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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 陈素商说好。 众人离开,她淡淡舒了口气。 晚饭之后,颜恺又打电话过来。 “我们后天回新加坡,你明天有空没?如果你有空,一块儿去玩玩。”颜恺道,“她们让我约你。” 他能弄到她这边的电话,陈素商就很惊讶。 至于出去玩…… 陈素商不想和颜家的人走得太近,毕竟他们连朋友都不算,只有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 “我明天还要给叶先生上课,不好意思。”陈素商拒绝。 颜恺说了几句客气话,也挂了电话。 他挂完了电话,对颜棋等人道:“她没空。” 意料之中。 颜棋叹气:“她估计是想要避嫌。大哥,你干嘛非要和她离婚?她人不错的。” “她提出来的。”颜恺道,“你管这么宽!” 说罢,他起身回房去睡觉了。 霍钺和何微带着孩子们住在半山豪宅,家里房子很多,接待了颜家的孩子们,也听颜棋他们说过颜恺那短暂的婚姻。 颜老让他们不要说,但该知道的人全知道了,亲戚朋友之间都清楚,只是大家心知肚明不去捅破窗户纸。 此刻,何微端了宵夜进来,看到颜恺发火,她就把宵夜给了颜棋。 “伯母,您还不睡吗?”颜棋问。 何微笑了笑:“快要去睡了。怎么,跟你哥哥吵架?” 颜棋说:“不是。随便说了几句,他就说我多管闲事,真讨厌。” 翌日,颜棋领着弟弟妹妹下山去玩,路过陈家时,看到陈家大门紧闭。 她想陈素商是不太愿意再跟他们接触的,那段婚姻并不美好。 下午的时候,颜恺一个人开车下山,路过陈家门口时,却很意外又碰到了陈素商。 这次,她仍是跟叶雪尧一起,两个人慢慢往叶家走。 颜恺的汽车快速开过去,没跟她打招呼。 又过了一天,颜恺把他带过来的四个小鬼送回了新加坡,自己没有下飞机,转身就让人飞往菲律宾。 陈素商的事,他没有再过问了。 而陈素商知道他们离开之后,也松了口气。 反而是叶惟,因为叶雪尧回来说过颜家孩子们的事,他特意问了陈素商:“他们来找你了?” “都离婚了,有什么好找的?”陈素商笑道,“他们是到香港来玩,正好遇到了。上面住着一户姓霍的人家,是他们家亲戚。” 叶惟心中猛然一跳:“霍家?霍钺吗?” 陈素商:“您认识?” 叶惟:“……” 在香港,谁不认识霍钺?别说他的生意极大,就是他太太,也是金融圈的大佬。他们夫妻俩的名声响亮,谁不知道? 能跟霍家关系很好的,那陈素商曾经的婆家,也是很显赫的吧? “素商,你是嫁给了谁?”叶惟问。 陈素商淡淡道:“过去的事,没什么可说的。我是离婚了的,是自由之身。其他的,我不想谈。” 叶惟也知道自己太过于唐突了,当即沉默闭嘴。 叶雪尧在陈素商和他叔叔聊天的时候,看了她好几眼。 他沉默听着,把陈素商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陈素商留意到了他的目光,也看过去,他又急忙避开。 他很不习惯接触别人的眼神。 陈素商喝了口茶,心中默默祈祷,希望颜恺不要再到香港来。听说他的生意在菲律宾,但愿他生意兴隆,无暇分身。 她的祈祷很有效。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她的生活很安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打扰。 然而发生了一点事情,让陈素商很不安。 香港的报纸上,报道了几次车祸。车祸没什么蹊跷,只是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 陈素商以术士的敏锐来看,觉得不太简单,故而去看了一趟。 那个地方道路平坦,没有任何的残破,就是个拐弯处。拐弯却不是大弯,不至于发生这么大车祸,于是陈素商把她师父的罗盘带了过去。 结果,那罗盘一靠近出事地点,指针就乱转,转得又快又急,差点成了风车。 第1764章 看上了陈小姐 陈素商拿着罗盘,站在路口一动不动。 有辆警车停靠过来。 英国的交警下车,看到了陈素商,就上前用英语问她做什么。 陈素商的英文流畅,虽然带着华夏特有的口音,但能表述清晰:“我路过。请问,这里已经不能路过了吗?” 英国警察道:“可以,不过最近这边常出交通事故,小姐你若是开车,要当心一点。” 陈素商随便指了指远处的宅子,信口道:“我不开车,我住在那边,是过来散步的,也是听说了车祸很好奇。” 她把罗盘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她拿的是个简易罗盘,只比巴掌大一点,且有个盖子,合起来像女孩子用的小镜子,只是特别沉,拿在手里才能察觉出不同。 英国警察留意到了,也当是她的化妆镜,没有多问。 “不要如此好奇。”警察道,“这里一周之内有八次车祸,重伤好几位,已经有两个人不治身亡,不是好玩的。” 陈素商微微变了脸色。 她又看了眼那个拐弯处。哪怕她不开车,也知道弯度适中,并非大拐弯。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都不至于在一周内频繁出事。 像这样的道路,不经过繁华街道,来往车辆不多,有时候两三个月才会有一次小车祸。 正是因为蹊跷,才见了报纸。 “你是不是记者?”警察又问她。 陈素商道:“不是。” 英国警察没有为难她,甚至和她攀谈了几句。 在华人的审美里,陈素商绝不是什么美女,但英国人欣赏华人,角度完全不同。陈素商是单眼皮,眼睛斜长明亮,鼻子的山根平,脸小巧紧致,在英国警察眼里,是特别美丽的东方面孔。 因为觉得她漂亮,警察愿意和她多谈几句。 正好巡逻也无聊。 他们交谈了二十多分钟,从这条路说到了香港战后的现状,以及如今的天下局势。 陈素商尽可能想要多套出点信息,所以很有耐心。 在他们说话的这二十分钟里,并没有汽车路过。 陈素商正默默估算着,远处终于来了一辆汽车。 汽车在拐弯处,轮胎好像打滑了,莫名往旁边拐,但是拐得幅度不大,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警察急忙拦住。 汽车停下来,摇下了车窗。 陈素商很诧异看到了叶雪尧。 “回去?”他问陈素商。 陈素商跟警察解释,说这位是她的朋友,过来接她的,没有其他目的。 警察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开,不要在这里逗留,也不要没事凑热闹。 陈素商跟警察道谢,上了叶雪尧的汽车。 “你怎么来了?”她问叶雪尧,“是路过还是找我?” “找你。”叶雪尧道。 他单独面对陈素商时,不会那么紧张,说三个字以内,也不会结巴。 “我没事,就是到处逛逛。你等会儿绕回去,我的司机还等在前面的路口。”陈素商道。 她是在路口下车,自己走了约莫一里路,走到了那个拐弯道,让司机等在原地。 叶雪尧道:“知道,我让、让他回、回、回去了。” 陈素商看了眼他:“那他就真回去了吗?” 叶雪尧道:“回去了。” 陈素商:“……” 她微微蹙眉,心想这司机实在不靠谱。叶雪尧不是他的雇主,不给他发薪水,他却那么听话。 这要是在陈家,这种司机肯定会被辞退的。 “你、你、你不、不、不高兴?”叶雪尧问。 陈素商是不太高兴。 可她听到叶雪尧又结巴得厉害,知晓他紧张了。 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陈素商笑笑:“没有。” 叶雪尧不再说话了。 他把汽车开回了半山,先送陈素商回家。陈素商邀请他喝茶,他也摆手拒绝。 回到了自家,他看到六叔和雪竺都在,两个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叶雪尧坐了过去。 叶雪竺对六叔说:“巨门星九月初一才会得令,催动咱们的阵法。现在就总是出事,会不会引起其他术士的好奇?香港不乏能人异士。” 六叔沉吟良久。 “阵法已经布下了,谁去撤?一个不慎,会反噬咱们。”六叔道,“进退维谷。” 他很烦躁点了根烟,抱怨雪竺,“我早就说过了,让雪尧去,你非要自作主张。若是雪尧,不会弄出这样糟糕的阵法来。” 叶雪竺咬唇沉默。 六叔又道:“咱们三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雪菱。” 雪菱是他们的小妹妹,比雪竺还要小三岁,却是真正的术法大家。 一提到雪菱,雪竺就要嫉妒得发疯。 她冷冷道:“六叔,你别灭了咱们的威风。出车祸是正常事,再说还有七天就到日子了,也不怕什么。” 叶雪尧一直坐着,此刻才开口:“怕。” 六叔转头问他:“怕什么?” 叶雪尧往陈宅的方向指了指,“道士、陈。” 他是说道士和陈小姐。 六叔还是拿不准长青道士的门路,更不知道陈素商的底细。他们师徒二人入世太深,一点都不像术士。 “道士去了缅甸。”六叔道,“陈小姐一个人,咱们三个人,制服她很容易。只要得手,咱们立刻离开香港。” 叶雪尧沉默着。 良久之后,他抬眸看了眼六叔:“我要。” “要什么?” “陈小姐。”叶雪尧道。 六叔看了眼他。 叶雪竺也瞧着他哥哥,有点担忧:“你想要陈小姐?不行啊,你不能弄死她,她那个师父有点邪门的,还是不要跟他们结仇比较好。” 六叔也道:“我帮你找个伎人,她消失了没人知晓,此前还是别惹麻烦。” 叶雪尧看着他叔叔,又看着他妹妹,重新道:“不是。” 他们俩也看向了他,很有耐心等他回答。 “要她,带回家,我的。”叶雪尧道。 叶雪竺心中咯噔了下,突然明白过来:“哥,你看中陈小姐了?想要带回家做妻子?” 六叔也诧异:“你……” 叶雪尧坦坦荡荡回视他们:“是。” 六叔和叶雪竺哑口无言,都惊愕看着他,不知他怎么会起了这样的心思。他们家规矩虽然很多,但不禁止男婚女嫁,甚至不禁止和外人结婚。 他们要延续血脉,就绝不能近亲结婚,否则生出来的孩子都是怪物,会导致家族灭绝。 术士跟其他人不同,哪怕娶了其他女人回来,她们也学不会术法。 而叶雪尧从小跟他们不同。 他一直是养在山洞里的,到了二十岁才出来。他接触的,都是家族的大术士,听得多、看得多,练习也很多,但是话说得少,导致他出来之后话说不利索,超过字数他就要打结巴。 六叔和雪竺把他当异类养着,没想到他居然动了心,像个正常的人了。 第1765章 求助 陈素商回到家中,司机早已到家。 她把佣人们都叫到了跟前,跟他们叮嘱:“以后不是我吩咐的话,你们谁也不要听。若是没规矩,就请你们离开!” 然后,她当众说出司机的问题,“这次先警告,若再随便听了旁人的话就离开,我就要开除你。你想过没有,假如你回来了,我又被人抛下了,我怎么回来?” 司机后知后觉也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件蠢事。 “对不起小姐。”司机擦了擦额角虚汗,“我记住了,以后不敢。谢谢小姐再给我机会。” 陈素商又想到了叶家。 叶雪尧为什么会去那里?他会开汽车,陈素商很意外,因为看着他像是很落后地方走出来的。 她想了半晌,去了她师父的房间,到处翻她师父的电话本。 她终于找到了一位胡先生的电话。 她打过去,问对方知道不知道她师父现在的位置。 “我知道。”胡先生道,“你要去找道长吗?往缅甸走,可不算特别顺利,国内还在打仗呢。” 陈素商又问:“我想尽快找回我师父,有没有其他办法?” 胡先生道:“没有。” 陈素商:“……” 她挂了电话,不再犹豫了,直接让人开车,继续往山上去。 她在霍家门前停住了。 她敲门,霍家的大小姐灵儿认出了她,高高兴兴喊道:“陈小姐。” 陈素商微笑:“大小姐,夫人在家吗?” “在的。”灵儿道,然后冲里面喊,“姆妈,陈小姐来了。” 不仅何微在家,霍钺也在家。 他正在楼上陪他的小儿子玩玻璃球,父子俩不时大笑,孩子清爽的笑声,夹着男人浑厚低醇的声音,随着玻璃球滚来滚去,热闹又温馨。 陈素商看了眼楼上,没动声色。 何微请陈素商到客厅坐下:“陈小姐有事吗?” “霍夫人,我想请霍爷帮帮忙,把飞机借给我用一用,我要去趟缅甸。”陈素商道,“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多少钱我可以出,只求帮帮忙,是人命关天的急事。” 何微端正了神色:“陈小姐稍坐。” 她没有拿乔,也没有虚话敷衍,转身就上楼去了,去请了霍钺下来。 霍钺今年五十多了,仍是布鞋长衫,儒雅斯文。他没有发福,腰身依旧挺拔笔直,从气质上看,仍看得出当年清隽英俊的风姿。 他冲陈素商微笑:“陈小姐,你想何时用飞机?要去哪里?航线要申请的。” “去缅甸。”陈素商道。 霍钺沉吟了下:“缅甸那边有美国援军,需得动用不少的关系,一时怕是走不了。要不这样,不耽误你的事,你走新加坡,从新加坡申请航线去缅甸,左不过晚几个小时。” 陈素商是心急如焚,必须尽快见到她师父,其他都不管了:“多谢霍爷。” “不必谢。你师父长青道长,我们也一块儿吃过饭,他是很有能耐的。你住在这里,咱们也算近邻,以后有什么麻烦事,只管来找我们。”霍钺礼貌又周到。 他喊了锡九。 锡九比霍钺大几岁,因为清瘦,同样不太显年纪。 他让陈素商跟着他来。 两个小时后,陈素商到了霍钺的私人飞机场,登上了飞往新加坡的飞机。 她心中突然感觉很奇怪。 上次从新加坡离开,是前不久的事,一转眼又要回去了。 她的母亲葬在新加坡,一想到要回新加坡,她愣是有种“回家”的错觉。 她在新加坡的机场降落,霍钺的机长对她说:“陈小姐,你先去城里吃点饭休整休整。这边要去跟司家要航线,等拿到了许可,才能出发,估计四五个小时。” 