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睡觉过。” “才这几天,肯定要让你玩好。”二嫂曼惠接腔。 话题就提起来。 颜洛水说起南京的吃喝玩乐,新鲜有趣,颜太太和霍拢静又在旁边帮腔,顾轻舟也偶然插嘴一句,彻底就丢开了程家的事。 颜洛水兴致很高,可以看得出她非常欢喜。 西南程家的事情,顾轻舟也装作不知情。 她甚至想:“若是司行霈兢兢业业想占程家的便宜,甚至和程家结亲,那么我就更有机会逃走了。” 那时候,司行霈会放松对顾轻舟的警惕。 反正是要走的,这个大的前提不会改变,随便他娶谁了。 顾轻舟即将开学了,吃了饭之后,颜洛水和霍拢静约着她去买衣裳、置办文具,顺便去看场电影。 “南京什么都好,就是看电影不方便。”洛水道,然后又说,“这一点我倒是不介意。” 她们绝口不提昆明来的程家,就好像没这回事。 顾轻舟也不想扫兴。 逛街的时候,霍拢静说:“回头去吉昌菜社吃饭吧?我阿哥说,吉昌的草头圈子味道不错,我最近挺想吃的。” “好啊。”顾轻舟附和着。 她们到的时候,楼上的包厢用完了,霍拢静正在跟伙计交涉,顾轻舟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是和某位男士一起下楼的。 瞧见她们,司行霈略感吃惊,走过来道:“你们来吃饭?” 他眼睛看着顾轻舟,见她的衣领被披肩弄得折进去了,司行霈伸手,想替她抚平衣角。 顾轻舟警觉,往后一躲,司行霈的手就停在半空中。 “是啊,少帅。”颜洛水回答。 跟他一起的男人,也走过来打招呼。 “行霈,你认识的?”这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成熟稳重,肌肤有点白,却像是没有血色的惨白。 他气色很差,颇有点虚弱,眼睛没什么神采,阴森森的。 “嗯。”司行霈笑道。 女孩子是淑媛,司行霈也不介绍,只是喊了老板,让他跟她们安排包厢。 “长头发的那位,生得好看。”他们上楼的时候,男人试探着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动作的亲昵,落在旁人眼里,是很明显的,他跟顾轻舟关系匪浅。 几个女孩子里,只有顾轻舟是放下头发的,长长软软的披散在肩头,捂住了脖子,暖融融的。 司行霈转过头,眸光深邃,不露痕迹道:“是吗?你倒是很有眼光。” 他声音平和,眼神却锋利无比,让这人心头一震,下意识发怯。 这个人叫程艋,是西南督军程稚鸿的长子,司行霈跟他有过一点交往,帮过他一点小忙。 这次他们全家北上,路过岳城时,司行霈很主动接待他,程艋也感念司行霈的恩情。 说实在话,司行霈不喜欢这个程艋。 程艋此人,外貌十分阴柔,没什么男子气概,倒像是阴狠柔毒之辈,和他父亲完全不一样。 他们正说着,有辆汽车停在门口。 一个穿着粉红色风氅、脚穿鹿皮镶嵌白狐毛短靴的女孩子,轻盈盈落在他们面前。 “霈哥哥!”女孩子恨不能立马扑到司行霈身上。 她就是西南督军的独女程渝,性格活泼开朗,和顾轻舟同龄,却比顾轻舟天真很多。 她喜欢司行霈,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来。 司行霈下意识往二楼瞥了眼。 二楼的包厢雅间,有个人光明正大趴在窗口往下看。 是顾轻舟。 顾轻舟立在窗口,光明正大盯梢,长长的头发迎风缱绻,摇曳着淡墨色的波浪。 司行霈心中莫名的踏实,温暖,甚至想爬上楼去,将她搂在怀里亲吻。 他就喜欢她这么大张旗鼓盯着,就好像他是她的,也只是她的,她盯得理直气壮! 司行霈不动声色,笑着将程渝推开:“买好了?” “是啊!”程渝继续贴上来,像八爪鱼一样,“霈哥哥,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我从来不看电影。”司行霈道,“要看,我只陪我老婆看。” 程渝的脸,刷得通红。 她误会了,羞赧中带着雀跃,道:“霈哥哥,你这个人顶坏,占我便宜!大哥,你帮我说句话呀!” 程艋实在受不了他妹妹的矫揉造作,想要离她远点。 程渝漂亮开朗,落落大方,怎么在司行霈面前,这些优点全没了?程艋真想装作不认识她。 女人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就跟白痴似的,各种做作。 那辆车里,还坐着程夫人和程家的三少爷程逵。 “阿渝。”车上,程夫人声音婉柔动听,喊了程渝。 程渝没办法,只得上车去了。 旋即,这辆车开走了;程艋坐司行霈的车,司行霈的车子紧随其后。 离开的时候,司行霈将手伸出车窗外,朝着楼上的女人勾了勾,然后再挥挥手告别。 唇角微翘,司行霈的心情好到了顶点。 顾轻舟看了半晌,一开始有点恼怒,后来听到他说“只跟我老婆去看电影”,心里莫名照进来些许的阳光。 他冲她比划的时候,顾轻舟看到了。 她不想笑的,甚至有点失落生气,但是她忍不住扬了唇角。 司行霈一定知道,一定知道他比划的动作她会开心。 “盯好了?”身后,颜洛水看到顾轻舟露出笑容,就打趣她,“怎样,小妖精有没有吃了你的男人?” “什么话!”顾轻舟嘟囔。 她和司行霈之间,是不能见光的。 颜洛水和霍拢静好似知晓这是忌讳,也从来不在她面前调侃,直到这一刻。 她们吃完饭离开时,顾轻舟刚要上车,就听到背后有喇叭声。 一回头,她瞧见司行霈的车停在不远处。 颜洛水好笑,推顾轻舟:“快过去吧。” “我又不认识他!”顾轻舟道,她钻上了颜家的汽车。 结果,司行霈的车子就跟了一路,不声不响到了颜公馆的门口。 顾轻舟下车时,就感觉有人影冲向了她,司行霈捏住了她的胳膊。 顾轻舟一惊。 “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抱你走?”司行霈低声问。 颜洛水很识趣的快步往家里跑,不等顾轻舟了。 顾轻舟道:“松手,我跟你走!” 上了汽车,顾轻舟坐在副驾驶座。 司行霈的车子开出去,顾轻舟突然说:“你这个人真缺德!” “我怎么缺德?”司行霈失笑,“我又做对不起你的事了吗?” 第226章 谁先动心 顾轻舟说司行霈缺德,司行霈不认。 “……你既想要人家老子的飞机,又想勾搭人家小姑娘,你不缺德谁缺德?”顾轻舟翻白眼。 司行霈哈哈大笑,伸手过来捏她的脸。 她肌肤微凉,捏起来软滑柔腻,似一段云锦跌入心田。 她知道司行霈是为了飞机,不是想要眠花宿柳,司行霈很高兴。 有什么比自己爱的女人了解和信任自己更美好? 司行霈车子开得很稳当,他很享受两个人坐在幽闭空间里,呼吸着相同的气息,她吐气如兰,他气息清冽。 “轻舟?”司行霈喊她,声音似暖阳般熨帖温柔。 顾轻舟转头。 “今天为什么趴在栏杆上看?”司行霈问,“怕我跟那个小丫头勾搭?” “我就是出来透个风,谁想要看你?”顾轻舟道,“再说了,我看着你就不勾搭人家啊?” “你看着,我哪里敢?”司行霈笑道,“轻舟,你凶起来很吓人,像只母老虎!”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继而她沉默着不说话。 “轻舟?”司行霈又喊她。 顾轻舟再次转头看着他。 “我今天很高兴!”司行霈道,“你趴在那里看,生怕我跟别人走了,我心里非常开心。就好像有了个束缚,你束着我!” 顾轻舟愕然:“被人束缚心里还高兴?你是不是变态?” 司行霈又哈哈大笑。 “你在乎我,才会束缚我,我当然高兴。从小到大,没人替我做主,我一切随心所欲。以后,我交给你做主。”司行霈道。 “我不在乎你,也不想给你做主!”顾轻舟道,“我只是不想自己太狼狈!你一旦定亲,我就会更尴尬。” 司行霈舒了口气。 不管顾轻舟是否承认,她都是在意的,甚至是紧张的。 “我不会娶程家的二小姐。”司行霈道,“我的贵客是程家的大少帅和程夫人,不是那两个小鬼。” 司行霈最讨厌这种事情上闹误会,他要给顾轻舟解释得清清楚楚,不让顾轻舟胡思乱想。 压在顾轻舟心头的阴霾,好似被拨开,她的心也轻松了很多。 “还生气吗?”司行霈道。 “从来就没生气过。”顾轻舟嘟囔,将头看向了窗外。 司行霈笑,心想: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捏她的脸。 而后,他一只手扶住方向盘,一只手握住顾轻舟的手。 她总说她不会爱他,但是她在意他,这是个很好的开端。只要他不作死、不伤害她,她会爱他的。 这只是时间问题。 司行霈一开始就有这样的自信。 现在事实告诉他,这绝不是盲目的自信。 如今不是快要实现了吗? 司行霈一生都是大开大合,做什么事都是用尽极致的手段,唯有在顾轻舟身上,他跟着她磨蹭、细致、缓慢。 命运让他爱上了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教会了他耐心。 顾轻舟以为,司行霈开车是带着她去自己的别馆,又要做那些肮脏的事,她心里很抵触、恶心。 她正想跟他吵一架,才发现他们不是去别馆的路。 “去哪里?”顾轻舟问他。 “去跳舞吧。”司行霈道,“我看你也吃饱了,跳舞消化消化。” 顾轻舟想了想,摇摇头。 “不要去舞厅了。司行霈,我想去看电影。”顾轻舟道。 司行霈心中流过暖流。 他说,他只会跟他的老婆去看电影,那么她是明白的? “好,去看电影。”司行霈答应得毫无犹豫。 顾轻舟反而踌躇了下:“真去啊?” “真去!” 电影院里有点冷,只有他们两个人,司行霈买了全场的票。 他脱下风氅,盖在她的身上。 顾轻舟的身子很小,他宽大厚重的风氅,几乎将她淹没,风氅里很暖,有他的味道,宛如他的怀抱。 这次的电影是一部滑稽剧。 司行霈觉得有趣,笑个不停,笑声爽朗不带任何心机。 顾轻舟认识他一整年了,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这是种万事笃定,很有希望的笑声。 好像一个人从前活得行尸走肉,终于明白自己的希望是什么。 他一边笑着,一边握住顾轻舟的手。 披着风氅的顾轻舟,手仍是很凉,司行霈掌心的温暖,一点点送入她手里。 顾轻舟莫名有点困。 她倚靠着他的肩膀。 司行霈的肩膀很宽厚结实,顾轻舟靠上去,司行霈就没有动。 他还是会被电影逗乐,然后笑得前俯后仰,顾轻舟靠在他身上,他笑得的时候,笑就像会传染一样,顾轻舟忍不住也笑了。 这天晚上,顾轻舟留在司行霈的别馆,上床睡觉的时候,她主动搂住了他的腰。 “轻舟,我今天过得非常开心,比我从前所有的日子加起来都开心。”司行霈亲吻着她的头顶,而后又亲吻她的面颊。 顾轻舟往他怀里缩。 “你呢?”司行霈问,“你过得开心吗?” 顾轻舟含混支吾:“我不知道。但是你开心的话,我可以尝试着去开心。” 司行霈就吻住了她的唇,低声说:“一点也不肯吃亏的小东西!” 顾轻舟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绮丽的梦,梦到烟雨迷蒙的三月,司行霈带她去钓鱼。她坐在旁边,将脚浸在河水里,说:“司行霈,脚冷。” 司行霈就抱住她亲吻。 第二天,晨曦熹微时,顾轻舟就醒了,脚果然伸在外面,冻得冰凉。 她难得比司行霈醒得早。 顾轻舟穿好衣裳,站在阳台上吹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听到楼下厨房的声音,朱嫂已经来煮饭了。 屋子里的光线还是有点暗淡。 一个回眸,就能看到熟睡的司行霈,他的侧颜俊朗无俦,安睡中的他,毫无往日的杀伐,安静、英俊。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清新且冷的空气涌入肺里,她人也清醒很多。 她下楼。 “顾小姐,这么早就醒啦?”朱嫂永远都是开心快乐的,慈眉善目。可能是她总是一副好心态,故而做出来的饭菜也格外好吃。 “朱嫂早,要我帮忙吗?”顾轻舟问。 朱嫂笑道:“少帅是舍不得的,他宁愿自己做,也不肯让顾小姐下厨。我这里该洗的都洗好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现在就等着起油锅,你帮不上的,快出去坐。” 顾轻舟坐到了沙发里。 而后,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司行霈穿着睡衣,出现在楼梯口。看着顾轻舟安静坐在楼下,他松了口气。 “还以为你走了。”司行霈笑,一头凌乱的发,给他的俊颜添了邪魅,美得惊心动魄。 他睁开眼不见了顾轻舟,是吓了一跳的,立马想去找。 看到她仍坐在那里,司行霈心情好转,慢慢上楼梳洗。 他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时,就没了早起时的魅惑,颇有军人的威严。 “朱嫂煮的汤包好吃。”吃饭的时候,司行霈给顾轻舟夹了两个包子,“吃完,你身上都没二两肉!” “我实在吃不下。”顾轻舟道。 司行霈瞪她。 顾轻舟跟他讨价还价:“这样好不好?我先咬一口,就算我吃了,然后你把剩下的吃完?” 司行霈眯起眼睛:“轻舟?” 顾轻舟不寒而栗,立马把汤包端了过去,心想这个魔鬼! 她带着委屈,一口一口的硬塞,心情是不太好的。 副官进来,低声对司行霈道:“少帅,霍龙头来了。” 司行霈微讶。 