“轻舟?” 顾轻舟唔了声。 “我还没有查到司慕和芳菲的死因,可他们到底是死在了我的地盘,我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所以,我打算放过蔡景纾,不亲手杀她,督军也是。”司行霈道,“你觉得呢?” 顾轻舟沉默。 她有点害怕。 若这是试探的话,她回答错了,司行霈就会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司行霈无时无刻不偏袒她,而她却无法真心实意做到这样,她想想也替司行霈寒心。 故而她没有接话。 司行霈却扳过了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又问了句:“你觉得呢?” 第1012章 心软 司行霈对顾轻舟素来是疼爱至极的,也是宽容的。 可此刻,他愣是想闹点脾气。 他的心,一半装着他的理想,一半装着顾轻舟,对待其他人和事,他冷血又残忍。 他自己也知道,只是不在乎而已。 上次回南京,司督军正好是过周末。可能是太忙了,司督军胡子没有刮,又是周末闲散在家,穿着宽松的睡袍。 司督军到底上了年纪,胡子半花白,睡袍让他看上去比平日臃肿些。 那模样,简直像个落魄失志的可怜虫。 司慕和芳菲去世后,司督军的身体大不如从前,精神状态也不好。 司行霈的母亲死了多年,那些比海还深的仇恨,似乎只是心头的执念。等这个执念得到了解答,他好像豁然轻松了。 司督军若还是那么威风八面,他或许要把他折磨致死。 然而,司督军老了,憔悴了,虚弱了,司行霈的心中不是滋味。 他竟有点下不去手了。 司行霈每每想起父亲的白发,想起芳菲就死在平城,他心中总是些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之所以闹脾气,就是他心软了——这心软会辜负他母亲,让她白白惨死。 可他又想到,母亲到底是自杀的,自己一时间想不开。 这样一想,更觉得不孝。 然而,孝道也可以给父亲…… 司行霈这一向不愿意回忆南京的种种,因为这些会让他痛苦。替别人考虑的情绪,司行霈从前没有过。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故而就闹了脾气。 司行霈希望顾轻舟劝劝他,又害怕顾轻舟真开口劝他,可顾轻舟那么乖巧敏锐,她果然沉默——这一点,也让司行霈起了脾气。 总之,他心情很不好,就连他最疼爱的顾轻舟,他也莫名其妙想要她拿出点勇气来,说一两句真心话。 他将头脸埋在顾轻舟的发间,脸贴着她的耳根,轻轻去吻她的耳朵。 “轻舟,你觉得呢?”他又追问。 顾轻舟当时没明白司行霈心中这一圈圈的复杂思绪。 她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起,顾轻舟起床下楼时,走到司行霈书房门口,听到副官在问他:“师座,先去南京,还是先回平城?” 司行霈道:“回平城。” 副官又说:“师座,可以先去趟南京,政府那边还有几个文件要去签署一下,正好再带回平城。” 司行霈却突然发火了:“先回平城,去安排吧!” 副官缄默了,行礼道是。 顾轻舟在这一个瞬间,才醍醐灌顶般,明白他昨晚的异样。 他不想回南京。 他没有试探,也没有开玩笑,他真的想要放过司督军和蔡景纾,却又感觉这么做了对不起他母亲,故而他犹豫不决。 顾轻舟总感觉这件事是个忌讳,不愿意多谈。 此刻她明白了司行霈的心情,就走进了书房。 “下去吃饭吧,早饭做好了。”司行霈随口对顾轻舟道,说着又去整理文件,不怎么看她。 顾轻舟就走到了他身后。 她环住了他。 她的面颊贴在他的后背,尼龙料子的军服有点硬、有点冷,顾轻舟微微打了个冷战。 这么亲昵一抱,司行霈所有的怒气都没了,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托起她的腰,将她抱坐在书桌上,司行霈低头就吻了吻她的唇。 顾轻舟道:“司行霈,放过督军吧?五十曰艾,艾知天命,他已经过了五十岁,可以自称是个‘老人’了。 到了‘老人’这个年龄段,就跨越了种种界限。从前犯下的错,也该被原谅,是不是?” 她抬眸,看着司行霈。 果然,司行霈眼底没有愤怒,而是流光闪动,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很快把这种轻松敛好。 顾轻舟又道:“督军一直很维护我,若不是他帮忙,我当年就没办法在顾公馆立足。若不是督军,我哪有资格和顾家拼?” 她只说司督军。 顾轻舟很清楚,司行霈想要原谅的人,也只是司督军。 不是他觉得司督军的罪孽浅,而是司督军乃其生父。 父亲,总有种特殊的意义,况且这个父亲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顾轻舟也想到了司慕和芳菲。 那是两个活生生的生命,是司督军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可这两条命没了,似斩断了司督军存在的另一种意义,他原本就过得很艰难。 “我们这样不好。”司行霈慢慢道。 顾轻舟不明就里。 司行霈说:“好心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顾轻舟把脸,贴在他的面颊上。 司行霈道:“轻舟,我希望自己积点德。” 他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的话可笑,道,“像我们这样的军阀,想要说积德是在自欺欺人。” 语无伦次的,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心软。 情绪就是这样的,一旦松懈就一泻千里,拦也拦不住。 司行霈已经心软了。 “我们都会改变,想要的东西未必就是正确的。可既然想要了,就去做。”顾轻舟说,“你从前也这样。” 放过司督军,对背负母仇的司行霈来说,未必就是正确的,可他想要原谅的话,也无可厚非。 顾轻舟想起一句儿女情长的话来:很重要的人,已经失去了一个,难道要因那一个的失去,而再失去另一个吗? 司行霈在这个瞬间,似乎也是如此考虑的。 他抱着顾轻舟,心中浮起的,是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 他也做错过事情。 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虽然是保皇党的人,可他们养大了她,他那时候雷厉风行,没考虑顾轻舟的感情。 他做错了,顾轻舟也原谅了他。 “结婚的时候,我就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说,以后要做个好人。”司行霈凑在顾轻舟耳边低喃,“做了好人,老天爷才会善待我的家人。” 于是,他做了决定。 司督军和蔡景纾,就让他们活在自己的罪孽里吧。 司行霈不会杀他们。 至于那些罪孽,甚至恐慌,是否会害死他们,司行霈就不考虑了,他不打算动手了。 这是他最大的仁慈。 他抬起头,对顾轻舟说:“等你处理完这件事,我们一起回平城,我想带着你去给姆妈上柱香。 我要告诉姆妈,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我们都心平气和过日子,请她保佑你,一辈子平安遂顺。” 第1013章 禁忌 顾轻舟原想着清明节回去的。 不单单是要去给婆婆扫墓,还有她的师父、乳娘,司行霈的祖母,甚至司慕和芳菲…… 顾家的墓地,顾轻舟只是派人去,自己并不打算露面。 她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司行霈。 “你回平城吧,等空闲了再来。”顾轻舟道,“清明节的时候来接我。” 司行霈沉吟了下。 他依照原计划,当天下午就离开了太原府,回到了平城。 顾轻舟则去了趟康家。 她没有去找康暖兄妹,而是去看了二宝。 二宝住在康家的外院。 康家有个先生,专门教康家男孩子一些拳脚功夫。功夫很浅薄,仅仅是炼体,让身子强壮些。 二宝也在其中。 他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格外灵敏,故而挥拳撸袖娴熟之极,康家的小孩子想要捉弄他,都失败了。 于是,他们怀疑二宝是装瞎子。 “二宝?”顾轻舟喊了他一声。 二宝就急忙跑过来。 顾轻舟还担心他被台阶绊倒,不成想他娴熟无比的上来了。 她有点诧异,就问二宝:“你现在能瞧见么?” 二宝道:“能。” 顾轻舟又惊又喜,心中一阵阵的荡漾,道:“真的?” 后来姐弟俩坐下,顾轻舟才知道二宝能看到很模糊的轮廓,却没办法看得太清楚。 仅仅是这点轮廓,就足以让二宝像正常人那样行走。 