霍钺已经打电话给司家了。 司家想要跟缅甸沟通,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沟通到位的。 陈素商知道这事很麻烦了霍钺,又想到她跟人家毫无交情,要人家这样费财、费人脉帮她,真是厚脸皮。 “等师父回来,让师父送霍钺一点法器吧。”陈素商想。 她是真没什么大本事,可她师父有。 且这次香港是出了事,也许会牵扯到整个香港,霍钺全家生活在香港,万一有个闪失,他们家也要遭殃。 陈素商抛开了这些,对机长道:“我不去了,我就在这里等着。” 她包里有饼干,只需要一杯水即可。 陈素商想起自己罗盘的指针转得像风车,一颗心都要焦了,哪里还顾得上疲倦和吃喝? 霍家的人见她不肯听劝,就说通了保卫室的人,让她进去休息。 司家这个机场是军用的,不对外开放,若不是霍钺的飞机,其他人没资格停靠。机场也有休息室,甚至有食堂。 霍家的随从跟机场这边沟通,然后替陈素商要到了一个休息间,一份晚饭。 晚饭三荤三素,分量还不小,主食是米饭,却没有汤,而是牛乳,另外还有份热可可。 陈素商很喜欢热可可,捧着杯子喝完了,问:“再给我送一份热可可,可以吗?” 勤务兵说可以,转身去拿了。 休息室很小,没有床,只有个沙发椅。 陈素商喝了两杯热可可,没有吃饭,因为实在吃不下,就躺在沙发椅上打盹。 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男人交谈的声音时,她清醒过来。 听了几句,觉得这声音是带着闽南口音的官话。 她记得颜恺是这样的口音。 “是颜恺来了,还是新加坡的人多类似口音?”陈素商脑子里转着,身子已经快于脑子一步,走到了门边,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她果然瞧见了颜恺。 颜恺穿着件长款风氅,里面是白衬衫和黑色长裤,一双黑色皮鞋,闲闲依靠着墙壁,跟霍家的人聊天。 看到陈素商时,他站直了身子,朝她走了过来。 “你休息好了?”他毫不见外的问。 陈素商不解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正好回新加坡,听到霍爷打电话给姑父,说你要去缅甸。那边局势不是很稳,你怎么想起去缅甸?” “去找我师父。”陈素商如实道。 颜恺又问:“你师父没事吧?” “他没事,是香港有点事,我得赶紧叫他回去。”陈素商道,“是风水上的事情。” 颜恺了然。 “我这几天不忙,陪你过去。”颜恺道。 陈素商看着他,对他很是不解。 他这般多此一举,是为了什么? “不用了,谢谢颜少。”陈素商道,“我去找我师父,找到了我们就回香港,不必如此麻烦你,跟着我这样奔波。” 第1766章 颜恺的热情 颜恺对陈素商的感情很复杂。 笼统归总一下,他是挺可怜她的,同时又忌惮她。 要说起来,她也没什么可怜之处,她自己平时活得端端正正,并不楚楚惹怜。且她有钱、有师父,在香港住半山的豪宅,出入有人伺候,比绝大多数人要好。 所以,“可怜她”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而忌惮她,也有点飘忽。陈素商极有主意,她说要结婚,就好好结婚;说要离婚,就立马离婚。除了这些,她似乎也没什么叫人忌惮的。 她留在颜恺心中的“可怜可怕”之处,大概还是陈太太去世时她痛哭的模样,以及她挥起巴掌扇他的时候。 陈素商不可能总是哭,或者总是打人,但那两件事令颜恺记忆深刻,就在心中给她贴了标签。 颜恺去了趟司家,正好看到霍家的人来禀告此事。 当时他表弟司宁安也在场,立马道:“是陈姐姐吗?她一个人去缅甸,太危险了。我也想去。” 司家的几个孩子,因为司宁安常去找颜棋,跟陈素商接触过。 他很喜欢陈素商,陈素商会算命,说得特别好玩。 司行霈就反对:“你不用上课?再不好好念书,就给老子滚蛋,老子不养废物。” 司宁安噤若寒蝉。 颜恺就道:“我去吧。我上一趟生意做完了,也没新的生意,晚几天回马尼拉也是一样的。” 陈素商是否平安,他并不关心的,只是看着表弟挨骂,想要解围。 这是他打算陪陈素商去缅甸的初衷。 他并无私心。 然而被拒绝了,他又有点不舒服。 “没事,我还挺空闲的。”颜恺笑了笑,“我可能也要接缅甸那边的生意,正好去探探路。以后专门开飞机过去,太不值得了。” 他这么一说,陈素商不再拒绝。 她按了按太阳穴:“我再睡一会儿,方才在飞机上我有点头晕。” 颜恺说好。 陈素商关了休息室的门,颜恺有点烦躁,心想:“我这不是犯贱吗?我干嘛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他这么想着,悻悻然走开了。 陈素商在机场等了四个小时,直到深夜。中途,勤务兵给她送了一次宵夜,是热可可和蛋糕。 这四个小时里,她小睡了一次,脑海中全是香港那条不正常的马路。她把她师父教过的阵法,都在心中过了一遍,又想起她前天观测天象,发现流年飞星巨门星即将得令。 巨门与廉贞是两大凶星,一旦它们其一得令,必有横祸。 但是,她术法不精,不知道巨门星得令的具体日期。 “若是阵法被巨门星催动,会有什么样子的结果?香港会爆发瘟疫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灾祸?天灾还是人祸,亦或者其他?”陈素商想。 她不知道。 她做了十年的“陈小姐”,学国文、英语和算数,还学了其他科学,独独把当初混饭吃的本事丢下了。 她连术法入门的符咒都画不好。 她这边满心烦躁,偏偏又遇到了颜恺,而他还奉献他多余的热心肠,让陈素商烦上添烦,恨不能一巴掌将他拍到马尼拉去。 四个小时后,飞机起飞。 颜恺果然跟随着陈素商去,却不再言语,而是默默坐在后面。 陈素商更是没有交谈的欲望。 他们在缅甸终于找到了长青道长。 道长已经忙完了正事,也察觉到了天象有异,正在考虑如何回香港去。 没事还好,一旦有事就是大事了。 道长心急如焚。 陈素商开了飞机找过来,道长简直要高兴坏了。 “阿梨,你真是师父的好徒儿!”他使劲拍陈素商的肩膀,“飞机是好东西,真是很好的东西!” 他也看到了颜恺,还跟人家行了个拥抱礼:“前女婿,你怎么也来了?” 他捡到阿梨的时候才十七岁,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师徒即父女,他是把阿梨当闺女的,虽然他这个“岳父”看上去很年轻。 颜恺被他的称呼弄得有点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怕阿梨一个人出事。” “不要叫阿梨。”陈素商立马提醒他。 颜恺改口:“我忘记了,素商。” 道长不想听他们叙旧。 他上了飞机,让赶紧回香港。 陈素商就看向了颜恺:“你不是说要在缅甸看看局势吗?你是要回去,还是留下来?” “我回去吧。”颜恺道,“说什么看局势,那都是借口,就是陪你过来找人的。” 陈素商:“……” 颜恺自家妹子多,油嘴滑舌哄人还是会的,只是很少对着陈素商如此,大概是他没把陈素商当过自己人。 如今见她这样,索性破罐子破摔。 不成想,这么几句话,反而起到了很好的效果,陈素商没有发火,还压着笑意,让他也上飞机。 颜恺的情史不够丰富,年少时有个苏曼洛,后来战争一起,那场初恋也就断了。 他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女孩子都吃“甜言蜜语”这套,哪怕是陈素商这样持重的女孩子。 三个人上了飞机。 飞机还是之前的航线,先到新加坡,再从新加坡回香港。 长青道长和陈素商并排坐,他也不避开颜恺,直接在飞机上和陈素商聊起了天象。 “……巨门星得令,我知道,就是在九月初一。”长青道长道,“一旦它得令,又有人布下了什么阵法,怕是会出事。” “师父,已经出事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找您。”陈素商道。 颜恺坐在他们俩的后排,听着他们说这些,心情很复杂。 他是念过书的,虽然成绩不太好。西方有星象学,跟华夏的术法一样,都属于玄幻类型的东西,他不相信。 没想到,陈素商和长青道长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陈素商又把车祸的事,告诉了她师父:“我等了很久,二十分钟才过一辆车子,而且是专门去找我。警察署的人说,以前好几个月都不会有车祸。” 颜恺忍不住插嘴:“可能是道路出了问题。有时候路体被破坏,车子开过去可能会不稳,又加上是拐弯。” 陈素商:“不是那么回事。” 颜恺就不再插嘴了。 第1767章 送香水 长青道长没听颜恺的话,只接着陈素商的话头,说起巨门星得令的事。 “……这样害人,到底图什么呢?”陈素商问师父,“您知道吗?” 长青道长突然就沉默了。 他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中间陈素商跟他说了三四次话,他都没接腔,只顾默然想着心事。 飞机到了新加坡,他突然对陈素商道:“阿梨,你去祭拜你母亲,过些日子再回香港。” 他这么一说,陈素商就明白了,香港可能会有危险。 “师父!” “听话!”长青慎重看着她,“你会多少术法?你也就是会算算命、看看风水罢了。真遇到了难事,你只会拖我的后腿。你留在新加坡,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颜恺看看长青道长,又看了看陈素商。 他虽然不知何事,却也想帮着道长劝劝陈素商。 不成想,陈素商只犹豫了几秒:“好。” 颜恺意外看了眼她。 老实说,她这一句“好”,简直是干脆利落,落入了他的心里。 很多时候,有的人明知自己帮不上忙,可从感情上不愿意退缩,非要凑上前,结果帮倒忙。 为了不过是自己心安。 像陈素商这样识时务,而且不考虑自己的良心,只考虑局势,颜恺觉得她极好。 他看了眼她。 长青道长也很欣慰看了眼她:“等我忙好了,给你打电话!” 机长拿到了航线,重新出发,陈素商站在远处,看着飞机起飞,久久没有挪脚。 颜恺道:“你住到陈家,还是住到我那边去?” “你那边?”陈素商对他这个表述有点不明白。 颜恺没有自己的宅子,一直是住在家里的。 他跟她解释:“咱们结婚的时候,我妈买了套房子,在玉藻家附近,那边比较繁华,还能看到海。后来,她还是把钥匙给了我。我现在每次到新加坡,都到那边落脚,只偶然回家吃饭。” 陈素商道:“没事,我住饭店。” “祖父说了,最近两年别让外人知晓咱们离婚的事。你既然回了新加坡,不住娘家也不住婆家,甚至不住咱们的宅子,却要去住饭店,传出去是闲话。”颜恺道。 他这是真心话,并非巧舌如簧想要占便宜。 陈素商犹豫:“你那边方便?” “很方便,楼上楼下有七个房间。”颜恺说。 陈素商认真看着他:“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颜恺还真明白。 他当初在婚礼上,差点丢下了她,是因为苏曼洛回来了。 如今他和陈素商离婚了,完全可以旧情复燃。 假如他有了新的女朋友,陈素商不想给他添堵。 “真的很方便。”颜恺道,“其实我最近都不在新加坡,也就是这几天回来的。” 陈素商点点头。 她果然住到了颜恺那边。 她住下之后,用颜恺书房的电话,给香港的陈宅打了个长途电话,告诉佣人她这边的电话号码。 “道长忙完了,就提醒他打电话给我,别让他玩疯了忘记此事。”陈素商道。 佣人道是。 长途电话还算稳定,陈素商又问了几句其他的。 佣人在电话里告诉她:“小姐,叶先生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叶惟先生?” “是叶雪尧先生。”佣人道,“他说您还在教他英文。” 陈素商想起他那天突然出现,还把他的司机遣走,就对佣人道:“就说我有要紧事,近期不打算回香港了。假如他等不及,可以另外请老师。” 佣人道是。 陈素商挂了电话。 颜恺问她:“什么老师?还是那个人,你教他英文?” “对,还是那个人。”陈素商道。 颜恺了然。 他有心多问一点,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是吃醋,怕陈素商误会,就不再说什么了。 陈素商在颜恺这边的客房睡了一夜,翌日早起去给她母亲上坟。 母亲的墓地前有鲜花,尚未颓败,像是这几天放的。 颜恺跟在她身后,见她愣神,就主动道:“这是我妈放的。她每隔几天都要来探望你妈,说这里对于她是异国他乡,怕她不安心。” 陈素商眼眶有点热。 她给陈太太磕了三个头,又仔仔细细把墓碑上的照片擦干净,低声对她说:“妈,等国内的战争结束,我就带你回南京去。咱们还葬在老宅的祖坟里。” 这是她美好的愿望。 她是陈定名义上的女儿,政府在抓陈定,连带着她也跑不掉。她若是敢回南京,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她对颜恺道:“谢谢颜太太,她很有心,也很了解我妈妈。我妈在重庆的时候,总是不安,害怕客死异乡,可最终也没逃过这命运。” 颜恺想要安慰她。 她不等颜恺说什么,继续道:“这也算好的,安安静静走了,有个墓地容身。打仗的时候,遍地尸体,多少人连个墓碑都没有。” 颜恺不再多言。 陈素商祭拜完毕了,对颜恺道:“我想去趟你家。既然我到了新加坡,要给你父母和祖父打声招呼。” 颜恺道:“好。” 他先带着陈素商上街,准备去买点礼品。 在百货公司挑选礼品时,颜恺自己也到处看看,然后路过一处卖化妆品的店,那家的店员认识他,笑呵呵出来和他打招呼。 “上次您买的香水,都是正规法国货。我这次又进了新的,您要不要?上次你要的那种味道,这次又进了些。”小伙计说。 陈素商看着颜恺。 颜恺低声跟她解释:“以前闻到过一种很好的香味,却不知道是什么,所以特意让人家把香水都喷一喷,让我一个个闻,就算是麻烦了人家。既然来了,要照顾他的生意,你想要买点什么?这都是高档化妆品,哪怕自己不用,送人也合适。” 陈素商往店里瞧了眼,果然见琳琅满目,既好看又好闻。 她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子,瞧见了这些就挪不动脚。 陈素商道:“我口红用完了,再买两根好了。” 她到处挑。 小伙计就拿出了香水,递给了颜恺:“这次进了三瓶,您先看看。” 颜恺就对着空中喷了点。 陈素商正好背对着他,闻到了很熟悉的气息。 是陈定外室养的女儿陈皓月身上特有的香味,很好闻又很清淡,有点像少女淡淡体香。 她还记得,在陈家的时候,有次颜恺回来,满身都是这种味道,她只当他和陈皓月拥抱了。 “好不好闻?”颜恺问陈素商,“给你买一瓶好不好?” “陈定的那个野种,喜欢用这种香水。”陈素商转过脸,对颜恺道,“我闻着作呕。” 颜恺微愣。 他对陈皓月既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单纯觉得她是个陌生人,却很喜欢这香味。 他已经给他亲妹、表妹、他姑姑、他母亲甚至其他亲戚家的女眷都送过了,单单是找到了好东西,想要分享。 却没想到,陈素商并不喜欢。 她很讨厌陈皓月和陈胧兄妹,也讨厌陈定。 陈家人用的东西,她不会欣赏到香水的美好,而是先想到了陈皓月,从感情上对这种味道作呕。 “那就不要了!”颜恺放下,拿起另外一瓶,“这种是玫瑰味的,我姑姑特别喜欢,你要不要试试?” 第1768章 素商的厨艺 陈素商挑了不少的化妆品,包括香水。 她没有跟颜恺抢着付账。 她对着颜恺,说起陈皓月和陈胧,一口一个“野种”,说完也挺后悔的,显得她很没素质。 而颜恺并未计较,这让她略有点不好意思。 颜恺想要付账,陈素商想着他不缺这些小钱,就没有驳他的面子。 后来买的东西,也都是颜恺付钱的。 他的心情不错。 陈素商想起那香水,主动跟他说:“当时在陈家,我还以为你是跟陈皓月很亲近,才沾了她的香水味道。” 颜恺一愣。 他下意识问:“你是因为这个,才要离婚的?” 问完了,他后知后觉想要扇自己一巴掌,这是问了什么蠢问题? 陈素商却如实道:“离婚是早已打算好的。你把我丢在婚礼现场,让我成了整个新加坡的笑话,那时候我就没了耐性。当然,后来怀疑你和那个野……那个陈皓月混在了一起,才一天也忍不下去。” 颜恺笑了笑。 他帮忙拿着东西,不想再追问什么。 他开车送陈素商回了颜家。 徐歧贞上次有点生气,两个月不见,气已经消了。看到陈素商回来,气色红润,徐歧贞心中稍安。 陈素商放下了礼物:“姨母,谢谢您去看望我妈。” 徐歧贞笑了笑:“应该的。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是最亲近不过的。” 那时候,徐培也对金姝很好。假如他喜欢女人的话,肯定会第一个喜欢金姝的。 金姝要是做了她嫂子,绝不会是如今这个下场。 徐歧贞有点唏嘘。正如金姝所言,徐家的孩子个个都敏感,很会替旁人着想。 “……上次棋棋她们见到了你,回来跟我说了。你住在香港的半山豪宅,应该是很安全的吧?”徐歧贞问她。 陈素商点点头:“很安全,家里也有佣人。香港的局势很稳定,我过得挺好的。” 徐歧贞又问起了她师父。 闲聊了几句,徐歧贞听说陈素商住在颜恺那边,心中一喜。 然而,她又挽留陈素商吃饭。 “我亲自给你下厨。”徐歧贞道,“你喜欢吃什么,只管告诉我。” “想吃糖芋苗,以前我妈常做。”陈素商道。 一旁沉默良久的颜恺立马接话:“你有口福了。我妈做的糖芋苗是一绝,加上她自己做的桂花酱,保证你吃了一次就忘不掉。” 陈素商问:“姨母,能偷师学艺吗?我想做给我师父尝尝。” 徐歧贞从不吝啬自己的厨艺,谁想学都可以来找她。以前玉藻很爱吃她做的东西,还让她的女佣渔歌来学了三个月。 哪怕是女佣来学,徐歧贞都是尽心尽力的教。 “好。你要是多住几天,我还能教你做烤鸭。”徐歧贞道。 陈素商道:“金陵烤鸭?” “是的。你离开了南京,再也吃不到那么地道的金陵烤鸭,还不如自己做。皮红肉嫩,酥脆而不焦,很难把握的。”徐歧贞道。 陈素商立马道:“那我要学。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多留几天。” 颜恺在旁边笑。 陈素商从颜恺那边,搬回了颜家;而颜恺自己,也跟着回来,住到了他以前的院子。 颜家的姑娘们是人来疯,陈素商再次回来,她们高兴坏了,围着她打转。 徐歧贞教陈素商做桂花酱、糖芋苗以及烤鸭,成天在厨房忙碌。 颜桐和颜棹要去学校念书了,颜棋就跟在旁边凑热闹。 徐歧贞说起自己那三个女儿:“都懒,就爱吃,没一个愿意做。玉藻更懒,更馋,所以让渔歌来学。” 颜棋失笑。 陈素商对玉藻很有兴趣。 她见过司玉藻,知晓她跟颜恺关系不错,又很喜欢她爽朗的性格。 “司小姐开朗热情。”陈素商道,“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她忙,医院里一堆事。她才出了月子就去上班了,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徐歧贞道,“棋棋只比她小一岁,以前非要学钢琴,如今闲在家里。” 颜棋就在旁边,听闻这话仍是笑,并不羞耻,伸头等着吃桂花酱。 陈素商则诧异看了眼徐歧贞。她在南京的时候,也是生活在贵族圈子里的,知道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会工作的,全是学着吃喝玩乐。 不成想,南洋大军阀门第的司小姐,居然才出了月子就要去上班;更没想到,颜家这样豪阔,徐歧贞居然抱怨女儿闲在家里。 “他们把女儿当儿子一样重视。”陈素商突然想。 像男人一样,要有自己的工作,要懂得上进。 她想到了这里,心里一热,很后悔自己那么轻率和颜恺离婚了。 假如新加坡是这样的风气,不拘束女人的事业,甚至会鼓励,那她宁愿留在新加坡。 她在香港太无聊了。 她那师父从小就不靠谱,那时候他天天带着陈素商漫山遍野的傻淘气,一刻也坐不住,什么都好奇。陈素商凭什么觉得他过了十几年就学好了呢? 师父现在不满山跑了,他是满世界跑。 他还教陈素商混日子,说他三十多年都是那样混过去的。 “怎么了?”徐歧贞问她。 陈素商摇摇头:“想到了我师父。” 颜棋帮忙搅桂花酱,回头问陈素商:“你师父很年轻,又很英俊。” “是的,香港那些人也这样说,所以他玩得很好,时常不沾家,总有地方收留他。他们有时候打牌,有时候跳舞吃喝,整日整夜的玩乐。”陈素商道。 颜棋很羡慕:“那太好玩了吧?” 陈素商摇摇头:“不好玩,时间长了很寂寞。” 徐歧贞抬眸看了眼她。 陈素商在颜家住了五天,学会了做桂花糖芋苗,也学会了做烤鸭。 颜老和颜子清也见到了她,纷纷夸她做菜很有天赋。 “是姨母教得好。”陈素商很不好意思。 颜子清道:“要不你别回香港了,留下来跟你姨母学学做菜,她会得可多了。” 陈素商当即不言语。 徐歧贞又道:“也可以隔三差五回来一趟。” 陈素商这才道:“我看看有没有时间。” 颜恺不说话。 对于陈素商是否回来这件事,他既不赞同也不反对,有点漠然。 她后来又跟颜家的孩子们去马六甲玩了两天。 顾纭和白贤就在马六甲,他们去的时候,住在顾纭家里。 顾纭很温柔、很腼腆,但是做事仔细,把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 到了九月初三,师父的电话打到了颜恺家里,说事情结束了,让她回香港。 陈素商挂了电话,心中生出了不舍。 二哥去世之后,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这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她还是答应了师父:“我明天回去。” 第1769章 贤侄,你热吗 陈素商要回香港了,颜棋撺掇颜恺去挽留她。 “让她留下来吧,她这几天过得挺好的,她肯定愿意。”颜棋道,“妈咪和爹哋也很喜欢她,祖父也说她这个人很有主见,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颜恺蹙眉。 他推开颜棋:“你别捣乱!” “大哥!” “怎么留?我们又没什么关系。”颜恺道,“以后有空,你去香港看她不就好了吗?” 整个颜家,只有颜恺不想留下陈素商。 不是讨厌她,而是觉得没必要。 陈素商留在颜家,那他们算什么?准备复婚? 颜恺觉得陈素商不错,却还没有到再次和她走入婚姻的地步。 上次的婚姻,给了颜恺极大的教训——下次,他一定要爱那个女孩子爱得不能自拔,甚至想把命都给她,才会和她走进婚姻。 要不然,婚姻很恐怖。用张辛眉的话说,“站在悬崖边上,既害怕又心悸。” 陈素商要回去,颜恺积极去帮她要到了航线,并且亲自送她回香港。 “你不必送我。”陈素商说。 颜恺许是觉得“请神容易送神难”,一定要亲自将她送走,才能安心。他冲她微笑:“不妨事。我从小受我妈的教育,要做个绅士,让女孩子单独回家,这样不好。陈小姐,给我个机会。” 他上次体验到了甜言蜜语对陈素商有用,故而现在就毫不吝啬,尽可能说得动听,权当在哄司玉藻和颜棋了。 果然,他这话一说,陈素商那边哑然了片刻,真同意了。 颜恺没觉得她傻,而是想起了她的身世,突然意识到,她其实挺可怜的。 她在南京又不是顶漂亮的女孩子,估计从小到大没什么男人给她献过殷勤。稍微耐心对她好一点,她是领情的。 听她说,她有个二哥,但根据她的描述,她二哥应该是个极其稳重的人。对她好,却不会像颜恺讨好妹妹们这样说好听的话。 而她师父,多半也不会成天捧着她。 飞机很快就到了香港。 陈素商邀请他去家里小坐。 颜恺就去了。 他在路上的时候,临时想起一件事,要去问问霍钺。 到了陈家,看到长青道长正在沙发里坐着。他穿着丝绸睡袍,手里端着咖啡,一边喝咖啡一边吃蛋糕,非常悠闲。 看着他的做派,完全是个风流倜傥的阔少。 “师父,事情处理完了吗?”陈素商问。 长青道长点点头。 他看到了颜恺,当即不要钱似的送出他的微笑和热情:“颜少来了?坐坐坐,是喝咖啡还是茶?” 颜恺仍是不得罪这位道长,没有驳他的面子,说自己不需要咖啡,也不需要茶:“有冰镇的汽水吗?” 到了九月,家里的汽水都不用冰镇了。不过道长日子过得奢靡,未必就没有。 果然,道长招呼了佣人,让佣人拿些冰镇汽水来,又让端了各种点心。 颜恺一边喝汽水,一边和长青道长闲聊。 而道长,边说话边吃吃喝喝,大半块蛋糕很快就进了他的肚子。 道长爱说爱笑,热情得不行,又邀请颜恺和他们师徒下山去吃西餐,还极力推荐一家西餐馆,又说半岛酒店的早餐味道不错,今晚可以去那边的赌场玩一夜,然后开个房间休息片刻,等着吃早餐。 如果不知道他的底细,完全觉得他就是花花世界里的纨绔,什么吃喝玩乐都精通。 “……你有喜欢的电影明星吗?”长青道长甚至问颜恺。 颜恺对这个问题有点懵:“我喜欢韦崇云韦小姐。” 道长站起身:“那好的,晚上约了她一起吃饭。” 颜恺:“……” 他偷偷给陈素商递了个眼色,想要求救。 陈素商低头喝茶,不看他,却从齿缝间道:“谁让你接话?” 她师父发疯的时候,她一直不搭理的。 颜恺不清楚套路。 道长平生最爱玩,玩伴越多越好。颜恺是个贵公子,肯定玩得开,是个理想的玩伴, 道长岂能放过他? 他不仅要带颜恺去吃好的,还要给他弄个美人作伴。 “救命,素商!”颜恺低声道,“我错了,你师父不止是像司玉藻,他比司玉藻还要难缠。” 陈素商用茶盏挡住了唇,躲在后面偷笑,眼睛弯弯的。 她自己偷乐了片刻,才说:“别担心,我晚上也去,咱们俩作伴,让韦小姐跟我师父闹去。” 颜恺稍微松了口气。 她又问颜恺,“你晚上住半岛酒店行不行?那边的早餐的确很好吃,还有醉虾。虽然我不能吃虾,却也听说半岛的醉虾一绝。” 颜恺点头。 只要不让他住在陈家,他住大马路都行。 长青道长太热情了,颜恺有点招架不住。他想要赶紧离开,别再跟长青和陈素商胡闹。 他们说完了话,道长的电话也打完了,果然请到了韦崇云小姐。 韦小姐一听是道长,推了一个很重要的宴席,专门要陪道长去赌场玩。 “道长,您跟韦小姐怎么认识的?”颜恺问。 陈素商道:“韦小姐有段时间很倒霉,请我师父给她家里补了个风水局,后来她一连爆红,甚至从前糊了的投资起死回生,就很感谢我师父。” 颜恺:“……” 他仍是觉得,这种事情不靠谱。 颜恺喝完了汽水,站起身,让陈素商准备汽车,送他往上,去趟霍钺家里。 陈素商喊了司机。 颜恺走后,陈素商自己上楼更衣梳洗,准备晚上去吃饭。 她忙了两个小时,才把自己打扮妥当,换了件长裙。她最近的头发长长了点,没打算剪,让佣人帮忙,用发胶盘起来,做了个小小发型。 她又想起上次在新加坡,颜恺带着她去买化妆品和香水,就拿出那瓶玫瑰味道的,给自己喷了点。 她下楼时,长青道长看到了,眼前一亮。 道长赞许说:“不错不错,女孩子就是要这样。吃好的、穿好的,这才是人生极致追求,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再让男人都围着你打转……” 陈素商:“师父,您是被香港的花花世界迷昏了头吧?” 道长敲了下她的脑袋,说她没大没小。 他们师徒正在说话,佣人说叶先生带着他侄儿侄女来了。 长青道长脸上的笑容不减:“快请进来。我这些日子都不沾家,好久没见到叶惟了。” 