顾轻舟也有些日子没见到霍钺了,过年的时候他回了趟苏北老家祭祖。 他们苏北老家的祭祖规矩,女孩子不能上香,故而拢静没有去。 “这么早?”司行霈微讶,“请进来。” 霍钺穿着青灰色的夹棉长衫,同色长裤,一双墨色素面布鞋,鬓角整整齐齐的,乌黑浓密,带着金丝边的眼镜,像个学富五车的学究。 司行霈每次看到他这身打扮就牙疼。 明明是个屠夫,杀人不眨眼,偏偏要扮慈善人,好似温柔文雅。 “霍爷。”顾轻舟站起身。 她这个动作,刺激了司行霈。 怎么回事,看到霍钺就这么毕恭毕敬,看到我怎么就不知道尊敬? “坐下!”司行霈蹙眉对顾轻舟道,“他是什么爷啊?老流氓一个!” 顾轻舟觉得他太无理,冲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你吃枪药了?” “没有,他吃醋了。”霍钺谦和笑道。 顾轻舟一愣,继而脸上微红。 霍钺又对司行霈道:“若论流氓,比不上你司少帅……” 再说下去,他非要把顾轻舟牵扯进来。司行霈刚跟顾轻舟改善了关系,不想被霍钺挑拨。 “坐坐坐!”司行霈使劲压手,“吃早饭了吗?” “还没。” 朱嫂就重新给霍钺添了碗筷。 顾轻舟也坐下来,继续艰难啃司行霈夹给她的那两个包子。 霍钺倒是不客气,也不说什么事,先把早饭吃完了。 汤包挺好吃的,剩下的都被霍钺吃完。 两个人的早饭,原本是有很多剩下的,霍钺来了之后,差不多就吃完了。 “找我有事?”饭后,司行霈问霍钺。 “不是找你,是找轻舟。”霍钺道,“我找轻舟有事。” 第227章 旧相识 霍钺是特意来找顾轻舟的。 专门跑到司行霈的别馆找…… 顾轻舟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她努力想要当做无所谓,心里的尴尬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收敛情绪:“霍爷,您找我何事?” 顾轻舟对霍钺始终心存敬重,大概是觉得霍钺像个长辈。 他总是斯文端正,偏偏又是杀人不眨眼,顾轻舟从心底很怵这样的人,总感觉他发起火来,威慑力更大,下意识很尊重他,不敢惹恼他。 “我有个朋友生病了,跟我一样的病,也是请医用药无数,越拖越重,正好我听说了。”霍钺道,“既然你能治我的,也许能治她,所以请你去看看。” 司行霈不乐意了,将瓷勺丢在碗里,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说:“我的女人是医生吗,你随便就来请?” “我记人情。”霍钺笑道,“你知道我的人情不能白给,而且说话算数。” 司行霈略微有点松动。 霍钺跟司行霈,是势均力敌的两个人,他的能耐不比司行霈小,有时候司行霈也需要帮助。 能帮到他的,大概只有霍钺。 而霍钺向来是不肯吃亏的,求他帮忙比登天都难,除非许下重利。 能得他一个人情,自然不错。 司行霈就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抿唇笑。 对于看病,顾轻舟是不矫情的,谁请都去。她知道生病的痛苦,也听师父说过,要救世人,这是医者的本分。 “那你要给两个人情,一个是我的,一个是轻舟的。”司行霈道。 霍钺点燃一根雪茄,橘黄色的火光亮起,他的笑容和煦温暖:“凭什么要给你一个?怎么,轻舟卖给你了?” 顾轻舟脸色一落。 “你还挑拨离间?”司行霈欲怒。 霍钺笑道:“你不胡搅蛮缠,我倒也可以考虑卖给你一个人情,不过你将来要求不能太过分。” “什么算过分?”顾轻舟在旁边插嘴,“是指违背正义,还是其他的?” 霍钺轻轻将雪茄的烟灰顿在青色官窑烟灰缸里,笑了笑:“青帮的人,不靠正义吃饭。在我这里,不凌辱妇人、不杀虐幼童、不欺师灭祖,其他都不算过分。” 他的话,中了顾轻舟的心思,顾轻舟忍不住笑了:“霍爷,您还挺有江湖道义!” 言语之中,不乏有点敬重和欣赏之意。 司行霈看在眼里,从桌子底下捏她的腿,眼神酸溜溜的。 顾轻舟吃痛,轻呼一声。 “不许当着我的面,夸其他男人,知道吗?”司行霈道。 霍钺含笑,眉宇间略带挑衅,司行霈气个半死。 “轻舟,这个人如此霸道,你何必忍他?”霍钺继续道。 顾轻舟低下头笑。 事情说清楚了,司行霈也同意,顾轻舟就去准备。 顾轻舟上楼更衣,下来时司行霈也准备妥当。 “我送你过去。”司行霈道。 霍钺笑:“你这么不自信?” 司行霈薄唇微抿。 顾轻舟也道:“司行霈,我去给人看病,这是救死扶伤的大事,你不要跟着了。你今天没事吗?” 当然有事了。 司行霈将她捞过来,想要吻她。 顾轻舟大窘,霍钺还在旁边看着呢,顾轻舟没有堕落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她从他身子底下猫了出去。 从别馆出来,顾轻舟乘坐霍钺的汽车,霍钺突然道:“轻舟,他是很喜欢你的。” 顾轻舟沉默。 “阿静在家里干嘛?”她寻了个话题。 “快要开学了,她在温习国文。除了国文,其他的功课她也看不懂。”霍钺道,“她念书是最不上心的。” 顾轻舟失笑。 霍拢静是非常不喜欢读书的。 见霍钺不再提司行霈,顾轻舟的心就平稳了些,她问霍钺:“病家是谁?” “是法国参赞兰波特大使的夫人。”霍钺道。 “法国人啊?”顾轻舟吃惊。 “她是中国人,十五岁才跟她父母移居法国,会说中国话,和我是同乡。”霍钺道。 顾轻舟哦了声。 “她也是发热吗?”顾轻舟又问。 “她是发冷,特别怕冷。哪怕是盛夏,她也不出半滴汗,一直用暖被裹紧。她住在南京,这次是路过岳城去法国,想去法国求医。我去看她,向她引荐了你。”霍钺道。 顾轻舟略有所思。 霍钺又问:“轻舟,这种病你见过吗?” “同病不同源,哪怕是一样的状况,也有可能是不同的病因。我还没有见过她,没有给她把脉,不敢说是否见过她的病例。”顾轻舟道。 霍钺颔首。 法国参赞不住在岳城,却在岳城有两处产业,家里的佣人常年打扫。 这次路过岳城,准备船票去法国,正巧参赞有点事,他夫人就见见老朋友。 霍钺是她的老友之一。 兰波特大使的房子在法租界,车子进去之后,远远就瞧见了黛瓦红墙,坐落在梧桐树的后面。 梧桐树披了层薄薄新妆,脆嫩的青芽在枝头瑟瑟。 “霍爷。”兰波特家的佣人认识霍爷,恭恭敬敬把霍爷往里请。 “夫人呢?”霍爷问。 佣人道:“夫人在玻璃房里。” 家里新添了玻璃顶的房子,四周不通风,阳光照进来,暖融融的。 兰波特夫人坐在其中,身上裹着毛毯。 佣人说霍爷来了,兰波特夫人急忙站起来,转过头来。 她化了妆,脸上涂了厚厚的香粉,两颊是桃粉色的胭脂,唇上是红色的唇膏,让她看上去很美丽。 顾轻舟从她脸上看不出她的气色,只知道她的眼神很虚,没什么力气。 “嫣姐。”霍钺叫她的名字,像朋友那样,而不是叫她兰波特夫人。 兰波特夫人十五岁之前,都叫聂嫣,她和霍钺不仅是同乡,早年就认识了,两家交情还不错。 聂嫣比霍钺大五岁,小时候只觉得是个小弟弟,机灵调皮。没想到十几年后再见,他竟有如此卓越的成就,且生得英俊不凡。 “你来了?”聂嫣说话没什么力气,软软道。 霍钺半蹲在她身边,问:“今天感觉如何?” “不还是那样?”聂嫣笑道,“冷,周身都冷,我这可能是中了诅咒。” 她说话的工夫,已经看到了顾轻舟。 女人天生有种敏锐,喜欢谁、不喜欢谁,都靠第一眼的感觉。 聂嫣看到了顾轻舟,顿时就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女孩子。 她是谁,她为何会跟着霍钺? 聂嫣上下打量顾轻舟。 霍钺介绍道:“嫣姐,这位是顾小姐,她就是我说的神医。上次我的病,也是顾小姐治好的。” 聂嫣吃惊。 她看着霍钺:“你开什么玩笑?” 一个女孩子,一个少女,说她是神医? “没有说笑,她就是神医。”霍钺坚定道,“嫣姐,你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聂嫣温柔道。 霍钺笑了笑,冲顾轻舟使了个眼色。 顾轻舟一直沉默,含笑听他们寒暄,直到霍钺递眼色给她,她才上前道:“夫人,我略通点医术,给您请脉,可以么?” 聂嫣眼眸透出寒光。 不信任、憎恶,一览无遗。 “试试吧,嫣姐。”霍钺在旁边道。 聂嫣脾气很大,只有在霍钺面前,才略微收敛。 她犹豫了下,道:“那好吧。我怀疑任何人,也不能怀疑你。” 说罢,聂嫣将手伸出来。 聂嫣并不算太瘦,只是生病之后,双手的肌肤没有半分光泽,皱巴巴的。 顾轻舟的手按上去,聂嫣的肌肤冰凉。 把脉的过程挺漫长无聊。 聂嫣盯着顾轻舟看,总想从顾轻舟脸上看出端倪。 越看,聂嫣就越生气:这个女孩子好年轻! 聂嫣今年三十四了,她再怎么保养,肌肤也不会像十八岁那样有弹性,眼神也不会那么清澈,双颊亦不会如此红润,嘴唇更不会那么莹润饱满。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她们哪怕庸俗,也能用天真来遮掩。 聂嫣很憎恨这样的少女出现在霍钺身边,她随时随地提醒聂嫣,自己老了! 老了,不服不行,岁月对任何人都公平。 “好了。”顾轻舟不疾不徐把脉完毕,将手收了回来。 站起身,顾轻舟对霍钺道:“霍爷,能借一步说话吗?” 霍钺颔首。 他们俩站在玻璃房外的屋檐下,顾轻舟压低了声音。 “霍爷,我知道我们不算特别亲近,您可能还不够了解我,我想向您介绍两点我自己。”顾轻舟说。 霍钺讶然,不明所以看着顾轻舟。 迎上他惊讶的目光,顾轻舟笑了一下,继续说:“第一,我在祖师爷跟前发过誓,对待我的病家,会用尽全力,绝不敢懈怠松弛,更不敢故意伤害病家,否则就是欺师灭祖,不得好死的。 第二,我这个不容易被激怒。不管旁人说什么,我都能保持我的理性,除非我做事有目的。这两点,我希望您能随时随地记住。” 霍钺还是不太懂。 “好,这两点我都相信。”霍钺道。 如愿以偿的,霍钺看到顾轻舟露出了笑容。笑容很甜,像早春的花,璀璨明媚,一层层的盛绽。 霍钺能看到这样的笑脸,让他相信什么都心甘情愿了。 第228章 呛在水里 顾轻舟先给霍钺交代了一通。 “她到底什么病?”霍钺问顾轻舟,“你能治疗吗?” “能治好。”顾轻舟道,“她这个病,医学上叫‘真热假寒’,是体内有热。您判断的不错,她跟您当初的情况类似。不过,她这个病想要治好不容易。” “怎么?”霍钺心中微沉,有点发闷。 顾轻舟道:“医药起效不大,因为她中焦受阻。霍爷,您知道中药是提高自身的营卫,让自己的营卫再去战胜病痛。” “要针灸吗?”霍钺问。 顾轻舟摇摇头:“不需要针灸。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只是有点冒险。” “什么办法?”霍钺问。 顾轻舟笑道:“要出其不意,您稍等,稍后再告诉您,您信任我即可了。” 顾轻舟跟霍钺交代清楚,回到了玻璃房。 “夫人,咱们能走走吗?外头阳光很暖和,您应该多晒晒太阳。”顾轻舟对聂嫣道。 聂嫣知道外面的阳光很明亮,她又不是瞎子。 可是外头有风。 正常人无法体会到聂嫣的痛苦。风吹在身上,就像透过皮肤,吹入每个骨头缝里,浑身上下冷得打颤。 她特别怕冷。 女人怕冷不算什么大毛病,之前她也掉以轻心,直到忍无可忍了。 “去走走吧。”霍钺也在旁边说。 霍钺说话了,聂嫣不肯在他面前露出虚弱来,故而让佣人拿了件貂皮长款大衣,她紧紧裹着,跟顾轻舟出了玻璃房。 一出来,冷风就使劲往身上灌,聂嫣打了好几个寒颤,想要缩回去。 顾轻舟身姿娉婷,闲闲立在旁边。也许她没有恶意,但是她这般轻松无畏的表情,刺激了聂嫣。 聂嫣今天是卯足了劲,不能输给一个小孩子。 成熟的女人怎么了? 聂嫣的智慧、经历、人脉甚至财富,顾轻舟都比不上! 怕她不成。 霍钺跟在身后,顾轻舟就笑道:“霍爷,我想跟夫人说说她的病情,有些话不方便男士在场,不如您先寻个地方坐,等我们一等?” 霍钺就看了眼聂嫣,问:“你能走吗?” 这话刺激了聂嫣。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为什么不能走? 聂嫣愤然,她很讨厌顾轻舟把她当长辈,而霍钺也如此认同。 “能走,你先去喝茶吧。”聂嫣道。 顾轻舟就跟聂嫣并肩而行,她也没有搀扶聂嫣。 聂嫣走得比较慢。 “您的脉大而红,说明体内有热,而且是大热。”顾轻舟对聂嫣道,“其他医生应该是告诉您有寒,对吧?” 聂嫣点点头。 她这个情况,霍钺已经跟她说过了,当初霍钺也是这样。 霍钺发热,所有人都说他体内有热,只有顾轻舟说是有寒。 因为情况相反,所以越治越重。 聂嫣也是久治不愈,所以她觉得自己和霍钺讲述的差不多。 “那我为什么怕冷?”聂嫣问。阳光透过虬枝,在地上落下斑驳阴影,聂嫣尽量往光圈里走,不肯错失半分。 迎春花已经开了,嫩黄的花朵倒垂在枝条上,装点着早春的萧条。 顾轻舟随手摘了一串花,捏在指缝间甩来甩去的玩。她素手白皙莹润,比花娇艳。甩花的样子没有半分矫揉造作,反而是俏丽可爱。 她真年轻! 年轻真好,漂亮,再有心机都看上去天真无邪。 聂嫣嫉妒她,特别是她跟霍钺一起来的,聂嫣就嫉妒得发狂! 那边,顾轻舟跟在聂嫣解释,为什么她会发冷。 “医书上说‘真热假寒’,当一个人体内的热邪到了一定的程度,会阻碍气机。气机全部堵塞在中焦,无法达到体表时,身体表面就会感觉冷,很冷! 所谓温暖,都是自身的热流涌动,然后穿很好的衣裳,将这点热流保存在身体的四周,不让风吹散,持续保持温暖。 