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贞不太愿意颜棋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不怎么同意。 “那是大小姐的男朋友?”宋太太低声问徐歧贞。 徐歧贞对此事一筹莫展,非常有技巧应付旁人的好奇心:“好朋友而已。棋棋在伦敦念书,观念新潮。现在是新时代了嘛,男人和女人做朋友很正常。” 再问下去,好像很老土似的,宋太太闭了嘴。 陈素商和颜恺也带着孩子过来了。 颜桐和颜棹立马围着小侄儿,两位姑姑热情得不行,闹着要抱孩子。 陈素商腾出空,走过来跟徐歧贞说话。 “......妈,你好像不太高兴,怎么了?”陈素商察言观色。 徐歧贞叹了口气:“旁人问棋棋和范先生,我听了窝火。” 陈素商:“这也没什么的,还不准人家交朋友?” “旁人总会说三道四。要是从前,我也不会计较。现在明知范先生无心结亲,棋棋还这么亲近他,将来都是话柄。”徐歧贞说。 陈素商笑。 “你笑什么?”徐歧贞不解。 “妈,您顾虑太多。”陈素商道。 徐歧贞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媳妇的手:“我是老了,视线越来越窄,思想越来越旧了。” 陈素商笑起来。 徐歧贞抱怨了几句,那边陈太太过来。她们贵妇人有个慈善会,徐歧贞是名誉主席,陈太太和另外两位太太有点事要问她。 “阿璃,你也来。”徐歧贞道。 陈素商连忙摆手:“妈,我看看天承去。” 她知道婆婆很想让她也加入慈善会,这样能更好融入新加坡的上流社会。 可陈素商不想涉足,她过了年就要跟丈夫去马尼拉发展他们的事业,将来未必会留在新加坡做她的阔太太。 她是闲不住的命。 她急忙溜走,正好走到颜棋和范甬之的位置,听到颜棋问范甬之:“要不要去跳舞?” “好。” 陈素商看了眼他们俩,露出了一点微笑。 关于颜棋和范甬之的前途,陈素商能从面相上看出一二。可人生遗憾的事,总会有的,陈素商一点也不替颜棋担心。 这世上,岂有十全十美? 颜棋和范甬之跳舞时,旁边有三个五六岁的孩子,为了点糖果正在奔跑打闹,也不顾人,直接往舞池中央闯。 其中那个小女孩子,还撞到了颜棋,幸好范甬之接住了她。 颜棋站稳了,小姑娘用很流利的英文跟颜棋道歉。 “没关系,你去玩吧。”颜棋摸了摸她的头,一脸温柔。 她转而对范甬之道:“小孩子好可爱。我每次看到宣娇和天承,都爱得不行。” 范甬之沉默了一瞬。 颜棋问他:“你不喜欢小孩子?” 范甬之不知如何回答。他沉默时间更长,半晌才问颜棋:“你呢?” “我?我很喜欢小孩子啊。”颜棋笑道。 范甬之的唇线略抿。 “旁人的小孩子都可爱。”范甬之声音有点低沉,“也许,自己生的,未必就可爱了。小孩子挺麻烦的,女人生孩子很累。你将来结婚,会想要自己的孩子?” 颜棋觉得他这席话,话里有话。 听他的意思,是不太想要小孩子。 很稀奇,哪有男人不爱小孩子的?又不用他们自己生。 玉藻告诉过颜棋,人有非常自私的本性,希望自己的血脉可以得到延续。对于男人,生孩子不需要付出时间和精力,他们往往比女人更热衷让自己的血脉传承。 “范大人,你不喜欢小孩子?”颜棋好奇看向他。 范甬之反问:“你呢?” “我?”颜棋笑,“你不能取笑我,我才会告诉你。” “嗯。” “我想要三个小孩子,一个长子,两个小女儿。姊妹俩可以一起逛街,买衣裳、买吃的,就像我和桐桐、棹儿,或者像我和我姐姐一样。 儿子呢,就像我哥哥。从小到大,我哥哥不管去哪里,都会给我们带好吃好玩的。”颜棋很是向往。 范甬之听了,心里一片灰败。 “你呢?”颜棋问,“你想要几个孩子?” 范甬之没有回答。 他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和他一起面对将来孤寂人生的,不会是颜棋。 “要不,你也要三个,一个儿子,两个闺女?”颜棋凑近一点,悄声问他。 范甬之一时觉得心中这样温暖,暖得他几乎忘记了现实。 他紧紧握住颜棋的手,舞池里的乐声尚未停止,他的脚步也未曾停歇。 他将她拉得更紧一点,心中明白,美好的时光不过这么片刻。他和她,对未来的期待不一样,他不会让颜棋做出更大的牺牲。 至少,范甬之从未想过要孩子。 他绝不会让他的妻子生孩子,不能让她重复范家的诅咒,彻底堕入地狱。 范甬之此刻非常纵容颜棋,也纵容自己,就好像人即将要死了,把美好的东西都尝试一遍,将来不留遗憾。 两人跳了片刻的舞,有朋友过来找颜棋,说安妮正在寻找她。 颜棋立马去了。 良久,她才回来,低声跟范甬之道:“安妮在闹脾气,不太想结婚。” “怎么?” “没怎么,她还没准备好。”颜棋笑道,“她真够傻的,之前订婚的时候那么高兴,现在又反悔。” 她和范甬之嘀嘀咕咕的。 旁人见状,只当颜棋过不了多久也要嫁了,纷纷打听范甬之的身份背景。 只有颜棋不知。 第1954章 我是破烂? 陈安妮的婚礼,颜棋与范甬之坐在陈家孩子们同桌。 满桌年轻人,颜棋都认识。她一边同他们说笑,一边照顾范甬之的情绪,时不时给他夹菜,或者逗他说句话。 众人见状,都羡慕范先生的好福气。 “颜小姐这么殷勤,怕是要结婚了吧?”有位年轻的男士打趣。 颜棋笑:“你成天想着结婚、结婚,怎么着,娶不到媳妇发愁?” 众人哄堂大笑。 那位男士也不介意,依旧和颜棋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说笑,引得他们这桌时不时爆发哄笑,非常热闹。 范甬之坐在这样的热闹当中,身体很放松,心情也放松。 他以前很讨厌喧哗的,如今却觉得欢喜。大概是和颜棋在一起,什么地方都令人心生喜悦吧。 宴席上有一道红烧肉,颜棋立马给范甬之夹了一筷子。 旁边有位小妹妹:“我也要红烧肉。” 颜棋知道他们拿她凑趣,也乐得逗众人开心,果然夹了一筷子。 “棋棋,你干嘛对范先生这样好?”也有女士抗议,“女孩子应该矜贵,让范先生服侍你嘛,你别给其他人做了坏榜样,将来我们都要受累。” 众人又大笑起来。 颜棋也笑。 范甬之怕她不悦,偷偷看她,却发现她眼角眉梢都是舒展的。 他们这些人,更过分的玩笑都有,颜棋从不放在心上。 “你拿谁跟范先生比?”颜棋笑问,“可有范先生的才华容貌,可有范先生的身家,可有范先生的学历?没有这些,凭什么享受我们的服侍?” 众人哗的哄闹嬉笑。 范甬之默默坐着,轻轻拉了下颜棋袖子:“够了。” 他这么说,声音里并无不悦。 他心中是欢喜的,面上是平静的。 “你入了魔。”有人笑道。 “范先生是神,我拜神虔诚,你们管我?”颜棋大大方方说。 众人在场大笑,纷纷起哄,要范甬之喝一杯酒。 他们这边闹得太厉害了,导致其他宾客纷纷看过来。 徐歧贞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听到了颜棋的几句话,端了酒杯过来。 “棋棋,收敛一点。”徐歧贞低声按了女儿的肩膀,在她耳边说,“多少人看着,你这样口无遮掩!” 颜棋嘻嘻笑。 礼成之后,陈安妮换了旗袍,和新郎一起过来,与宾客们敬酒,态度欢喜。 之前的忐忑消失不见了。 婚礼一直闹到了晚上十点多,还没有散场的意思。 颜棋有点累了。 “要不要回家?”范甬之问她。 颜棋打了个哈欠。 “好,我们先走。”颜棋说。 她带着范甬之,先去给主人家作辞,然后又去见了陈安妮,随便说了几句话,和范甬之一起离开了。 徐歧贞在九点多的时候,就带着孩子们散场了,毕竟颜桐和颜棹还要念书,明天要早起。 颜棋乘坐范甬之的车子,到了颜家门口。 “进来吃点宵夜再走吧。”颜棋拉了范甬之的胳膊,“你今天在饭桌上都没怎么吃。” 她什么都会留意到。 范甬之说好。 正如颜棋所言,他对美食来者不拒。 两人进了颜家的厨房,厨子们果然在准备宵夜。 颜子清有时候回来特别晚,颜家的厨房夜里从来不断火的。 还有颜棋他们兄妹,长身体的时候,也喜欢半夜偷溜到厨房要吃要喝。 “我们要小包子和米粥。”颜棋道。 厨子去忙碌,看也不看范甬之。 范甬之也很坦然,坐在旁边小厅的饭桌上。 颜棋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去了趟厨房。 她出来对范甬之笑道:“你有口福了,我妈咪炖了血燕窝,我们当饭后甜点吃。” 范甬之:“不必,那是徐太太的。” “让厨子再做,反正我妈咪现在也不吃,她估计是要等我爹地回来。”颜棋道,“来得及。” 范甬之想起她今天的照顾,又想起之前种种,突然问她:“你家里人都不太喜欢我,干嘛对我这样好?” 他说不结婚之后,颜家对他肯定有意见,他是知道的。 不过他也装作不懂。 颜棋则笑:“谁不喜欢你?你胡说。” 范甬之:“......” 厨子们端了宵夜上来。 