二宝脑子是迟钝的,可五官却是敏锐的,顾轻舟时常觉得,老天爷真的很公平。 顾轻舟问他:“要回去住吗?” 二宝摇摇头:“我喜欢这里,他们家的菜好吃。” 顾轻舟问:“咱们家的菜不好吃吗?” “没有晗晗家的菜好吃。” “为何?” “晗晗说的。”二宝道。 顾轻舟:“……” 她和二宝交谈了一会儿,又去见了康三太太,询问二宝可打扰了康晗上学,康三太太说没有。 顾轻舟又问,可需要她送些东西来,康三太太笑道:“康家什么都有的,司太太。” 顾轻舟这才作罢,自己回家了。 傍晚时分,叶妩再来到了顾轻舟这边,把事情的进展告诉了她。 “刘见阳住到了医院,医生说他的腿伤是有限的,可以接骨。”叶妩道。 康昱那般凶神恶煞,下手其实并没有多重。 他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做不出太恶毒的事。 叶妩有点遗憾:“可惜了。” 顾轻舟拍了下她的肩膀。 刘见阳在医院住了两天,他父母泪眼婆娑,很担心他的腿,刘见阳却坚持要出院。 医生阻拦,刘见阳就骂人,态度非常恶劣。 正好康暖的父母去医院看望他。 瞧见他这模样,康二老爷和太太倒是一怔,从未见过他这般凶恶。 “……暖暖说,你打了她,可是真的?”康二老爷问。 刘见阳又开始痛哭:“我当时情绪不好,只是想打经理,没想到打到了暖暖,我不是有意的。” 说着,他又开始讲述康暖和金千洋的不规矩。 他的描述里,好似康暖和金千洋完全勾搭在了一起,几乎要被他捉奸成双了。 可这件事发生在咖啡店门口,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金千洋又是有妇之夫,康暖绝不会如此。 刘见阳这席话,太欠考虑,反而没什么可信度。 康家二老爷和太太从医院出来,就对刘见阳改观了:“他诬陷暖暖的时候,口下一点也不积德。” 他们两口子又去问了咖啡店的人。 经理就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康暖和金千洋保持着距离,就是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两个人落落大方。 “那位先生吧,年纪不大,跟疯狗一样乱打。”经理鼻青脸肿的,还没有好,摇头说。 康家二老爷和太太就全部明白了。 康暖没有撒谎,刘见阳的确不是个好东西。 “……可是暖暖跟他睡了。”康二太太担忧道,“你说,刘见阳还能改好吗?” “唉,离婚的都有。”这个时候,康二老爷倒是拿出了气魄,“就让暖暖和阿昱一块儿走,都去英国念书。” 康二太太一愣,问:“阿昱也去?叶三小姐怎么办?” 康二老爷狠狠瞪了妻子一眼:“什么叶三小姐?” 话到了这里,似乎触及什么禁忌,康二太太不敢多言了。 他们两口子有了主意,暂时按兵不动。 刘见阳被绑架,到底是康暖叫人打了他,还是金千洋叫人打了他,他一时间也分辨不清楚了。 只是,他不能白吃这个亏。 “一定是康昱下手的,那个怂包!”刘见阳心想。 他不是认准了康昱,而是想先弄死康昱。 康暖这次激怒了他。 康家的二老爷和太太还来问了,很可能会察觉到什么,然后跟他退亲。 “事情闹开了,只得用另一件事转移康家的注意力。”刘见阳想。 他原本也没想过要折磨康暖。 只是,康家主动要巴结他,和他订婚,他就顺势答应了。 既然是他的未婚妻,断乎没有退掉的道理,除非是死。 康暖就等于是他的私人物品。 对待自己的私人奴隶,刘见阳素来以严格来教导,让她乖乖听话。 “……康昱可以先死。等他死了,康家大概是没心思来退亲,也缺少一个儿子。”刘见阳想。 先对付完了康昱,再对付金千洋。 反正他这条腿以后也会留下后遗症,他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于是,一条毒计就在刘见阳脑海中形成了。 与此同时,顾轻舟也知道了刘见阳出院的消息。 她告诉康昱和康暖,以及叶妩:“真正的问题就要来了,我们的计划也要正式开始了。” 康昱掌心捏出了汗。 他知道,他和康暖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接下来就是叶妩。 叶妩要承受很大的危险。 康昱咬唇,心中非常担忧,可他没有说什么泄气的话。 他只是在暗中想,自己这一辈子都要报答叶妩的恩情。 顾轻舟安排好了,只要他们不捣乱,就不会出事的。 “别害怕。”顾轻舟对康昱和康暖道,“这点小事,我和阿妩都能应付,你们别太担心。” 康暖和康昱都点点头,表情却是格外紧张。 第1014章 一箭双雕 刘见阳最近都在跟踪康昱。 他身边有几个能用之人,鸡鸣狗盗之事做惯了,跟踪起来挺轻松的,毕竟康昱就是个普通人,并非军政府的少帅。 跟踪了六七日之后,刘见阳差不多就摸清楚了康昱的底细。 康昱每隔三天,是要出城一趟,去一家孤儿院。 那个孤儿院刘见阳也知道,他还送过孩子去——他家的女佣,有一个生了孩子的日期不对,刘见阳也不知是他的,还是那女人从前的死鬼丈夫的,就干脆把孩子丢了。 反正孩子他有的是。 他送孩子去的孤儿院虽然在城外,却是最大、最完善的。 城里的有钱人,有人领头,为了彰显慈善,纷纷捐钱,故而孤儿院建筑崭新而巍峨。 康家也是捐赠的慈善人家之一。 康昱之所以常去,因为他答应了孤儿院的院长,每个星期要给孩子们上两堂算数课。 “这倒是个机会。”刘见阳想。 打探清楚之后,刘见阳就动手了。 这天下午,刘见阳的人眼瞧着康昱的车子出城了。 他们就埋伏在路旁,等着车子回来。 刘见阳的断腿还没有好,他坐在车子里,双目放出嗜血的光芒,紧紧盯着车窗外。 康昱这次回来却很晚。 天色黑透了,终于有车子经过,恰好就是康昱的。 刘见阳的人立马追了出去。 “少爷,那车子调头了。”刘见阳的佣人焦急喊道。 他们还没有到跟前,康昱的车子突然调头。 刘见阳心中大叫不好,道:“快追上去!” 康昱发现了。 若是今天不能拿下他,后患无穷。康家虽然不能拿他如何,退婚是必然的。而刘见阳还没有得到康暖,他绝不会退亲。 他刘见阳还没吃过亏。 车子猛然加速。 康昱的车子似乎更急。官道上被追得紧了,康昱的车子突然驶上了小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刘见阳道:“快,快追!” 他有三辆车子埋伏的,刘见阳坐乘的打了头阵,也火急火燎的往小径上去,根本不看四周的情况。 康昱的车子,始终就在前方,既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开车的人车技高超。 刘见阳一股脑儿要拿住康昱,就没有多想,只感觉康昱的车子邪门得很。 司机倒是道:“少爷,康昱啥时候这么会开车了?他这样的,倒像是常用车的。” 刘见阳恼怒:“赶紧追,若是丢了他,老子剁了你。” 司机道是。 哪怕是再多的疑惑,现在也不敢说了,只顾踩了油门。 这么追逐下去,人很紧张,就忘记了时间。 不知不觉的,刘见阳已经追了一个多小时,他却毫无知觉。 他仍是没追上康昱。 到了一处田野里,康昱的车子突然往旁边一拐,就没了踪迹。 刘见阳的司机发现,不远处有个木栅栏,已经关紧了。 “少爷,他肯定躲到这里面去了。”司机道。 天色漆黑,刘见阳也没有准备手电筒,全靠自己的眼睛去适应。 栅栏很高,也挺结实的,故而刘见阳想也没想,道:“全部下车,给我翻进去。” 他们果然全部翻进了栅栏。 刚刚走了几步,突然触动了什么,一时间四周亮了灯。 灯光很亮,刺得刘见阳睁不开眼。 在那明亮中,无数的枪哗啦啦上膛,对准了刘见阳和他的随从。 二月的夜,依旧是寒冷。 从外头进来的人,若没有全副武装,几乎要冻僵。 顾轻舟就差点冻僵了。 她是被一个电话吵醒,迷迷糊糊起床的,穿了一件家常短袄就去了叶督军府。 叶督军就坐在外院的大会议厅里。 会议厅很大,门也宽阔,寒风直直往里灌。只开了两盏电灯,灯光却白得厉害,给叶督军的头发和眉毛都凝了一层薄霜般。 叶督军坐在其中,脸色铁青。 顾轻舟也留意到,旁边还站了两个小鸳鸯,正是叶妩和康昱。 “真冷。”顾轻舟揉了揉小手,搭讪着进了客厅。 她伸手摸了下桌上的茶杯。 茶杯是空的,冰凉,顾轻舟悻悻收回了手。 已经是十一点了,她若有若无打了个哈欠。 叶督军的声音响起,冰凉如水,似隐着盛怒:“是你给他们出了主意?” 叶妩的头更低了。 康昱其实挺茫然的,因为他早早就下了汽车,后面的事他没有参与。 “是。”顾轻舟道。 叶督军脸上浮动怒色:“你这不是胡闹么?” 刘见阳翻进去的,是叶督军的军火研究所。 当然,刘见阳没有进入核心,只是刚翻过外围第一道屏障,就被稳稳拦住了。 想要真正进入军火研究所,还需得穿过七八道防线,距离很远。 进入第一道就被阻拦,没有任何的影响,叶督军原本也可以不生气的,可他见到了叶妩,明白顾轻舟把叶妩当诱饵,怒从胆边生。 “督军,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肯定走不了多远就会被发现。”顾轻舟笑道。 她瞥了眼叶妩,又对康昱道,“你们先出去吧。” 叶妩和康昱没敢动,也没敢去看叶督军。 顾轻舟却给叶督军使了个眼色。 叶督军沉吟了下,怒意散了五成,就道:“阿妩,送客。” 让叶妩赶紧把康昱送走。 叶妩心中一喜,父亲不会深究的,故而拉了康昱出来。 康昱还担心,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妩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和老师把刘见阳引到了军火研究所,所以我父亲生气了。” 康昱大惊失色。 顾轻舟和叶督军坐下,依旧没有关门,寒风低掠而过,顾轻舟就像被浸在凉水里。 “督军,上次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跟司行霈提到了,北平内阁的裁军计划吗?我后来去打听,才知道刘见阳的叔叔就是内阁成员之一,是不是?”顾轻舟不停揉搓自己的双手。 叶督军一愣。 顾轻舟继续道:“刘长官的侄儿带着人,私闯军火库,这是想要做什么呢?” 叶督军心中立马就有了主意。 “……这不就是现成的靶子吗?您再用钱,收买几个刘长官的宿敌,攻讦他。旁的不说,内阁要开除这么个人,是不是一番政治动荡? 内阁又动荡了,重新组阁得耗费几个月的时间,裁军计划又要延后了。再说了,新的人进入内阁,是否还愿意裁军?”顾轻舟问。 叶督军眼前发亮,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第1015章 叶督军的未来 叶督军不得不承认,顾轻舟此人颇有鬼才。 他之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司行霈的提议,叶督军还在犹豫,甚至想过从哪里下手,顾轻舟却先觅到了时机。 顾轻舟和司行霈有相似,也有不同。 比如他们两口子都很勇敢,机智狡猾,但也有很明显的不同。 司行霈做事,就好像是推墙,哗啦啦一股脑儿把墙推翻了,压死多少人他都无所谓,只求自己道路平坦。 而顾轻舟做事,更像是路过高高的孤墙,左边危险右边也危险,故而她挑起两头,让两下平衡,再借助这平衡逃生,却不会毁了别人的路,还能顺带替旁人也压出一条路。 她救康暖的同时,就没忘记叶督军。 “不错,不错。”叶督军站起身,连声道,“资本的力量该用上了。” 他心情很不错。 心情一好,他就喊了副官:“上茶。” 于是,副官端了热茶进来。 叶督军早就发现顾轻舟冻得瑟瑟发抖,像一只孤雁。 滚烫的茶捧在手里,她迫不及待喝了一口。 舌尖有点烫,可热度从喉咙滑到胃里,又从掌心涌入,她整个人都舒展了几分。 她忍不住和叶督军说起了天气:“这样冷,简直不像春天,都二月了呢!” 叶督军说:“北方的气候就是如此,春秋二季很短。冬天刚过完,你还没回味过来,就差不多夏天了;等暑热一过,又开始冷了。” “我想家了。”顾轻舟嘟囔。 她想念杨花杏雨的江南。 她也跟叶督军说,江南的春天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她说,阡陌纵横的稻田里,水稻泛出淡淡青草的气息;稻田旁边总有河,河水都是翠碧的,两旁的垂柳娇嫩,是嫩绿色的枝条。 风总是温暖的,宛如柔软的纱幔从面颊滑过。 “我倒是没在南边过春。”叶督军道,“将来若是太平了,我真想去江南瞧瞧。” “好,住在我们家,如何?”顾轻舟问。 “需得大院子。”叶督军道,“要那种白墙墨瓦的大院子。” 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你们江南的园林,修建得最是精致,我要个最精巧的园子,不需要洋建筑,全给我用古式的亭台楼阁。”叶督军又道。 顾轻舟又问他:“玻璃窗要不要?” “玻璃窗还是要的,比纱布窗户透明方便。”叶督军道。 “那就不是完全的古式了。”顾轻舟道。 叶督军觉得她在故意找事,当即表示要变通。 顾轻舟和他说了几句话,彼此心情都不错,这才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就遇到了叶妩。 顾轻舟把整个事情跟叶妩解释了:“督军都提到去江南度假了,已经不生气了。” 叶妩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叶督军抓住了刘见阳,果然开始大做文章。 他听顾轻舟和叶妩说,刘见阳手里只怕有不少人命官司。 叶督军派人去查,居然查到了旧街的一个小楼,一共三层,住着四五个女人,以及七八个孩子。 这些孩子,最大的约莫五六岁,小的还在吃奶,全像刘见阳。 这消息一出,太原府就炸了窝。 “娶姨太太原是平常的,可霸占有丈夫的女佣,逼迫人家生下那么些孩子,就是丑闻了。”叶妩把她听到的流言蜚语,总结了告诉顾轻舟。 太原府众人都惊呆了,纷纷去慰问康家。 “幸好没嫁过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呢?如今闹出来才好,赶紧把婚事退了。” 康暖得到了同情。 康二老爷见退婚是大势所趋,当即登报,跟刘见阳断绝来往,告诉世人。 没人说康家闲话,只说康家明智。 警备厅的人围了刘家,这是叶督军授意的。 刘见阳的叔叔来了太原府,而叶督军却连夜乘坐飞机去了北平。 刘长官想要救出侄儿,军政府的人说刘见阳私闯军政府的军火禁地,依照太原府的军法,是要被枪毙的,断乎不肯放人。 警备厅的人又在人家的随从指认下,找到了好些骸骨,都是女佣人的丈夫或者父兄的。 那些女佣人个个哭天抢地,都要告刘见阳。 刘长官也是目瞪口呆。 叶督军去北平活动,花了大价钱。 刘长官见事情不妙,需得回去做点准备,不成想一回北平时,风向就全变了。 没过几天,顾轻舟就听到叶妩说:“刘见阳的叔叔逃到天津的日本领事馆里,被日本人保护了起来。” “他算政治逃犯了吧?”顾轻舟问。 叶督军道:“的确是政治逃犯。” 刘见阳的叔叔失势了,以后想要东山再起也难。 因他出事,北平的内阁一下子就少了一位,故而一番明争暗斗重新开始了。 “事情很顺利,裁军果然又成了泡影。”叶督军的参谋对他道。 “又能苟延残喘几日。”叶督军叹了口气。 参谋们就道:“督军,咱们也该做点准备。咱们何不自己组建内阁?” 叶督军就想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司行霈,一个是平野夫人。 他想到这两个人的时候,最终认定了司行霈。 和司行霈合作,南北统一,将来也许不必受制于人了。 至于平野夫人——倒行逆施的军阀,是没有好下场的,叶督军不想跟她冒险。 叶督军一边派人秘密留心北平的动向,一边监督处理刘见阳的事。 刘见阳囚禁、玷辱妇人约莫九名,杀死五名男人,两个幼童,犯了天怒人怨的大错;而他又潜入军政府的军火研究所,犯了间谍罪。 依照律法和军法,他都是死罪。 故而军政府给他判了枪决。 枪决那天,康暖和康昱得到了叶督军的特许,可以去校场上观看。 看到刘见阳彻底死了,康暖的眼泪这才涌上来,只感觉彻底天亮了。 他们兄妹俩走出校场,却见到叶妩迎面走过来,笑道:“你们俩跟我来。” 康昱和康暖不明就里。 “去哪?”他们兄妹都问。 叶妩含笑,只是卖关子。 路上,康昱有点担心,问叶妩:“这次的事,可给督军惹麻烦了?” “没有,我父亲反而做成了一件事,挺高兴的。”叶妩笑道。 具体什么事,关乎军事,她也不太清楚,也没问过。 康昱和康暖很有分寸,没有继续问了。 到了叶督军的府门口,康家兄妹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统一的站住了脚,愣是没敢挪动。 第1016章 骑马 叶督军府的门口,跪满了人,黑压压的到处都是。 康昱吓了一跳,问:“怎……怎么回事?” “都是刘家那些佣人的家属,他们过来给督军磕头,感谢督军救了他们的家人。”叶妩笑道。 康暖倏然眼眶一热。 做这件事的时候,她的想法很简单:摆脱刘见阳,永绝后患。 不成想,事情的结果,却不只是她逃离苦海,还有其他人亦然。 她们一定是吃了很多的苦头,所以被解救出来之后,这样诚心又虔诚的过来给叶督军磕头。 康暖的眼泪控制不住。 叶妩抱住了她的肩膀,笑道:“哭什么呢?” “喜极……”康暖哽咽着说,“他们不是跪拜我,可是我很激动。” 她的情绪,一圈圈的荡漾,根本无法平静。 叶妩的心情也很好。 正如叶妩所言,他们其实没做什么特别伟大的事,真正出力的是叶督军。 当然,叶督军也是有他的政治目的。 不管目的是什么,结果是很好的,很多人得益。 康暖还在哭,似乎是停不下来了。 她情绪激动。 他们三个人去了顾轻舟那边。 整个计划,都是顾轻舟在安排。她运筹帷幄,才让此事顺利解决。 