而夫人您,您体内的热气受困于中焦,无法传达到体表,那么外面再大的热量,也无法吸收到您的肌肤里,毕竟您的肌肤呼吸是有限的。 体内的热无法透出来,所以,哪怕是盛夏,您也会感觉凉;冬天,热流散得更快,您那点稀薄的热量,根本无法提供保暖,所以你冷成这个样子。” 顾轻舟声音柔婉,解释得头头是道。 她看上去很专业,很有学问。 聂嫣生病期间,情绪控制力没那么强。她的嫉妒,很快就冲破了她的理智,她一边和顾轻舟往后院,一边道:“你医术学得不错,是霍钺出钱给你请的师父?” 顾轻舟扬眸,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带着上下打量,好似是说:你是谁,凭什么管霍钺给不给我钱? 聂嫣感觉被冒犯、被触怒。 “你才多大?”聂嫣问顾轻舟,“跟了霍钺多久?” “夫人,不是跟他多久的问题,而是他现在身边只有我。”顾轻舟倏然萃然一笑,笑容明艳妩媚。 聂嫣浑身打了个颤,呼吸有点不稳。 “你是霍爷的阿姐?”顾轻舟又问,“若是他不说,我还当您是姨母呢。不过,您应该可以做我的姨母,您今年四十有了吗?” 聂嫣脸色全变了。 我真的老成这样了吗? 她无法置信! 生病的人,原本就敏感多疑,顾轻舟的话,彻底刺激了聂嫣。 “你除了这张年轻的脸,还有什么!”聂嫣大怒,“我可做不了你的姨母,我的外甥女都是淑女,没你这样的荡妇!” 顾轻舟不为所动。 聂嫣的注意力,从顾轻舟进来开始,就完全不在治病。 她虽然结婚了,嫁得还不错,顾轻舟却可以看出来,聂嫣喜欢霍钺。 喜欢到第一眼看到顾轻舟,她就心生嫉妒的地步! 顾轻舟治病,不会强行去要求别人做顾轻舟想要的,而是给病人他们自己想要的。 “那可惜了。”顾轻舟笑道,“霍爷说,他没什么文化,不喜欢端着的,他就喜欢低等的、下贱的女人,够味!” 这是司行霈的话。 庸俗的话,顾轻舟故意说得洋洋得意,早已激怒了聂嫣。 不仅如此,顾轻舟还脚步轻盈的往前跑,跑到了室外游泳池旁边。 兰波特大使的游泳池,碧波荡漾,清澈见底。 如此冷的天,那位大使晚上回来都要游泳。 顾轻舟站在泳池旁边,一只脚金鸡独立,摇摇欲坠,好似随时要跌入泳池里。 她如此玩闹,自然也是很可爱的,尤其是那头青稠般的长发,随风摇曳着,水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出她俏丽的影子,煞是美丽。 “夫人?”顾轻舟冲聂嫣勾勾手指,“你偷偷暗恋霍爷,是不是?可惜你太老了,他根本不爱你,对吧?” 这席话,简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聂嫣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年轻,你拥有一切吗?”聂嫣朝顾轻舟冲了过来,她想要把顾轻舟溺死在水池里。 不成想顾轻舟早有防备,身子一绕就错开了。 聂嫣手脚不稳,差点跌倒时,顾轻舟倏然抓住了她的头发。 聂嫣的头发是烫过的,蓬松垂在脑后,一抓一大把。 然后,顾轻舟把聂嫣推入了水池。 水池约两米,聂嫣身高不过一米六出头,她会游泳的,可是水里太凉了,她一掉入,她的貂皮大衣就千斤重,带着她沉沉往下坠。 “救命,救命!”聂嫣使劲扑通,想要爬上来时,顾轻舟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一手将她使劲往泳池里按。 这间花园洋房是临时落脚,佣人原本就不多,现在都在前头,没人跟着往后院来。 聂嫣吓死了,拼命想抓住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很灵敏,不让她抓,将她往水里按。 很冷,冷得刺骨! 聂嫣想到了自己的儿女,她是兰波特大使的第四任妻子,给兰波特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十三岁,女儿才七岁。 兰波特前几任妻子,一共给他生了十一个小孩子。 聂嫣亲眼瞧见,兰波特根本不把那些孩子放在眼里。 等聂嫣一死,兰波特再娶,同样没人善待她的孩子。 况且她才三十四岁,她生命正是繁花盛绽的年纪,她凭什么要被一个荡妇呛死在自家的泳池里? “救命,救命!”聂嫣这会儿,吃奶的力气都涌出来了。 人在生死关头,求生的欲望极其强烈,那么重的貂皮大衣沾水,聂嫣仍是没有沉入水底。 “嫣姐!”霍钺不放心,进来找聂嫣,瞧见了这一幕,他惊呆了。 霍钺立马跑到了跟前。 顾轻舟很大声:“霍爷,记住我方才的话了吗?” 霍钺一愣。 聂嫣在水里扑腾,双腿早已抽筋,可是她拼了全部的力气,想要活下去。 “救命,阿钺救我!”聂嫣呛了好几口水,朝霍钺求救。 霍钺却愣在旁边,看着顾轻舟。 聂嫣全身的恐惧都起来了:原来,他们是来杀她的吗? 不,她不要死! 就这样,聂嫣在水里扑腾了将近五分钟,才彻底昏死过去。 “好了,把她捞上来吧。”顾轻舟对霍钺道。 霍钺眉头紧锁,不知何意。 他答应过相信顾轻舟的,所以他没有问。 顾轻舟一直拽着聂嫣的头发。 霍钺用力,将聂嫣身上的貂皮大衣脱去,这才能把她抱上来。 第229章 痊愈 霍钺将聂嫣抱上来,压出她肺里的水,聂嫣半晌才有了意识。 她大哭大叫:“杀人犯,魔鬼!滚开,你们俩都滚开!” 她跄踉着要跑,生怕霍鉞帮顾轻舟杀她。这个时候,她吓坏了,完全不考虑动机。 若是平常,想想也知道蹊跷! 霍钺拉住了她:“嫣姐,方才轻舟在给你治病呢!” “你撒谎,滚开!”聂嫣魂魄早已吓得离体,使劲掴了霍钺一巴掌,又抓又挠,有一下还碰到了霍钺的眼睛。 霍钺吃痛,手上的力气一松,聂嫣挣脱开来就跑。 她很有力气。 跑起来飞快,瞬间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霍鉞和顾轻舟都没有反应过来。 聂嫣这是在逃命。 她从后院逃出来,立马摇铃把佣人都叫到跟前,同时给巡捕房打了电话。 很快,法租界巡捕房的人就到了。 等顾轻舟和霍钺到了大厅时,听到聂嫣正在打电话,用很圆润流畅的法语冲着电话那头又哭又喊。 这大概是打给她丈夫的。 聂嫣和她丈夫兰波特大使是去法国治病,他们的孩子还留在南京,家里只有几个随行的佣人。 这几天兰波特顺带处理点政务,在家的时候不多。 “霍爷,您瞧瞧这是怎么回事?”法租界巡捕房的人,都认识霍钺,而且受过霍钺的恩惠,让他们抓人,他们是不敢的。 这可是青帮龙头。 法国佬会走的,青帮永远在华夏,这些华人小巡捕也有亲戚朋友,得罪青帮,以后日子不过了吗? 法国人再厉害,也抵不过青帮。 巡捕站在旁边,没敢造次。 “没事。”霍钺淡然,轻轻撩起衣摆,坐在了沙发上。 几位巡捕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中国人,都害怕霍钺。霍钺摆明了不想解释,他们愣是不敢问。 岳城的阎王,霍钺就是其一。 聂嫣打完电话,紧紧裹着佣人递过来的羊毛毯子,头发一直在滴水,她脸上的妆容全花了,眼线晕开,眼睛乌黑,配上她苍白的面孔,鬼气森森的。 几个巡捕下意识低了头,不敢看她,瘆得慌! “愣着做什么,将他们抓起来啊!将那个女人抓起来,她要谋杀我,要谋杀参赞夫人!”聂嫣歇斯底里大喊。 霍钺坐着不动:“嫣姐,你得信我,轻舟是给你治病。” “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轻巧话?我都快要死了,我信你?”聂嫣又想哭又想笑,面目狰狞。 她是被顾轻舟吓疯了。 她的头发丝一个劲在滴水,脸上也湿濡着,不是游泳池的,而是一头一脸的大汗。 聂嫣很久没出这么多汗了。 她在游泳池里挣扎的时候,那是求生般的挣扎,可见力气用得多狠;然后从后院跑出来,一路狂奔,从未跑这么快过。 “阿钺,我哪里对不起你,你用这等毒计害我?”说着,聂嫣悲从心中来,面容一改,哽咽着哭了。 兰波特大使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这位参赞个子并不高,生得却很胖,约莫五十来岁,一脸的浓胡子,蓝眼睛。 聂嫣扑到他怀里哭。 他安慰娇妻。 聂嫣的情绪一直不能平复,用法语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像竹筒倒豆子,顾轻舟和霍鉞都听不懂。 兰波特大使就对霍钺道:“霍龙头,请您出去,以后我们不欢迎你。” 他的中文算是比较流畅的,口音不佳,表达却没有问题。 他虽然是法国领事,却也懂得时局,强龙不压地头蛇,霍钺这等人,掌控岳城的三教九流,最好不要太得罪他。 他们路过而已,不想结仇。 霍钺就站起身:“鄙人先告辞了。” 顾轻舟跟在霍钺身后,出了兰波特家的大门。 上了汽车之后,霍钺先跟顾轻舟道歉:“今天实在是对不起你……” “没把咱们关到巡捕房,就是看着您霍爷的面子。再说了,我做了什么,我心里没数吗?”顾轻舟笑道。 霍钺舒了口气。 “轻舟,你为什么那么做?”霍钺这时候才问道。 为什么?治病呗。 顾轻舟就把她的治病方法,告诉了霍钺。 霍钺听罢,问:“真的有效吗?” “您若是有怀疑,就等着看看嘛。”顾轻舟笑道,“最迟后天,我们就会知道结果。” 兰波特家那边,聂嫣洗了个热水澡。 壁炉烧了起来,她坐在壁炉前擦头发,脸上泪痕犹存。 她丈夫安慰她。 聂嫣却忍不住伤心。 “我真是生死里走了一遭。那个女孩子,不过十七八岁,心肠却如此狠毒。她明知道我生病,明知道我怕冷,却将我推到泳池里。”聂嫣哭道,“这不是害命吗?” 她丈夫握住了她的手。 聂嫣又哭道:“我是太信任老朋友了,又念着霍钺是一方龙头,稍微能帮您几分,就叙叙旧情。哪里知道,他心存歹念!” 她丈夫是个蛮有智慧的老头子。 沉吟了片刻,她丈夫兰波特先生说:“此事有点蹊跷。在我们家的院子里杀你、害你,这是算哪门子事?” “也怪我,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聂嫣道。 她极力证明,顾轻舟就是想杀死她。 她丈夫摇摇头:“那也不至于!霍钺不可能眼瞧着不管,我觉得这中间有点蹊跷,是我们忽略了。” 聂嫣觉得她丈夫跟她不是一条心,顿时就心灰意冷。 佣人煮了粥,聂嫣一口气吃了两碗热腾腾的,出了一脑子汗,她就去睡觉了。 她屋子里烧了地龙和壁炉,暖流徜徉。 她丈夫肥胖怕热,临时歇在楼上,不跟她一起住。 聂嫣躺在床上,想起今天的事,心情很低落。 她难得的身子发暖。 太累了,又深受打击,聂嫣迷迷糊糊就睡熟了。 半夜的时候,她热醒了,一抹后背,全是汗。 “来人,把窗户开开,怎么这么热?”聂嫣热得心烦气躁。 佣人一直在门口摆个小榻,夜里照顾她,闻言进了卧室,却看到聂嫣在发愣。 聂嫣正在使劲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又摸了摸后背,然后盯着双手发愣,脸上有种喜极而狂的表情。 “热,热!”聂嫣声音诡异,重复着说道,既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佣人低声问:“太太,您怎么了?” “我出汗了,我睡出了满身的汗!”聂嫣哽咽着大笑,“我身上发热!” 自从生病以来,她酷暑盛夏盖被子,醒过来身上都是干燥微凉,从未睡得这么全身发燥过。 如今,在春寒料峭的岳城,她第一次全身冒汗。 她站在窗口,风吹在脸上,是凉寒的,舒服的寒凉,不再是刺骨的冰冷。 聂嫣就像疯了似的,笑着流泪。 “快,电话拿给我!”聂嫣道。 她坐在床上,给霍钺打电话。 这会儿已经半夜了两点了,霍钺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正睡得迷糊。 电话那头的声音太过于诡异,霍钺一下子就清醒了。 “我好了阿钺!”聂嫣声音带哭腔,又带笑意,“我流了很多汗!” 正常人来说,流汗很平常,对聂嫣来说,却是痊愈的开端。 “别动了,好不容易好转,还是赶紧去床上躺着,捂紧了。”霍钺道,“明日一早,我带轻舟去给你复诊。” 提到顾轻舟,聂嫣有点不好意思。 她现在终于明白,顾轻舟将她按在水里,不是想要杀她,而是给她治病。 霍钺没有说错。 想到自己那么刻薄,聂嫣非常不好意思,她尴尬咳了咳:“阿钺,那位顾小姐会不会怪我?昨天我……” “不会的,别多想。”霍钺道,“赶紧捂好被子,再出些汗,病就早日康复。” 聂嫣挂了电话,她丈夫也从楼下拖着肥胖的身子上楼。 屋子里很热,兰波特先生透不过气,耐心听妻子说自己好转的状况,他也是非常吃惊。 “……那我明天也要见见那位顾小姐。”兰波特先生道,“你快躺好吧!” 早上七点半,兰波特先生亲自给霍钺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兰波特先生给霍钺道歉:“昨天太无礼了。” 然后又问霍钺,“那位神医,今天她会来吧?” “会去的,还要复诊嘛。”霍钺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兰波特先生松了口气,“华医真的有巫术,他们随手就能治好疾病,简直是神奇!” 这位法国领事,对顾轻舟赞服不已。 