范甬之吃了两口米粥:“你没必要......” “瞧你说的,难道我对你好,就是逼你和我结婚?”颜棋不以为意,“我祖父有很多的破烂古董,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又花钱又花力气,他图什么?还不是因为他自己乐意嘛。” 范甬之:“我是破烂?” 颜棋:“......” 这顿宵夜,注定不能好了。 范甬之吃完了米粥,起身告辞了,颜棋留他吃燕窝,他怎么也不肯。 颜棋只好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改日再见,范大人,晚安。”颜棋笑盈盈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形。 范甬之回到家中,独坐良久。 他觉得自己卑鄙,不应该出现在颜棋面前的,应该早点滚回伦敦去。将来怎样,他都应该一个人承受。 他随着颜棋出入各种地方,旁人怎么说颜棋?他自私的内心里,是不是还想要霸占着她? 理智的时候,人非常清醒,只可惜他很少有这样的清醒。 片刻之后,他又会任由自己浑浑噩噩,留在新加坡,让自己很任性。 安妮的婚礼之后,准备去英国度蜜月,想让颜棋陪同。 颜棋学校即将要期末考试,考完了就是春假,足足有四十天。 “......你如果想等我一起去,就要再拖一个月。”颜棋说,“再说了,我不是很想陪你去度蜜月,秦生要恨我。” 安妮还是小孩子脾气,去哪里都喜欢拉着闺蜜一起。 “可是,光我和他,很无聊啊。”安妮抱怨。 颜棋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无聊呢? 她跟范大人在一起的每一秒,都非常愉快有趣,两个人一同发呆都是幸福的。 “那你为何要结婚?”颜棋问,“你将来要跟他过一辈子啊。” 安妮当初迫不及待想要结婚,无非是想换个环境生活。真到了这一步,她又觉得自己经营不善,还不如留在娘家。 总之,这是个毫无主见的小姑娘,比颜棋还要混沌。 颜棋虽然无上进心,却比较现实。 她下班之后,特意去找了范甬之,她想要把感悟都告诉他。 不成想,范甬之不在家。 颜棋又去了银行,发现了王致名和王玉歆都在,范甬之接待他们俩。 第1955章 四个人的午餐 王玉歆接到了她母亲的一笔汇款。 她拿到钱,去找王致名商量,想要置办一处宅子。 王致名跟她说,现在经济不够景气,战争刚结束,新加坡一切都是未定数,置办产业实在非明智之举,还不如存入银行。 王玉歆听了侄子的话。 王致名不认识其他人,只认得范甬之,把王玉歆带了过来。 “......你们忙啊?”颜棋过来时,瞧见了这一幕。 范甬之颔首,对她说:“稍等,马上就办好。” 颜棋转身:“我下去找李晖要汽水喝,好热。” 王致名也道:“剩下的手续,姑姑你自己办吧,我也先下去了。” 范甬之抬眸看了眼他。 他没什么表示,继续埋头处理文件。 王致名在楼下大堂见到了颜棋,她正在大堂的电风扇吹风。 “颜老师,你这个周末忙不忙?”王致名问她。 颜棋笑道:“你这话问得不对。你要先说什么事,我才能告诉你我忙不忙。” 王致名:“......” 他无奈摇头笑了笑。 正好李晖端了橘子水出来,也给王致名一杯。 王致名接了过来,喝了两口,只感觉冰水沁人心脾。他手里握住了杯子,犹豫好半晌:“是这样的,上次你表姐送了我一本琴谱,我很感激她,想请你们吃饭。” 颜棋:“你想请表姐吃饭,就直接去邀请她,她应该有空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致名道。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他的确是真心感谢李寐,他知道那本书价值不菲的。自己和李寐不算深交,收她那么贵重的礼物,很过意不去。 王致名想买个钻石手链,算是还李寐的人情。 君子之交淡如水,人情账还是要算清楚比较好。 但是,他如果单独约李寐,好像是个约会似的。万一给人家误会了,他会很尴尬。 王致名想了很久,觉得让颜棋做个中间人,大家吃个饭,他把同等价值的礼物还回去,李寐应该清楚他的意思。 互不相欠,彼此心安。 然而,颜棋好像不太懂他的苦心,他也不能直接说“我对你表姐没意思,不好受她的重礼,更不好单独约见她”。 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很伤人自尊心。 “你如果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吃饭吧。”王致名道,“你让范先生来也可以。” 颜棋失笑。 “我先问问我表姐。”颜棋道,“如果她有空的话,我们周末一起吃饭。随便带朋友的,对吧?” “对。”王致名说。 颜棋说好。 很快,范甬之替王玉歆办好了手续,两人下楼来。 见大堂里的王致名和颜棋聊得很开心,范甬之脸上的表情静止。 王玉歆看了眼他,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办好了吗?”王致名先看到了他们,站起身询问。 王玉歆是个高傲性子,平素不太愿意开口;范甬之性格冷漠,也很少主动搭理人。 他们俩像两座冰山似的。 “办好了。”王玉歆道,然后看了眼手表,“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王致名笑道:“走吧,一起吃饭吧?” 他是看着颜棋说的。 颜棋当然道好:“行啊,今天王老师请客?” “我请客。” 颜棋又去拉范甬之:“范大人,一起吧?有饭吃就要蹭一顿。” “嗯。”范甬之向来不会拒绝任何美食。 四个人寻了间餐厅坐下。 这是一家宁波菜的餐厅,很多菜他们都没有吃过,他们七嘴八舌点了一大堆。 最后,忘记了点主食。 王玉歆不甚高兴,对侍者道:“加一碗清汤面。” 王致名面子上有点下不来,略带尴尬问颜棋和范甬之:“你们吃什么?” “我们暂时还不想吃面,等会儿再加,是不是范大人?”颜棋道。 范甬之点头。 片刻之后,菜一一上桌,果然把桌子都堆满了。 颜棋和他们碰杯:“多谢王老师破费了。” “你们赏脸,谈什么破费?”王致名也笑。 他和颜棋聊一聊学校里的事,范甬之偶然也插一句,只有王玉歆不太好说话,哪怕是王致名逗她说一两句,她也不怎么搭理,装作听不见。 颜棋以前觉得她性格像范大人,现在又觉得不太像。 范大人很少这么不识抬举。 只要颜棋逗他,范大人都会很给面子,有求必应的。 后来,清汤面也上来了。 王玉歆吃了两口,放下了筷子。 王致名和颜棋正在说学校春假的事,两个人都很兴奋,没留意到,只有范甬之瞧见了。 他问王玉歆:“不好吃?” 王玉歆抬眸看了眼他。她知道他不会主动问话的,这是很破例了,心中有点诧异:“对,有点甜。” “你喜欢吃鱼汤面吗?”范甬之很突然问她。 颜棋立马看向了范甬之,目光如电。 气氛顿时就变了。 王致名不知所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王玉歆丝毫不理会颜棋的眼神,淡淡道:“没吃过。” 范甬之看了眼颜棋,顿了下,还是接上了自己的话:“棋棋推荐过一家,鱼汤面很好吃,是不是?” 颜棋道:“对啊,非常好吃的,下次我们一起去吃。” 王玉歆觉得索然无味:“再说吧。” 范甬之不再说什么。 王致名对这一变化略感疑惑,心中升起了猜测:“怎么回事,范甬之看上了我小姑姑吗?” 他又觉得这个猜测不靠谱。 和颜棋相比,王玉歆实在算不上十分的姿色。况且,颜棋对范甬之怎样,大家有目共睹的,不可能放弃颜棋选择王玉歆的吧? 同时,他又暗暗希望,范甬之真的能看上王玉歆。 “我也没吃过,大家一起吃?”王致名很积极,“明晚如何?明晚有一部很好看的电影,是新上映的,报纸上说了好几次。” 颜棋看了眼范甬之。 范甬之的热情几乎褪尽,整个人显得懒懒的,不太愿意答话。 颜棋道:“可以啊,我也想去看。” 王玉歆则道:“你们去吧,我不是很想去,我不太爱电影。” 王致名深感扫兴。 颜棋不再说什么了。 范甬之又看了眼王玉歆,心中十分疑惑,但他试探了一句,王玉歆的回答又不符合他的预计,他挺失望的。 不成想,晚饭结束之后,大家准备离开,王玉歆走了过来,问范甬之:“你说的那家鱼汤面馆子,地址在哪里?” 第1956章 颜棋的霸道 范甬之把地址告诉了王玉歆。 颜棋当时没说什么。 过了一天,她突然似有灵感般,很想去那家馆子喝粥。 她也许会遇到范甬之和王玉歆? 她这么想着,下班之后去找安妮和秦先生去看了场电影。 他们俩还没有去度蜜月,因为安妮至今也没选好度蜜月的地方,实在拖延得过分。秦先生很好的脾气,不跟她计较。 “......怎么突然约我们,你的范先生呢?”安妮打趣。 