大恩不言谢,康暖没有再三道谢,也没有送什么重礼,只是在心中默默牢记顾轻舟的恩情。 康昱亦然。 他们到了顾轻舟这边,却发现顾轻舟家里有客。 蔡长亭豁然在座。 他是来请顾轻舟回平野四郎府邸去住的。 顾轻舟想到,司行霈可能要清明节才来,二宝也不在家,她正要收拾东西。 “很难得碰到这么多人,要不要去骑马?”蔡长亭问。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万里无云,春日的温暖终于透了出来,庭院的树木似一夜间抽出嫩芽。 骑马追风,应该很不错吧? “去吗,三小姐?”蔡长亭转过脸,问叶妩。 叶妩看了眼其他人。 康昱和康暖最近心情都不好,他们俩大概是很想去的,一脸向往;而顾轻舟神色平淡,没有不悦。 叶妩就表态了:“我听老师的。” 顾轻舟也是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骑马也行。” 康昱和康暖真怕顾轻舟不答应,此刻一齐笑开了脸,兄妹俩喜气洋洋,叶妩也挺期盼的。 看着这些孩子,顾轻舟的心情挺好。 蔡长亭领路,他们没有去司行霈的那家跑马场,而是去了另一处。 今天算是开春以来最暖的一天,藏在屋子里的人似乎都活跃了,故而整个跑马场几乎满了。 他们坐在茶楼里喝茶,等了半个小时,才有一块空地给他们。 等待的时候,他们统一换了骑马装。 衣裳都是自己带过来的,叶妩则带了两套,其中一套是顾轻舟的。 顾轻舟头上戴了帽子,长长的头发都笼罩其中;贴身的骑马装,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线。 蔡长亭也换上了。 他是一套定制的黑色骑马装,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只是壮实些。 他看顾轻舟,看着就有话说了:“你怎么这样瘦?” 顾轻舟平日穿旗袍或者长裙,多半是浅色的,而且宽松,蔡长亭也没觉得什么。 如今再瞧她,隐约是一阵风都能吹走。她的腰肢格外纤细,似盈盈一握,明显比叶妩的腰细了一圈。 其实她这样纤细,是非常好看的,蔡长亭欣赏其他女人,也是以曲线来鉴别。 可看到顾轻舟这样,总感觉她太瘦了,太单薄了。 就好像是家长,总希望孩子胖些,健康活泼些,美丑倒是其次。 蔡长亭没想到这一层,他只是觉得她应该滋补,同时觉得:“她可能不适应太原府的生活。” 他遇到顾轻舟的时候,顾轻舟比现在还要瘦。 “……谢谢。”顾轻舟却道。 蔡长亭一愣。 他回神般,自己笑了笑,说:“你也追求苗条美?” “女人都追求。”顾轻舟说,声音清淡,完全是过耳不过心的样子。 蔡长亭就打住了话题。 骑马的时候,他一直跟在顾轻舟身后,目光时不时看她。 叶妩和康昱没留意,康暖倒是瞧见了。 他们骑了两圈,都有点疲倦了,就坐在跑道旁边的凉棚底下喝茶。 康暖悄声问叶妩:“蔡长亭,他是不是喜欢顾小姐?” 女孩子多半都会在意蔡长亭的,康暖也知道他,记得他的名字。 叶妩笑道:“他的表情可做不得数。” “怎么?” “他可以一边含情脉脉,一边笑盈盈捅你一刀。你若是觉得他对我老师不错,就以为他有情,那就太傻了。”叶妩道。 康暖诧异。 康昱也问:“你对他有成见?” “我对他没有成见,这些话也是真的。”叶妩笑道,“蔡长亭是笑面虎,笑容或者温柔,只是他的面具,他可狠毒了。以后有机会,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叶妩素来不诬陷好人,她说的自然是真的。 康暖再看蔡长亭,但见他眼眸深情,一派温柔,想到他可能背后下刀子,康暖有点毛骨悚然。 蔡长亭不知场外这些孩子的想法,只和顾轻舟并肩齐驱,两个人一块儿骑马说话,全不耽误。 “……司行霈什么时候回来?”蔡长亭突然问。 顾轻舟笑道:“清明节吧。” 她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上次你说有话跟我们讲,想说什么?” 蔡长亭道:“是对你们讲,自然要你们都在。” 顾轻舟问:“不能提前告诉我?” “怕你听不懂。”蔡长亭道,“亦或说,你装作听不懂。” 装作听不懂? 顾轻舟知晓他又有阴谋了,一时间心里很烦躁,还不知他又要如何折腾自己两口子。 她想要再次除掉他。 他的背后,无非就是日本军部。 顾轻舟不知他到底牵扯多深,也不知道日本军部的秘密,怕他再次卷土重来。 她忍耐着情绪,道:“那就下次再说吧。” 这个瞬间,顾轻舟很想见见高桥荀——已经回日本的高桥荀。 高桥荀可能什么都知道。 她心中胡乱起了主意,就没有再说话,默默把这一圈跑完,就不肯再上马了。 而蔡长亭,也是略有所思。 他和顾轻舟一样,说完了这一席话后就心事重重的。 第1017章 打狗 骑马之后,顾轻舟回到了平野夫人这边。 她是跟蔡长亭一起回来的。 这天回到家,顾轻舟就听到了平野四郎发脾气。 他素来冷漠寡言,薄情淡恩的样子,谁也不看在眼里,今天却突然发火了,而且火气非常大。 他用日语快速说话。 然而,话却是没什么复杂,几乎都是骂人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平野四郎叽里呱啦的。 顾轻舟学日语的时候,感觉挺好听的;平野夫人和蔡长亭说的,也挺不错;可她听到平野四郎说日语,就特别刺耳。 那地地道道的日语,让她听了格外反感。 她也许是讨厌平野四郎的缘故吧? 仔细想想,平野四郎并没有蔡长亭和平野夫人招人讨厌,因为他不爱说话。顾轻舟对于安静的人,是有好感的。 到底为什么如此讨厌平野四郎,甚至连他的口音都讨厌,顾轻舟也想不明白。 她看了眼蔡长亭。 蔡长亭表情丝毫不变,低声对顾轻舟道:“走吧,我送你回房。” 顾轻舟嗯了声。 二人慢慢往回走。 走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看到两个常用的女佣,正在喂一条狗。 顾轻舟有点诧异。 这两个女佣看上去是平野夫人的,实则被叶妩收买了。 顾轻舟却不是非常信任她们,因为能被叶妩收买,也可以被蔡长亭再反收买。 总之,她一概是很小心翼翼的。 这两个女佣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跟顾轻舟谈不上什么交情,平日里大家都不怎么交谈。 此刻她们却在逗弄一条狗,让顾轻舟不解。 “……这是我娘家妹妹养得狗,她全家搬到天津去了,就把这狗送给了我,我今天来不及回家,带到了府里,等会儿就带回去。”女佣跟顾轻舟解释,还有点忐忑。 顾轻舟没说话,蔡长亭则问了:“它身上有跳蚤吗?” “没有没有,它也是家养的,平日里常给它洗澡。”女佣道。 顾轻舟看了眼女佣,又看了眼蔡长亭,半晌才说:“既然如此,就先拴在屋子里吧。” 女佣高兴道是。 顾轻舟也知道,女佣们都住在倒座的房间里,几个人一间,院子里拥挤不堪。 人来人往的,会吓到这条狗,只怕一夜狂吠,大家都别想睡了。 而顾轻舟这里,空空荡荡的,且她总是不回来,女佣就领了过来,想着凑合一夜,明日她男人就来接了。 不成想,顾轻舟居然回来了。 顾轻舟虽然冷漠,性格却不错,她开口让留下了,女佣感激不尽。 顾轻舟转身,立在瑶阶上,对蔡长亭道:“你先回去吧,夫人那边还需要你。” 蔡长亭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叫人做了给你送过来。” 顾轻舟一瞬间想到了朱嫂做的各种岳城菜。 司行霈也会做…… 不知是馋了,还是想司行霈了,她情绪微落,没滋没味道:“我不太饿,晚上吃米粥就可以了。” 蔡长亭这才离开。 天气很暖,不成想到了黄昏时,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好不容易回升的气温,又开始冷了。 “没事,再熬几天。这场春雨之后,就不会如此寒冷了。”顾轻舟说。 太原府的春天雨水不多,所谓“春雨贵如油”,下过一场,天气就会有点变化。 顾轻舟心怀着这样的期待,慢慢等着春暖花开。 入了夜之后,她早早就睡下了。 可是睡不着。 这不是顾轻舟的问题, 而是那条狗。换了环境不适应,狗不停的吠。 女佣冒雨要把狗牵走。 顾轻舟反正也睡不着,就站起身,对女佣道:“拿些肉给它吃,看看到底是饿了还是其他……” 女佣很感激。 她果然去拿一块生肉。 肉被开水烫过了,半熟不熟的放在一碗米饭里。 女佣将米饭和肉,连带着端给了那狗。 狗果然是饿了,吃完了就消停了,顾轻舟失去了觉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了很多事,就想起司行霈那边有个账目,她想要查一查,好像上个月答应给狗子和四丫兄妹涨月钱,这件事她忘记交代了。 顾轻舟在乡下长大,在她成长的过程中也不阔绰,她很清楚钱财对佣人的意义。 