只是,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为何将生病的人推到游泳池里,病情就能好转?兰波特先生想听顾轻舟亲口解释。 聂嫣也起床了。 她洗了个热水澡,将全身的汗味冲掉,然后穿戴整齐。 五分钟之后,她的身子仍是暖和的,甚至有汗。 从前,她每次洗完澡,最多暖和五分钟,后面又是冷得发抖,这次却不同了,她知道 自己的病情减轻了,心情极好。 “我给霍龙头打过了电话,他很快就会来,还会带着那位神医。”兰波特对聂嫣道。 聂嫣点点头。 她想,她应该认认真真给顾轻舟道歉,昨天她实在傲慢、无礼、甚至粗鲁没有家教。 而顾轻舟,就凭她受辱之后依旧帮聂嫣治病,而不是负气一走了之,聂嫣应该尊重她。 第230章 神医的度量 顾轻舟夜里仍在司行霈家。 不是她不想回去,是司行霈不放。 司行霈说:“谁让你跟别的男人出门了,你得补偿我,多跟我住几天,要不然下次我就把你锁在家里,哪里都不许你去!” 顾轻舟争不过他,气的骂他:“你跟变态一样!” 司行霈使劲吻她:“落变态手里了,你还想跑?” 为了留住她,他连变态都承认了,顾轻舟深感无力。 早上,司行霈下楼,就听到了电话响。 电话那头是霍钺,找顾轻舟。 司行霈接了电话,气就不顺了。他很小气,一直记得霍钺惦记过他的轻舟,至今耿耿于怀。 “……差不多就行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司行霈悠闲抽着雪茄,将脚搭在茶几上。 “要复诊。”霍钺言简意赅,“我过去接轻舟。” “欠你的吗,你调遣我的女人这么理所当然?”司行霈较劲,故意找事。 司行霈这两天在算计一件事,这件事非要霍钺帮忙不可。 霍钺看穿了他,道:“想要什么?直接说,别兜圈子!” 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通透,司行霈挺满意的。 “轻舟去复诊,倒也可能。霍钺,你先过来,我跟你商量点事。”司行霈道。 霍钺握住电话的手有点紧,略感警惕。 司行霈是一只饿狼,他说商量点事,还要面对面,不会是什么小事。 “何事?”霍钺问。 司行霈笑了下。 笑得霍钺毛骨悚然。 犹豫了下,霍钺也没耽误,开车到了司行霈的别馆。 下车之后,客厅里只有司行霈。 “轻舟在楼上,她等会儿下来。”司行霈道。 霍钺坐下,司行霈扔了根雪茄给他。 第一次见司行霈主动给霍钺点烟,霍钺点燃之后,透过烟雾打量他。 “你这么客气,那今天求我这件事,有点大。”霍钺道,“这么快就要把人情讨了去?” 司行霈笑,一副狐狸般的狡诈。 “……你名下的跑马场,借我用一用。”司行霈道,“就用一天。” 他把自己的计划,简单跟霍钺提了。 霍钺深感棘手。 司行霈的计划,虽然不知道是在筹划什么,总感觉很危险,而且司行霈自己也在危险的范围里。 “你能顺利脱身吗?”霍钺问。 “我自有度量。”司行霈道,“成败就看这次了。” 霍钺蹙眉,然后压低了声音:“轻舟知道吗?” “能让她知道?”司行霈说,“女人都求稳,她只怕非要闹腾不可。” 霍钺就不再说什么。 司行霈这个人,习惯了刀口讨生活,险中求胜是他惯常的。 既然他自己作死,霍钺也不拦着他。 “行,我来安排。”霍钺道。 司行霈点点头。 “不过说好了,将来有什么事,别抱怨我。”霍钺又道,也别告诉轻舟。 顾轻舟下楼时,见他们俩相谈甚欢,甚至神神秘秘的,就问:“你们说什么?” “大事,女人别过问。”司行霈上前,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今天去复诊,带把枪去,免得再被人赶出来。” 霍钺略感尴尬,说:“这倒不必,今天不会这样。” 顾轻舟也道:“我是医者,又不是屠夫。” 临走的时候,司行霈问顾轻舟:“晚上想吃什么?” “红烧牛肉。”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知道了:“晚上回来给你做。” 霍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去兰波特家的路上,顾轻舟跟霍钺打听,司行霈早上说了什么:“我听到什么脱身不脱身的……” 霍钺很遵守和司行霈的君子之诺,笑着遮掩:“轻舟,你很关心他?” 顾轻舟立马沉默。 这点她是不承认的。 到了兰波特家,兰波特先生和聂嫣早早等待着。 看到顾轻舟,聂嫣走上来,大大方方给了她一个拥抱。 聂嫣伸手给顾轻舟,让顾轻舟摸一下:“看,我的掌心有点热,大半年没这样了!” 顾轻舟果然摸了下。 还是凉,只不过病情比昨天好了一半,聂嫣心中激动,情绪也高昂,看上去状况很好。 兰波特先生也用他不太标准却蛮流畅的中文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请坐。” 佣人端了咖啡。 顾轻舟端起来尝了一口,味道很香醇,就又喝了一口。 聂嫣开口了:“顾小姐,我的病还要再吃药吗?” “现在可以吃药了,药效能起来。吃点药,巩固下药效。”顾轻舟道。 兰波特先生则说:“内子的病,在南京治了半年无效,顾小姐略微出手,她的病情就减轻了一半,您是会巫术吗?我对中国文化不太了解,只知道苗疆的巫术,就有巫医。” “巫医、符医,这个的确是存在的,而且医术很好。”顾轻舟笑道,“您知道这个,还是很中国通的。” 兰波特很喜欢别人夸他“中国通”,顾轻舟这个马屁就拍到了点子上,他脸上有种敬重的笑容,好像要将顾轻舟引为知己。 “……不过,我不是巫医。”顾轻舟话锋一转。 聂嫣和兰波特先生都看着她。 他们想听听顾轻舟,怎么解释昨天的事。 “华医的医案上说,人都是有精气神的。药物不是用来杀死病毒,而是用来提高人自身的营卫,人的营卫再去对抗病毒。 就像兰波特太太,您生病了,热邪内附,受阻中焦,体表就感受不到热;而中焦受阻,药物也到不了您的营卫之关键处。 我用的方法,医学上叫‘战汗’。人在受到极大的危险时,自身会奋力搏击,虚弱的营卫会全部动起来,确保身体的存活,出一大身汗。 兰波特太太在水中挣扎,寒水将冷气再次代入身体。身体求生的本能,会运起全部的营卫,来保护身体,对抗病邪。 在水中挣扎,营卫运起,浑身发汗,兰波特太太又疾步奔走,更是发热。大汗将体内的热邪排除,中焦通畅,身体的热气逐渐传到了体表,所以不再那么畏寒了。”顾轻舟解释道。 她这个解释,兰波特先生能接受。 因为西医里,也有用酒精擦拭身体,物理降温退烧等方法。 顾轻舟用的“战汗”,让身体濒临极大的危险,所有虚弱的营卫自发强悍,奋力搏击,出了身大汗,就是中医的“物理治疗”。 看聂嫣神清气爽的样子,顾轻舟的方法是成功了。 “……我给兰波特太太把脉,又瞧见了她的气色,她并非虚弱到无法反抗的地步。”顾轻舟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敢让她尝试这种方法。虽然冒犯了太太,但是我心中有数,是绝不会害您的。” 聂嫣尴尬笑了笑。 想想,当时她们俩针锋相对,聂嫣是以为顾轻舟要杀她的。 正是有了这样的误会,掉入水中之后,聂嫣没有糊涂,没有花费心思去猜测顾轻舟干嘛,而是直接以为自己要被杀死。 没人在生死关头不拼命! 说到底,顾轻舟那些话,都是在误导聂嫣。 医者治病,煞费苦心! “昨天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聂嫣道,“顾小姐,我再次向你道歉,也向你道谢。” 顾轻舟笑:“不必如此,您是霍爷的朋友,霍爷请我来治病,我尽本分!” 然后,顾轻舟又道,“礼貌和教养,都是后天修成的。当人在疾病之中,后天修成的东西,哪里还顾得上?您放心,那些话我早已忘记了。” 聂嫣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这样的女孩子,彻底要把她比下去了。 年轻、漂亮,聂嫣比不了;医术超群,多少人比不了。 也许,她很有资格站在霍钺身边。 可能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顾轻舟笑着解释:“不管您信不信,我都要告诉您,我跟霍爷只是朋友,我订婚了。” 聂嫣微讶,忙笑着问:“是吗?未婚夫是谁?” 顾轻舟羞赧微笑。 后来聂嫣跟霍钺打听,才知道顾轻舟的未婚夫是军政府的少帅。 人家将来是岳城第一夫人,自己不过是小小参赞太太,居然跟她较劲,聂嫣深感失了尊严。 总之,顾轻舟在被她辱骂之下,还救了她,聂嫣很感动。 后来,她给顾轻舟送了重礼,既是道歉,也是结交。 当天,顾轻舟和霍钺留在兰波特家吃饭,聂嫣的病情还没有完全好,穿得很厚,略微坐了坐又回房去了。 复诊结束,顾轻舟留下几副药方,让聂嫣按方抓药,就跟霍钺一起离开了。 “我的衣裳还在司行霈那边,您送我去他的别馆吧。”顾轻舟道。 霍钺点点头。 到了别馆,知道司行霈不在家,霍钺没有进去。 站在门口告别时,霍钺看着顾轻舟的身影,略感恍惚,他深看了几眼,没有动。 顾轻舟在别馆等司行霈回来。 她坐在楼上温习功课。 一直到深夜,仍没有司行霈的身影,顾轻舟还以为他去了驻地。 将东西收拾好,顾轻舟准备明天回家。快要开学了,她还有功课没有做完。 顾轻舟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一道光划破漆黑的夜空,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听到了汽车的声音。 两辆汽车开进了院子。 顾轻舟趴在窗口,只当是司行霈深夜归来,不成想却看到两名副官架着司行霈下车。 司行霈浑身是血。 第231章 生死相依 没有月色的夜,放眼望去都是青褐色,只有汽车的远光灯,照出一缕缕碎芒,将夜幕割开。 空气里有春寒的清冷,也有血的腥稠。 顾轻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楼的时候双腿发软! 她到了楼下,知道了司行霈昏迷不醒,副官已经将司行霈放到了楼下客房的床上。 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是他的军医——一整车军医! 军医们带了很多仪器,包括吸氧器具。 他们跟着扛司行霈的副官进了屋子,所有人将屋子挤满,器械泛出冰凉的光。 “顾小姐。”一名常跟着司行霈的副官,顾轻舟前不久才知道,他叫邓高,司行霈和其他副官都叫他登高,他恭敬给顾轻舟行礼。 “顾小姐,您先上楼吧,别冻了您。”登高道。 顾轻舟披了件风氅,她将风氅拢紧,说:“我不冷。” 不知为何,声音有点抖。 她无意识舔了下唇,唇是冰凉的。 登高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快步跑上楼,又急匆匆下来,手里拎了双拖鞋。 顾轻舟下楼的时候,忘记了穿鞋。 她的脚落在地板上,早已冻得通红,她自己没有察觉到。 穿好鞋,邓高又给顾轻舟端了杯热水。 顾轻舟站在门口,她没有吵闹,没有哭泣,也没有质问,只是呆若木鸡望着忙碌的军医们。 “顾小姐,这里有军医,您帮不上忙,不如先坐坐?”登高哄着她,试图安慰她。 中医在急救方面,是远远不如西医的。 司行霈浑身是血,顾轻舟的确帮不了,屋子里全是军医,她挤进去只会碍手碍脚,耽误军医救治司行霈。 犹豫了下,顾轻舟往回走,退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坐到了客厅的沙发里,眼睛一直望着客房的方向,看着里面透出来的灯光,人影闪动。 胡军医的声音,吩咐着,顾轻舟却听不进他具体说什么。 她耳边嗡嗡的。 良久,顾轻舟才意识到,副官登高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的话。 “你说什么?”顾轻舟问。 登高愣了下。 他说了很多,也不知道顾轻舟是哪句没有听懂,他努力回忆着,试图找出她的问题。 顾轻舟却没有等他,她继续发问:“少帅他,是怎么受伤的,伤了哪里?” “是遇到了枪击,少帅为了保护程小姐,挨了两枪。”登高道。 顾轻舟豁然站起来。 副官大叫不好,顾小姐要吃醋了。 少帅为了程小姐拼命,顾小姐能高兴吗? 不应该说得这么仔细的! “我没事,你不用陪着我。”良久之后,顾轻舟淡淡开口。她的嘴唇有点麻木,声音也不太像她的。 她重新坐回沙发,将自己缩在沙发里,双腿垫着,伸手触摸风氅上的绒毛。 这是白狐毛,很柔软暖和。 她一下一下的捋着这白狐毛,眼睛不时望一下客房的人影晃动。 副官在旁边说什么,她再也听不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身上披了件毛毯。 毛毯很重,几乎压垮她。 一抬头,她看到了朱嫂。 朱嫂担心,半蹲在她面前:“顾小姐,他们说你坐了一夜。上去睡一会儿吧,少帅没事的。” 顾轻舟看了眼窗外。 雕花窗棂上,镶嵌着玻璃,预示着新旧的更替。天已经大亮了,璀璨的骄阳升起,从窗棂投进去,在地上落下斑驳阴影。 漆黑的夜色早已退得无影无踪,她坐了很久吗? 其实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司行霈挨了两枪,陷入昏迷。 