颜棋很认真道:“他可能在陪别的女生,等会儿我们去找他。” 安妮:“......” 秦先生买了汽水,塞给她们俩,又暗暗捏了下安妮的手,不准她多问。 三人进了电影院。 电影很悲惨,安妮一直落泪,秦先生不停递帕子给她。 颜棋却无动于衷。 电影会浓缩悲伤,把痛苦集中在很短的时间里说完,惹人泪下。放在生活里,这样的爱情实在太过于平常了。 颜棋从小不知人间疾苦,煽情的东西,不怎么触动她。 看完了电影,安妮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她伸头过来问颜棋:“眼睛肿了吗?” 颜棋点头:“肿了。” “那我没办法见人了。”安妮怪叫。 秦先生哭笑不得:“我才没办法见人,旁人只当我欺负了你。” 安妮又被他逗乐。 感情越相处越融洽,颜棋预感,好友的婚姻会很幸福,至少暂时会的。 将来的事,谁能预料? 他们三人从电影院出来,直接去了小馆子。 颜棋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她一进小馆子,目光四下里一扫,果然瞧见了范甬之。 他默默坐着,神色如常冰冷,看不出喜怒。坐在他对面的,是个纤瘦背影,正是王玉歆。 安妮和秦先生都很意外。 他们觉得尴尬,怕颜棋下不来台。于是秦先生道:“安妮,你累不累?我们先回去?” “那你们先走吧,我去喊范大人。”颜棋道。 安妮想要拉住她,她已经走了过去。 “完了。”安妮低声叫苦。 她真怕颜棋大吵大闹。 颜棋是名门千金,她若是敢闹,明天报纸肯定要说她的。她父母瞧见她在外面撒泼,她少不得要挨骂。 安妮很想拉住颜棋,颜棋已经走到了范甬之身边。 不像安妮预料的那样,颜棋态度和蔼:“范大人?” 范甬之抬眸:“你来了......” 毫不意外,好像在等她。 安妮心道不好,这男人手段高超,颜棋要被他吃得死死的。 “王小姐也在?”颜棋笑了下,“范大人,回家吗?” “好,我也吃完了。”范甬之站起身。 王玉歆表情略沉,因为她和范甬之说话,话题才说了一半。 是范甬之主动问她的。 他问她,家里有没有兄长,是做什么的。 很普通的家常话。因为范甬之不太像会拉家常的人,王玉歆觉得他对自己的事感兴趣。再加上,他推荐她来这里吃鱼汤面,她自己过来了,预感他可能会来。 然后,他真的来了。 女孩子都敏感,范甬之虽然冷漠,可他的态度表明,他可能很想追求她。 不成想,他问得话说到一半,颜棋来了之后,他马上站起身要走,对王玉歆的回答不感兴趣似的。 王玉歆立马想到:“这人可能是想享齐人之福。” 她心中又羞又怒。 又不是她勾搭范甬之的,是他屡次给她误会。 他特意多看她,她知道的;他推荐鱼汤面给她,又跑过来和她偶遇,也是他主动的。 现在却把她置于尴尬境地。 王玉歆站起身:“你有病吧?” 颜棋和范甬之停下脚步。 王玉歆走到了范甬之跟前:“你是不是觉得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很有成就感?” 范甬之漠然看着她。 颜棋立马将他护在身后:“王小姐,你说话客气点。” “我客气点?” “是不是你自己问的鱼汤面地址,是不是你自己来的?”颜棋反问她。 王玉歆:“......” “你乱猜测些什么?”颜棋正色,“范大人不过是看你可怜,没什么朋友。他自己时常来这家,正好遇到了,又有什么稀奇?你当为你而来?” 范甬之看着颜棋,眼底有了几分痛色。 他想,他让颜棋受委屈了,这是罪该万死。 站在门口的安妮和秦先生听到了,都在想完了,颜棋真是泥足深陷。 客人也在围观,交头接耳。 王玉歆先挂不住,转身走了。 颜棋还喊了伙计,帮她结了账,才跟范甬之一起走。 她亲自开车。 她开得不算快,打算想把范甬之送回家,一路上她都沉默。 快开了一半,颜棋突然说:“范大人,你如果再偷看王玉歆,我以后就不会再对你好了。” 范甬之心头凉了半截。 他有很多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他不敢说,不能对任何人公布。 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家的银行。一旦他家的丑闻泄露,银行会对他家的继承失去信心。 可现实,他必须要解释。 “我偷看她,是因为她长得有点像我外甥女。”范甬之突然道。 颜棋愕然:“你有外甥女?什么外甥女?” 她记得范大人是独子。 “其实,我有个姐姐的,只是外界不知道,她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伦敦大轰炸的时候,她......她住的地方被炸毁,父亲将她转移出去,接回来的时候,她怀孕了。”范甬之的声音生涩。 他说每个字,都好像在心口挖一刀。 颜棋听不懂人家的弦外之音,对旁人的冷嘲热讽总是慢半拍,可她很突兀听懂了范甬之的为难。 她明白,他很不想说这些话,让他很痛苦。 “我知道了。”颜棋打断他,“你好奇而已,不是看上了王小姐。我明白了范大人,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反应如此迟钝的女孩子,对他的事这样敏感,范甬之心中又暖又痛。 他恨不能把命都奉献给她,可他真正能给她的,实在太少了。 他不符合她的要求,不能给她未来。 他心中滴血,有种很诡异的温暖伴随着疼痛,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姐姐生下艾尔,就去世了。我父亲查了很久,也不知艾尔的父亲是谁。我姐姐生前时,常说要做鱼汤面,等他回来吃。” 颜棋明白了:“你怀疑是王玉歆的哥哥?” “我不知道。”范甬之迟疑,“我不该打听的,只是.....每个人都应该知晓自己的出生。” 颜棋有点诧异:“是吗?我不知道我亲妈是谁,连我爹哋都不知道,可是我一点也不好奇啊。你确定,艾尔真想知道?” 范甬之:“......” 第1957章 偷个西瓜给你 范甬之总藏着难言之隐。 若是其他人,多半会好奇。然而,颜棋的机敏,只有那么一瞬,且都用在范甬之身上。至于范家其他事,她不甚在意。 范甬之说完外甥女艾尔之事,心下十分忐忑。 他担忧颜棋不信。万一不信,她非要见艾尔,如何是好? 艾尔那模样,是不能见人的,父亲也绝不会容许他把艾尔之事公布于众。 可颜棋绝口不提。 第二天,她忘记了此事,开开心心上班,约会范甬之。 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颜棋睡一觉都能忘得精光。旁人嫌她愚傻,范甬之觉得她健康快乐,非常讨喜。 善忘,真是一大福气。好像一碗水,夜里倒干净,第二天注入新鲜的,永远没有尘垢,清清爽爽的。 也许,这就是颜棋为何如此美丽的缘故。七情不上心头,任何事都能抛之脑后,身心都崭新,容颜永远绝俗,不沾染愁苦。 范甬之一向没有信仰,那天他路过教堂时,走了进去,默默祈祷:“愿她永远如初。” 和颜棋聊过之后,范甬之再也没见过王玉歆。 他姐姐生前,时常念叨鱼汤面,她是很想再见一见那个男人的,只可惜她那时候自己都不记得那男人是谁了。 范甬之总觉得,如果有机会,要找到那个人,让他去看一看艾尔。 现在他释然了。 颜棋说,她对生母毫无兴趣,范甬之想,艾尔应该也毫无兴趣的。 既然觉得无趣,找来做什么? 他不找王玉歆,王玉歆心高气傲,也绝不找他。 颜棋上班的时候,拒绝了王致名周末的约会,因为李寐说她不太想去。 李寐特别聪明,她很清楚王致名的用意。她不是很想和王致名算得如此清楚,故而躲着他。 而陈安妮,终于下定决心,单独和新婚丈夫去美国度蜜月。 颜棋和范甬之,恢复了之前的关系。 没事之后,颜棋也不是天天把范甬之搁在心上,比如说学校期末考试了,她就把范甬之忘得精光。 范甬之回了趟伦敦。 这次,他很坦然告诉颜棋:“艾尔又生病了,我回去看看她。” “她身体不好?” “很不好。”范甬之说。 “我能去看她吗?” 范甬之为难。 颜棋立马道:“她是不是很怕见陌生人?我小时候也害怕,后来就不怕了。没关系,等她长大一点,我再去。” 范甬之点头,很感激她的体谅。 他这次回去,三天之后很快又回来了。 他一贯冷漠的脸上,有了点暖色。他轻声对颜棋道:“我跟艾尔说起了你,她很想见见你。” 颜棋高兴极了:“真的?” “嗯。” “我们再有一周就放春假了,到时候我去看她。”颜棋说,“你提前跟她说好,别吓到了她。” 范甬之点头,然后又道:“不过,不能急,这件事不能让我父亲知晓。” “为何?” “他不想让艾尔见外人。”范甬之道。 颜棋点点头。 范甬之又说:“你......你可有保密?” “艾尔的事情?” “对。” “我没跟任何人提过。怎么,不能提吗?” “最好不要提。”