说好了涨钱,又忘记了,这样的东家会失去人心。 顾轻舟挺看好狗子和四丫的,想着将来可以带到平城去用,算是自己的心腹,故而不能耽误了。 所以天刚蒙蒙亮,顾轻舟就起床了。 她穿戴整齐,见外面的春雨已经停了,隐约是要放晴的样子,她也没拿伞,甚至没喊佣人,自己打算去车马房。 那边有她的司机。 顾轻舟的院子到车马房,要经过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的正院,故而她从后花园转。 虽然绕路,却不必一大清早被平野夫人看到。 顾轻舟绕道而行,然后她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背后跟踪她。 天色尚未大亮,到处都是迷蒙的,顾轻舟视线倒也还好。 她往前面回廊处一藏。 等她藏好了,准备去看看身后的人时,一条狗窜到了她面前,就是她院子里那条狗,嗅着她的味道跟上来的。 这狗对顾轻舟不友善,直直的呲牙咧嘴。 顾轻舟心想:“不至于咬我吧?” 她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摸一下狗的脑袋,不成想那狗直直朝她的手张开了利齿。 顾轻舟吓了一跳。 她虽然没有动,狗却跃跃欲试想要扑向她。 不动也不行了。 顾轻舟转身,想从回廊那边绕过去,绕到假山上。 那狗却狂吠一声,直直朝她扑了过来。 顾轻舟一退再退,下过春雨的地上全是泥,泥泞湿滑,顾轻舟光想着躲开狗,却没有留心足下的泥,故而摔倒了。 摔倒的时候,顾轻舟很清晰感觉大腿被什么咯了下。 一开始是很清楚的这种感觉,过了最初那一霎,铺天盖地的疼痛就袭向了她,她想要后退也难,同时那只狗已经用力咬住了她的小腿。 “啊!” 这声惊呼,不是顾轻舟,而是早起扫院子的佣人。 庭院炸开了锅。 顾轻舟没当回事,抓起手边的石块去打狗,不成想狗根本不怕她,跃跃欲试的扑向了她的喉咙。 与此同时,黑影翩然而至。 顾轻舟嗅到了血腥味。 第1018章 犯怒 顾轻舟的左边大腿被一块废弃的铁锹硌了下,很重,都破了层皮,血沁了出来。 这处的伤,破皮流血是小事,硌伤了里面的经脉和骨头,才是最要命的。 很疼。 而左边小腿上,被狗咬了一口,牙印很清晰,也流了不少的血。 狗被蔡长亭一刀捅穿了喉咙。 狗血喷了顾轻舟满头满脸的,故而浓重血腥味到处都是。 他伸手就要抱顾轻舟。 顾轻舟道:“等一下!” 蔡长亭不明就里,怕伤了她,当即手就停在半空。 顾轻舟沉默了一瞬,而后才说:“我站起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走。” 说罢,她挣扎着攀附了蔡长亭的胳膊,想要站起身。 蔡长亭这时候才明白:不想让他抱。 他眼神微动,就没有再动手了,只是稳稳站定,任由她把自己当个木桩。 顾轻舟爬起身,衣裳已经脏乱了,小腿处不停流血,大腿后面才是最剧烈的疼。 她估量了下伤情。 伤得不重,也没骨折。 只是,到底为什么? 她站起身沉默,才对蔡长亭道:“我得去医院打个针。被狗咬了,伤口需得清洗。” 蔡长亭说好,又问:“我背着你?” 顾轻舟说:“我能走。” 她一瘸一拐的,左腿疼得她头晕眼花,血也流了不少。 一大清早的,她到了医院。 来的是一位女医生,她再三询问:“是什么狗?” “家里豢养的狗。” “吃过的野物多吗?”医生又问。 顾轻舟道:“不多,都是自家喂肉,几乎不怎么碰野物。” 医生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日子打些葡萄糖针。” 蔡长亭在旁边听了,怎么都感觉这医生不靠谱,好似是为了推销自家的葡萄糖药一样。 被狗咬了,为什么要打葡萄糖? 他也问了:“能不能不打?” “不要省这个钱,自己身体好,就不怕狗嘴里的毒。葡萄糖能强身健体。”医生说。 顾轻舟道:“听医生的。” 医生给她打了针,又给她的伤口再三消毒。 而她大腿处的伤口,也在流血。 伤口不深,也没必要缝补,等伤口愈合即可。 女医生让蔡长亭退到屏扇后面,这才帮顾轻舟处理伤口。 “你这前后都是伤,怎么弄的?”医生好奇问。 顾轻舟就不太好意思说。 “……都是皮外伤,不要太担心。”医生又说。 顾轻舟回到家。 她也想起被狗咬了,可能会得狂犬病,就自己给自己开了些中药。 医院她也去了,中药也吃些,双管齐下。 蔡长亭带着她回家。 到了家门口时,他就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出一根单拐给她。 顾轻舟微笑:“什么时候去买的拐杖?” “你打针的时候,我出去了一趟。”蔡长亭道。 顾轻舟接过来,拐杖正合适,故而她就不用那么费劲偏向右边走路了。 她再次道谢。 回到了院子里,顾轻舟迎面就看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佣人,很面生。 “她姓章。”蔡长亭介绍道,“章嫂这些日子照顾你,你就安心吧。” 之前的两个佣人,大概是被辞退了。 顾轻舟没什么表示,眼帘半垂着,默默往里走,章嫂来搀扶她,她也没拒绝。 “我没事了,你们都去忙吧。”顾轻舟道。 蔡长亭和章嫂都出去了。 顾轻舟坐在黑暗中,给自己换了套干净的衣裳。 她现在这身,又是血又是泥。 她一边更衣,一边想着自己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月钱有没有涨,可以打电话去问问的,犯不着整个晚上不踏实,也不用一大清早就离开。 此刻,她才恍然大悟。 昨天平野四郎的怒火,让她格外不自在,她想要离开。 然而,她又没什么证据。 “……我的确是忘了,太太。”司行霈那边的辛嫂说,“我这就去补上,太太放心。” “多补两块钱,就说给四丫做身衣裳。”顾轻舟叮嘱道。 辛嫂道是。 蔡长亭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下属进来,低声跟他禀告着什么。 “……昨晚的确有人进了顾小姐的院子。狗很机灵,所以他们被吓得后退了。他们给狗下了药,想要先制服狗再行事。”那人声音轻不可闻。 蔡长亭道:“怪不得那狗一大清早就发疯。我自己养的狗,最通人性,断乎不会咬她。” 他心中起了愤怒。 平野四郎的怒火,牵连到了顾轻舟身上,果然夜里派人杀顾轻舟。 蔡长亭的人守在旁边,那些人等待时,处理掉了平野四郎的人。 可惜了那条狗。 蔡长亭轻轻敲击桌面。 平野四郎却来了。 一进门,他就要扇蔡长亭,被蔡长亭躲开了。 “都怪你坏事!”平野四郎怒道。 “将军,你想要杀轻舟,夫人可同意吗?”蔡长亭冷漠道,“我是夫人的下属,不是你的。” 平野四郎道:“你们这些中国人,都不是好东西!” 蔡长亭微微抿唇。 他又道:“你给我看紧了她。她一再坏事,这次刘先生逃亡出去,也是她搞鬼的,是她给叶骁元出了主意!” 蔡长亭道:“刘奉技不如人,活该!” “放肆!”平野四郎道,“你明知道我们的计划,裁军一泡汤,计划又要延后!” 蔡长亭站在那里,态度始终是平淡轻松的,没有把平野四郎的愤怒放在眼里。 而平野四郎是气急了。 平野四郎是叶督军的同学,可彼此立场不同,平野四郎到太原府来,也是带着目的的。 山西如此的军事重地,日本人早已想要占为己有。 日本人安排了不少的计划,最后才把手伸到内阁。而北平的内阁,也是军阀集团组成,他们也忌惮叶督军的实力。 一拍即合,裁军计划定稳了,没想到一点小事后,内阁又乱了。 “杀了她。”平野四郎道,“否则我会杀了你。” 蔡长亭双目猛然一沉,那谲滟的眸子里,有锋芒迸射而出,他声音低沉而狠戾:“不要碰她,否则我杀了你!” 他像一只饿狼,盯着平野四郎。 他身上那些柔美的气质,此刻似乎全没了,只感觉他的阴霾和狠戾从里往外透。 第1019章 蔡长亭的痴迷 平野夫人很快也知道了顾轻舟受伤。 她有点意外,去看了顾轻舟。 “怎么弄的?”平野夫人关切问。她是真的很关切。 顾轻舟不听话,可她到底还有用处。万一她真死了,平野夫人也是措手不及。 顾轻舟眼帘低垂着,始终不看她,只是道:“不知。” 她这口吻,分明就是话里有话。 平野夫人心想:她这是怀疑谁害她? 寒暄了几句,叮嘱佣人好好照顾她,又说请医生到家里来,平野夫人就出去了。 出了门,她回了正院。 蔡长亭和平野四郎都在。 平野四郎还没有开口,蔡长亭就用日语,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他说,平野四郎把北平内阁的动乱算在顾轻舟头上,半夜派人去杀顾轻舟,而蔡长亭早已预防着,放了条狗在顾轻舟的院子里。 狗很机灵,让平野四郎的人打了个空,故而他们就干脆在狗身上做文章。 虽然人被蔡长亭的人处理掉了,狗却疏忽了。 顾轻舟一大清早起来,那狗饿极了,闻到了人味就跟上去。 腿伤是被狗咬的,另一处大腿上后面的伤,则是自己摔倒的——被狗吓得摔倒的。 “真的吗?”