佣人去通禀。 叶雪尧第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陈素商。 他一向白,此刻那张白皙面孔上,一瞬间浮动了红潮,好像热浪猝不及防涌上来。 长青道长似笑非笑看着他:“贤侄,你是热吗?” 陈素商也看向了他。 他这么一脸红,显得有了点活气,有点可爱。 陈素商冲他点头。 叶雪竺就替他哥哥解围:“秋老虎还是真 热,一路走过来,我们都出汗了。我的妆花了吗?” 陈素商看了看:“唇膏有点褪了。对了,我从新加坡带了不少化妆品回来,还有好些唇膏,你跟我上来,挑两根送给你。” 叶雪竺笑着说好。 陈素商和叶雪竺起身上楼,叶雪尧的目光就落在陈素商的背影上,看了良久,直到她消失在楼梯拐弯处。 长青道长就打趣他:“贤侄,你这是看上了我徒弟?” 叶惟想要遮掩着说点什么,不成想叶雪尧先回答了:“是。” 长青道长一愣。 第1770章 花言巧语 叶雪尧这一句“是”,回答得坦坦荡荡,让长青道长和叶惟都吃了一惊。 两人面面相觑。 叶雪尧说话费劲,叶惟愣了片刻之后,只得替侄儿说了。 他笑着问长青道长:“道长,您徒弟未婚的吧?” 长青道长也回神,笑道:“她是离过婚的,这你们也知道。假如雪尧想要做她的男朋友,不失一件美事。” 他这么一说,反而把叶惟的话堵住了,让叶惟满腹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 叶雪尧则道:“好。” 长青道长端起茶,轻轻抿了口。 陈素商和叶雪竺下楼时,叶雪竺重新换了口红,颜色更加艳丽了,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 道长说晚上有约会,不能请叶家众人同行。 “阿梨,你送送你六叔他们。”长青道长笑道。 陈素商就把叶雪尧等人送出门。 出门之后,叶雪尧在大门口的台阶下面,停住了脚步。 半山豪宅都有很高的台阶。 叶惟和叶雪竺似乎心领神会,跟陈素商告辞,先走了。 陈素商问叶雪尧:“你有事吗?” “教书。”叶雪尧慢慢道,“还、还教吗?” 陈素商道:“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请到新的先生?” 当初答应了叶惟,陈素商并未和叶惟商量教书的程度,甚至没谈工钱。她也只当自己会常常空闲,打发时间。 “没。”叶雪尧道。 “老实说,叶先生,我现在不太清楚自己的前途,不稳定性太大。要不这样,我托我师父帮忙,替你请个大学生,如何?”陈素商问。 “不要。”叶雪尧说。 陈素商:“……” “随便,有空就、就学。”叶雪尧道,“我不、不急。” 陈素商看向了他,瞧见他眼中的诚挚。她一点也不了解叶雪尧,他为什么会来到香港,他的父母亲人呢,怎么就是他跟叔叔和妹妹,以后有什么打算等等,陈素商都不知道。 她下意识觉得,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在打发时间。 学英文也是一种方式,要不然长日漫漫,真的无聊透顶了。 “那好的,我回头做个教学计划,咱们尽可能把时间安排宽松一点。”陈素商道。 叶雪尧说道。 然后,他又指了指陈素商:“阿梨。”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 然后,他就回答了他自己:“雪尧。” 陈素商仍在看着他。 他逐渐不安,说话也更加吃力:“不、不、不是、叶先生。” 陈素商这回明白了。 他想和她用彼此的名字称呼,而不是姓氏。陈素商跟叶家叔侄介绍过自己,他们可能没记住,只记得道长天天“阿梨”长、“阿梨”短。 “哦。”陈素商一头雾水。 等他走了之后,陈素商回到家中,端起茶喝了几口,对她师父说:“叶雪尧今天很奇怪,说话也蛮怪的。” 道长道:“不怪,他只是喜欢你而已。” 陈素商差点被茶水呛死。 “师父,您老人家已经无聊到八卦我的地步吗?”陈素商很无奈看了眼师父。 道长就把方才叶雪尧的话,告诉了陈素商。 陈素商愣了愣。 “怪不得非要我去教书。”陈素商道。 道长问她:“你觉得如何?” 陈素商从来没谈过恋爱,甚至没有喜欢过的男孩子。 叶雪尧的模样是很好看的,五官英俊,身材挺拔。除了有点结巴之外,没什么毛病。 “……不知道。”陈素商为难。 长青道长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咱们麻衣一脉,一直就可以结婚、成家立业,没什么清规戒律。叶雪尧看着还不错,你先享用,不行再丢下。” 陈素商:“您这是个长辈该说的话吗?” “我这是实话!”道长丝毫不反省,“人生苦短啊阿梨,要及时享乐!” 陈素商:“……” 又过了半个小时,颜恺从霍家回来了。 他这次看向长青道长的眼神,就带着几分探究,因为霍钺说了道长很多的事迹,颜恺跟听传奇故事似的。 到了五点,道长带着陈素商和颜恺下山去逍遥快活。 路上,陈素商不知怎么的,提到了上次的巨门星得令。 长青道长说:“华夏的龙脉,有三条护脉,其中一条就在香港。不知是谁布下了阵法,想要利用巨门星得令,摧毁香港的护脉。” 颜恺听到了这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口袋里装了一块玉佩,是他姑姑顾轻舟让他带给霍钺的。 而霍钺,又让他给长青道长瞧瞧,但是不能送给道长,要归还给顾轻舟的。 颜恺一直没拿出来。 他放在口袋里,手指不停的摩挲。 就在此时,陈素商的手袋里有点动静。她拿出一个小罗盘,打开一瞧,发现罗盘指针一直指向了颜恺。 颜恺也看到了,诧异问:“这是什么?” 长青道长坐在前排,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反手过来夺走了陈素商的罗盘:“小玩意儿,估计是坏了,回头我给你修。” 他随手扔到了座椅下面,不准陈素商再摆弄它。 陈素商狐疑看了眼颜恺。 颜恺更是一头雾水。 她想要问什么,前面副驾驶座位上的长青道长突然道:“阿梨,等会儿我们去吃饭的餐厅,牛排非常不错,下次你可以让叶雪尧请你。” 颜恺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 他竖起耳朵。 而陈素商,不太想当着她前夫的面聊这些,有点尴尬,虽然这个前夫名不副实。 “……叶惟可有钱了。我看着他那模样,他侄儿估计更有钱。”师父继续道,“记得师父的话,好吃好喝为主,不要亏待自己。只要有钱,就能陪你吃喝玩乐,结交并不算坏。当然没钱不行,没钱得要你贴钱养汉……” 陈素商踢了下前排座椅:“您正经一点。把罗盘还给我。” 长青道长不理踩,只顾教陈素商如何谈恋爱。 而颜恺,则问陈素商:“你在和哪位先生约会?” “没有。”陈素商立马道。 道长则说:“总要约会的,叶雪尧在追求阿梨。颜少,你觉得叶雪尧如何?” 叶雪尧无疑很英俊。 颜恺跟陈素商也没任何感情,他听到这话,并不觉得生气,甚至还有点高兴,因为陈素商上次去新加坡时,给了他家里人很多希望,颜恺怕他们乱拉姻缘。 “他瞧着很内疚。”颜恺道,“当然也很英俊,我觉得很配素商。” 长青道长笑道,“我也这么说。” 陈素商想起他之前说得很动听,说什么陪她去缅甸,送她回来,原来只是说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心里有点堵。 “……原来,‘花言巧语’是这个意思。”她突然明白过来。 她在这一瞬间,心情很低落。 第1771章 道长很厉害 颜恺在餐厅见到了韦崇云韦小姐。 他有点失望。 韦小姐的五官在电影里很好看,但到了现实生活中,颜恺觉得她皮肤并不细腻,毛孔粗大,哪怕是涂脂抹粉也无法遮掩她的坏皮肤。 韦小姐皮肤虽然不好,性格却很好,又健谈。 一顿饭下来,颜恺和她言谈投机,邀请她有空去新加坡玩。 长青道长也很健谈。 他们三个人能聊,陈素商就插不上嘴,整个晚上都很沉默。 颜恺早已留意到了,却没有多嘴去问。 饭后,他们又去了金鼎皇宫。 颜恺有锡九给的名片,出入金鼎皇宫是贵客;长青道长是霍钺的朋友,本身又爱玩,也是常客。 而且,道长的朋友多,他才进来不久,就遇到了三拨熟人。 他身边跟着的韦崇云小姐,也是香港名流圈子的交际花,两个人一唱一和,很是热络,跟谁都相谈甚欢。 陈素商和颜恺跟在身后。 他们去楼上打牌。 道长有个朋友,自称牌技高超,非要和道长切磋。 四个人的牌局,陈素商站起身,让出了位置,自己坐在旁边喝饮料看杂志。 到了后半夜,她这种不太流连风月场的人,已经困顿得不行了,而牌桌上的四个人,全是会玩的高手,通宵打牌实在常见,没人有睡意。 陈素商窝在包厢的沙发里睡着了。 颜恺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陈素商。他一抬头,见她手中杂志掉到了地上,他站起身,喊了侍者。 侍者进来,颜恺对他道:“你去拿个小毯子来。” 等小毯子拿了进来,颜恺给陈素商盖上,这才重新入了牌局。 陈素商一直睡得很沉,直到被人推醒。 她师父和颜恺都站在她面前。 “快醒醒,要回去了。”师父道,“去半岛酒店吃早饭。” 陈素商迷迷糊糊坐起来,眼睛却睁不开。 直到师父拉她。 师父低头替她穿好了鞋子。 她依偎在师父怀里,眼睛仍是不想睁开,半死不活往外走。 睡得正酣被人推醒,滋味是很不好受的。 她感觉下了电梯,又感受到了咸湿微凉的空气,知道已经从里面出来了,她稍微好受了点。 然后,她就听到了她师父的声音:“开车慢点。韦小姐,下次再约。” 那声音在稍远的地方。 陈素商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是被颜恺拥抱着,一路走出金鼎皇宫的。 瞧见她睁开了眼睛,颜恺笑问:“睡醒了吗?” 外面的天色尚未大亮,金鼎皇宫门口仍是灯火辉煌。不少人进进出出,依旧很热闹。 陈素商站直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低头看了眼手表:四点半。 看着这些衣香鬓影的男女,她还以为是晚上九点呢。 她不太好意思,对颜恺道:“刚刚是你帮我穿鞋的?” 颜恺点头:“是啊,你叫不醒。” 陈素商:“……” 他们打了一夜的牌,混在一个包厢里,身上都带着烟酒的气息。颜恺跟她师父一样的身高,而陈素商也不会天天黏在她师父身上,对师父的味道没那么熟悉。 她转过脸,看着远处的师父,心想:“唉,他真的从来没靠谱过!” 送走了韦小姐,又和另一名牌友作辞,长青道长带着陈素商和颜恺去半岛酒店。 汽车缓缓驶入夜色里。 陈素商睡了一觉,醒过来之后精神不错,而她师父和颜恺打了一夜的牌,居然也毫不萎靡,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她就感叹:“能吃喝玩乐,也是本事。” 她就没这样的本事,她熬不了夜。 “习惯就好了。”师父道,“你真能睡,一点多的时候来了好几个朋友凑趣,我们说说笑笑,还以为会吵醒你,结果你跟死了一样。” 陈素商:“……” 晚上一点多,是一个人睡眠最沉的时候,轻易不会被吵醒的。 “不错,睡眠好。”颜恺则笑道,“身体也好。” 陈素商不再和他们搭话了。 汽车到了半岛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多。 他们先登记入住。 师父豪绰,一人一间房,洗了澡之后,侍者就把早餐送到了房间里。 “吃了早餐就睡觉,睡醒了咱们去吃晚饭。”师父说。 陈素商吃了顿早餐,却没有睡。 她出去逛了逛,买了不少的东西。中午回来时,她师父和颜恺还没有醒。 直到下午三点多,颜恺才醒过来。 他下楼去吃下午茶,等待的时候,他看到了旁边的报纸架子上有三天之内的报纸,就随便拿了浏览。 他看到了有则报道:“……一直出车祸,最近不再出事。政府再三派人检查道路,勘测道路无异常。至于车祸原因,各界人士纷纷发表了见解。” 下面是各种见解,说什么的都有。 颜恺则想起了陈素商和长青道长的话,说什么“破坏护脉”、“巨门星得令”、“阵法”等等。 好像就是这条路。 颜恺沉吟了片刻,心中对这件事更加好奇,当即让酒店准备好汽车,他要出去一趟。 他去了那条路。 “先生,您是去探险吗?”司机问他,“那条路可邪门了。” 颜恺道:“对,我也是听说了,所以去看看。” 路上挺热闹,不时有人过来,甚至拍照。车辆来往,川流不息。 颜恺走过去,观测了地面。 地面没有重新整修过,路面也没有任何的凸起或者凹陷。 也就是说,这条路从出事到车祸平息,路本身无损害,车祸不是路况造成的。 那么…… 颜恺打了个激灵,想起霍钺很推崇长青道长,他急急忙忙让司机回去。 路过一家书局,颜恺要了最近二十天的报纸。 他发现,报纸上的确是一直在报道车祸,一开始是不起眼的版面,后来到了第二版,然后是头版。 他今天也去看了,那条路上“看热闹”的人增多了,可路本身不崎岖,绝不会那么频繁出事。 想到了这里,他顿时就全部都明白了。 他回到了半岛酒店。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长青道长已经醒了。 颜恺再次看他们师徒,心态完全变了。 “道长,您的术法是不是很厉害?”颜恺问,“那这块玉佩,您能看出有什么蹊跷吗?这是我姑母的东西。” 第1772章 好心好意 长青道长接过了玉佩。 他仔细看了看,然后还给了颜恺:“不知道是什么。” 一旁的陈素商似乎想要插话,然后桌子底下被她师父踩住了脚,差点把她的脚趾踩断。 她沉默闭嘴,忍痛不再言语。 颜恺的余光瞥见了,心想这个怕是很难说,于是试探着问了句:“这个玉佩,我姑姑能随身携带吗?” “可以,玉是养人的。”