顾轻舟将毛毯拢在身上,道:“军医出来了吗?” 朱嫂摇摇头,眼眶就红了。 顾轻舟不说话。 朱嫂劝了她几句,她不听,朱嫂就任由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忙碌了。朱嫂是个特别简单的女人,哪怕天塌下来,顶着天的人都要吃饭。 厨房是不能断火的。 到了早上八点,经过六个小时的抢救,军医终于取出了司行霈体内的两颗子弹。 “没有大碍,子弹都避开了要害。”胡军医出来,对顾轻舟道。 “还有生命危险吗?要不要转到军医院去?”顾轻舟问。 “不用了,就在家里休养吧。”胡军医道,“我每天都会来的。” 顾轻舟点点头。 她像泄了气似的。 等军医们离开,顾轻舟进了房间去看司行霈。 司行霈胳膊上挂着盐水,人还没有醒过来。 顾轻舟想伸手触碰他,又考虑到自己的手可能很脏,需得洗洗,否则把脏东西带给他,让他发烧。 她既想去洗手,又不想离开,就立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司行霈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惨白得吓人。 顾轻舟站着看,看得有点恍惚,有点入神。 朱嫂后来端了个椅子给她。 她坐着看。 不知不觉,顾轻舟就趴到了床上。 她感觉有人摸她的头发,力道没有控制好,手劲有点重,一下子就把她惊醒了。 “丫头。”司行霈声音嗡嗡的,气喘不上来气,说话很慢,“去睡。” 顾轻舟坐正了身子,握住他伸过来的手,道:“我不困。” 司行霈端详她。 明明才一会儿没见,怎么好似隔世之感? 副官说她在客厅坐了一夜。 司行霈身上很疼,心里却温暖和煦,好似阳光全照进来。 “哭了吗?”他问。 “没有。”顾轻舟回答。 “怎么不哭?”他好似挺失望。 “你欺负我的时候,我才会哭,其他时候哭不出来。”顾轻舟说,“你为其他女人英雄救美,我在这里为你抹眼泪?你想得美。” 司行霈笑。 他一笑就呛到了,咳嗽了起来。 军医立马进来,为他调整了下呼吸器,低声道:“少帅,别说话了,还没有过危险期呢。” 然后,军医又对顾轻舟说,“顾小姐坐,不要惹少帅开口说话。” 顾轻舟点点头。 后来,他们俩都没有说话。 司行霈看着她,唇角有淡淡的笑意。哪怕是经历了生死,一睁开眼就看到顾轻舟坐在身边,再大的痛苦也值得了。 顾轻舟则觉得此次事情不简单。 “他一年到头常遇到这种事,怎么这次就没有避开?”顾轻舟心想,“是真的运气不好,还是故意而为?” 故意挨两枪,从此就成了西南程家的大恩人,将来飞机场甚至引进飞机的渠道,怎么也要介绍给他吧? 顾轻舟这么想着,越发觉得像司行霈的做派。 她为什么要伤心? 人家明明是自找的! 若不是自导自演,那就是真的英雄救美,更轮不来顾轻舟哭天抢地了。 她很累,脑袋抬不起来的时候,软软趴在他的床边睡觉。 睡不着,心里跟过风似的,一阵阵全是心绪,搅合在一起,理不出头绪来。 司行霈握住她的手,顾轻舟也握住他的。 有人来探病,被副官拒之门外。 “少帅的病情很危急,不能见外人,军医说防止感染。”副官这么说的。 外头有女孩子的哭声:“我就是想见见霈哥哥,他会不会死?” 顾轻舟没有动,头枕在胳膊上,看着他们俩紧握的手,他手背上原来有这么多的伤疤,纵横错落。 他说,我十岁就在战场里捡尸体、做后勤…… 外面的声音没有断:“霈哥哥不会有事的,我要去看看,我不会感染他的。” “让我们看看吧,看了才安心啊。要不是少帅,阿渝还不知怎样呢。”这让程夫人略感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夫人,军医是这么吩咐的,我们也没办法。”副官刚正不阿。 程家的人被拒之门外。 中途的时候,司行霈突然喊:“轻舟!” 他喊得很轻,声音软软的。 “嗯?”顾轻舟答应着,坐起来看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醒过来。 他在睡梦中喊着她。 陆陆续续的,他说:“红烧牛肉……” 昨天顾轻舟走的时候,说了晚上回来想吃红烧牛肉。 哪怕是重伤,都还记得他的轻舟要吃什么。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顾轻舟突然崩溃了。 她挣开他的手,冲到了洗手间。 眼泪就夺眶而出。 她怎么擦去,都无法止歇。她一开始只是流眼泪,不让自己出声,后来根本就控制不住,双腿早已软了,趴在浴缸的边沿,哭得惊天动地。 副官和朱嫂等人,站在门口,想要进去劝顾轻舟。 胡军医来了。 见状,胡军医说:“别打扰她,让她再哭会儿吧,她也是吓坏了,哭出来就好了。” 顾轻舟哭得很伤心。 有个笼子,已经罩了下来,将她的心锁住了。 但是她想要挣脱。 “怜卿薄命甘做妾”,她到底是有多薄的命,才自甘堕落到了如此的境地?司行霈对她这么好,为什么一顿饭她就能被收买? 她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第一次枪杀刺客,当时吓坏了,司行霈喂她吃粥。 顾轻舟从未说过,那是她这辈子记忆中第一次有人喂她吃饭。李妈怕她软弱,从来没有喂过她。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记得、不感动。 她一直哭,哭得疲倦不堪,趴在浴缸上睡着了。 良久之后,她冻醒了,这才站起来,上楼更衣。 身上全是水。 第232章 一起到老的承诺 当天晚上,司行霈就彻底清醒过来了,他一直没有发烧,身体特别好。 军医让他喝点稀粥。 “让轻舟来喂我。”司行霈提要求。 军医和朱嫂都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没办法了,坐到他的床边,一口一口喂他,就当将他的好,如数还给他,彼此不亏欠。 “是不是吓坏了?”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冷漠道:“你出事了,我为什么要吓坏?再说,你又不是为了救我!” “好大的醋味。”司行霈失笑,“当真没有吓坏?” 顾轻舟沉默不语。 她喂他时,他不吃了。 军医说:“少帅要多吃点,垫好胃,回头要吃很多的西药。胃里没东西,光消化西药,人难受。” “难受就难受吧,他也不太在乎。”顾轻舟说。 司行霈见她真生气,就端过粥碗,一口气全喝了。 半个小时之后,军医果然拿了很多药给他。 司行霈一大把全扔到嘴里,一口水咽下去,干脆利落。 药吃好了、粥也吃好了,军医和朱嫂的任务都完成,暂时离开了客房,只有顾轻舟坐在司行霈跟前。 司行霈伸手握住她的手。 顾轻舟将手一缩,坐到墙角的椅子上,埋头用手指撩拨披肩上的流苏,不理他。 “轻舟?”司行霈低声喊她,“你过来。” “我坐在这里挺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笑:“你过来,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顾轻舟犹豫了下,重新坐到了他的床边,听他说话。 司行霈反而不知如何启齿。 屋子里沉默,只有风吹窗帘的簌簌声。屋檐下光影一错,原来是早春的燕子归来,落在屋檐下搭窝。 他不说,顾轻舟就问了。 她只问自己最想要听到的:“是不是你自己安排的刺杀?” “是。”司行霈如实道。 顾轻舟道:“我就知道。若是真的遇到危险,你不会伤得这么重。我认识你不到一年,危险多了去,你都能逢凶化吉,这次肯定是有意而为。” 司行霈唇角微扬,心想我的女人果然了解我。 顾轻舟又问:“想娶程小姐?” 司行霈立马否定:“不!当时应该是程家大少爷遇险,我也只是被打穿胳膊,没想到程家那个蠢货扑了过来,幸而我避开了要害挨枪。” 说到这里,司行霈对程渝有说不出的恨意。 没见过那么蠢的女人! “……你现在是程小姐的救命恩人,想娶她很容易。事情更加顺利,你一直想跟军阀世家联姻,机会来了。”顾轻舟又道。 她说话的时候,羽睫低垂,白玉似的脸上,落下阴影。 司行霈攥住了她的手,攥得很紧。 “轻舟,我没有想过娶她!”司行霈道,“你看着我的眼睛!” 顾轻舟抬眸,眼底碎芒盈盈,眼波清湛流转。 她的眼底,倒映出司行霈的模样。 “看着我的眼睛,我的话你听到了不成?”司行霈问。 顾轻舟颔首:“听见了。” “相信吗?”他又问。 “相信。”顾轻舟道,“我问了,你回答了,我就相信你!我只是要问清楚,免得将来某一天发生口角。” 司行霈将她拉过来。 凑近了他,他轻啄了下她的唇,低声道:“傻丫头!” 后来顾轻舟说司行霈这个人,要钱不要命。 为了军火,他连这种苦肉计都敢使,差点把自己赔进去。子弹是不长眼的,司行霈说过,他从来没把命当回事,包括他自己的命。 他真的是这么做的。 武器对司行霈来说,比命重要! 在这方面,顾轻舟帮不了他。 他将顾轻舟困在身边的时候,心思是专一的,没有将她视为小妾,这点顾轻舟心中终于平衡了。 但是,程家的事是他的机会。 顾轻舟不想成为绊脚石。 司行霈受伤这些日子,都是顾轻舟在别馆照顾他。 他可听话了。 白天的时候,顾轻舟就和他在后院里,逗那两只狼玩;晚上回到卧房,有时候顾轻舟给他念几页书,有时候弹钢琴。 岁月很安静。 司行霈说:“将来华夏统一,没有内战,没有入侵,我们俩就去苏州安置一个宅子,我煮饭给你吃,你弹琴给我听!” 顾轻舟想到他为了武器不惜重伤自己,心里是有气的,她冷冷道:“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我尽量吧!”司行霈笑。 顾轻舟顿时就不说话。 司行霈哄了她半晌,她才说:“不是尽量,是一定!” “好,一定!”司行霈笑道,“我们一起,活到你头发白了,牙齿松了,我还煮饭给你吃。” 顾轻舟依靠着他,眼睛稀里糊涂就湿了。 第三天,颜新侬来看司行霈,颜洛水跟着一块儿来了。 “轻舟,你好几日没有回家,你家里人起疑了,昨天你姐姐去我们家,说你阿爸让你回去。”颜洛水道,“不过,姆妈已经打过电话,说你跟我去了南京,过几日再回去。” 顾轻舟颔首,道:“多谢你帮我遮掩。” 提到这个,颜洛水多少有点小心翼翼。 “我知道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还没有走,霍钺就跟霍拢静过来探病了。 正好大家都碰到了。 几个女孩子说话,霍钺就在楼上和司行霈密谈。 他们俩谈了很久,大概是谈善后的事。 众人离开之后,顾轻舟端了热水,过来给司行霈擦脸擦手。 “见这么多人,万一感染了就要发烧。”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很享受般,任由她拧了毛巾在他脸上和脖子上擦拭着。 他一时玩心大起,对顾轻舟道:“替我擦擦身子!” 顾轻舟的脸,顿时就不自在了。 “怎么,你没见过啊?”司行霈问。 顾轻舟觉得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当即拉下脸,说:“你以后自己吃饭吃药、自己洗脸洗手,我要回家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轻舟!”司行霈急了,在身后大喊,“你站住!你要造反啊?” 听到顾轻舟下楼的声音,司行霈有点急了,慌忙起身来追。 军医说,他最近几天都不能下床。 他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去而复返的顾轻舟,司行霈心间一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疼。 顾轻舟吓坏了,将他扶到床上,摇铃喊了副官上来,让副官赶紧去请军医。 “你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顾轻舟掀他的衣裳。 司行霈任由她看。 伤口是很疼的,但是没有裂,也没有流血,顾轻舟稍微松了口气。 司行霈打趣她:“轻舟,我身体好看吗?” 顾轻舟瞪他。 军医来了之后,顺势给司行霈换药,问他们闹什么。 伤口确定没有撕裂,顾轻舟的心终于归位。 “是该擦擦身子,好几天没有洗澡了,少帅也难受。”胡军医道,“这样吧,顾小姐去打热水来,我来帮少帅擦。” 司行霈一阵恶寒。 “老胡你别恶心我,我这还疼着呢!我宁愿难受死,也不想让你擦!”司行霈嫌弃,直截了当的说。 胡军医无奈摇摇头。 真的,司行霈从小在军营混,什么脏乱没有受过? 他让顾轻舟擦身子,那是他们俩的小情趣。 胡军医后来也明白过来。 晚夕的时候,司行霈闹着要给他擦拭,说身上痒。 “我去打电话叫胡军医。”顾轻舟不惯他。 司行霈不同意:“就你了!” “那你不许闹。”顾轻舟说。 她端了热水过来,一点点为他擦拭,然后换了套干净的病号服。 整个过程中,司行霈都很听话的,没有闹腾。 忙好了,顾轻舟说要去睡觉时,司行霈让她睡在自己身边。 “我怕不小心动了,碰到你的伤口。”顾轻舟说。 司行霈道:“没那么矜贵!过来,你躺在我身边,我心里才踏实些。” 顾轻舟就小心翼翼依靠着他睡。 她的两只狼不知何时上楼了,纷纷躺在床边。 顾轻舟伸手就能摸到它们。 “司行霈,短短几个月的工夫,他们都成了大狼了。”顾轻舟道,“我估计着它们能围攻住一头成年的狮子。” “过几天去苏州打猎,带它们去见见世面。”司行霈道。 顾轻舟又不同意:“狼到底是野性的,万一开了杀戒,以后咬人怎么办?” 两个人说了半天的狼,木兰就趴在床边,想要跳到床上。 顾轻舟挪出一角给木兰睡。 后来,顾轻舟睡着了,做了很多梦。 快要天亮的时候,顾轻舟迷迷糊糊的。 突然,顾轻舟听到一声狼嚎。 她微讶,发现木兰在拱她,顾轻舟睁开眼,已经是晨曦了。 一辆车子停在院子里。 “他伤得怎样?”这是司督军的声音。 副官要拦。 “混账,你是哪里的副官?是军政府的副官,还是他司行霈的副官?”司督军怒喝。 副官不敢拦了。 顾轻舟吓得半死,立马躲到了柜子里。 司督军速度很快,他冲上楼的时候,司行霈刚醒。 受伤的司行霈,反应要差很多。 他父亲站在跟前,吃惊看着他,司行霈倏然想起床上还有个人,也许心下一震。 伸手一模,摸到了一手狼毛,木兰躺在顾轻舟睡过的地方。 司督军诧异道:“儿子,你没毛病吧?好好的,你养两只狼,还放一只在床上睡?” 第233章 癖好 司督军大概以为司行霈有什么诡异的癖好,受伤了还跟狼睡,而且最近一年荒唐事锐减,难道他的怪癖转到动物身上去了? 这可就严重了。 司督军走的时候忧心忡忡。 司行霈伤得不算特别厉害,只是他在外头造势,说自己快要死了,司督军辗转通过西南的程稚鸿知道此事,担心坏了。 他连夜从驻地赶回来。 他们父子关系不和,这点不假,司行霈对司督军意见很大,可是水往下走,司督军仍是很疼这个儿子的。 “阿霈,你也该结婚了。”司督军语重心长道,“哪怕不结婚,也该放几个姨太太在身边。你瞧你养两只狼……” 司督军唉声叹气的走了以后,司行霈,气的青筋暴突,想把木兰扔下去。 木兰是狼,不知道司行霈的恼怒,司行霈就把气发泄在让木兰上床的顾轻舟身上。 “说了多少回,我床上只能睡一个母的!你再让它爬上来,老子就宰了它!”司行霈怒道。 顾轻舟也生气了。 要不是木兰,副官根本拦不住司督军,顾轻舟就要被司督军撞见。 司行霈无所谓,撞见了就讨了顾轻舟做姨太太,可顾轻舟怎么办? 木兰救了顾轻舟一命。 顾轻舟更加觉得,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她一定要逃离司行霈的牢笼。 “我要回家,我不能这样跟着你!”顾轻舟恼怒道。 “好,你先回去,回头我再去。这次我不能翻墙了,还是直接进入。轻舟,我觉得你阿爸知道你勾搭上了我,哪怕做姨太太,他也会高高兴兴把你送给我的!”司行霈咬牙切齿道。 顾轻舟顿时气的半死。 这段日子,他们俩相处得不错,司行霈又不见程家的人,保证不会娶程渝,梦中念叨着她要吃的红烧牛肉,顾轻舟是有点松动的。 她以为,自己能承受,直到差点被司督军抓住,顾轻舟躲在衣柜里,才惊觉自己还是做不到。 她没办法跟司行霈的! “你混账!”顾轻舟大怒。 司行霈抓住她的手,轻轻吻她的掌心,他先消气了,哄她道:“轻舟,我就是说说,我什么时候真的害过你?” 顾轻舟沉默。 “我喜欢木兰。”顾轻舟道,声音低沉,“你不喜欢她,下次我把她带到顾公馆去。” 木兰和暮山一开始被顾轻舟带去颜家,后来顾轻舟不放心,又送到司行霈这里,就养到现在。 有副官专门负责木兰和暮山的饮食,对它们很用心,每顿都是牛肉,故而它们长得很快,已经有成年狼的体型了。 司行霈立马就服软,说:“好了,我不赶木兰走,可以了吗?轻舟你乖,我伤还没有好呢。” 软磨硬泡的,顾轻舟走不开,就留在他那边。 到了二月初一,学校开学,顾轻舟就去上学了。 她白天去学校,放学之后回来照顾司行霈。 到了初五,司行霈就能下地,他坐车去了驻地。 军医说他太冒险了,拦都拦不住。 同时,司行霈去见了程家的人。 程家对此事深信不疑,毕竟是司行霈亲自安排的,滴水不漏的成全了司行霈的英雄救美。 “……阿霈,我们初十去南京,督军的军事会议结束了,我们从南京再南下。不如你送送我们?”程夫人对司行霈道。 程渝红了脸。 他们带着二十多名亲卫,却要司行霈送,不就是想让程稚鸿见见司行霈,变相等于相亲吗? 程渝都明白,司行霈自然更明白了。 他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还挨了两枪,差点把命搭进去,难道就是为了娶个白痴一样的女人? 他心中冷笑。 顿了顿,司行霈道:“夫人,恕我不能相送,我这伤口可经不起车马劳顿。再说,驻地一大堆的事。我知道世道不太平,我再派一些副官,专列送您和小姐少爷们去南京,您意下如何?” 被拒绝了。 程渝脸色微白。 程夫人也有点意外,还以为司行霈肯定会知道这其中的分量。 只有程夫人的长子程艋道:“妈,行霈兄的伤势未愈,怎么能坐火车呢?” 程夫人觉得火车挺稳的,根本不会牵扯伤口。 不过,让他一个病患远去南京,的确是影响他的伤口愈合。 程夫人揣摩司行霈的心意,不想去南京的意思,大概就是婉拒了和程渝的婚事。当然,也可能真的只是伤口问题。 “司行霈受的伤,是不是比咱们看起来的要重?”程夫人这么想。 要不然,她找不到司行霈拒绝的理由。 是嫌弃程渝不够漂亮,还是程家的背景不够雄厚?似乎都不是。 唯一的解释,就是司行霈的伤势挺严重的。如此想来,程夫人心里舒服多了。 “司行霈对程家,是重恩。”程夫人心想。 到了周末,顾轻舟回了趟顾家。 顾家的姨太太们,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她们终于怀疑顾轻舟夜不归宿的去向了。 顾轻舟也解释了:“是去了趟南京。” 其他人将信将疑,因为从未听她提起,却又找不到破绽。 顾圭璋则是相信的,甚至说:“女人家,应该多见见世面。” 周一上学的时候,顾轻舟见到了宛敏。短短数日,宛敏就像经历过一场大病,气色极差。 不过,没人注意到宛敏,她们在谈另一桩八卦。 顾轻舟她们原本不知道,是同学李桦拿了报纸给她们瞧:“快看,魏清嘉回来了。” 第一名媛,魏清嘉回来的消息,在岳城酝酿发酵了很久,正主终于到了。 小报头版是魏清嘉的照片,远景,黑白相片间,她浅浅含笑,姿容绝艳。她穿着一件长款貂皮大衣,身材曼妙婀娜,刘海很厚,很小巧精致的脸,风采绰约。 远景照片能这么美丽,她本人肯定更漂亮。 “这就是魏清嘉啊?”顾轻舟看得有点入神。 “是啊!”李桦一脸羡慕,“她生得真好看,而且她才华横溢!老天爷肯定是偏心眼,将我们每个平凡人的优点摘掉一成,堆给另一个人,创造一个天之骄子,供万人景仰!” 顾轻舟失笑:“你怨念好大!” “可不是吗?我们辛辛苦苦念英文,怎么也学不会,她随随便便出去游历几年,就流畅说好几种语言,你说气人不气人!”李桦道。 颜洛水道:“语言嘛,说在写后头,你要是去游历,专门学语言,你也会的。” “她还那么漂亮!”李桦嘟囔。 众人都笑了。 晚上放学,顾轻舟去看司行霈,说到学校里的八卦,就说起了魏清嘉。 “她终于回来了。”顾轻舟道,“你说她从前喜欢你,以后还会喜欢吗?” “这个是自然,我如此有魅力!”司行霈道。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 司行霈这边已经能出门了,他今天还去了军政府开会。 有件事他没有告诉顾轻舟,司督军让司夫人张罗着,放个漂亮姨太太在他身边,他拒绝了。 那天看到一只狼躺在司行霈床上,而且司行霈行事极端不拘一格,司督军很担心他的健康。 “司行霈,你以前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顾轻舟问他。 魏清嘉那么漂亮,他都不动心吗? “能睡的。”司行霈道。 顾轻舟顿时气的脸通红,啐他:“跟动物一样!你就不能有点人性吗?” 司行霈一头雾水:“就是你说你喜欢某种食物,不是因为好吃?喜欢某种料子,不是因为好看?喜欢只是目的的前奏,我喜欢我能睡到的女人,怎么就没人性?” 顾轻舟哑口无言。 司行霈又凑近她,低声暧昧说:“轻舟,我现在喜欢你。” 顾轻舟一阵恶寒。 第二天,司行霈去了驻地,军医说不行,他也不肯听,顾轻舟也劝不了他。 程家的人去了南京,司行霈很顺利和程督军的长子程艋成了至交,而对他有好感的程小姐,死心塌地爱上了他。 整个计谋对他来说,是非常成功的。 顾轻舟对此不置一词。 又到了周末,顾轻舟去看望慕三娘和何微,才发现何微脸色不太对,整个人都消瘦了。 顾轻舟微讶。 “阿微怎么了?”顾轻舟问。 慕三娘叹气。 “我没事。”何微有气无力,“姐,我今天还有一个家教,先走了。” 何微走后,慕三娘才告诉顾轻舟,之前跟何微定亲的那位,给何微写了封信。 “来信说要退亲。”慕三娘又是难过,又是恼火,“退亲也就罢了,他们见异思迁,我们也不是那无理取闹的人家,非不给退。可是那位呢,写信说是因为微微去做家教,抛头露面的,他们家要脸……” 顾轻舟一听,顿时就气炸了。 家教而已,根本谈不上抛头露面。 “他们什么大户人家,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顾轻舟怒道,“再说,靠自己的手脚赚钱,怎么就不光彩?” “内地的女人,哪怕补贴家用,都是做做针线活去卖,或者浆洗,总之逃不出内宅。他们不懂家教是做什么,只怕把微微当歌女舞女那样了……” 顾轻舟觉得不至于。 男方是念过书的,怎么会不知道家教是什么职业? 感觉是故意找事退亲。 可是为什么呢? 第234章 心不在焉的晚饭 顾轻舟去接何微。 何微做家教的地方,顾轻舟过去一次,转两趟电车就到了。 何微下午三点出来了。 二月春寒料峭,顾轻舟现在梧桐树下,阳光晒过嫩绿枝头,在她身上落下斑驳光圈。 暖暖的,她的笑容也是柔婉的。 何微看到她,眼泪顿时滚落,奔过来抱住了顾轻舟,大哭起来。 接到信,何微一直没有哭。她怕父母伤心,努力忍着。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为什么退亲? 谈不上失恋,何微是痛苦而迷茫,好像她引以为傲的努力,被人否定了。 “姐,我现在都想不起他的样子,当初见几面就订亲,想着女人都是要嫁人的,父母满意就行了。明明谈不上喜欢,怎么他退亲了我这么难受?”何微倾诉道。 “就是有个人否定了你,是个人都会很难过。”顾轻舟道,“你有学问又漂亮,将来自然会遇到良人。” 何微强撑着,憋得厉害,在顾轻舟面前哭过一次以后,心情稍微好转。 “只当缘分没到吧。”何微道。 “我请你吃饭,再去看电影,好吗?”顾轻舟道,“咱们好好玩,就什么糟心事都没有了。” 何微点点头。 时间还早,她们俩先简单吃了点,就去看了电影。 看的是滑稽戏,何微笑得开怀,出来之后不停跟顾轻舟讨论,说电影居然可以做得这么好玩。 “我第一次看滑稽戏,那个人扮猴子实在太像了,好灵活。”何微笑道,声音里已经没了失落。 顾轻舟笑道:“我也觉得好玩,下次你有空,我们再约。” “好啊。” 从电影院出来,她们俩肚子都饿了。 顾轻舟带何微去吃法国菜,之前司行霈带她过去的那家餐厅。 黄包车到了法国餐厅门口停稳,顾轻舟和何微下车,远远就瞧见从玻璃门里透出来的幽淡光芒。 钢琴柔和婉转的曲调,早上传了出来,像纱缦轻扬,飘渺在餐厅的上空。 “这边好贵!”何微一瞧这餐厅,门口停满了汽车,应门的侍者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她心里发怵了,拉顾轻舟的袖子,“姐,我们换个地方吃吧,又不是谈买卖,我们不值得花这个钱!” “没事,姐姐有钱。”顾轻舟笑道。 其他不说,光上次敲诈司夫人那笔钱,都够顾轻舟吃半辈子的。 何微就笑了:“姐,你说你有钱的时候好漂亮潇洒!女人就是得靠自己,别人再怎么嫌弃我,我也不能放弃我的家教,我努力赚钱不丢人!” 有很多的道理,说是说不明白的,需得某个瞬间的顿悟。 何微在这个瞬间,她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和一个男人的婚姻相比,她更愿意坚持从前的规划,做个事业女性! “你明白就好!”顾轻舟笑道。 她跟何微进了餐厅。 餐厅里没有开水晶吊灯,只有每个桌子上两盏小烛火,橘黄色的光线冷而媚,衬托一张张美丽或高贵的脸。 顾轻舟和何微坐下,点了菜。 菜还没有端上来,顾轻舟就看到了司慕。 这家法国菜餐厅,座位之间的间距很小,每次顾轻舟和司行霈来,司行霈都是包下全部。 因为间距小,顾轻舟看到了司慕,司慕也看到了她,他愣了愣。 司慕身边,是一位妙龄女郎。她穿着深紫色卡夫绸连衣裙,裙子曳地,身姿绰约。 她和顾轻舟一样,是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不是烫成卷曲的,披散肩头。 顾轻舟认出了她,她就是魏清嘉! 和报纸上相比,她更加漂亮,笑容优雅,一颦一笑足以逼退世间繁华。 顾轻舟羽睫低垂,装作不知道。 司慕愣了下,然后走了过来:“轻舟,微微,你们俩吃饭?” 何微吃惊:“阿慕,你能说话啦?” 她这下反应不小,声音有点高,和何微背靠背坐着的魏清嘉也留意到了,她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和顾轻舟一撞,顾轻舟先笑了下。 “想吃什么,全在我账上。”司慕特绅士。 顾轻舟却挤兑他:“你有钱啦?” 