平野夫人扬起脸,问平野四郎。 平野四郎个子挺高,在日本人中间也是另类,所以平野夫人需得用力抬头。 见他犹豫着,平野夫人倏然掴了他一巴掌。 声音清脆。 蔡长亭沉默。 平野四郎静了一瞬,然后胸膛里起了怒,似拉风箱般的呼呼喘气。 “你敢对我的女儿下手?”平野夫人声音冰凉。 平野四郎却没有反驳一句。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气氛很僵。 蔡长亭就默默退了出去。 平野四郎和平野夫人的恩怨,跟正事有关,也可以用夫妻间的小事去解决,蔡长亭不适合在场。 蔡长亭再次去看顾轻舟。 顾轻舟在睡觉。 蔡长亭敲了下门,见里面没动静,就在外头坐下了。 堂屋有一本书,蔡长亭拿起来看,打发时间。 章嫂中间进去了一趟,说顾轻舟还没有醒。 她定是装睡。 既然她不想见,蔡长亭就没有硬闯,却也不走,默默坐在堂屋。 到了中午时,章嫂还端了饭菜给蔡长亭,也端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没有吃,因为她还在“睡觉”。 一直到了黄昏,顾轻舟才摇铃,喊了章嫂:“准备晚饭吧。” 她终于饿了。 蔡长亭立在门口,问:“轻舟,我能进来么?” 他隐约听到了一声烦躁的叹气。 “进来。”停顿了很长时间,她才如此说,声音里没什么温度,甚至冷漠得厉害。 蔡长亭只当听不懂。 屋子里没有开大灯,只是她床头一盏电灯。她在屋子里久了,大灯会伤及她的眼睛。 “还疼吗?”蔡长亭问。 顾轻舟摇摇头。 “夫人说了,请医生到家里来打针,明天就不用去医院了。”蔡长亭说。 顾轻舟不咸不淡:“挺好的。” 她看上去很静默。 蔡长亭就想:“她肯定是怀疑了。既然她不肯走,说明她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害她的。” 然后蔡长亭又想:“她只怕是知道了,因为我和夫人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对待她。” 如此想来,顾轻舟留在这边,似乎是想要摸清楚平野四郎的底细了。 蔡长亭在这个瞬间,想到了阿蘅的死。 平野四郎出身不错,运气也不错,可平心而论他是个没有大才的军人。他才能平平,胆量也平平,若不是他父亲的人脉支撑着,他也没如今的地位。 若他真的惹恼了顾轻舟,顾轻舟想要收拾他,倒是可以做个神不知鬼不觉。 “这边的女佣被辞退了,章嫂你习惯不习惯?”蔡长亭问。 顾轻舟道:“她很勤快。” “若你不习惯,我送你到司行霈那边去吧。”蔡长亭道。 顾轻舟倏然抬眸。 她的眼睛乌黑,台灯橘黄色的暖芒落在她眼里。她是突然睁大了眼睛的,光亮尽收眼底,是个流光溢彩的样子。 她微微笑了下。 这一笑,蔡长亭就差点想要咬自己的舌头。 他总是要把她接过来,现在却要送她走,不是摆明了告诉她,她这次受伤不是意外,是有人害她吗? 她也许只是猜测,现在却证实了。 “……不过,那边也没人,到底不方便。”蔡长亭又道。 顾轻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蔡长亭说什么,她都是沉默听着。 佣人端了晚饭进来。 顾轻舟的晚饭很清淡,是一碟子小菜,和一碗清汤面。 蔡长亭坐在旁边。 顾轻舟端起碗,胃口还不错的吃了起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把面吃完了。 佣人端水给顾轻舟漱口,蔡长亭一直也没走。 顾轻舟就问他:“有话跟我说吗?” “想带你去散散步。你的伤不重,可以活动,要不然反而淤积了。”蔡长亭道,“今天晴了整天,天气还不错。” 顾轻舟看了眼外面。 窗棂吹进来的风,反而比屋子里的空气暖和。 春天暖一阵冷一阵的,完全摸不着头脑,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顾轻舟的确是躺了一整天,脑壳都疼了,而且她蛮好奇蔡长亭想要做什么。 故而她道:“好,你先出去等一下, 我换身衣裳。” 蔡长亭点头,退到了堂屋。 顾轻舟也很快出来了。 她只是添了件外套。皮草的外套很长,她单薄身子落入其中,像是裹粽子似的。 蔡长亭哭笑不得:“没这么冷。” “一冷一热的,我别感冒了才好。”顾轻舟说,却执意要穿着这件皮草大衣出门。 她走得很慢,蔡长亭也慢。 夕阳快要落尽了,被红霞染透的天际露出青灰色,夜幕就要降临。 府里亮了路灯。 路灯疏疏郎朗的,光线也是稀薄浅淡,不比天上的月华明亮多少。 顾轻舟和蔡长亭就是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到了大门口,再从大门口返回。 他问顾轻舟:“累吗?” “不累。”顾轻舟说。 回廊的尽头,有一段往下的台阶。 顾轻舟这个样子,往上容易往下难,故而踌躇了下。 蔡长亭上前,说:“来,我搀扶你。” 他果然伸手,将顾轻舟搀扶稳当了,扶下了台阶。 他这么一搀扶,手肘碰到了顾轻舟的腰侧,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顾轻舟要穿这么厚的皮草大衣了。 到了台阶下,他一个愣神的功夫,突然紧紧抱住了顾轻舟。 第1020章 拥抱 春寒料峭的夜,风仍是寒的,有点干冷从耳侧滑过。 顾轻舟身上却一热,因为皮草大衣被拥抱的人挤过来,贴在她的身上。 她在这个瞬间,想到了一件事:蔡长亭是不是把她当成了阿蘅? 光线暗淡,她和阿蘅的容貌那般相似,他是否情绪起伏? 蔡长亭的拥抱,约莫十秒。 谈不上长,也谈不上短,一个好似失控又努力控制住了的拥抱,带着诡异的气息,慢慢散开了。 “怎么了?”顾轻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仍是那么漂亮明亮,似漆黑夜空中的繁星。眼波一转,如清泉泠泠,非常的清澈好看。 除了漂亮,没有其他情绪露在脸上,蔡长亭笑了笑,说:“你带了枪和刀。” 顾轻舟跟他出门散步,怀里却带着枪,还有一把短刀,所以她穿那么厚的皮草大衣。 “这么害怕?”他又道。 顾轻舟立马没了情绪,面无表情道:“我不想被咬第二次。” 蔡长亭道:“有我在,不会让你被咬第二次的。” 顾轻舟似笑非笑。 蔡长亭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带着顾轻舟走了一圈,就送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这次,到了院子门口,他就停住了脚步,没有送到里面去。 顾轻舟推开院门,尚未迈步进入时,蔡长亭隐没在黑暗中开口了。 他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泛出一点稀薄嫩绿的虬枝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路灯光线,故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说:“轻舟,我有时候会想起阿蘅……” 这是第二个解释。 他拥抱了她,却要做出最合理的解释,第一是因为发现了她身上的武器,想要确认;第二是想起了阿蘅。 “节哀。”顾轻舟道。 她提到阿蘅的时候,语气那样的淡漠,蔡长亭就会格外欣赏她。 他时常对邪恶的东西着迷。 只是,他尽可能遏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露出端倪,否则会引起旁人的恐慌甚至鄙视。 可他的确很热爱。 他欣赏顾轻舟,不是因为她多好,而是因为她够坏。 她邪恶起来的时候,魅力十足,让人忍不住沉沦下去。 爱一个人,多半是被她的优点吸引,哪怕再坏的人,也有片刻的光芒时,就会被人所爱。 蔡长亭今年也二十六七岁了。二十几年不长不短,见识却足够了。他认识很多人,爱慕他的女人甚至男人,多不胜数。 他从未动心。 动情倒是有过,可不动心。那时候他就想,爱情怕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并非每个人都有。 直到他遇到了顾轻舟。 遇到顾轻舟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爱什么样子的人:他爱上了顾轻舟身上那股子邪劲! 她聪明得邪乎,也狠辣的邪乎。 当然她也有点小善良。 就像顾轻舟爱司行霈那样,会特意去忽略他的恶,只爱他的善。 蔡长亭爱顾轻舟亦然,他会尽可能不去想她的善良,只感觉她是个邪恶的小东西。 邪恶阴毒,一想起心中就有涟漪一圈圈荡开,情不自禁的心旌摇曳。 他咬唇,有志在必得的决心。 “晚安。”他说。 顾轻舟嗯了声,这才往屋子里走。 