道长说。 “姑姑还说要给表弟戴,我表弟年纪不大,他能承得住玉吗?”颜恺又问。 长青道长笑呵呵的:“玉就是玉,谁戴都行,越养越好。藏起来就太浪费了,应该戴着。” 颜恺心中了然。 长青道长爱好交际,得罪人的话他不说,害人的事他也不做。 所以,这块玉佩有点什么秘密,却对自身没什么坏处。 “这大概也是姑姑想知道的结果吧?”颜恺想着。 他得到了这个结果,准备回新加坡去了。 回家之前,他需得去逛街,买好家里人想要的礼物,要不然那些妹妹们闹起来,没完没了。 颜恺问陈素商:“你要不要逛街?” 陈素商道:“可以。” 她陪着颜恺去了百货公司,到处走一走,什么新鲜东西都买点。 战后的香港恢复得比新加坡还要快,已经看不出炮火痕迹,街上繁华热闹。 他们还路过了码头,正好看到一艘英国海军舰队停靠,那些海军们纷纷下船,把码头挤得满满当当。 陈素商道:“他们的军服很漂亮。” 颜恺也瞧见了。 “对,很漂亮。”他道。 两个人逛了圈,到了晚上才回到酒店。 颜恺有句话想跟陈素商说,又怕不适合,故而踌躇着没开口。 陈素商临走前就主动问他:“你想说什么?你直接告诉我,不妨事的。” 颜恺清了清嗓子:“素商,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你别铺垫了,直接说。”陈素商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颜恺一狠心,决定直言不讳了:“假如有好的男人追求你,你应该接受。爱情是很美好的,就像吃了蜜一样。谈几场恋爱,是很好的事。咱们的婚姻,是一场权宜之计,我希望它不会成为你的束缚。” 他看得出,她的情史很单一。 他那些拙劣的甜言蜜语,都能哄得她开心,颜恺很过意不去。 陈素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承认,陈素商不算丑,五官组合在一起很耐看。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偏好,这个是刻在骨子里的。 颜恺喜欢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孩子,陈素商不是他中意的类型。 无论他多么心疼陈素商,他也没办法对着她产生爱情。 上次在汽车上,陈素商的师父说叶雪尧想要追求陈素商,颜恺觉得不错,陈素商当时好像不太高兴。 颜恺怕她会爱上自己。 他总有点可怜她,也畏惧她,希望她不要投入无望的感情。 “……我明白了。”陈素商沉默了几秒,这才慢慢道,“你的意思我懂了,谢谢你的好心。” 颜恺舒了口气,笑了起来:“老实说,你能体会到我的好心,而不是曲解我的意思去生气,我很高兴。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能明白。” 陈素商笑了笑。 她抬眸看了眼颜恺。 她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正如颜恺所言,她长这么大,没有爱过男生,也没有被人爱过。对于爱情,她很懵懂。 她突然踮起脚,在颜恺的脸上亲吻了下:“晚安。” 她的唇很柔,落在他的右边面颊。 回来的时候,他们俩都喝了桔子汽水,故而她凑近时,她口中那香甜的桔子气息,被颜恺嗅到了。 气息很甜,又香又暖。 颜恺的心湖突然一动,好像石子投入了湖心。 这点涟漪来得突然,不知是因为那个吻,还是因为香甜的桔子味。 陈素商吻过之后,后退两步,微笑挥挥手:“下次还不知何年何月再见,你自己回去当心。” 说罢,她转身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颜恺才慢慢关上了房间的门,心里发怔。 他说陈素商没有过爱情,而他自己,不也只有过苏曼洛吗?他和苏曼洛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都小,他都没吻过她。 因为司玉藻和颜棋都不太好伺候,颜恺从小就有个认知:对待女孩子,要小心翼翼,否则很麻烦。 不是害怕,而是觉得麻烦。 所以,他那时候问过苏曼洛:“我能不能吻你?” 苏曼洛脸通红跑开了,好几天不理他,他还以为她也恼了,头皮发麻的想,女孩子果然都不好打发。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是人家姑娘在害羞。 颜恺不由自主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翌日上午,他乘坐飞机回新加坡,脑海中还在想着陈素商的事。 到了新加坡,他纷乱的思绪才停止,拿着玉佩去找了他姑姑,把事情跟她说清楚了。 “……我怀疑是有什么忌讳。素商的师父是个很厉害的术士,真的特别厉害,那条路的风水局都是他修复的。”颜恺道,“霍伯伯也夸他有本事。 素商身上有个罗盘,也是她师父送给她的。靠近玉佩的时候,那个罗盘在响,但是被她师父拿走了。 我后来想了想,怕是不同流派的东西。素商的师父爱好吃喝玩乐,不愿意招惹无妄之灾,所以他不肯破了人家的规矩。但是他说,这个玉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顾轻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玉佩。 当年平野夫人随身戴着的,后来送给了她。 已经将近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顾轻舟遇到了古董专家,就要拿给人家瞧瞧。 没人看得出端倪。 最近香港又新起了一位古董专家,是国内打仗时,从北平搬到香港去的。他家以前就是做玉器买卖,见过的古玉不胜其数。 不成想,这块玉佩拿到了那人手里,他只说是康熙年间的东西,说值钱也很值钱,但谈不上多么宝贵。 顾轻舟甚至想过,这可能只是个念想,毫无意义。 直到颜恺说术士的罗盘被玉佩影响着起了变化…… 她又拿起来:“难不成另有蹊跷?” 颜恺则点头:“我觉得是。” 他和顾轻舟说完了话,转身去找了他姑父司行霈。 他期期艾艾的,有句话想说又不太好意思说。 司行霈笑问:“想说什么?你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颜恺很不好意思:“姑父,您能不能给我一身海军的军服?要英式的那种……” “怎么,哪个姑娘迷上了海军?”司行霈问。 “……我自己迷上了。”颜恺有点心虚。 他想起上次陈素商说那种军服好看,很想弄一身穿给她瞧瞧。 他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 颜恺是高大个子、长腿宽肩膀。他看过他表弟和姑父穿军装,统一的器宇轩昂。颜恺觉得,自己不会比他们差太多。 “放屁,说实话!”司行霈道。 颜恺:“……” 第1773章 看热闹不怕事大 香港的九月,天气不算特别好,偶然会下雨。 一到下雨天,山路难行,陈素商就不愿意出门。她很想念南京,往年这个时候,在南京该吃鸭子了。 陈家的厨子会做各种鸭子。 除了烤鸭,鸭子汤也很考验厨艺。 陈太太喜欢喝鸭子汤,陈家的其他婶母、伯母也知道陈家的厨子手艺精湛,在秋高气爽的时节总爱往陈太太这边跑。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热闹好日子。 陈素商一想到这里,心就狠狠抽痛了下,她很想念自己的母亲了。 她师父依旧漫天鬼混。陈素商偶然了解到,她师父不止是跟女人混,而是水旱齐行。这种事,古往今来的繁华都市都不新奇,何况战后的香港? 战后,所有人都在庆祝劫后余生,经历生死活了下来,剩下的时光肯定要把从前不敢做的都做一遍。 越是繁华,越是荒诞。 陈素商再也不肯跟着他出去玩。 师父最长五天日夜颠倒的玩,然后就要回家休息数日。 这次到了第六天的傍晚,师父才回来。 陈素商知道他接下来好几天都不会出门,就在翌日清早,把他叫起来。 “我自己做了桂花酱,涂在面包上吃,你尝尝。这是颜太太教我的。”陈素商道。 师父起了,先依靠着床头抽烟,丝绸的睡袍松松垮垮,几乎露出了他的小腹。可能是因为他捡到陈素商的时候,对方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导致长青道长一直将她视为自己的女儿。 在自家的孩子面前,他一点也不知顾忌。 陈素商则看了眼他,也毫不忌讳:“师父,您的身体还是蛮结实的。” 师父很得意:“那是。你以为光有钱,就能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陪我玩?我是有真本事的……” “您闭嘴吧,我不想知道!”陈素商立马道。 长青道长很不解:“不是你自己问的吗?” 陈素商:“……” 她用力一拉她师父的睡袍,将它扣拢了,转身道:“我要下山一趟,亲自去菜市场挑选几只鸭子。你这几天别出门了,我做烤鸭还有鸭子汤给你吃。 鸭子汤我做得一般般,但烤鸭是颜太太教我的,她说我能出师了。你一定要尝尝,是正统的金陵烤鸭。” “好。”道长一边往面包上抹桂花酱,一边随口答应。 他就这样,一口烟一口面包,吃得欢快。 陈素商喊了司机,下山去了。 她这边才走,道长那边就给叶家叔侄打了电话。 “……来吃鸭子。阿梨会做很正统的金陵烤鸭,是大师父专门指点过的。”道长说。 叶家叔侄和陈素商一样,都闲在家里,偶然出门一趟。 他们是有任务在身,不能像道长那样把风月场所当家,故而也很无聊。 道长邀请他们,既能去散散心,还有美食,他们怎么会不来? “好,这就来。”叶惟在电话里道。 他放下了电话,对自己的侄女和侄儿说了此事。 叶雪竺问:“道长回家了?” “是啊。” 叶雪竺的脸略微有点烫。 她急忙转过脸,不肯叫她六叔和她哥哥看出她的异样,但是他们已经都瞧见了。 叶惟有点糟心。 到底是接触世界太少了,叶家这对兄妹俩,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一个看中了人家师父,一个看中了人家徒弟。 要说起来,道长是个风流人物,时髦又漂亮,被人爱慕不值得大惊小怪。可谁都知道爱慕他,只能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浪漫,道长既不定居也不结婚。 旁人还不能说他,因为他是道长啊。 他既无道观,也不清修,但是他有道号,而且术法了得。 叶雪竺并不是那种交际花,她哪里能陪道长玩得起? 叶惟有心劝说几句,又担心捅破窗户纸,弄巧成拙。 他默默叹了口气。 叶雪尧看了眼他六叔:“六叔?” 叶惟回神,摇摇头:“没什么。” 陈素商从山下的菜市场回来,发现家里客厅坐了叶家叔侄,她含笑和他们打招呼。 她不介意叶家叔侄来蹭饭,因为吃饭的时候,人多热闹,更有趣味。否则就她和师父,再好吃的饭也冷了场面。 “……我不仅买了烤鸭,还买了三只大鹅。以前在南京的时候,我们家会做卤鹅,厨子的卤汁用了十三年。后来去了陪都,身外之物带不走,都丢下了。”陈素商道。 道长每隔三年就会见一次陈素商,也在陈家小住过。 陈家的厨子手艺,他都知道。 “不妨事,你可能一辈子都要住在香港。”长青道长说,“你再做一缸卤汁。” 他转头又对叶惟叔侄说,“卤汁这种东西,越陈越香,好滋味都要靠岁月沉淀。” “道长是个思想家。”叶雪竺笑道。 她结交了不少朋友,学会了很多时髦词。 道长对任何恭维都照单全收,不去计较好坏,故而哈哈笑起来:“雪竺说话有意思。” 叶雪竺顿时脸微微发红。 叶惟瞧在眼里,心中再次叹了口气,对自己侄女有点无奈了。 说到了吃,道长就夸夸而谈,全天下的美食没有他不知道的。 他既结交达官贵人,也结交贩夫走卒,什么消息他都知道,简直是个万事通。 在叶雪竺这样见识浅薄的女孩子眼里,道长大概比任何的贵公子都要有魅力! 而叶雪尧,默默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叶惟想要喊住他,却又不好打断道长的谈兴。 道长正对着叶雪竺,大说特说香港各处法国菜的好与坏,说得叶雪竺几乎要邀请他去约会了。 叶惟及时打断,问道长:“道长,我有一个问题,关于素商的。” 长青回神,坐稳了,也端正了姿态:“素商怎么了?” “上次她那个前夫,是怎么回事?”叶惟问。 道长说:“哦,这个啊,说是前夫,其实不太恰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和人家离婚,只是人家祖父写了个离婚书,家族同意他们俩离婚。 她婆家在南洋颇有势力,素商又是在新婚的第二个月提出离婚,婆家不能闹大了,要不然颜面扫地,所以还没有去政府那边办手续。” 他说得轻描淡写,叶惟和叶雪竺全部错愕看向了他。 他这些话,刨去各种说辞,只有一个意思:陈素商并没有真的离婚! 第1774章 她好看 陈素商不算特别熟悉厨房。 陈家太太是名门淑媛,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女人要会做饭,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好菜,但是不能天天在厨房,弄得自己满身油污。 陈素商也会做几个菜。 做菜,对于大户人家的女眷而言,就好像是针黹女红,要会做,算是徳言容工的一种,却不需要靠它生存。 她去挑选鸭子和鹅,其实都是她带过去厨子的主意,她只是在旁边看个眼熟。 