赎身钱还没有给呢。 司慕摸了下鼻子:“饭钱还是有的。” “那多谢了,不过我今天做东请微微,改天你再请吧。”顾轻舟不占他的便宜。 司慕不再说什么。 两桌临近,她们说什么,司慕听不进,但是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顾轻舟。 烛火映照之下,顾轻舟脸上没什么稚气,反而很媚。眼风掠过,娇媚流动,气度一点也不输其他女人,只是比不上魏清嘉。 “……可惜我学问不好,要不然我也想去找个家教。”顾轻舟道,“做家教也是本事。” 她在安慰何微。 司慕听到后半句,以为她要去做家教。 “她那么好的医术,为什么要去做家教?”司慕心想,“随便去找个小诊所,不就能赚钱吗?” 他又想:“她缺钱到了这个地步吗?” 心思暗转间,魏清嘉跟他说什么,他没有听到,直到魏清嘉喊:“少帅?” 司慕说:“什么?” 魏清嘉好笑:“你根本没有听我说话,是不是?” 就在这时,顾轻舟不知说什么,哈哈大笑。笑声听不大,但是她前仰后合的样子,俏丽可爱。 司慕又有点走神。 他看到顾轻舟,就会想起她微凉的指尖,按在他的身上,触感凉软细腻。 他和魏清嘉这顿晚饭,吃的比较沉默,他的余光能瞥见顾轻舟,能听到她的声音,心里莫名会去听她的话。 饭后,他送魏清嘉出来,提出送她回家,魏清嘉拒绝了。 “少帅,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孩子,你应该知道,我妹妹的死我是不会忘记的。若是你不介意,我们还可以做个朋友;若是少帅不想只做朋友,以后还是别来往了!”魏清嘉笑容款款,再绝情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都是旖旎动听。 “我知道,清筠的死,是我的错。嘉嘉,谢谢你还把我当朋友。”司慕道。 魏清嘉一愣。 莫名的,她脸色更难看了,司慕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魏清嘉走下台阶,不等司慕说什么,上了自家的汽车,重重关上车门。 司慕没有动。 魏清嘉的车子还没有走远,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慕已经转身了,去看着餐厅,似乎等人出来! 第235章 履行旧约如何? 岳城是华东第一大沿海城市,号称不眠夜城,夜色绮靡妩媚。 餐厅门口的灯火很暗淡,营造法式的浪漫与奢华。 司慕依靠着车门抽烟,望着碧穹点点繁星,出神了好一会儿。 他想了很多,其实心绪一点也不乱,只是往一个方向去想,怎么也拉不回来。越想越深入,越想越难以自拔。 等他划燃第四根火柴,想要点起第四根雪茄时,他瞧见了顾轻舟和何微。 司慕走了上前。 薄寒缭绕的春夜,两位女孩子出门之后感觉冷,都缩着肩膀,把自己的脸藏在大衣的衣领里。 她们吃饱了,心情很好,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我都有点撑了。”顾轻舟笑道,“第一次吃这么多。” “我也是。”何微道。 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她们俩笑呵呵的,甚至商量沿着街道走半个小时,再乘坐黄包车。 司慕就到了跟前。 “阿慕?”何微先看到了司慕。 顾轻舟转头,眸光在餐厅门口的幽淡灯火映照之下,碎芒盈盈,似有潋滟的波纹荡漾。 她的眼睛好看。 司慕感觉她稚嫩,但是某个瞬间,她的稚嫩里能流露出一点媚态,这种媚态不做作,从天真里溢出,让人心头发热。 “要回去了吗?”司慕先开口,声音有点暗哑,“我送你们吧。” 何微很想问,你不是跟女孩子约会吗,怎么等着送我们? 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下去,到底跟司慕不熟。 司慕见顾轻舟蹙眉欲拒绝,他道:“轻舟,回头我还有点事和你说。” 顾轻舟还惦记着退亲之后的那笔钱,她必须要到手,这是她应得的,她退出了这门婚姻呢。 那是极大的一笔钱,将来跑路的时候作为资本,她这才道:“行,多谢少帅。” 到了司慕车子旁边,顾轻舟看到了地上的烟灰和烟蒂,足见他是等了多时,而且不停的抽烟。 司慕不是老烟枪,他的烟瘾没那么大,这么会儿功夫抽了三四根,说明他很忐忑,用抽烟来压抑情绪。 顾轻舟看了眼他。 明明只是普通的瞥视,司慕愣是不自然起来。 他微微撇开了脸。 送何微到何氏药铺,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慕三娘在灯下缝被子,等着何微回来。 见何微笑盈盈的,还有顾轻舟和司慕相送,慕三娘彻底松了口气。 “这么晚了,也不挽留你们,快回去吧,路上开车要小心。”慕三娘道。 “姑姑,我们先走了。”顾轻舟笑道。 他们走出何氏药铺,慕三娘和何微一直在目送他们。 慕三娘心里感叹道:“轻舟和少帅真是般配。” 何微大概也有这样的感触,只是想起方才跟司慕约会的女孩子,何微就有点替顾轻舟担心--将来家里放那么一位姨太太,岂不是要整日置闲气? 这些事,何微管不上,而且她相信顾轻舟能处理好,她也不想再管了,母女俩关门,何微把自己看的电影说给慕三娘听。 睡觉的时候,慕三娘在旁边缝被子,何微情绪高昂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慕三娘慈祥微笑,心想:“轻舟带微微出去散心,果然开导了微微。” 这样,慕三娘就不再担心了。 司慕和顾轻舟从何氏药铺的胡同出来,他很绅士为顾轻舟拉开了车门--副驾驶座的车门。 顾轻舟微愣。 继而想到他有话说,也就没拒绝。 说什么?顾轻舟心里暗揣了下,大概是:能不能先退亲,钱我过几天再给你,到时候给你加利息等。 她坐了上去。 车厢里有雪茄淡淡的清冽,烟草的香味弥漫着。 车子开了七八分钟,司慕都没有开口。 顾轻舟想:“他肯定在组织语言说服我退亲。”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就没有打扰他,任由他把词句编造得天花乱坠,顾轻舟只想要钱。 当初定亲的时候,明明是司夫人想要巴结顾轻舟的外公,如今退亲,怎么也要付出一点。 司慕开口了,果然是说钱的事:“你要去做家教,缺零用吗?” “没有啊,我哪有资格去做家教?”顾轻舟笑道,“我才念了一年的书,是微微要去。” 跟钱有关,顾轻舟就不打扰他。 想想,顾轻舟也反思自己,是不是要得太多了? 不过,退亲是必然的,哪怕要再多,司慕也必须给,顾轻舟又心安理得。 片刻之后,司慕突然问:“轻舟,你给我治病的事,你还记得吗?” 顾轻舟点点头,很明白司慕在打感情牌,就顺着他的话说:“当然,我治疗过的每个病例,都会记录在册,将来整理成医案......” 司慕却好似很失望。 他的唇微抿着,又不言语了。 “.......你第一次给病人针灸,会一直记得吗?”良久之后,司慕突然又问。 “记得啊。”顾轻舟道,“我第一次针灸,是对我师父下手,当时刺足三阴,我弄断了一根针,吓死了。” 司慕又沉默。 好像顾轻舟的回答,跟他预想中的答应有天壤之别。 他不是问这个! 可他应该问什么? 难道要他问:我总记得你的手按在我身上,你还记得吗? 这又问不出来。 问出了,怎么都感觉不太恰当。 就这么沉默着,终于到了顾公馆门口。 车子停下来,顾轻舟准备下车时,司慕突然道:“轻舟.......” “少帅,你不必欲言又止。”顾轻舟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同意退亲的,你什么时候把钱拿给我,我什么时候就去跟司督军谈。” 司慕呼吸一顿。 顾轻舟继续道:“我明白你很着急。既然着急,就快点去凑钱吧。你堂堂军政府的少帅,哪里借不来这笔钱?” 司慕沉默。 他的手握住了方向盘,没有动,心中各种情绪涌动,面上不露半分端倪,反而让他看上去很冷漠。 顾轻舟等了一下,见他不说话了,就自己推开车门准备下去,司慕却倏然开口。 “轻舟,你觉得咱们履行旧约,会如何?”司慕问。 顾轻舟差点扭到腿。 她下了车,趴在车门上,想把他的表情看个清楚。 “我开玩笑的。”司慕赶紧补充,然后用力关上了车门,撞到了顾轻舟的头。 顾轻舟捂住脑袋后退,司慕的车子立马扬长而去,没有调转车头,直接从另一条路离开了。 很快,汽车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顾轻舟揉了揉撞疼的头,心想:“司慕今晚在魏清嘉那里碰壁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是那番态度。 不过,司慕是有原则的,退亲这件事顾轻舟不用担心,他会拿钱给她的。 没过几天,上学的时候班上又在议论,原来是小报拍到了司慕和魏清嘉去逛街散步的照片。 两个人郎才女貌,格外的般配。 顾轻舟班上二十几个女学生,并非每个人都喜欢顾轻舟,于是她们拿着报纸在背后嚼舌根, “......差太多了。魏清嘉念书的时候,一直都是名列前茅,顾轻舟总是垫底。没魏清嘉漂亮,也没有她有才华,家世更是不如魏清嘉,怎么少帅会选她做未婚妻?” “是娃娃亲,他们很早的时候订下的!” “现在还流行娃娃亲啊?” “订下了的,毁约会很难听,再说顾轻舟攀上这门亲事,她肯退才怪。” “这么说来,魏清嘉倒是挺可怜的,被这么只鸠占了巢。” 这些话是背着顾轻舟说的,顾轻舟或多或少有点耳闻。 说完全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只是不会为了这些闲话去着急上火的。 魏清嘉、司慕,对顾轻舟来说,是两个跟她生活完全不相干的人。也许有点交集,不过是人生微小的岔路,顾轻舟总有撇开这些岔路口,回到正路上。 上午的算数课上,顾轻舟按在课本之下写信。 信是给何微的。 昨天收到了何微的信,她在信中情绪好转,跟顾轻舟说:“姐,我原本是打算念完中学就嫁人、工作的。如今阿爸说,家里生意好了,想让我去念大学,将来若是能去银行做事,自然比报社或者工厂薪水要高。大学里还有奖学金,我昨天去三家大学,拿了章程.......” 她认真打算着前途,顾轻舟想给她鼓励,甚至可以资助她念完大学。 顾轻舟的医术是慕宗河教的,她没有给过半分学费。何微是慕宗河的外甥女,若是能帮衬她完成学业,也算顾轻舟回报了师父。 正在写着,坐在顾轻舟正前方的宛敏突然转过脸,冲顾轻舟笑了笑。 顾轻舟吃惊。 任课的胡修女就走了下来,走到顾轻舟身边,轻轻敲了几下她的桌子。 顾轻舟吓一跳,赶紧把信收起来。 “上课要专心点啊。”胡修女走上讲台,对所有人道,实则是警告顾轻舟。 顾轻舟立马端正了身姿。 宛敏没说什么。 下课的时候,宛敏突然换到了顾轻舟和颜洛水的后排。 她们后排是坐着李桦和蒋春妮。 宛敏跟蒋春妮调换了座位,坐到顾轻舟的正后面。 顾轻舟回头,宛敏又冲她笑了下,笑得顾轻舟毛骨悚然。 总感觉宛敏要做点什么才甘心。 “宛敏,你为何要换座位?”顾轻舟直接问她。 宛敏微愣。 第236章 邀请 宛敏坐到了顾轻舟的后排,顾轻舟上课都没什么心思,时不时往后瞥一眼。 甚至学监都留意到了。 宛敏很得意,她知道自己在气势上压倒了顾轻舟。 同窗一年,宛敏感觉顾轻舟变了。 和同龄的女孩子相比,顾轻舟的眼神更加潋滟。某在瞬间,她稚气的面上,就有点不易察觉的妖媚。 这点很勾人,可能顾轻舟还不知道。 女学生之间的仇恨,多半是来自学校的竞争。 自从领唱的事之后,宛敏就恨上了顾轻舟。密斯用顾轻舟替换宛敏,让宛敏技不如人,心生憎恨。 而陈三太太的漠视,更是加剧了这种憎恨。自从顾轻舟和陈三太太接触之后,陈家更是斩断了和宛敏的接触,宛敏肯定是顾轻舟搞鬼。 直到颜洛水的订婚宴上,宛敏攻击顾轻舟,被颜洛水的未婚夫当场拆穿,而后宛敏在家的日子就非常难过。 家里所有人都恨宛敏。 “我那么疼爱你,你却做出这等事!”这是宛敏姐姐的哭啼,“你怎么不去死?你们俩,一起去死好了!” 宛敏以为姐姐会厮打她,但是没有。她姐姐哭着,保持着她的尊贵和优雅,没有上前厮打。 姐姐说:“打你,脏了我的手!” 宛敏的母亲是个传统女性,面对小女儿的举动,她也是寒心透了,对宛敏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哪怕是陌生人,你参与人家的婚姻都极其不道德,何况那还是你亲姐姐?你是不是狼心狗肺?” 宛敏的父亲直接不理她,对她失望透顶。 家里还有两位庶兄,听说这件事之后,对宛敏冷嘲热讽,传遍了宛家上下。 “敏敏,你怎么说也是念过书的,难道就一点羞耻心也没有?” “你想要效仿娥皇女英啊?”有位堂姐笑话她,“两姊妹服侍一个男人,真是一桩美谈,对吧?” 一时间,宛敏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她在家里简直是过不下去了。 宛敏偷偷哭了好久,却无人同情她。 出事之后,她那个抱着她亲吻时情话绵绵的姐夫,回家之后对她姐姐下跪、磕头,痛哭流涕将过错都推给宛敏,说是宛敏勾引他的。 “我根本不喜欢她,是只爱你啊,我是昏了头。”姐夫说。 那时候,宛敏才知道,原来她姐夫一直是爱着她姐姐的,不惜给她跪下。 