范甬之道。 他还在想借口。 颜棋却很痛快点头:“我知道了,我不提的。范大人,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绝不会泄露机密。” 说罢,她冲他做了个鬼脸。 她这个模样,十分乖巧可爱,范甬之很想摸一摸她的头发。 他努力忍住了这个冲动,然而心中总是很怅惘的。 他把秘密告诉了颜棋,好像和她更亲近了一步。 晚夕回到家中,颜棋发现家里两个妹妹正在帮忙贴福字和春联,换上新的灯笼。 灯笼是特制的,新加坡有手艺很好的老师傅,每年司家和颜家的灯笼都是找他做。 颜棋笑道:“忙这些做什么?干嘛不让佣人做?” 颜桐说:“棹儿想贴,我带她一起。” “姐姐,你要不要贴?”颜棹问她。 她们姊妹当中,颜棹年纪最小,最爱赶热闹和新鲜。 “怪累的,我一身汗,先去洗澡。”颜棋说。 颜桐提醒她:“姐,家里有新鲜的西瓜,姑姑叫人送过来的,你快去吃。” 颜棋大喜。 她匆匆洗了澡,去了正院。 佣人说司太太送了三个大西瓜过来。 西瓜不是这个时节的,新加坡也没有,颜棋一听很高兴。 “拿一个给我。”颜棋道。 佣人说:“有切开的,大小姐要尝尝?” “不,我要一整个。”颜棋道。 佣人只得抱了一个出来。 西瓜极大,足足有十斤。颜棋抱着就出门了,放到了自己汽车上,开到了范甬之家。 她献宝似的拿给范甬之瞧:“范大人,来吃西瓜!” “哪里买的?” “我姑姑送的。”颜棋道,“家里还有。” “我吃不了这么多。” “切一半,分给我哥哥和嫂子。”颜棋很大方。 范甬之寻了把水果刀。 切好了之后,颜棋让女佣送去颜恺那边。 女佣回来,对颜棋道:“少奶奶说,多谢小姐想着他们,不过司太太也给他们送了两个。” “那行,剩下这个是我们的。”颜棋笑道。 她和范甬之切下剩下的吃。 颜棋认认真真,一块块的咬,吃得很专注。一不小心,一粒西瓜籽粘在她的唇边。 范甬之看不下去,伸手要替她擦掉。 手指触及她的肌肤时,他指尖似触电了般,整只手都麻了。 他似受到了蛊惑,顺手把她掉下来的头发拂到耳后。 颜棋冲他微笑。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很明亮,眼神似繁星般明亮,能照到人心里去。 范甬之呆了一瞬。 他挪开了目光。 “范大人,你也吃,一会儿不凉了。”颜棋道,“我今天要吃过瘾。” 范甬之拿起一块。 他觉得今天的西瓜特别甜,也特别沁凉。他这一生,似乎头一遭吃到这等美味。 他心中所有烦热一扫而空,人很舒服。 “我们后天放春假了。”颜棋好不容易吃足了,才有空说话,“什么时候去看艾尔?” “你准备准备,随时都可以。”范甬之道,“你想不想去苏格兰看雪景?” 新加坡是不可能下雪的。 颜棋在伦敦的时候,天天盼着下雪,可那一年伦敦没有下。 她很想出去玩,但冬天生了一场病,感冒发烧足足十天才好,就耽误了下来。 范甬之一直记得她说过,想去苏格兰看漫天大雪。 第1958章 颜恺心软 颜棋自出生到现在,没看过下雪。 她记忆中的一年四季,永远都是湿热的。到了伦敦,她一开始很不习惯寒冷,第一年冬天也病了好几次,还有一次病得特别严重。 漫天大雪是什么样子,她想象不出来。 “好啊,我们去看雪,也去看艾尔,还可以带艾尔一起去苏格兰看雪。”颜棋颇为激动。 范甬之唇角微挑,有点淡淡笑意。 他们俩说了很久的计划。 后来,时间到了晚上九点多,范甬之送颜棋回家。 他亲自开了颜棋的汽车,让颜棋坐在副驾驶座上。 颜棋今天略感疲倦,又吃饱了西瓜了,坐着片刻就睡熟了。 范甬之把汽车开到了颜家门口时,颜棋已然酣睡。他轻轻推了推她,她也没醒。 车厢里很暗,只有路灯的光从车窗口照进来,落在颜棋的头发上。她去找范甬之之前,洗过了澡,头发留有洗发香波的清香,像海藻的味道。 他静静看着,片刻之后,再也忍不住,俯身亲了下她的头发。 而后,他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似乎把满心的情绪都压下去。 街角的颜恺,正好打算离开,远远瞧见了这一幕。 他叹了口气。 范甬之坐了足足半个钟,颜棋才醒。 “......你怎么回去?”颜棋迷迷糊糊问,“要不,你今晚住到我家里?” 范甬之道:“我叫街车回去,你不用担心。回家吧。” 正好有空的街车路过。 颜棋下车,跳了两下,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又使劲搓了搓脸。她活泼的时候,像只午夜里的精灵,浑身散发出柔和的光。 范甬之看着她。 颜棋笑了笑,彻底醒透了。她帮范甬之叫了街车,送他离开,才把自己的汽车开回去。 不成想,她从车房出来,遇到了她哥哥颜恺。 “吓我一跳。”颜棋道,然后推开了颜恺,使劲往自己的小西楼跑。 颜恺莫名其妙,跟了过去。 颜棋从洗手间出来,拿了帕子擦手:“吃多了西瓜,憋死我了。” 颜恺:“......” 真该让范甬之看看她这个德行!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去?大嫂不担心你吗?”颜棋问。 颜恺坐下。 “我们今晚住在家里。”颜恺道,“妈让我们过来吃晚饭,就没走了。” 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让颜棋也坐下。 兄妹俩很少这么严肃聊天。 “......我原本打算去接你的,正好遇到了你的汽车回来。”颜恺道,“棋棋,你跟范甬之,到底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他明确说过,不会和你结婚的,你要拖到什么时候?你虽然很漂亮,再大年纪也能找到合适的婚姻,可为什么要这样拖下去,平白无故浪费时间?”颜恺问。 颜棋嗤笑:“哥哥,你怎么结婚了之后变得庸俗了?我和范大人很好,你不要说范大人坏话,要不然我不理你。” “你认真点!”颜恺忍不住吼她。 颜棋被他吼得吓一跳,立马也提高了声音:“我很认真!不准你讲范大人坏话!” “我什么时候说了他的坏话?” “你预备要说!” 颜恺:“......” 颜棋挺生气的:“你们不要以为我不懂。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吗?范大人跟你们不同,你们怎么好意思把自己拿来和范大人比?” 颜恺有气无力。 自家妹子,个个都是奇葩。司玉藻如此,颜棋也如此。 颜恺过了几天好日子,差点忘记曾经被她们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光了。 “他很喜欢你,棋棋。”颜恺沉默良久,说了句公道话。 颜棋笑:“我也很喜欢他啊。” “他有苦衷的,爹哋和妈不太高兴他的行为。”颜恺又道,“我尽可能帮你。” “那太好了!”颜棋立马不记仇了,过来要抱她哥哥,“哥哥,我要和范大人去苏格兰看雪,要是爹哋不同意我去,你要帮我!你答应的!” 颜恺一巴掌推开她的脸。 他看到今晚那一幕,总想起自己对素商求而不得的时光,心角仍是有点痛。 回到了房间,他从身后一把抱住了陈素商。 陈素商正在给儿子穿衣裳,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抱,差点跌倒。 “别闹。”她笑道。 颜恺却不肯松开,低声道:“阿璃,我爱你。” 陈素商心头微讶:“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是很爱你。”颜恺低声道,“不要离开我!” “呸,不吉利,说什么浑话?”陈素商笑。 一旁的颜天承看到父母拥抱在一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从床上爬起来要打他父亲的手。 颜恺反手把儿子推了个跟头。 颜天承短手短脚,被他父亲一推,一头栽在床上,半晌没爬起来。 陈素商:“......” 她此刻不知怎的,笑出了声。 他们在老宅住了三天,因为祖父很想逗弄曾孙。 到了第三天,颜棋学校事毕,早饭桌子上跟父母提出要去英国玩。 “就玩一周,保管回来过旧历年。我知道祖父器重旧历年,不会忘记的。”颜棋可怜兮兮看着颜子清和徐歧贞。 颜子清脸色很难看:“跟那位范先生去?” 徐歧贞也是一脸为难。 颜恺这个哥哥,该靠谱的时候,还是挺靠谱的:“你都这么大的姑娘了,出去玩还用跟父母请示?你去吧,自己当心,爹哋和妈都不反对。” 颜子清和徐歧贞都看向了他。 特别是颜子清,隐约觉得儿子要造反了。 颜老精神矍铄,很同意孙子的话,对颜棋道:“去吧。的确是这么大的姑娘,不能总把你关在家里。” 颜棋不看父母的脸色,大喜起来:“那我明天就出发了,谢谢祖父,谢谢爹哋妈咪!” 