厨子才清楚什么样子的鸭子肥美。 到了厨房,也是厨子烧水杀鸭,陈素商跟在旁边,和厨子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叶雪尧进来,陈素商有点意外。 “等会儿要褪鸭子毛,味道不好闻,咱们出去说话。”陈素商道。 他们俩站在厨房的屋檐下。 半山略微有风的时候,就很凉爽。 陈素商问叶雪尧:“怎么了,你有事吗?” 叶雪尧摇摇头:“没事。” “你是有什么忌口,还是有什么想吃的?”陈素商又问。 和叶雪尧说话,不能省事,要把自己想到的跟他讲清楚。当一个人说话费劲时,他是不太愿意多说的。 叶雪尧又摇摇头。 陈素商就猜不到他来厨房做什么了:“那你过来干嘛?” “看看你。”叶雪尧道。 陈素商:“……” 她突然想起她师父的一段话。前段时间,师父告诉她说,叶雪尧看上了她,还让她跟叶雪尧玩玩,打发无聊的光阴。 陈素商一想到那些话,再听到他说“看看你”,顿时就浑身不自在。 “厨房很忙的,等会儿全是油烟。”陈素商整了整心神,尽可能压着情绪,不让自己露出半分异常,“你先去客厅坐。” 叶雪尧又摇摇头。 陈素商正不知如何是好,叶雪尧的六叔和妹妹都来了。 厨房怎么成了香饽饽? 陈素商有心把他们全部轰走,却又强忍着脾气。 好在叶惟是过来叫叶雪尧的。 他们叔侄三走到了陈家的后院,借口看看远处的风光,三个人嘀嘀咕咕说话。 叶惟的意思很明显。 既然陈素商还没有真的离婚,就不能搀和进她和颜恺的婚姻里,否则叶雪尧很尴尬。 “……大哥,你再找一个。”叶雪竺道,“素商这个人脾气很大的,主意也正。万一她真不喜欢你,你撞死在她面前都不行。” 叶惟则道:“雪尧,你是长房长孙,以后很有可能是家主。颜家不是无名小卒,咱们别得罪这样的人家。” 叶雪尧听了半晌,脸色都未变一下。 他默然听着。 叶惟和叶雪竺还在劝说他。 说破了嘴皮,叶惟忍无可忍:“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们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没有?” “没有。”叶雪尧言简意赅。 叶惟:“……” 叶雪竺很少见她六叔这么一败涂地,不忍目睹,微微转过脸去。 叶雪尧把六叔和妹妹都气了个倒仰,仍是不知收敛,继续道:“要她。” 就要她! 他这是铁了心的。 叶雪竺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她总感觉她哥哥对人对物都很疏离,没什么是非要不可的,除了陈素商。 “大哥,你喜欢她什么?”叶雪竺酸溜溜的问。 叶雪尧的回答很简单:“她好看。” 叶雪竺:“……” 真是无从反驳的理由。 陈素商看着他们走出去,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徐歧贞送她一味香料,她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转身去拿。 她师父在客厅里,却伸长了脖子,似乎想要看到后院叶家几个人的表情。 陈素商觉得她师父的表情很熟悉——完全是一种看热闹的兴奋劲儿。 师父什么热闹都要赶,否则他几十年的混,太无聊了。 “您看什么?”陈素商问。 长青道长就把自己的话,都告诉了陈素商。 陈素商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没有真正离婚,听了就蹙眉:“您跟人家说这些干嘛?” “考验感情,顺便看看叶家能拿出什么本事。”长青道长说。 陈素商更加无语。 若他不是她师父,她真想要打人。 有这么坑自己徒弟的师父吗?您老还不如出去混,好过您在自家捡乐子。 “师父,我跟叶家那孩子,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不喜欢他。”陈素商如实道,“哪怕我离婚了,也不会跟他的。” 长青道长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无所谓笑道:“喜欢不喜欢,有什么打紧?你师父我那么多伴儿,要是都喜欢,我喜欢得过来吗?玩嘛,开心才是第一位。” 陈素商叹气:“师父,你是不会结婚,也不想在某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但是我想。我想将来成个家,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在一个地方终老。 若是我现在混情场,把我的桃花运都败光了,将来找不到两情相悦的人怎么办?我想要好好的,把人生都经历一遍。”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可惜是对牛弹琴。 她师父听到她这席话,不以为意撇撇嘴,还点评道:“傻!” 陈素商:“……” 她以前很小,成天跟着她师父,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会觉得师父有什么不妥。到了如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师父志不同道不合,也许该分道扬镳了。 再这么下去,她要么被他同化,要么憎恨他。 他是素商如今唯一的亲人了,陈素商既不想学他,也不想恨他。 当初道观遭遇横祸,道观上百人全部死了,师父的人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这也可能是他现在及时行乐的原因。 那年陈素商还小,她对太师父和其他师叔、叔伯的印象都很模糊,但是记得大家都特别宠爱师父。 师父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陈素商一想到这里,又觉得他现在再荒唐也是有情可原,毕竟家破人亡的惨痛,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大家的排解方式不同。 她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她师父兴致勃勃打断了她:“他们回来了。” 他从后窗看到了叶惟和叶雪竺的表情,见他们俩垂头丧气,而叶雪尧表情不变,就对陈素商道:“他们谈崩了,叶家的小子是打定主意要追求你。” 陈素商道:“我不喜欢。若是我不喜欢,那就是纠缠,很讨厌的。” 长青道长还在观察叶家叔侄三,心不在焉道:“死脑筋!” 陈素商:“……” 再次想要叛逃出师门。 第1775章 认真追求你 陈素商这次的烤鸭,没有做出正统的味道,一来是她到底不太娴熟,二来是心情不佳。 她快要被师父气死了。 不过,鸭子汤却是难得的鲜美异常,毫无腥味,处理得很巧妙。 叶雪竺很爱喝,还问陈素商:“这个鸭子汤是放了什么?” 陈素商道:“我们家的秘方,我回头写个菜谱给你。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主要是用了酸萝卜,这个很关键。” “那太好了,我让厨子来学。”叶雪竺道。 至于烤鸭,叶雪尧则吃了三分之一。虽然不算特别正宗,但味道出来了,还是很好吃的。 饭后,叶家叔侄要告辞。 师父看热闹不嫌事大,对陈素商道:“你送送叶先生他们。” 陈素商含笑忍怒,把叶家众人送到了台阶下面。 六叔和雪竺跟她作辞之后,转身就要走了,但叶雪尧没有动。 他站在她身后,定定看着她。 陈素商一转身,就瞧见了他。他今天穿了件浅色衬衫,脸更加白,却不像前段时间那样惨白。 香港阳光充足,他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肤色一正常,他身上没那种病态,人也更显英俊。 “散步?”他问陈素商。 这是邀请陈素商跟他散步。 陈素商点点头,两个人沿着山路往下走,避开远处的六叔和雪竺。 她师父跟叶家说了很多有的、没的,甚至说过叶雪尧想要追求她。 她慢慢走,想等叶雪尧先开口。 这个愿望,注定会落空,她不开口,叶雪尧就绝不说话。 至于叶雪尧邀请她散步的原因,可能更加简单,他就是想饭后消消食。 “我听说、你的事。”叶雪尧最近这段时间在练习慢慢说话。 他说得慢,尽可能连贯,虽然比普通人要费劲,但初见成效。 “是我跟颜恺结婚那件事?”陈素商问。 叶雪尧点点头。 “……对,是有这么回事。”陈素商道,“因为当初结婚,也是我亲口答应的。结婚才一个月就要离婚,这很不好,外人会说三道四,祖父不想惹人口舌。” 叶雪尧嗯了声:“我明白。” “要说起来,真没有离婚。”陈素商又道。 叶雪尧侧眸看了眼她:“我、不在乎。” 陈素商愣住。 她站定了脚步,叶雪尧也站定了,低垂着眼帘看向了她。 这已经算是当面告白了。 陈素商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应答。沉默片刻,她才道:“我不是很了解你。” “你……”叶雪尧顿时很紧张,他眼看着又要结巴了,就想起了医生的那句话,故而他深吸一口气,“嫌弃、不嫌弃、我?” 陈素商知他说“结巴”这件事。 她现在是不嫌弃的。 对于他这个人,陈素商没有什么认知,只笼统觉得他挺好看、说话不流畅。至于其他的,她没有想过。 “不嫌弃。”陈素商道,“我说不了解你,不是关于我知道的,而是关于我不知道的。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对吗?” 叶雪尧又点头,很诚恳:“是。” 他说罢,顿了片刻,又道,“以后、慢慢告、告诉你。” 陈素商听到了这里,终于笑了笑。 她对叶雪尧道:“叶先生,谈恋爱不是这样的。不是先在一起,再慢慢去了解,而是等了解了之后,再考虑是否在一起。” 叶雪尧好像不太懂这个逻辑,怔怔看着她。 陈素商摇头笑了笑:“你回去吧。很抱歉。” 叶雪尧不知人情世故,他也不明白一句“很抱歉”就是拒绝的意思,他还追问:“为何、很抱歉?” 陈素商:“……” 语言是很有魔力的,有时候约定俗成的言语,往往比解释更叫人清楚。 比如说她这句抱歉,应该比我们不合适、我不接受你,更能让人明白她的拒绝,心里会稍微舒服一点。 “……我们南京的女孩子,当有人跟她们表白,她们说我很抱歉,就是说对不起我要辜负了你的爱慕,我不能回应你。”陈素商道。 叶雪尧这下明白了。 他又问:“为何?” 他每次简单的话,陈素商都能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这让她也有点苦恼,好像她和他心灵相通似的。 “你是湖南人,我是南京人。我吃不惯湖南菜,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它不是我的口味。这样说,你明白吗?”陈素商问。 叶雪尧沉默不语。 他明白了。 他转身往上走,想要快速消失。越走越急,后来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家。 陈素商也登上了台阶。 她一推门,看到她师父还在沙发里坐着,闭目养神。 陈素商坐到了他身边,对她师父道:“叶雪尧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他。” 她师父睁开了眼睛。 他兴致乏乏:“唉,傻丫头!” 送上门的消遣,居然不要,他觉得挺傻的。 长青道长疼徒弟,但是他可能总忘记了,他徒弟不是男的,甚至不是道士,而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他那些生活的经验,传授给陈素商,完全是用错了地方。 陈素商以为,这件事会彻底过去了。 不成想,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叶雪尧又来了。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他对陈素商道:“带、带上你、你的罗、罗盘,跟我走。” 陈素商听得云里雾里。 她看着叶雪尧,叶雪尧也在很认真回视她的眼睛,极其专注,甚至带着几分乞求。 陈素商转身上楼:“你稍等。” 她果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从陈宅往下,约莫走二十分钟,就有个平坦处,那是公共汽车停靠的地方。 黄昏时,落日逐渐沉到了地平线的下面,余晖璀璨,半边天空都是金黄色的,就连公共汽车也被染上了暖色。 司机已经下班了。 叶雪尧把陈素商带到了平地,对她说:“你拿出、罗盘。” 陈素商果然把罗盘拿了出来。 叶雪尧从口袋里拿出了朱砂和符纸。 陈素商震惊。 她一动不动看着叶雪尧,就见叶雪尧用手指沾了朱砂,左手掌心摊开了符纸,他在符纸上快速画着。 画符咒一笔也不能断,需得一气而下。 陈素商自己学了个半调子,每次好几天都画不了一张符纸,甚至几十张符纸里,只有一张有效果。 叶雪尧画的极快,然后将符纸挥出,符纸瞬间自燃。 陈素商掌心的罗盘,发出了响动。 四周的磁场被牵动,叶雪尧用手指随便画出来的符咒,是个小小阵法。 陈素商看着他,半晌合不上下巴。 第1776章 吻手礼 叶雪尧这一手,让陈素商心神具震。 “你……你……”她突然结巴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雪尧居然也是术士。 “叶先生……” “不!”叶雪尧却道,“不是叶,是袁。袁雪尧。” 暝色渐深,远处的晚霞慢慢褪尽,天际拉下了黑幕,半山的别墅群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而山下的港城,霓虹灼目,处处辉煌。 陈素商不是术士。 老实说,她那点算命、看风水的本事,只能勉强算个入门。 她刚入门,也知道湘西袁家。 袁家自称是唐朝大术士袁天罡的传人,具体到底是真是假,外人也说不清楚。但当今的天下,术法最强的人,肯定是袁家的。 陈素商一直觉得叶家叔侄三不简单。 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们是袁家的人。而叶雪尧——应该是袁雪尧,鬼迷心窍看上了她。为了让她“了解他”,他主动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她又想到上次那条路上的诡异情况。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 假如那件事是袁雪尧他们做的,陈素商的师父破坏了人家的阵法,在术士的圈子里,这等于是结仇了。 她师父一向主张和气生财,不愿意犯忌讳,就连其他流派的圣物,他看到了也不会点破,这是江湖规矩。 陈素商默默再后退一步。 “别!”袁雪尧瞧见了,“别怕。” 陈素商想要喊她师父,甚至想要求救。可她最终克服了这种恐惧,站着没有再动了,任由袁雪尧立在她跟前。 他问她:“这样,算了解?” 陈素商想了想,这样大的秘密被他说了出来,的确算是很有诚意了。 她提出了问题,人家解决了问题,若是她不拿诚意出来,真怕袁雪尧当场灭了她。 “算。”她道,“可是,了解不等于接受,这个你明白吧?了解你,是决定要不要接受你。” “明白。”袁雪尧道。 陈素商点头,转身就要往回走。 她似乎很急,走得也比较快。回去的路稍微斜着向上,陈素商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累的,等她到了家里时,已经是满头的汗。 长青道长正在餐厅,准备吃晚饭。 瞧见陈素商和袁雪尧回来,他笑了笑:“哎哟,阿梨怎么一身汗?你们吃晚饭了吗?” 陈素商却不接话,而是转身对袁雪尧道:“你先回去吧。” 长青道长却很热情:“都饭点了,还回去做什么?来来来,一起吃饭。” 陈素商:“……” 师父啊,您老人家就别嘴贱了。 他这样邀请了,袁雪尧很果断答应了:“好。” 陈素商:“……” 她上楼简单洗了脸,换了套干爽衣裳,就下楼去了。 她怕她师父胡说八道。 到了餐厅,才发现她师父谈笑风生。师父是高鼻梁,眼睛瞳仁的颜色略浅,在灯下,头发随着灯火泛出淡黄色光泽,他有点像个混血儿。 陈素商坐到了师父旁边。 餐桌上正在摆菜。 只要师父在家,每顿的饭菜都极其丰盛,吃不完赏给佣人们吃。她师父奢靡惯了,从不亏待自己和阿梨。 今天也是照样的菜色繁多。 袁雪尧不知内幕,还以为道长是特意款待他。 陈素商端起水杯喝了几口,然后就听到她师父问袁雪尧:“你们袁家这次派人来香港,是想要破坏龙脉辰位的护脉,是不是?” 袁雪尧吃惊看着长青道长。 而陈素商,被一口水呛得死去活来,在餐桌上不合时宜的大声咳嗽。 她咳得面红耳赤,因为气管呛水的滋味太难受了。 袁雪尧和长青道长都看着她,特别是道长,还很关切替她拍了拍后背。 陈素商这一咳嗽,咳了一分钟才停下来,一张脸咳得通红。 “慢点喝水,还跟小时候似的。”长青道长慈祥的说。 陈素商则看向了袁雪尧。 她很想解释说,不是自己告密的。可她和袁雪尧一起进门,袁雪尧是很清楚的,她没有告密的时机。 袁雪尧冲她颔首,对她道:“道长,是高人。”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长青道长撺掇袁雪尧跟陈素商告白,也是为了逼迫他自认身份。他相信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小傻子,会什么都交代的。 “不高,不高。”长青道长笑道,“若是高,还是你们袁家更高。袁天罡的传人,我们比不了。” 他能言善道。 若说道长的术法厉害,那他妖言惑众的本事,比他的术法更高一成。 别说袁雪尧这种结巴,就是同样言语爽利的袁雪竺,怕也不是道长的对手。 道长自己一边吃饭一边喝酒,还能匀出舌头笑呵呵恭维袁家。 他又说了上次护脉的事。 “……咱们两家,不会因此结仇吧?”长青道长笑嘻嘻问。 袁雪尧:“……” 他光听道长说,都替他累得慌,觉得他那舌头像是铁打的,能把嘴皮都磨下一层。 “不、不会。”袁雪尧道。 他还想要解释,而道长压根儿不稀罕他的解释,接上了他的话:“那就好,咱们是近邻,还是别你死我活。” 话到了这里,别说袁雪尧,就是陈素商都听懂了。 她师父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一旦惹了事,他也不怕。 他只会尽可能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袁家的人布阵,想要破坏护脉,道长想要保护香港的气运,就义不容辞。 毁了就毁了,他也不怕袁家报复。 他不过是先礼后兵,跟袁家人通通气。 他们非要生气,道长也不会放在眼里。灭了他们,道长照样花天酒地;被他们灭了,道长前半生已经享受够本了,死就死了,反正遗产阿梨会继承。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道长,非常豁达开朗。 袁雪尧和陈素商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眼神,默然无语。 晚饭结束,袁雪尧起身告辞,陈素商送他到大门口。 “晚安。”他低声道。 陈素商也说了句晚安。 他却突然凑近,拉起了她的手,给她行了个吻手礼。 陈素商愣了下,然后直接告诉他:“吻手礼是见面的时候行的,不是告辞的时候。” 袁雪尧笑了笑:“我知道。” 陈素商:“……” 看到她无语的样子,他又笑了,转身走下了台阶。 陈素商看着他走远,一个人站在门口,愣了好半晌。 长青道长走到了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愣神做什么?” 第1777章 不孝逆徒 长青道长觉得自家徒儿没什么成算。 袁雪尧的坦白,让她忧心忡忡。 道长就告诉她:“术士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术士若是残害了普通人,就遭受反噬,自身也要受到影响。 你这种半吊子,是最安全的,完全不用担心袁家使坏。袁家那对兄妹俩,有他们的目的, 而不是对付你。” 陈素商转头。 夜风吹起了她的短发,她面颊上发凉,静静看着她师父:“袁家兄妹俩?不是袁家叔侄三吗?” 道长就叹了口气。 她这份机灵劲儿,要是用在术法上该有多好? 可见,没有天赋,就是拼死拼活也只能是个普通人了。 “叶惟就是叫叶惟,他原本就姓叶。他不是袁家的叔父,而是姑父。”长青道长说,“这就是朋友多的好处,什么都能知道,什么都能防患于未然。你啊,太过于死板,不爱交际。 现在是什么世道?哪一样发财或者升迁的路,不需要交际?你不会玩,一辈子就只能是个无名小卒了。” 陈素商:“……” 师父又在兜售他那套及时享乐的观念了。 陈素商转身回了屋子。 她睡着了之后,满脑子都是袁雪尧随手画符咒的情景,又心惊又敬佩,后半夜就惊醒了。 她急急忙忙披衣下床,去找她师父。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夜猫子师父还没有睡,正在打电话。 他说得浓情蜜意,甚至有点不堪入耳,陈素商重重咳嗽,电话里突然传出来声音:“谁啊?” 是个娇滴滴的女人。 师父笑笑:“没有谁,送宵夜的女佣。” 女人的声音仍是很高,隐约是在质问。 师父就说:“那你以后住到我家里来,天天看着我,看看是不是女佣?” 那边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应该是位年轻又富有活力的小姐。 师父又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无力躺在床上,大概打了一夜电话,很疲倦了。 他拿过床头的金表瞧了瞧:“这么晚,你失眠?我可不带你睡,你已经是大姑娘了。” 小时候,陈素商夜里会做噩梦。她一直是睡在师父厢房的暖阁里,一做噩梦就要钻到师父床上去。 她师父虽然顽皮,人却是挺爱干净,被褥松松软软的很舒服,能让她安心。 “……不是的,师父,我想好好学符咒!”陈素商道,“我的符咒一直没学好,画出来的一百张里,只有几张有用。” 长青道长眯了眯眼睛:“你大半夜发哪门子疯?” “我是认真想要学。”陈素商摇晃着他的胳膊,“师父,你不要再玩了,你每天抽空教教我!” 教徒弟符咒,是做师父的本分,可他这个徒弟实在很笨。 想当初,长青自己学术法的时候,都是他自己看书摸索,没人领进门,只可惜那些事随着道观被烧都毁了。过去的十年,他每次去陈家小住,都要仔仔细细教陈素商,然后等他下次再去的时候,发现她基本上毫无进步。 她那十年,只学会了看相,以及借助罗盘看风水。 “好吧。”长青道长不情不愿,“万一你再学不会,我就要打人了。” 陈素商翻了个白眼:“您学术法的时候,太师父打您了吗?” 长青道长没骨头似的靠在枕头上:“哟,你还会顶嘴?要是你太师父,早就大巴掌扇过来了,哪里容得徒弟如此不孝顺? 师兄弟十几人,就我最聪明,你太师父宝贝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打我?要是你四师伯还活着,我就可以把他拉出来教育你,让你看看顶撞师父又愚蠢不堪的下场。” 他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时隔十年,想起往事,仍有锥心之痛,哪怕老练到了他这个程度,都遮掩不住。 他不能闲下来,不能离开灯红酒绿,不能离开术法,否则他满脑子都是道观里的种种。 他和陈素商的出身相似,从小被师父捡回去养。在那个年代,战事频发,遍地饿殍,他师父十几个弟子,全是这样的苦出身。 有的是家里活不下去了,把孩子送给道观,求道爷赏口饭吃;有的是捡的,有的是自己上门乞讨,然后就不肯走的。 他师父常说他:“长青啊,你那时候才两岁,咬着我的裤腿不撒口。我想着这小狗儿挺机灵,就带回来养着玩吧,谁知道养出个猴脾气!” 他们道观富足,在那样战乱的年代里,道士们仍是过得不错。 他们自称是麻衣一脉的传人,其实术法太过于难学,师父和师兄弟们,连陈素商那种程度的都没学会。 而长青道士,则是靠着自己阅读他师父的珍藏古籍,自学成才了。 若他们个个都有长青道长的本事,也不会被那伙强盗给灭了。 强盗们是二十里外的土匪,早就打听到了道观富足,一直谋算着来抢夺。他们有七八百人,又有两个从道观被赶出去的逆徒领路,轻车熟路摸了上来。 长青道长很长时间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术法大成,却没有提前预知到危险,后来他遇到了宁先生。 宁先生也是位术士,且自称活了千百年。 他告诉长青道长:“术士偷窥天机,若是自己不知节制,就会犯五弊三缺,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可能遭殃。别说预知危险,整个道观都可能是天道对你的惩罚,他们是被强盗所杀,机缘却是因你。” 这席话,若是其他人说,他一定要揍人,可他知道宁先生的厉害,他说得绝不是调侃之言。 从那之后,长青道长就不肯在某个地方久留,甚至身边的朋友都是一茬接一茬的换。 他也把阿梨送给了陈太太抚养,自己孤身一人。 现在,他只是在陈太太去世之后,暂时填充阿梨的生活,让她缓过来这口气。再过一年半载,他会重新离开的。 教阿梨一点术法也好,她现在只有零星半点,假如她能学过两成,再加上她对人情世故通透,相信她可以自保,甚至借助这些术法活得有滋有味。 “我真不忍心教你。”长青道长又笑道,“你现在挺好的,你光算命这一项就颇有资历,可以去摆摊,将来饿不死。” 陈素商:“……” 长青道长说完,又笑了笑:“你想学符咒,那也好吧,随便学学,让你切身体会‘朽木不可雕’是什么意思。” 陈素商:“师父,我想要离开你!” 道长捂住了胸口,忸怩作态:“不孝逆徒!” 第1778章 霍钺的养生之道 陈素商说要学符咒,果然就开始学符咒了。 她师父的箱子里,有最上等的朱砂。 师父让她先学调息。 画符咒的时候,一笔都不能错,一笔都不能断,要一连到底。可只有画过的人才知道,有用的符咒会牵动四周的气场,改变一个人身边的阴阳二气。 气场一变,人自身可能就承受不住,笔画变形或者干脆断开。 这也就是为什么陈素商以前画了上百张,也只能有一两张勉强能用了。 她刻苦学习。 她也去了趟叶家,跟叶惟聊了很多,说起袁雪尧把秘密告诉了她的事。 叶惟震惊。 “您不要太过于担心,我师父早就知道了,他不也什么都没说吗?你放心吧,我们师徒还是很有分寸的。”陈素商道。 然后,她又把她师父的话,告诉了叶惟。 叶惟的妻子是袁氏女。 袁家是术士大家族,却因为靠近苗寨,后来与苗女通婚。 苗家是女子继承蛊术,苗家的女人很不简单。袁家和苗女结婚之后,出了不少优秀的后代,子女体内天生带蛊,学习术法比男人厉害。 就像袁雪尧的小妹妹袁雪菱,是袁氏这一代中的佼佼者,她很可能取代袁雪尧这个长房长孙的地位,成为下一任家主。 