宛敏四面楚歌。 她做错了什么? 宛家其实没那么有钱,而宛敏想要包装自己,嫁入豪门,就需要行头和机会。她全家只有她亲姐姐运气比较好,嫁给了比较富足的暴发户的儿子。 宛敏想问姐姐要钱,每次她姐姐都问:“你要钱买什么?” 若是东西稍微出格一点,她姐姐就说:“我的钱都是婆家的,家里是要记账的,被婆婆知道我拿钱贴娘家,我们宛家的脸都丢光了。” 宛敏觉得她姐姐在故意推脱,不肯帮她。 反而是她姐夫,花钱是不用记账的,要多少有多少。 好几次,宛敏要钱的时候,她姐姐没办法,都是问她姐夫要的。 宛敏就想:“我为何要通过姐姐的手,每次听她唠叨废话?” 于是,她绕开了她姐姐,直接勾搭她姐夫,赚取了无数的行头,她俨然是大富大贵的宛小姐,毫无寒酸气。 可是她那个蠢得要死的姐夫,居然跟她买情侣手表! 宛敏自己没看出来,她以为名表都是类似的。 功亏一篑! 宛敏的生活一团糟糕,她父母恨她,一直资助她的姐姐更恨她入骨。 这件事在家里传开了,估计亲戚朋友都听说了,她的婚姻估计也毁了。 再想要嫁得好,唯一的出路就是勾搭一个南边的富商。 宛家是学术名流,她祖父在文坛的名声还是能利用的。 南边的商人喜欢附庸风雅,娶宛家的小姐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宛敏知道自己毕业之后的方向了,这和她之前规划好的人生南辕北辙。归根究底,都是拜顾轻舟所赐。 若没有合唱团领唱的事,就根本没有后续的遭遇,顾轻舟是毁了宛敏人生的开端。 既然宛敏毁了,她在临近毕业之前,也要送顾轻舟一份大礼。 顾轻舟问宛敏,为何要调座位。 她问得很直接,好似知晓了宛敏有什么计划。 宛敏心中一怔,被她吓一跳,心想:“她怎么会知道我的打算?” 复而又想:“她只知道我对她没有善意,又不知道我想干什么,难不成我会被她看穿?” 宛敏自负是聪明机灵的,胜过于顾轻舟。 光从学业上比,顾轻舟就远不及宛敏。 宛敏成绩比顾轻舟好多了,这就说明,她比顾轻舟聪明多了! 和她姐夫的事情败露,仅仅是她没怎么见识过名表而已,这又不是她的错。 宛敏坐到了背后,颜洛水和顾轻舟都芒刺在背。 李桦是个活泼天真的孩子,而且很容易相信别人。 宛敏跟她做了半天的同桌,她就将宛敏视为知己,连她家几个人、平常什么时间段出入、父亲的工作、兄弟姐妹们的婚姻,全部告诉了宛敏。 “宛敏想要干嘛?”午饭的时候,颜洛水问。 颜洛水也好奇,宛敏到底是想收拾她,还是想收拾顾轻舟? 宛敏和顾轻舟有矛盾在先,可是戳破宛敏、让她在家里处境艰难的,却是颜洛水的未婚夫。 “谁知道呢?”顾轻舟笑道,“她不怀好意就是了。” 顾轻舟功课吃力,还有很多的事要忙,也没空理会宛敏。 有时候,顾轻舟还会跟宛敏斗嘴。 “宛敏,你会不会从背后捅我一刀?”顾轻舟笑容楚楚,眸光熠熠落在宛敏脸上,一派温和。 宛敏气得唇色发白。 同桌李桦则没有看懂这场无硝烟之战,她哈哈大笑:“轻舟你放心啦,我帮你看着宛敏。” 宛敏脸色更难看。 “那我就拜托你啦。”顾轻舟道,转脸看着宛敏,眼睛微微眯起,眼底寒芒涌动,带着狡黠冲宛敏眨眨眼。 宛敏一口气就提不上来。 她不想理顾轻舟。 翌日早上,顾轻舟到了学校,发现蒋春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在跟宛敏和李桦聊天。 “轻舟来了?”蒋春妮是个很温柔腼腆的小姑娘,当即站起来,给顾轻舟让座。 “你坐你坐。”顾轻舟道,然后她坐到了颜洛水的位置。 顾轻舟没有回头,听了她们说话,才知道是宛敏带了点心,给蒋春妮和李桦吃,感谢她们愿意和她调座位。 这就有点刻意巴结。 顾轻舟知晓宛敏是冲着自己或者颜洛水来的,她如此对李桦和蒋春妮如此善待,让顾轻舟有点吃惊。 想利用蒋春妮和李桦对付顾轻舟? 怎么对付? 顾轻舟跟这两位同学都不算深交,哪怕是前后座,也是泾渭分明,只有李桦偶然凑趣。 “洛水,你了解李桦吗?”顾轻舟问,“你觉得她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吗?” 颜洛水瞠目结舌。 在认识顾轻舟之前,颜洛水总是独来独往,在学校从来不与人结交。而后,她和顾轻舟成了同窗,又认识了霍拢静,交友圈子大增。 但是跟李桦,始终没有深交过,总感觉像两块干干的面团,没有那点湿气的调和,怎么也揉不成一团。 “没有吧?”颜洛水凝眸沉吟,“其实我们都不太了解李桦。” “我只知道李桦网球得打好,她父亲是市政厅的小官,做什么的来着?”顾轻舟问。 颜洛水失笑,她哪里知道? 这厢顾轻舟和颜洛水刚刚议论完李桦,下午游泳课结束,顾轻舟先出来洗澡,在更衣室擦头发的时候,李桦也出来。 换上衣裳,李桦对顾轻舟道:“这个周末是我生日,快要毕业了,想请大家去我家的花圃玩,轻舟你愿意赏光吗?” “这个周末?”顾轻舟含笑,眼眸微敛,不动声色问。 “是啊。”李桦道,“也不是所有的同学,就十来个人。你也来吧轻舟,不需要带礼物的。” 她说得诚恳,而且顾轻舟素来喜欢她的,道:“好的,我一定去。” 李桦松了口气,她真害怕顾轻舟不答应,让她尴尬。 顾轻舟又问她:“你家里还有花圃吗?” “对啊,你不知道我家里还做花卉生意吗?岳城八成的鲜花,都是我家大棚里供应的,花圃平时是我大伯打理。另外呢,我家庄子上还有个小花圃,供我们家的鲜花用度。”李桦提到家里的生意,非常开心,“花圃外头还有池塘,可以钓鱼……” “在城郊啊?”顾轻舟问。 李桦以为她不想去,忙道:“我们家有车子,很方便的,那边也有好些工人和佣人,什么都方便。” 顾轻舟考虑的,跟李桦所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宛敏去吗?”顾轻舟又问。 李桦压低了声,说:“我……我还没有邀请她,毕竟我跟她是后来相识的,所以就……” 顾轻舟就发现,这个温柔活泼的小姑娘,其实一点也不傻。 她早就看出了,顾轻舟和宛敏不和睦,所以过生日就不请宛敏了。 顾轻舟笑了笑,答应了李桦的邀请。 她答应了,李桦再邀请颜洛水和霍拢静的时候,她们俩就没有多推辞,直接答应了。 第237章 顾轻舟的遗忘 顾轻舟从未放松对宛敏的警惕。 宛敏做得明显,自然是有招数的。 顾轻舟后来也懒得多管,心想:“见招拆招吧,宛敏还能玩出什么赏心悦目的大花样吗?” 只是那天放学,看到宛敏和李桦一起去校门口,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她们两家好像挺近的,也不是天天都有汽车接,天气好的时候,她们跟顾轻舟一样,也是乘坐电车回去。 “她们俩关系很好啊,新朋友一般都是很投入的,李桦怎么不请宛敏呢?”顾轻舟心想。 到目前为止,顾轻舟仍是很信任李桦的。 李桦对顾轻舟肯定是善意的。 只是,有时候好心容易被人利用。 “若是李桦有问题,肯定是宛敏利用了她。”顾轻舟心想。 怎么利用? 肯定跟生日宴有关。 顾轻舟仍是不动声色,而且也不跟朋友们谈论此事,她心中有数即可。 她和颜洛水、霍拢静告辞之后,自己去乘坐电车。 刚回到顾公馆,二姨太一脸激动。她努力忍着,仍是笑容满面,任谁都知道有好事情。 “怎么了?”顾轻舟笑问。 “轻舟小姐,督军夫人给您打电话了,您还没有放学。她让您放学之后,给她回个电话。”二姨太笑道,脸上喜容不减。 瞧这个样子,就知道是好事了。 只是,司夫人打个电话,为什么二姨太如此欢喜? 这点欢喜,可不像是替顾轻舟高兴而已。 “怎这样高兴?”顾轻舟问。 “督军夫人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二太太?”二姨太笑意深达眼底,“轻舟小姐,您跟她说过了?” “我没有,估计是她打听到的。”顾轻舟道。 顾轻舟没想到,司夫人居然在拉拢二姨太;而二姨太没怎么接触过权贵,对司夫人那席话很上心。 二姨太吃惊,更加兴奋了,双颊红扑扑的,颜色艳丽。 有了司夫人撑腰,新太太进门之后,只怕也要顾忌二姨太几分,让二姨太在顾家有个立足之地。 女人的要求,有时候少得可怜,只需要片瓦遮身。 顾轻舟看到二姨太的喜悦,她也笑了笑,没有扫兴去说什么注意别上司夫人当的话。 她去给司夫人回电话。 电话那头,司夫人的声音慈爱温婉:“轻舟啊,周末过来吃饭,周五我派副官去接你,晚上就住在家里吧,咱们也好些日子没有聊过了。” 顾轻舟听得毛骨悚然。 司夫人前不久才想陷害顾轻舟的清白,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儿子,怎能转眼就装作若无其事? 顾轻舟也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去回应她,但是考虑到自己和司慕即将退亲,根本没必要和司夫人周旋,顾轻舟就直接戳破。 “谁在督军府?”顾轻舟的笑声,像早春和煦的夜风,缠绵悱恻,轻轻柔柔通过电话机传给司夫人,“怎么,还没有正式结婚就可以跟少帅睡啦?” 她说这话的时候,二姨太坐在她身边。 二姨太悄声:“轻舟小姐,你说什么呢?”她生怕顾轻舟得罪了司夫人。 司夫人一愣,呼吸顿住,估计是气得不轻。 “夫人,上次的事,您都忘记了吗?”顾轻舟继续戳刀子。 司夫人就想把电话给砸了。 真想一枪毙了顾轻舟! 从遇到顾轻舟,司夫人就没占过半分便宜。顾轻舟这个人狡猾奸诈,别说司琼枝,就是司夫人自己,也栽在顾轻舟手里。 不得不说,顾轻舟是司夫人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子。 她的心思通透,观察敏锐,想要对付她太难了。 “轻舟,过去的事就算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司夫人忍着滔天盛怒,继续对顾轻舟道。 自从司夫人算计顾轻舟和司慕,司慕就不怎么跟司夫人说话了。 司慕从小性格就内敛,哪怕再生气他也不说,但是他记仇,而且他会用行动来反抗。 他最近和魏清嘉接触很频繁,甚至主动吩咐副官给魏家送礼物。 当着司夫人的面! 司夫人想劝,不敢劝。女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年轻时依靠父亲、长大了依靠丈夫,老了依靠儿子,就像藤蔓,想要爬得更高,就需要依靠最高大的树木,自己是立不起来的。 将来的荣华富贵,都要靠儿子,司夫人哪里敢冷了儿子的心? 今天早上,司督军说起某位参谋生病,就提到了医生。 说到医生,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了顾轻舟身上。司督军说起顾轻舟,也记得前不久的事,当即不说话了。 考虑到司夫人的所作所为,只是拉近司慕和顾轻舟的关系,司督军并不那么反感。方法不对,目的是好的,而且跟司督军的想法一致。 司督军也盼望着儿子能喜欢顾轻舟,这门婚事能顺利完成。 所以,司督军对司夫人的怒意不大,只是不能随便原谅她,免得她下次再为所欲为。 司夫人补救般,对司督军道:“要不,我请轻舟来过周末吧。现在新派人家,到婆家过周末,不算什么的。” “这倒也不错。”司督军笑道。 然后,司督军问司慕:“你这几天都在家里,周末就陪陪轻舟。你们俩从小分开,都没怎么接触过,应该相互了解,轻舟很好的,做你老婆是配得上,你可别犯糊涂……” 司夫人以为,司慕肯定要拒绝,甚至会说些难听的话。 不成想,司慕握住筷子的手微停,然后道:“好。” 司夫人吃惊。 她看得出来,司慕是很愿意跟顾轻舟接触的。 难道他会爱上顾轻舟吗? 司夫人现在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但是不管怎么说,能把这面墙补起来,将魏清嘉挡在墙外,就算她胜利了。 于是,司夫人给顾轻舟打电话。 电话通了,顾轻舟一番毫不客气的说辞,把司夫人气个半死。 电话那头,顾轻舟的话并未说完,她笑声清脆悦耳:“一家人?夫人,前年冬月的话,我都记得呢。今年冬月就要兑现了,哪里是一家人啊?” 司夫人忍怒。 顾轻舟更是毫不留情的刺激司夫人:“我见过少帅和魏清嘉约会,他们好般配,夫人您觉得呢?” 司夫人气得脸色紫涨,恨不能扇顾轻舟一巴掌。 魏清嘉那个嫁过人的破鞋,凭什么配她的儿子! “对不起夫人,我同学周末过生日,我们约好了出城去玩,不能去督军府了,抱歉。”顾轻舟道。 说罢,她挂了电话。 司夫人则狠狠把电话给砸了。 她气得心头直犯疼。 顾轻舟的拒绝,司夫人也转告了司督军和司慕。 司慕没说什么,脚步未停,然后回房。 他向来话很少,司夫人也不知道他是不高兴,还是松了口气。 司督军则很理解:“她们年轻人嘛,都有交集,那下周吧。下周有空的话,再请她来。” 司慕回房,一个人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 他沉默坐了很久。 翌日,司慕六点多就把车子开到了顾轻舟家附近的街上。 等顾轻舟出门去乘坐电车时,司慕跟了上来,按响了喇叭。 顾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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