她欢欢喜喜离席了。 她走后,颜老吃饱了也走了。陈素商抱着颜天承去洗手,因为孩子自己抓饭吃,吃得满手的脏。 餐桌前剩下了颜子清夫妻及颜恺。 颜恺不待父亲发火,先解释:“爹哋,我疼自己妹妹,不会祸害她。范甬之那个人,对她是真心的,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已经够受煎熬了,我们何必伤口撒盐?” 颜子清不说话。 徐歧贞挺担心:“可......” “他不会欺负棋棋的,这个您放心。”颜恺道,“我替他做个担保吧。您二老就当心疼心疼棋棋。万一他们俩真不成了,将来总归能有点美好回忆。” 颜子清被儿子这席话说得心里一酸。 他叹了口气。 徐歧贞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于是,在颜恺的劝说下,颜家对颜棋和范甬之的事,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随便他们俩如何。 颜棋不知哥哥帮了大忙,她欢欢喜喜收拾好了行李,乘坐范甬之的飞机,往伦敦去了。 第1959章 债多不压身 颜棋到伦敦第一天,灵儿去接她。 灵儿开心极了:“棋姐姐,幸好你今天来,明天我要回香港了。今年春假,我和宁安都回去过。” 颜棋也很开心拥抱了她。 两人去看了旧时租住的公寓楼。 颜棋好奇:“宁安呢?” “他去玩了,今晚才回来。他听说你今天到,所以立马买了车票回来,要不然他要玩到年底。”灵儿笑道,然后低声和颜棋八卦,“和他的新女朋友。” “那个日本女孩子?” “哪个?”灵儿愣了愣,旋即笑道,“早换了,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她。” 颜棋:“......” 范甬之一直跟在他们俩身后,听着颜棋和灵儿叽叽咋咋交头接耳,十分快乐,他心中也充满了温暖。 虽然今天的伦敦冷极了。 “他现在和师姐交往。”灵儿说给颜棋听,“是广东人,宁安跟她学说广东话,可有意思了。师姐会做很多好吃的,我也常去吃饭。” “那么好?他们要结婚?” “结婚?”灵儿摇摇头,“我看宁安的性格,是定不下了的,他女朋友太多了。” 颜棋:“......” 她记得宁安在新加坡的时候不这样,虽然那时候也有很多小姑娘追求他,他都是置之不理。 “他离开姑姑和姑父,就彻底疯了。”颜棋笑道。 灵儿看了眼颜棋:“我倒是觉得,他是受了打击。” “什么打击?”颜棋非常好奇。 灵儿:“......” 范甬之听不下去了。 他此刻忍不住想,颜棋对他是真好。司宁安那么待她,她一点感受也无,至今糊里糊涂,却独独对他的事很通透。 他既感动又难过。 自己怕是要辜负了颜棋。 范甬之把颜棋和灵儿送到灵儿的公寓之后,对颜棋道:“我先去订好饭店,替你办入住。你随便什么时候去都行。” 颜棋说好。 范甬之刚离开不久,司宁安就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脸被伦敦的风刮得生疼,头发也被吹乱了。 一见到颜棋,他立马拥抱了她:“棋姐姐。” 颜棋觉得他又长高了些,现在跟姑父和开阊、雀舫的身量相似了,身材也结实了,胳膊用力抱住颜棋,颜棋差点被他勒断气。 “怎么这样快,不是说你晚上到吗?”颜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松开自己。 司宁安却没有。 他略微阖眼,感受到了她身上温暖的气息,心头微颤。好半晌,他才道:“我开车回来的,听说你到了。” 颜棋笑:“快放开,你胳膊怎么这样重?” 司宁安不放:“棋姐姐,想你了。” 灵儿看着司宁安,见他颇有点失态的样子,上前拉开了他,笑道:“你真快要把棋姐姐勒死了。去哪里吃饭啊?订好餐厅没有?” “还是去吃牛扒。”司宁安道,“棋姐姐喜欢那家。” 三个人出发。 司宁安开车,颜棋坐在副驾驶,询问他:“可要叫上你的女朋友?” 司宁安在颜棋面前,永远温柔:“灵儿又乱说,没有女朋友,就是关系很好的师姐。” 灵儿啧他:“不要脸,师姐早上在家里穿睡衣,替你做早餐,还敢说不是女朋友?” 司宁安扔了个面包到后座:“给你吃,别插嘴!小孩子懂什么?” 灵儿只比司宁安小一岁,因为生活阅历不如他丰富,慢慢的沦落成了个小妹妹似的,再也很难和他做“同龄人”了。 司宁安学会了抽烟,却避开灵儿,总不在她面前抽,维持他好哥哥的体面。 “谁要吃你隔夜的面包。”灵儿放在座位上,还想要八卦。 司宁安不听她说。 “......工作适应吗?”司宁安又问颜棋。 颜棋道:“挺适应的。对了,你今年回新加坡过年吗?” “回。”司宁安道,“阿爸准许了,姆妈也挺想念我的。” 他问起了新加坡的种种。 车子很快到了餐厅。 三个人坐下,点了他们爱吃的,有说有笑。 司宁安是个现实的人。他早已不是小孩子,颜棋如何待他,他心中一清二楚。这个世上,无能为力的事太多,他也不强求。 在他看来,颜棋无忧无虑,比什么都重要。 他早已对她死心,不奢望会有什么结果。 要不是颜棋待范甬之不同,司宁安可能永远都看不出来自己毫无希望。他看明白之后,也很快就想通了。 他没有打扰颜棋。 他们身边很多人,都在保护颜棋的这份天真。 只是,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是不同的,比见到任何人都要高兴。 “......我这次来,是跟范大人去苏格兰看雪。”颜棋道,“你们俩去不去?” 司宁安神色微黯。 灵儿道:“我不去了,我要回香港过年的,家里人等着。” 司宁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旋即觉得一口不够,把一杯都喝完了。 灵儿有点担心他借酒发疯。 可司宁安很理智。 “我也不去了。”他笑道,“怪冷的,雪有什么好看?明天我跟灵儿去香港,送她回去。霍伯伯拜托我照顾灵儿的。” “那多谢你!”灵儿轻轻握了下他的手,略微用力。 既是赞扬他的理性,也是感激他的照拂。 司宁安冲她笑了下。 颜棋对这些细微的表情互动揣摩不透,甚至松了口气。因为她很想和范甬之单独去玩,不想带两个小屁孩子。 三个人吃饭的情绪仍是很好。 司宁安有说有笑,非常大方,颜棋开心极了。 饭后,颜棋直接去了饭店下榻,灵儿和司宁安回公寓。 他们是买下了一套房子,一共三层,灵儿住在三楼,司宁安住在二楼。 刚回来,楼下电话响个不停。 女佣是华人,负责给他们俩打扫房子的,告诉司宁安:“少爷,有位小姐打电话给您,已经打了好几个了。” 司宁安去接。 灵儿坐在沙发里,听到那边女声又高又锐:“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怎么回去?” “搭火车回来。”司宁安口吻平淡。 “你......”女郎气急了,破口大骂,从英文转成了广东话。 司宁安听了两句,挂断了。 灵儿笑道:“又一个前女友。” 司宁安也笑,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债多不压身。” “小心得病。”灵儿道。 司宁安大笑,伸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下:“你哪里听来的话?” “医学院的师妹说的。”灵儿道,“就是你上次甩掉的那个,她祝你疾病缠身。” 司宁安无力扶额。 灵儿有点累了,上楼去休息,以及收拾行李。 司宁安顺势往沙发里一躺,随意拉了薄毯搭在身上,睡了起来。壁炉烧得很暖,他的睡颜很安详,好像做了个漫无边际的美梦。 第1960章 初见艾尔 颜棋到伦敦的第三天,才见到了范甬之的外甥女艾尔。 那天,依旧阴雨连连,伦敦非常阴冷。颜棋特意买了件皮草外套,仍是觉得冷。 艾尔不生活在范家,而是在远郊的一处建筑里。 建筑物四周,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此刻荒草枯败,连接着远处阴霾的天,灰压压的。 院墙很高,大铁门上锁,门口有两个精壮华人看守。远远听到了汽车声音,看守的长枪上膛。 直到范甬之下了车,枪口才收回。 颜棋瞧见这一幕,很是诧异:“怎么还有枪?” 范甬之不答,牵了她的手。 颜棋的手冰冷,范甬之的掌心却滚烫。他一言不发,带着颜棋往里走。 看守开门,用宁波话叫了声“少爷”。 范甬之点头。 院内光秃秃,一棵树也无。三层楼的建筑很大,一眼瞧过去似有上百个房间。 年代久远,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在这寒冬腊月里,那些藤蔓依旧翠绿如新,给整个墙壁披了件绿色外衣。 