她不是个自恋的人,而且对蔡长亭充满了警惕,故而她从未想过蔡长亭是否爱上了她。 女人的心思会很奇怪,当她认定一个人爱她时,就会觉得这人没有危险。 蔡长亭是有危险的,而且非常危险,所以顾轻舟不会自作多情。 她撑着拐杖,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女佣给她擦脸洗手,顾轻舟脱了外套,刀掉在地上时,女佣捡起来放在桌上,表情都没动一下。 顾轻舟心想:这个女佣倒是不错,终于不再遮遮掩掩的了。 她还想弄清楚平野四郎的动向,要不然她就回司行霈那边的院子了。 顾轻舟这边准备睡下,蔡长亭却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他派人监视轻舟。”蔡长亭道。 他,是指平野四郎。 平野四郎一直寡言淡漠,因为顾轻舟没有侵犯过他的利益,直到刘见阳这件事。 刘见阳的叔叔,算是平野四郎背后扶持的,这是平野四郎的功绩之一。 平野四郎天赋不佳,一切平平,好不容易做出了一件事,得到了军部的赞赏,不成想都化为泡影了。 他记恨叶督军。 记恨的同时,他也打听出是顾轻舟的计划。 她为了拯救一个小女孩子,毁了平野四郎的心血。 平野四郎的小心眼发作起来,再也收不住了。 “他一帆风顺到了今天,从前有他父亲的人脉和势力,后来有您帮衬他,他没有受过挫折。”蔡长亭慢声道,“我怕他犯下更多的错。” 平野夫人也沉吟。 顾轻舟对平野四郎是没有任何好感的,甚至谈不上包容之心,毕竟平野四郎是异族人。 一旦平野四郎犯在顾轻舟手里,他就是阿蘅那样的下场。 平野夫人需要这个丈夫——这是身份和屏障,也是遮掩物。 “让轻舟去司行霈那边住吧。”平野夫人淡淡道。 “她不肯走。”蔡长亭说,“她起了怀疑。” “怀疑?” “她散步的时候,身上带着枪和刀,她已经知晓那狗是故意咬她的,所以她会报复回来。”蔡长亭说。 平野夫人蹙眉。 顾轻舟这性格,真够讨厌的。 而蔡长亭不觉得,他就是喜欢她这些邪恶的做派。 “那就让她赶紧走,免得不可收拾。”平野夫人最终道。 继而她又叹了口气。 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平野四郎的性格,平野夫人早已摸透了。她可以搞定他,驯服他,甚至把他的挫折转化成胜利。 她唯一无法控制的人,是顾轻舟。 翌日,蔡长亭拎了礼物。 这是他特意派人去山东弄回来的礼物,他送给了顾轻舟。 “……是阿胶,你也补补身体,你太瘦了。”蔡长亭道。 顾轻舟说:“我最近吃了很多大补之物,我怕过度了。” 蔡长亭道:“阿胶无妨的。” “阿胶不是驴皮熬制的,添了无数的药材吗?论起来,还是人参更简单,或者燕窝。”顾轻舟道。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太想要蔡长亭送给她的阿胶。 蔡长亭还是放下了。 顾轻舟就喊了章嫂,对她道:“你把这个,送给夫人吧,就说是我孝顺夫人的。” 第1021章 秘密 顾轻舟不想要蔡长亭的阿胶膏,全送给了平野夫人。 蔡长亭又派人送了燕窝过来。 他送的是生燕窝。 “……原本想炖了送过来,怕你不肯吃,觉得我要害你性命。”蔡长亭道。 顾轻舟说:“糊里糊涂的话,我是那种小气之人吗?” 她这次倒也放心,燕窝就让佣人炖了吃。 叶妩最近忙,和康昱是蜜里调油。 经过康暖这桩事,康昱好像一夜间长大了。 男人转了小孩子的性格,从此就顶天立地,像个大人样儿了。他想起叶妩的种种好处,知晓对方肯为了他和他的家人出生入死,越发疼爱叶妩。 哪怕偶然的不痛快,他也在内心深处告诫自己,忍了下来。 如此一来,两个人再也不闹脾气,也不吵架,康昱疼叶妩疼得不行了。 叶妩真正开始享受爱情的甜蜜,竟忘了顾轻舟。 等她想起来时,顾轻舟的腿伤差不多好了。 “是谁下手的?”叶妩问。 叶妩自从认识了顾轻舟,从前她父亲替她们挡下的阴谋和丑恶现实,她都见识过了。 见识得多了,如今练达极了,完全褪了少女的稚嫩。 之前那怪异的性格,如今想起来有点可笑,她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军阀门第的小姐——该温柔就温柔,该严厉就严厉,比以前高明了千百倍。 顾轻舟平白无故在院子里遇到了狗,叶妩断定有人搞鬼。 “什么呀!”顾轻舟笑了,“若是想要杀了我,难道用狗咬就能咬死吗?” “怎么咬不死呢?我就听说过恶犬把人的脖子咬烂的。”叶妩道。 她自己说完,顾轻舟尚未表示,她先打了个冷战。 越想越可怕。 顾轻舟说:“没这些事。” 她自己熬制了活血化瘀的药,大腿上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被狗咬过的地方也只剩下痕迹,故而她能正常走路。 天气终于转好了,桃花竟像是一夜间盛绽了千百树。 风过,树底落英如雨,似锦缎铺地般,奢华又美丽。彩蝶翩跹,在花丛里穿梭,春天热闹了起来。 顾轻舟的皮草大衣,也收了起来,她换上了旗袍和呢子大风氅。 又到了周末,仍是晴朗温暖,康暖约顾轻舟等人去吃西餐,今天她请客。 饭后,几个人又去看电影。 在电影院门口,康昱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老朋友,正巧叶妩也认识,两个人就立在门口聊天。 这么一聊天,把电影给耽误了。 等他们进来时,电影到了后半部分。 后半部分挺精彩的,出来的时候,叶妩就很遗憾:“前面没看到。” “我说给你听。”康暖道。 康昱说:“有什么打紧的?你们先去咖啡店坐一坐,我们再去把前面的看完,顶多半个小时。” 这场电影是最热销的,前面一场才结束十分钟,第二场又开始了。 康暖最近心情极好。 人心情好的时候,就缺少点敏感和瞻前顾后。反正等半个小时而已,也不值得什么,对方是她的哥哥和嫂子呢。 果然,她随着康昱又买票进去了。 顾轻舟和康暖就去了对面的咖啡店。 “阿妩变了好多。”康暖对顾轻舟道,“我们俩打小就认识,她能有现在的脾气,多亏了你。” 顾轻舟微笑:“这是她原本的性格。” “是啊,从前的糗事太多了,都遮掩了本性。”康暖道。 康暖圆圆的脸,应该天真烂漫,可她说话的时候老气横秋。 她也是经历了一些事。 康暖对顾轻舟道:“有个秘密,我没有告诉阿妩和七哥,他们正高兴呢,没得让他们扫兴。” 顾轻舟看了她。 康暖声音更低了:“你是他们最亲近的人,我得告诉你。” “好,你说。”顾轻舟道。 康暖看了眼四周,她们临近都没有客人,故而她压低了声音:“我父亲他……他不想七哥入赘到叶家,只怕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你哥哥未必就要入赘到叶家。”顾轻舟抿了口咖啡。 康暖道:“此事难以预料,我父亲没什么远见的。” 她不好意思直接说她父亲蠢。 康暖一直都觉得,她的父亲和叔伯都挺蠢的,不及祖父万一,所以祖父让他们做个富贵闲人,钱财上供应他们花销,却不准他们掺和生意。 她自己出事后,她父母的态度让她寒心透了。 如今,她七哥的婚姻不让父亲如意,谁知道父亲又会有什么馊主意呢? 康暖又道:“我会帮七哥盯着,有个风吹草动就告诉你,你也帮他们看着好吗?” 顾轻舟嗯了声。 康暖又说:“听说爱情的愉快期只有几个月。等过了这几个月,他们慢慢理智了,你再和他们说。” 顾轻舟又道好。 康暖微笑。 看着她灿烂明媚的小脸,顾轻舟越发觉得这姑娘很好,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我先要中学毕业,然后去英国留学。”康暖说,“你知道我们的大堂兄在法国不肯回来吧?” 顾轻舟听说过。 康暖道:“我出去之后,也不会打算再回来了。” “自己要当心。”顾轻舟说。 康暖用力点点头。 她道:“顾小姐,我很感激你——我也知这话见外,我说了这次就不再说了。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想着我,让我报答你。” 她说罢,耳根微热。 她这话说得,好像她盼望着人家出事似的。 顾轻舟则慎重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她态度认真。 康暖松了口气。 他们俩正在说话,突然有人敲了下窗户。 顾轻舟和康暖一起转过脸,就瞧见了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是蔡长亭站在窗外。 阳光洒了他满头满脸,他的黑发黑衣有淡墨色的光圈,映衬着他谲滟的容貌,更添魅惑。 康暖在心中忍不住赞叹:这个人好美。 他不是单纯的帅,也不是阴柔的美,而是一种超脱了性别的美艳。 他美艳的同时,也不影响他的男子汉气概。 “顾小姐,是你的朋友。”康暖说。 他们都知道蔡长亭的身份。 顾轻舟嗯了声。 蔡长亭微笑了下,走进了咖啡店。 