叶惟的妻子,也是苗女生的后代,会术法也会养蛊。只可惜,她早年就去世了。 叶惟是入赘到袁家的,又会做人,深得岳父器重。他也学了点术法,比陈素商强一点,却比不上袁雪尧他们。 他俨然是袁家的一个长辈。 老太爷甚至不让小辈们叫他六姑父,而是直接叫六叔。 此次香港之行,袁家对袁雪尧和袁雪竺兄妹俩委以重任,同时又担心两个孩子 不通人情世故,在繁华的香港吃亏。 叶惟虽然也不太懂,但是他很通透。 袁家给了他们很多金条,他一到香港就很高调买了豪宅,又刻意流连销金窟,结识了不少人,打下了根基。 他也是因此认识了长青道长。 至今为止,他还没有摸透道长的底细,道长却把他们三个人看了个底朝天。 “六叔,我师父说了,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陈素商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乱说什么。你们要做什么,那也是你们的事,与我不相干。既然如此,你还要不要我给雪尧教英文?” 六叔沉默着点了根烟。 烟雾升腾,他的视线藏在烟雾后面,叫人看不清楚。 他沉默了片刻:“素商,雪尧把身份告诉了你,那我也不必多此一举替他瞒着。雪尧从小刻苦,几乎不与外界接触,要不然他也不会连话都说不好。 他第一次中意女孩子,对你也是一片赤诚。若是你没有什么想法,请你不要伤害他。” 陈素商道:“谈恋爱就是这样,需要彼此了解。我只有了解了他,才能肯定是否接受他。这话,我也跟雪尧说了。 六叔,我现在什么也保证不了,但雪尧希望我能给他个彼此熟悉的机会。假如你觉得这样不妥,我可以离开香港。” 叶惟就站了起来。 他连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所言我明白,我唐突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继续道,“雪尧的英文,还是要麻烦你。这样挺好的,你们一边教学,一边了解彼此。” 陈素商点点头。 她和叶惟聊了片刻,外出跑步的袁雪尧满头大汗回来了。 袁雪尧以前在湘西,每天都躲在屋子里,与世隔绝。 到了香港之后,他偶然早起时,看到有个男人沿着山路小跑。 他有次正好迎面遇到了,就对他笑了下。 对方停下脚步。 袁雪尧看他,觉得他像是四十出头的人,可瞧着他的面相推演他的年纪,他肯定过了五十了。 “小兄弟,你看着很惨白,是不是常在屋子里?”男人笑道,“要多运动。你年纪小不知苦,将来上了年纪身体虚弱,很遭罪。” 袁雪尧哦了声。 对方又自我介绍:“我姓霍,霍钺。前面是我家,你是叶先生的侄儿吧?有空和你叔叔去我家喝茶。” 说罢,他又跑远了。 袁雪尧看着他这么大年纪,仍是腰身挺拔结实,腿脚极其灵便,中气很足,就觉得沿着山路跑一跑真的很不错。 于是他也开始学霍钺了。 他每天起床之后,先跑两个小时才回来。一开始他不太适应,几天过去,他就接受如此长时间的小跑了。 他到底是很年轻,又常年学习术法,身体比普通人要强健。 他也没想到陈素商会到他家里。 “素商。”他和她打招呼,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陈素商回以微笑:“我过来和六叔商量下,如何安排接下来的英文教学。你还想学吗?” “想。”袁雪尧道。 陈素商道:“那以后把时间安排在晚饭之后,如何?一周四次,一次两个小时。” 袁雪尧算了算,以前是一天六个小时的。 他微微蹙眉,对此不太满意。他还想和陈素商有更长时间的接触。 陈素商解释道:“我白天要学习画符咒。” 袁雪尧立马道:“我、可以教、教你。” “我、可、以、教、你。”陈素商重复他的话,“你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没必要打磕巴。” 袁雪尧果然鹦鹉学舌似的,重复念了一遍。 他念完了之后,陈素商才说:“术法要讲究流派,而且你们袁家的术法,不会传给外人的。我未必会做你们袁家的人,所以还是学习我师父的。” 袁雪尧定定看着她。 他满头大汗,双颊泛红,只那双眼睛,格外的灼热。 陈素商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又问他:“我的安排,你接受吗?” 袁雪尧觉得,她不是来商量的,而是来通知的。 “好。”他道。 陈素商从叶家离开,心想袁雪尧性格其实挺好的,很随和,并不古板固执,甚至对她千依百顺。 她慢慢往回走,正好迎面来了辆汽车。 陈素商和这辆汽车错身而过,她没有多瞧。 汽车里的人,却好像扭头看了眼她。 陈素商的余光,瞥见了一头长发,和一个略微精致的侧颜,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四邻众多,她只认识霍家和叶家的人,其他都不太熟,故而只当是陌生人好奇,她往自家走去了。 而那辆汽车,直接上了坡,往霍钺家去了。 第1779章 显赫 一辆汽车在霍府门前停住。 长发女子慢慢下了汽车,抬眸看着这栋庭院。 霍家有很高大的铁门,门口站着两名随从,腰间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带枪了的。 大铁门上,却缠绕着藤蔓,在九月末的天气里也是郁郁葱葱。 冰冷的守卫,茂密的植物,好像是两种生活方式的融合。 汽车是租赁的,车夫拿到了钱,就把女子的大行李箱搬了下来。 女子自己则拎着手袋,穿着鹅黄色的长裙,孤零零的高跟鞋,静静打量着霍家的大门。 随从注意到了,当即很警惕。 “请问找谁?”随从的手伸进了口袋里。口袋的底是打穿的,隔着口袋摸到了自己腰间的配枪。 女子温婉微笑:“我姓苏,找何主席的。这是司太太的手谕。” 她把一封信递了出去。 随从接了过来,仍是很警惕:“小姐稍等。” 女子点点头。 随从把信送给了何微,因为女子说的“何主席”,就是他家太太。 战后的香港成立了新的金融协会,抱团应对战后的经济复苏。这个金融协会,聘请了香港德高望重的金融界人士担任主席。 最后,何微以最高票数,当选了主席。 她意料之外。 前些年,何微是依靠着莱顿尔老先生和霍钺的帮衬,一步步在香港的金融圈打出自己的名声,站稳了脚跟。 这几年,她很想把重心转移到家庭上,陪着霍钺跑步、游泳和打球。 她的女儿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几年可能要去英国念书,若是不多陪伴她,将来她学成归来直接结婚,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就再也没机会。 可谁能知道后来发生了战事,而战后又需要一个中流砥柱的人能撑起局面呢? 何微义不容辞,却也时常烦恼。 好在霍钺并不介意,甚至鼓励她,去追求自己的社会地位,同时他自己赋闲比较多,成天跟孩子们在一起。 他家的三个孩子,性格都有点像他,全是一派温柔。 在自己家里,没人会把何微叫“主席”的,突然听到随从说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姐,何微很诧异。 她打开了手谕,果然是她姐姐顾轻舟写的。 何微和顾轻舟时常通信,哪怕是后来的长途电话可以直接打到新加坡,她们也会偶然书面联系。 顾轻舟的字,何微再熟悉不过。 她写了一封短信给何微,在信里说,苏鹏的女儿苏曼洛,学过一年多的经济,想要到香港找份差事。 苏鹏托了司行霈。 司行霈当时正在和下属们喝酒,随口就答应了。 他后来把这件事告诉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帮他处理一下。司行霈至今都很器重苏鹏,虽然暂时把苏鹏借给了颜恺。 而苏鹏对这个女儿是疼得入骨。 当初苏鹏和他婶母私奔,后来他婶母生的那个孩子夭折了。 这是苏鹏的第二个孩子。 他妻子比他大,战时查出了重病,可医疗物资极其缺乏,交通又不便,苏太太就病逝了。 苏鹏跟妻子感情极好,苏太太去世之后,苏鹏和苏曼洛父女俩相依为命,更疼这个女儿了。 苏曼洛毫无经验,却很有主见。她不想留在新加坡,具体原因她没说,只想来香港发展。 苏鹏不太忍心,却也不会阻止女儿的选择,而苏鹏最近要去马尼拉,也不在新加坡。 “……原来是她。”何微看完了短信,想起上次颜恺和颜棋兄妹到家里小住。 颜棋很喜欢和年长的人亲近,可能是受了她母亲徐歧贞的影响,她特别黏何微。 又因为她们遇到了陈素商,颜棋就滔滔不绝跟何微讲起了颜恺、陈素商和苏曼洛的种种。 颜棋当时还说:“要不是我哥哥差点逃婚,素商也未必就非要离婚。唉,很可惜的,我们都很喜欢素商。” 然后,她又说了她哥哥差点逃婚的原因。 何微想着这些,仍是站起身,把苏曼洛当顾轻舟推荐过来的人,亲自出门迎接了她。 一瞧见苏曼洛,何微眼前一亮。 苏曼洛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高挑个子,大眼睛长头发,身材曼妙,五官精致,第一眼就很惹人注目。 “何主席,您好。”苏曼洛和她打招呼,声音也婉转动听。 何微笑道:“苏小姐,我在家里不太习惯主席这种称呼。你也跟他们一样,叫我伯母好了。” 苏曼洛很机灵,立马亲热叫了“伯母。” 随从拎了苏曼洛的箱子,跟着何微一起上去了。 港岛半山的豪宅,其实也分等级。 霍家无疑是豪宅中的豪宅。 一栋三层楼。 一楼陈设全部是古朴的花梨木家私,处处雅致。客厅的摆设,也全部都是中式的,各种古董花瓶。 楼梯蜿蜒而上,在拐弯处挂了名画,都是大家真迹。 一楼是中式的,上了二楼却又是西式的。 二楼以乳白色的色调为主,沙发茶几、床和柜子,也全部都是西式的。 就连挂着的画,也是西式的。 何微将苏曼洛领进了二楼的一间客房。 客房也是白色调。 雪白墙壁,挂两幅颜色浅淡的油画,房间很大,有床也有沙发。真皮沙发上,扑了素白色的蕾丝花边罩子,同色窗帘和床单。 这些素色里,只有一个浅绿色的柜子,点缀着这些素净。 “霍太太好有品位。”苏曼洛不禁在心中赞叹。 客房还有个小阳台。 从阳台上看过去,远处就是整个港岛。而近处,是霍家宽阔的后院,有个网球场,还有个泳池。 能在半山修建泳池的,只有霍钺才能有这样的资格。 不是说泳池贵,而是泳池占用的地很贵。 苏曼洛瞠目结舌的想:“颜家都没这样奢华。” 颜家一直都是老宅子,陈设简单大方。 当然,跟司家没得比,毕竟这是半山上,跟司家那样的庭院相比不了。 “苏小姐,你先住下,工作的事我来安排。”何微笑道,“你一路奔波累了吧?先休息,等会儿下来吃饭。” “谢谢伯母。”苏曼洛道。 “不客气。”何微笑道。 她转身下楼,吩咐厨房准备午膳,然后又问佣人:“老爷还在跑步吗?” “是。”佣人道。 何微不再说什么,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给她的秘书打个电话,让她问一问最近哪家银行还有空缺。 第1780章 娇生惯养 何微坐在书房里,想起了往事。 那时候,她为了争取银行的工作,在老师面前任劳任怨,拼命巴结。 她得到了莱顿尔银行的工作机会。 到了香港,她一个人租房子住,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一丝不乱。她能有今天的成就,远在英国的总行以及她丈夫帮了她很多,却也跟她自身的努力有关。 她这样拼搏,才站稳了脚跟。 何微更小的时候,一边念书一边做家教,补贴家用,于是她很讨厌那种不劳而获的人。 苏小姐一个人到香港,一点计划也不做,直接住到了霍家,等着何微给她安排工作和生活。 何微对她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苏小姐太过于漂亮。太漂亮的女人,同性人缘都不太好。 何微如今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女人再怎么天生丽质,也逃不过岁月。 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有着轻盈的体态,丰盈饱满的肌肤,是中年女人怎么也比不了的。 何微不是担心她丈夫。 霍爷年轻时,什么都看过,什么都经历过。如今对于他而言,家庭、何微和孩子们就是他的全部。 任何美色,都不会打动他的心。 女人的嫉妒心,则是没有道理的,并不是因为什么,有时候就是很单纯的嫉妒。 她这边想着心事,外面传来了她小儿子的声音:“阿爸!” 何微从书房走出来。 她和霍钺一人有一间书房,平时相互不打搅。 霍钺跑得满头是汗,对何微道:“我冲个澡,等会儿去游泳,午饭晚一点开。” 何微笑道:“今天不行,家里来了客人。” “是吗?” 何微就把苏曼洛的事,告诉了霍钺。 霍钺一听是顾轻舟介绍过来的人,就道:“那你安排安排,轻舟托付的事,不能马虎。” “我知道。”何微笑道。 他们两口子一来一往说着话,霍钺的小儿子已经围着他父亲的腿打转,不停想要往他阿爸背上爬。 霍钺反手扶住儿子,怕他掉下来,略微弯了腰。 苏曼洛正好这个时候下楼了。 霍钺一抬眸看到了她,礼貌笑了笑:“这位就是苏小姐?” “是的。”何微道。 苏曼洛愣了下,不知该如何称呼霍钺,因为霍钺的状态极好,又刚刚跑步回来,瞧着比苏曼洛的父亲还要年轻。 她已经叫了何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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