走到大楼,寒风扑面,幽黯的房间发出霉味,显得鬼影幢幢。 颜棋下意识后退一步。 范甬之声音温柔:“没事,你跟我来。” 他们俩上了二楼。 建筑不是一栋,而是好几栋相连。颜棋随着范甬之左拐右拐,直到她怀疑范甬之要在这里谋杀她时,终于瞧见了人。 妇人约莫四十来岁,不苟言笑,看到范甬之和颜棋,神态错愕。 “少爷.......” “这是我的朋友,她过来看艾尔。”范甬之告诉她。 妇人也是华人,也说宁波话。范甬之与她交谈时,颜棋听不懂。 “艾尔今天怎样?”范甬之问。 妇人道:“挺好,吃了早饭在画画,非常乖。” 范甬之说好。 房门推开。 屋子里的暖意,扑面而来,一扫湿寒。除了暖意,还有淡淡花香。 颜棋觉得,这间房与整栋大楼都不同,有天壤之别。 小女孩子坐在书桌前,正在画画。 她约莫十一二岁,在屋子里穿着白色裙子,下面是白色袜子和红色小皮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她和范甬之有点像,都是很漂亮的五官,只是脸色苍白,常年不见阳光所致。 瞧见了来人,她并没有欢天喜地站起来迎接,而是很羞涩起身,低垂着眉眼立在旁边。 “艾尔?”范甬之喊了她。 他领着颜棋,到了艾尔跟前。 他半蹲下来,轻轻拥抱了她片刻,女孩子才第一次开口,声音细弱如蚊蚋:“舅舅.......” 范甬之松开她,轻声问她:“还记得我说过,以后带颜小姐过来看你吗?” 艾尔点头,非常羞怯,不敢看颜棋。 颜棋也学着范甬之的样子,半蹲下来:“你好,艾尔,我是颜棋。” 艾尔往她脸上看了眼,又飞速移开了目光。 她平常总在屋子里,不习惯与人目光接触。 “你舅舅说,你很想见见我,是不是真的?”颜棋又问。 她的声音很温柔,长得又特别漂亮,很容易引起小孩子的好感。 艾尔微微咬了下唇,半晌轻轻点头。 仍不看颜棋。 范甬之牵了艾尔的手,让她坐下。 艾尔拿起了画笔,继续作画。这样,她的目光落在纸上,终于有了点安全感似的。 “今天画什么?”范甬之问。 艾尔答:“黄昏。” 她的画纸上,已经有大片大片金黄色的色彩。她虽然沉默寡言,画风却温暖明亮。 颜棋笑问:“画好了,可以送给我吗?” “嗯。”艾尔应道,手下不停,目光仍是不抬起。 “你上午一般都是做什么?”颜棋又问她。 艾尔说话流畅了些:“画画,弹钢琴。” “那下午呢?” “念书。” “我也会弹钢琴,等会儿你弹给我听听,好不好?”颜棋又问。 艾尔说好。 问了几句之后,颜棋和范甬之自己交谈了起来,艾尔乖乖坐在旁边画画,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她画好了。 黄昏的云是金黄色的,田野是金黄色的,就连阡陌尽头的牛群,也被染成了金黄色。 “很漂亮!”颜棋道,“我非常喜欢,要带回去裱起来。” 艾尔垂头不语。 她后来没有弹钢琴,而是又拉过一张画纸。她非常磕巴问颜棋:“还......还喜欢什么?” 这是问她喜欢什么样子的画。 颜棋笑道:“我喜欢月夜。” 艾尔拿出了画笔,重新作画。 直到午饭时间,她的第二幅大作还没有完成。 妇人过来请他们。 范甬之领着她和颜棋,去了旁边的餐厅。 餐厅也是很温暖,摆放着颜色明亮的家具,有阵阵食物清香。 墙壁上摆了很多的画,有风景的画,线条精致、色彩饱满;有人物的画,触笔凌乱,画面阴暗。 颜棋想:“艾尔肯定很讨厌人,她干嘛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范甬之让她别打听,她果然没有问,压下了满心好奇。 三个人吃了午饭。 午饭的时候,艾尔抬眸看了颜棋两次,第一次是颜棋问艾尔的画是不是范甬之教的,她抬眸说是的;第二次是颜棋说要去苏格兰看雪景。 艾尔似乎很想去,可颜棋问她的时候,她又摇头拒绝。 饭后,范甬之和颜棋在休息室喝茶聊天,艾尔要去睡午觉。 “......她很怕陌生人。”颜棋说 范甬之点头。 “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要把她放在这里?”颜棋又问。 范甬之很为难,不知如何回答。 “以后呢,她要永远在这里吗?”颜棋忍不住又问。 她也察觉到了自己唐突。 这次,范甬之回答了她。他非常艰难开口:“我也不知道。” 屋子里很暖和,颜棋又吃得很饱,片刻之后慢慢进入了梦乡。 她小睡片刻,听到了脚步声,立马醒了过来。 有人急匆匆跑进来。 “少爷,艾尔小姐不好了。”妇人焦急对范甬之道,“快叫医生,要通知老爷吗?” 范甬之立马起身。 颜棋跟了上去:“怎么回事?” 范甬之想要让她留下,可挣扎了一瞬,他想,还不如让颜棋自己看一看,便没有阻拦她,任由她跟着。 他们跑到了隔壁艾尔的卧房。 艾尔不在房间里,而是在洗手间。 她怔怔看着镜子,见有人进来,她露出一个狰狞又邪恶的微笑。 “你们都要死在这里,谁也不能走。”她的声音尖细,似指甲盖划在玻璃上,令人牙酸,非常的惊悚。 颜棋后退了一步,的确被吓到了。 第1961章 看雪景 颜棋被所见所闻吓到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子——肌肤惨白、瞳仁乌黑,邪气森森微笑着,随时能唌下一块人肉似的。 她再次后退两步。 艾尔不追她,只看着范甬之冷笑不止:“又来了!想要害死我,你们还不如先死!” 妇人已经走远,去打电话叫医生。 范甬之将孩子堵在洗手间,不让她出来。她冷笑片刻,扑向了他。 他用力抱住了她:“艾尔,艾尔......” 艾尔却狠狠一口,咬在了范甬之的肩头,死活不肯松口,眼睛里迸发出恶毒恨意。 和方才那个胆怯的小姑娘,完全是两个人。 怪不得范家要隐藏这个孩子的行迹。 颜棋见状,突然转回了休息室,拿出了她的大衣。 她用力罩住了艾尔的头。 艾尔目光受阻,挣扎着想要挠颜棋,可惜被范甬之死死抱住,眼睛又看不见。 她大喊大叫,声音凄厉惨绝。 十分钟后,医生赶过来,匆匆忙忙拿出了镇定,先给她打了一针。 艾尔这才慢慢软了。 她昏睡了过去,范甬之将她抱回床上,医生给她挂点滴。 弄好了,医生跟范甬之说话。 颜棋站在旁边听。 “她的情况,越长大越恶化,要用专门的药物才能控制住。”医生说。 “可是药的副作用很大。” “副作用不好说,有的人发胖得很厉害,有的人呆滞些......” “也可能会早逝。”范甬之接话,“不,不能给她用药,等她再大一点。” 医生不勉强。 说了几句话,医生走了。 后来又来了三四个人,都是体型健硕的妇人,且有点医学知识。 一开始接待他们的妇人道:“少爷,您该走了。” 颜棋诧异:“艾尔还没醒呢,我们怎么走?” 妇人不知如何回答,看向了范甬之。 范甬之牵了颜棋的手。 他掌心冰凉,声音也同样冰凉:“她短时间内清醒不了,可能要等半个月左右。我们走吧。” 颜棋震惊。 两个人走出了大门,颜棋回头看一眼,发现看守仍用枪对准了门口。 没人能知道范家的秘密。 “范大人,艾尔到底是什么病?”颜棋上车之后,仍在问他,“怎么不能用药?” “因为治不好。”范甬之道,“用药,治标不治本,而且她年纪还小,用药不当可能会夭折。” “她从什么时候得病?” 这次,范甬之沉默了很久。 他最终叹了口气:“遗传病,从小就得了,家里人看不出来罢了。” 颜棋心中特别难受。 她轻轻握住了范甬之的手。 范甬之的掌心仍是凉的,似出了层冷汗。他的身体是僵硬的,表情也很漠然。 艾尔发病的间隔,越来越短了。也许,她很快就会像她的母亲一样,彻底失控。 范甬之无力依靠着靠背,整个人像堕入了冰窖。 艾尔以前每次发病,清醒之后,能有一到两个月的正常。上次范甬之回来,也是因为她刚刚病愈。 他还以为,他带颜棋过来很安全,应该看不到艾尔的病态。没想到,艾尔的情绪波动,触发了病源。 “范大人,我不问了。”颜棋很心疼他,“你不要难过。” 范甬之点点头。 汽车回到了饭店,范甬之放下了颜棋,叮嘱她自己照顾自己,转身回家了。 而后的两天,他都去陪艾尔。 艾尔情况稳定了点,他才过来找颜棋。 “......她发病的时候,一开始情绪很激动,后来会呆滞。她发呆的时间没有定数。”范甬之道,“等她呆滞够了,她会清醒。她不会再伤害自己,没事了。” 颜棋点点头。 她问了好几次,艾尔到底什么病,范甬之都没回答她。 “我们明天去苏格兰。”范甬之道。 “要不,我回新加坡吧?”颜棋很体贴,“你好好照顾艾尔,我以后再来玩。我们还年轻,以后的日子很长嘛。” 范甬之摇摇头:“说了请你看雪景。” “病人更重要。” “她发呆的时候,看不见人,也听不到别人说话。”范甬之道,“很多年了,我们也习惯了。没关系的,不用特意留在她身边。” 他这话说得有点冷漠。 可积年累月的反复,早已把那颗担忧的心磨平了。 颜棋心里仍是觉得怪怪的。 