第1022章 夫归 蔡长亭是偶然看到了顾轻舟。 不过,他的到来,结束了顾轻舟和康暖的话题。 随意聊了几句后,蔡长亭很识趣的起身告辞了,顾轻舟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 “怎么了?”康暖问。 顾轻舟道:“他出现得蛮奇怪的,倒好像是……” “好像是什么?” “好像是在保护我,像个护卫。”顾轻舟说,“方才是不是有什么人经过?” 康暖目瞪口呆。 顾轻舟这席话,自以为说得很清楚,康暖听了却是云山雾绕的。 “顾小姐,谁要害你吗?”康暖问。 顾轻舟只顾沉思,摇摇头。 康暖瞧了瞧她的神色,觉得她是不太愿意多提的,故而没有追问。 当天,顾轻舟没有回去,直接去了司行霈那边。 司行霈当初置办这个院子,是因为程渝,后来又把二宝接过来,一家佣人也是服侍他们的。 现如今,程渝回家了,二宝被康家留住了,院子里空空荡荡的。 管事的辛嫂最擅长笼络人心,虽然主人家不在,佣人们做事却丝毫没马虎,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灰尘。 “我忘了一件东西,就回来拿,没想到太晚了。”顾轻舟给平野夫人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暂时不回去了。 平野夫人只是说好。 顾轻舟躺下后,就开始思念司行霈。 司行霈做事自有章程,该办公事的时候他一丝不苟,也不分心,故而这段日子没有他的电报。 一转眼就到了清明节前夕。 说好了来接她的,司行霈也如期到了。 他这次回来,顾轻舟没有觉得惊喜,心中平静又安定,就好像妻子等待着丈夫归来。 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司行霈摘了军帽,就捧起她的脸吻她。 手不由自主伸到了她的衣襟里,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喃喃自语:“是不是瘦了?” 明明是一句普通话,却让顾轻舟打了个激灵。 她推开了司行霈,仔细看他的脸。 确定是她的丈夫无疑了,顾轻舟似松了口气。 司行霈莫名其妙,解开了军装上衣的纽扣,问:“怎么了?” 顾轻舟如实道:“上次蔡长亭邀请我们去骑马,他突然说我瘦了,后来又说过一次。我现在听到这句话,就毛骨悚然的。” 司行霈坐到了她身边,将她的腰搂住,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 端详够了,他眼底溢出浓情蜜意,道:“没有瘦。” 他又问顾轻舟上次受伤的事。 顾轻舟受伤的事,司行霈是前天才知道的。 这段日子太忙了,他也很久没回平城的军营,所以没接到密报。 等他知晓后,顾轻舟的伤已经好了。 司行霈想发电报的,可他一想到自己担心时,顾轻舟也不安,就没有发,等亲自过来再问。 “还疼吗?”他问。 顾轻舟摇摇头。 他把顾轻舟抱上楼,撩起她的裙子。 疼是不疼了,可伤疤犹在,那么清晰可见,司行霈的呼吸就没办法均匀了,他牙齿死死咬住。 顾轻舟捧起他的脸,笑道:“是意外,司行霈。” 司行霈眼眸沉吟:“真的是意外吗?” 顾轻舟嗯了声。 她不想让司行霈分心来解决她的难题,毕竟他自己也遇到了很多问题。 顾轻舟再三说,那天真的是意外,跟其他人都不相关。 “轻舟,你在猜疑谁?”司行霈却一下子抓到了重点,“蔡长亭和那个老妖婆是你成天猜忌的,这次却好像换了对象,是那个日本佬吗?” 日本佬,是指平野四郎。 他妻子稍微一点不对劲,他都能看得出来。 顾轻舟道:“有一点。除了我的直觉,就是从平野夫人和蔡长亭那边套出的一点话风。” 司行霈的眉眼似被严霜轻覆,一副要嗜血的凶残模样。 顾轻舟就在他面颊上吻了下。 她起身把裙子覆盖下来,又问司行霈:“去南京了吗?” 她转移了话题。 司行霈的心思,一下子就从那件事上脱离,转移到了自家的事上。 “去了。”司行霈道,“我也跟督军说了。过去的事,我和他之间就一笔勾销了。我跟他原本就没什么私情,如今也谈不上说断了私交的话。还是公事公办,我是他手下的兵,他是我的上司。” 顾轻舟嗯了声。 她看向司行霈,意思有点明显。 “……我没提蔡景纾。”司行霈道,“她自己做过什么,让她自己去承担吧。倒是琼枝找到了我。” “琼枝说了什么?” “她说,她姆妈做了错事,那时候她姆妈也是十来岁的女孩子,她希望我能原谅她姆妈。”司行霈道。 他自然是拒绝了。 他一直就不太喜欢琼枝,至今亦然,故而他说了些难听的话。 司琼枝当时哭了。 她说:“大哥,我们只有彼此了,你饶了我姆妈吧?” “我从来没把你们当一家人,跟你们也永远谈不上‘只有彼此’。”司行霈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他说完之后往外走,就看到了假山后面一块紫色旗袍的衣角。 他知道蔡景纾在偷听。 蔡景纾整日惶惶,担心司行霈派人暗杀她,连琼枝也用上了。 “我不主动去杀她,但我也说不出原谅她的话。我姆妈不能死而复生,她做过的事永远都没办法消除。她不配下半辈子心安理得。”司行霈道。 顿了下,司行霈又说,“昨天,参谋跟我汇报说,半个月前,督军把蔡景纾送回了岳城,却把五姨太接去了南京。琼枝也在南京。” 顾轻舟道:“哦,我知道五姨太,她叫花彦是不是?我以前还给她看过病。” “好像是。”司行霈道。 对于他父亲的姨太太,他连对方的容貌都没仔细看过,名字哪里会知道? “五姨太挺干练的。”顾轻舟又说。 司行霈点点头。 当天晚上,顾轻舟和司行霈乘坐飞机,回到了平城。 他们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朱嫂却没有睡,一直等着他们,看到顾轻舟来了,她略微坐了坐这才离开。 床铺上有阳光的清香,屋子里也干净,朱嫂已经打扫了一遍,就等着顾轻舟归来。 “这才是家!”顾轻舟看到了熟悉的摆设和家具,心中感叹道。 这些家具,虽然都是新打的,样式和颜色却是跟岳城别馆的一模一样,就连摆放的位置都相同。 一切都那么熟悉。 第1023章 是不是要吃人了? 顾轻舟推开了窗。 夜深了,清风和露,冷意渐生。窗外一株梧桐树,抽出了脆嫩新芽,只是看不太真切。 树很高。 顾轻舟瞧着眼熟,就问司行霈:“何时栽种的树?” “上个月。平城到岳城的火车通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你家的小公馆,把这棵树挖了过来,想着你也许喜欢。”司行霈笑道。 他那时候常常爬顾轻舟的窗户。 因为爬得次数多了,总会留意到这棵树,而顾轻舟也会常对着那树发呆。 果然,顾轻舟眼底浮动了晶莹泪光,点头说:“我很喜欢。” 她回身搂住了司行霈,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喃:“你吃定我了,你都知道哪样能讨我开心。” 司行霈笑了起来。 当然吃定她了,否则如何是好? 顾轻舟不肯进去,就趴在栏杆上,嗅着熟悉的夜风,看着模糊的夜景。 平城离岳城很远,顾轻舟却总能感受到相似的气息,这气息是刻在她骨子里的,让她日夜思念的。 “乡下那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是一个样,过得波澜不惊。我如今回想起过去,总是想起岳城,好似在那里把我一生一世都经历过了。”顾轻舟感叹道。 司行霈问:“因为有我吗?” 顾轻舟大方且坦诚:“是的。” 司行霈想了想,就说:“轻舟,我们以后不要生女儿,女生外向!” 顾轻舟气得回首垂他。 她又气又急的样子,似只炸毛的猫儿,司行霈就趁机将她按在栏杆上,吻住了她的唇。 吻很深,在微寒的夜里,似有青草的香甜。 顾轻舟沉沦了。 就在不知不觉间司行霈拦腰将她抱起来。 阳台上有个小桌子,桌子旁边还有椅子,这是顾轻舟喝茶休息用的。 他将她放在桌子上,手利落将她的裙子撸到了腰侧。 顾轻舟大急:“司行霈,别胡闹!” 司行霈只是亲吻她,吻着她的耳垂。 顾轻舟的耳垂格外敏感,被他含住之后,她浑身都酥软了,气息全乱了套。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声音颤巍巍的轻细了:“司行霈,回房好不……” 司行霈在耳边道:“轻舟,我真是爱死了你这身子!” 顾轻舟总感觉这话不对味。 然而这个时候的她,完全是跟随着司行霈的节奏,她脑子里是浑浑噩噩的。 完事后洗澡,司行霈让顾轻舟看他的肩膀:“牙印这么深!再过些日子,你是不是要吃人了?” 顾轻舟撩起水,直直往他脸上甩:“你还好意思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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