后来她又想,范大人也许更想去散散心,看一看雪景。 她答应了。 两人买好了火车票,往苏格兰去了。 他们到的当天,正好大雪纷飞。 颜棋的脑子里,装不下太多事,她一看到雪就兴奋极了,把伦敦的所有事都抛在脑后。她站在雪地里,任由雪花落了她满身。 “这就是雪!”她情绪激动,“范大人,你快看!” 到处白茫茫,银装素裹的世界非常新奇,颜棋不肯回饭店,非要站在雪地里。 范甬之从不打扰她的乐趣,转身去旁边咖啡店,要了两杯热可可。 他端给了颜棋。 两个人站在街头的冰天雪地里,任由雪花在周身徜徉,落满他们的肩头,染白他们的头发。 他们置身在最纯净的雪里,一边喝热可可一边说话。 颜棋道:“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了。” 范甬之呷了口热可可,心中所有的烦躁都被净化,宛如这天地一般清爽洁白。他心中也想:“也是我最重要的时刻。” 他们俩在苏格兰玩了四天。 第一天看雪景,第二天去堆雪人,以及河边喝咖啡看雪雕;第三天去滑雪。 第四天,他们俩回到了伦敦。 刚到饭店,迎面走出来两个西装笔挺的男士。 他们对范甬之态度恭敬:“少爷。” 范甬之的眉头不经意蹙了下。 “少爷,老爷请您和颜小姐回家吃饭。”男人道。 颜棋就明白,这两个人是范老爷身边的。 她到英国这么多天,范老爷肯定知晓了,可能也知道她去看艾尔了。 “没空。”范甬之说。 颜棋却对范家很好奇,挡在了范甬之面前:“好啊,等我换身衣裳,马上就去。范大人,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了。” 范甬之:“......” 颜棋上楼,收拾了一通,画了个简单淡妆,把自己打扮得大方得体,跟范甬之回家去吃饭了。 第1962章 最无耻的人 颜棋心情很好。 她是个没心没肺的,苏格兰玩了几天,早已把艾尔生病之事忘到脑后。倘或艾尔是她重要的人,她大概很令人心冷。 她一概不管这些,欢欢喜喜去范家吃饭。 范老先生和范甬之不太像。他是个中等个子,方脸,皮肤黝黑。在家里穿着普通衣裳,一点也看不出是银行家。 倘若走在外面,说他是个扫大街的也有人信。 他也毫无威严,态度和蔼慈祥。 “伯父您好。”颜棋先打了招呼,“我应该早点拜会您。” “不妨事,你们年轻人事忙。”范老先生道,然后请颜棋坐下。 他和颜棋闲聊。 闲话家常,他的问题谦和有礼,毫无探究之意,让人感觉轻松愉快。 颜棋一开始不太紧张,此刻更是放松。 她甚至主动说了艾尔的事。 “......很对不起,引得小姐发病。”颜棋满怀歉意,“她好点了吗?” “昨天已经认得人了。”范老先生神色一黯,有点不自在。 不过,他的不自在只是一瞬,很快遮掩得滴水不漏:“不是你的错,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 范甬之沉默不说话。 颜棋又问:“没换医院看过吗?” “颜小姐,家务琐事,实在不该烦你劳心。”范老先生转移话题,然后又问管家,“晚膳好了吧?” “已经好了,老爷。”管家应道。 范老先生请颜棋和范甬之去吃饭。 他询问新加坡的种种,再也不提艾尔。 颜棋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回答很流畅。范甬之一句话不说,饭桌上也毫不冷场。 “颜小姐吃得惯宁波菜吧?”范老先生又问。 颜棋说吃得惯。 她又说起她母亲会做金陵菜。 范老先生对吃很有研究,比较起金陵菜和宁波菜的同与异,一老一少聊得很投缘。 范甬之仍是不开口。 颜棋偶然问他一句,他答一句。 晚膳差不多快要结束,范老先生似随意感叹:“颜小姐是甬之带回家吃饭的第一个女孩子,实属荣幸。” 颜棋看了眼范甬之,忍不住微笑,眼睛弯弯的。 范老先生满意得不行。 传言颜棋有点傻,但仔细看她,范老先生觉得她言谈一派天真,毫无心机。言外之意她听不懂,但正常交流无问题。 简单说,她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他非常满意。 范老先生看女人,仍是旧时眼光,觉得女人纯善一点没什么不好。精明人有精明人的辛苦,愚笨是福。 饭后,颜棋略微坐了坐,打算告辞。 范老先生却让她稍等。 他起身去了趟书房,很快拿出一个黑色绒布小匣子出来。 他递给了颜棋:“颜小姐,你初次登门,一点小礼物。” 颜棋双手接过来,笑问:“这是什么?” 像是装戒指的盒子。 她急忙打开,也不推辞。打开之后,她发现居然真的是钻戒。 钻戒还挺大的,是方钻。 范甬之也伸头看了眼,然后脸色骤变,一把从颜棋手里抢了过来。 “范大人?”颜棋失措看着他,“你干嘛?” “不、不干嘛。”范甬之随意把戒指往口袋里一塞,“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范老先生蹙眉:“那是我给颜小姐的,你可有礼貌?” “您不用管。” “什么话!”范老先生不悦。 整个晚上,颜棋第一次见他露出上位者的威严神态,“我送给颜小姐的,自然有我的道理。” “请您不用管!”范甬之提高了声音,神色格外冷峻。 颜棋见他们父子差点就要吵起来,急忙打圆场:“没事没事。伯父,我的东西就是范大人的东西,给他也行的。心意我收到了,多谢伯父。这么晚了,我不打扰了,先告辞。” 她说罢,就被范甬之拖了手,带出了范家。 范甬之在玄关处随手取了两件大衣,出门才给颜棋披上。 颜棋见他脸色铁青,不明所以。 她很想问。 可她也看得出来,范甬之与其说生气,还不如说难过。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却很心疼他。 “范大人,你不要生气。”颜棋安慰他,“我什么都不要,你也不用告诉我为什么。” 范甬之点头。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送完了颜棋,他把车子开得飞快,回到了家里。 范老先生还在客厅。 他知道儿子要回来。 范甬之掏出钻戒,逼问他父亲:“您打算做什么?这是我妈的戒指。” “你妈临终前,特意让我把戒指拿下来,说将来送给儿媳妇。”范老先生冷着脸,“难道我没资格送?” “我说过了,我和她不是这种关系。”范甬之几乎咬牙切齿,“您如此自私,敢送戒指,敢不敢把艾尔的病告诉她?” 范老先生脸色也铁青。 “您去告诉她,我们范家的人有遗传病;告诉她,将来她的孩子,全部会跟艾尔一样,过不了正常人的日子,您去说!”范甬之几乎咆哮。 范老先生猛然站起身:“你既是这么想,去招惹她做什么?” 范甬之噎住,半晌说不出话。 “颜小姐当时离开伦敦,走得干干脆脆。”范老先生冷冷看着儿子,“你要是不去,她现在说不定结婚了,早已把你忘得精光。说我自私,你不自私?” 范甬之的拳头死死攥紧。 “你装得清高!”范老先生冷哼,“最无耻的人,难不成是我?是你空耽误人家小姑娘。” 范甬之的眼睛,在这个瞬间,几乎要滴下血泪。 他努力不让自己更加失态。 “再说了,你姐姐、艾尔,甚至你母亲,都有环境的原因,医生也说,只有五成的可能是遗传病。”范老先生态度慢慢和软下来,声音也轻缓,“也可能,只传给了你姐姐,你姐姐才传给了艾尔。你不是好好的吗?” 范甬之的愤怒,也慢慢变成了心灰意冷。 他直挺挺站在那里,不挪脚,也不开口。 范老先生和儿子争吵了几句,见他不言不动,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自己再衡量。如果想通了,把戒指给颜小姐。错过了她,你将来还能找到那么好的姑娘吗?” 范甬之仍不开口。 第1963章 范家的钻戒 范甬之总不肯自认卑鄙。 他开导自己:无非是多看她几眼,又没有拖她入泥潭,何罪之有? 这些话,经不起推敲。 何止有罪? 他无颜面再去见颜棋,家里又住不下去了,就在寒风凛冽的街头逛了大半夜。 后来,他到颜棋的那家饭店住下,却没有去打扰她。 翌日,他才去敲门。 颜棋尚未起,睡眼朦胧给他开了门。瞧见是他,她打着哈欠:“范大人,你这样早?” 倒头又睡下了。 范甬之走也不好,留也不好。 颜棋足足又睡了两个钟,心情舒畅起床。瞧见独坐的范甬之,她微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晨迷糊着开门之事,她已然忘记了。 “睡好了吗?”范甬之问。 颜棋点头。 她睡得香甜。 “收拾东西,我下午送你回新加坡。”范甬之道。 颜棋道好。 她已经来了七八天,该见的都见过了,该玩的也玩了,心满意足。 她要换衣裳,范甬之临时出去了。 收拾了一通,他们俩去吃了不错的法国菜,这才赶赴机场。 上了飞机,范甬之拿出了那枚戒指。 “我父亲给你的,理应是你的。就是一枚普通戒指,不过是看着它贵重。”范甬之道。 颜棋笑,把戒指裹在他掌心。 她没有收:“范大人,你不希望我拿的东西,我绝不要!” 范甬之心被狠狠抽痛一下。 他父亲说,他一旦错过了颜棋,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姑娘;他父亲也说,艾尔未必是遗传病。 他突然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颜棋的手。 他的情绪差点失控。 颜棋又说:“我有很多的钻石,戒指也有好几个。有我妈咪给我买的,也有我姐姐买给我的。每次看到人家订婚有戒指,特别好看,我就非要磨着我妈咪给我买一个。” 范甬之:“......” 飞机夜里在新加坡降落。 李晖开车过来接他们俩。 他笑问颜棋:“颜小姐这次去伦敦,玩得开心吗?” “挺开心。”颜棋道,“我们去看了艾尔,还去看了雪景。” 李晖诧异从后视镜看了眼范甬之。 范甬之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 “您见过小小姐了?”李晖笑道,“她还好吗?” “我不知道啊。”颜棋好像突然想起了这茬,“我走的时候,没有再去看她。不过,伯父说她已经清醒了。” 范甬之这时候才开口:“已经没事了。” 李晖不敢再答话了。 颜棋一下飞机就脱外套,此刻穿着一件衬衫,一条长裙,仍是觉得很热。 新加坡和伦敦是冰火两重天。 她微微冒汗,催问李晖:“到了没有?” 李晖把汽车开得飞快。 车子到了颜家附近,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范甬之道:“这么晚了,还是别打扰家里人,我送你到饭店。” “回了新加坡还住饭店?”颜棋不同意,“我要回去换衣裳、洗澡,我快要热疯了。” 汽车停下,值夜的佣人开了小门。 颜棋拎着行李,跟范甬之道了声晚安,就消失在门后了。 她一下车,范甬之换到了副驾驶座。 李晖趁机问他:“少爷,颜小姐见过小小姐了?” “嗯。” “您有什么打算?”李晖又问。 范甬之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触及那枚钻戒。微凉坚硬的触感,硌着他的指腹。他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 他深知自己不负责任。 要是个善良有责任心的人,他真不应该追到新加坡来。 “不要多嘴。”他淡淡对李晖说。 李晖道是。 车子慢慢开着。 沉默着的车厢里,范甬之突然自言自语开口:“无非是仗着她事事不计较......” 一直欺负颜棋的人,其实是他。 他不过是见她不上心,不似其他女孩子那样敏锐,才敢如此放肆。 李晖一句话也不敢接。 颜棋不知范甬之的煎熬。 艾尔的事、钻戒的事,都不伤颜小姐的心,只有那场雪景,震撼了她。 她没有带礼物,却不停跟人唠叨苏格兰之行的壮观。 “范大人还给我拍了很多照片。”她对朋友说。 同时,陈安妮和她丈夫也度完蜜月回到了新加坡。 “......跟你说一个秘密。”陈安妮神神叨叨。 “什么?” “我可能有小宝宝了。”陈安妮道。 颜棋大喜:“真的?” 上次他们见面,颜棋还说想要双胞胎,后来又说想要三个孩子,总之她是很希望将来可以结婚生子的。 “说真的,棋棋,范先生还没有求婚?”提到这点,陈安妮非常不满,替好友愤愤不平。 若说平时没机会,那么范先生特意带颜棋去英国,去看雪景。那么浪漫的时刻,为什么不求婚? 若是无心结婚,那他又为什么和颜棋那么亲近? “范大人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颜棋正色道,“他不想求婚,自然是对我好。” 陈安妮:“......” 后来,陈安妮气不过。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却又觉得范甬之拖拖拉拉,耽误颜棋。 于是,她特意约了范甬之。 她丈夫不是很赞同,却又拗不过她,只得陪着同去。 范甬之先到。 陈安妮和秦先生一坐下,她就开门见山:“范先生,你知道很多人追棋棋的,谁也没资格消遣别人,是不是?” 范甬之一张冰山脸,此刻也有阴云密布的趋势。 陈安妮继续道:“她家里人不好说什么,我一个外人,不怕得罪你。我要替棋棋说几句话。她虽然事事不介意,可你范先生呢?你也和她一样吗?你心里过意得去?” 范甬之紧紧握住了杯子。 秦先生见妻子说话越来越难听,打了个圆场。 “你慢点说,范先生估计是在等时机,对吧范先生?”秦先生道。 范甬之沉默着。 陈安妮还要说什么,他站起身。 “不好意思,银行还有事,告辞了。”他直接走人。 陈安妮很生气。 “你看,你都给他台阶下了,他还是不松口。”陈安妮道,“他就是戏耍棋棋!那么体面一个人,做事如此不光彩,简直可恨!” 秦先生安慰她。 此刻,秦先生也不得不同意妻子的话。陈安妮不是平白无故的撒火,范甬之那意思,似乎真没有和颜棋结婚的打算。 他是吃准了颜棋非他不可? 第1964章 范大人坦白 范甬之独坐,心中沸反盈天。 所有人都知他贪婪卑鄙,独颜棋待他如初。 总有一天,她也会醒悟。 他总要走的。他父亲说,假如他不追到新加坡来,颜棋会忘记他、结婚生子,他相信这话。 他现在走,颜棋也许不如之前坦然,也许会难过几天,但总归会忘记他。 为什么不走? 范甬之猛然站起身,开了汽车出门。 他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人总是侥幸,不到最后一刻不肯承认自己一无所有,总盼着还有渺茫希望。 范甬之把车子开到了码头。 他突然很想要上一艘小船艇,去无边无涯的地方。 正好旁边有伙计揽客:“先生,出海吗?有船,都是老船员,很安全。可以去任何地方探险。” 远海有不少的岛屿。 那些岛屿荒芜,除了树和鸟,没有其他的。最近几年,总有人愿意去冒险,这边的码头正好是出发地之一。 所以,伙计很娴熟。 范甬之道:“多少钱?” “按天数算钱,一天三百英镑。”伙计说。 这是非常昂贵的价格。 伙计知道,客人都会杀价,或者去个一天半天返程的,他报出的价格要有回转余地。 不成想,范甬之却丝毫不在意:“船在哪里。” 他跟着伙计往前走。 身后突然传来颜棋的声音:“范大人?” 范甬之一愣。 颜棋匆匆忙忙停好了车子,快步朝他跑过来。她脚步极快,一张脸通红,翦水眸子更亮。 平常人很少见到这等绝色,故而旁边的小伙计看得呆了一瞬,很不好意思避开了目光。 范甬之心底也闪过惊艳。 他第一次见到颜棋时,她就是这般光彩照人。 “范大人,你做什么去?我在路上看到了你的汽车,冲你鸣笛,其他车子停了一大溜,独独不见你的车子停。他们挡住了我的路,我还以为跟丢了。”颜棋气喘吁吁。 范甬之所有的防备,突然崩塌。 他猛然抱住了颜棋。 颜棋一怔,对此大感意外,同时又有点小窃喜。 范甬之抱了片刻,慢慢松开了她,只是握住了她的手:“我想出海去探险,你去吗?” 颜棋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我一直很想去的,他们都不带我!” 范甬之租了那条船。 船不大,有个宽大甲板,下面有睡觉的地方,能容纳十几人。 船员一共三人,还有船长和副船长。 范甬之交了四天的钱,写好了一张支票。同时,他对船员和船长道:“如果我满意,回来我会给小费。” 众人见他这样豪阔,又见他的女伴国色天香,知晓这人必是富贵至极。 他们开船出海。 船长是老手,知道哪里有岛屿,特意往一个方向开。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一处岛屿。 远远的,就有海鸥在头顶盘旋,鸟鸣悦耳。 颜棋很激动:“前面有个岛。那个岛上有人吗?” 船员告诉她:“没有人,我们路过两次。再往前开,还有更多的岛。” 颜棋:“可是我想上这个岛看看。” 船长把小船靠岸。 船下了瞄,还有深及大腿的水。船员先下,然后要背颜棋。 范甬之道:“不必,我自己来。” 他下了水,张开双臂。 颜棋往他怀中一跳,被他稳稳接住了。 他常年练拳脚,身材结实,手臂很有力气,一路将颜棋抱到了岸边。 颜棋落地,一点水也不沾。 “范大人,你裤腿都湿了。”颜棋有点心疼。 “一会儿就干了。”范甬之不以为意。 两名船员带了纱帽和拐棍,递给他们俩:“当心蚊虫,另外岛上没有路,拿一根拐棍开路走。” 他们是经验丰富的。 范甬之接了过来,亲自给颜棋戴上。 他一手牵了颜棋,一手拿着拐棍,走在船员身后。 此处树木繁多,藤蔓相连,几乎没有路,需得一路踩过去。 颜棋走着走着,觉得疲倦。探险说起来有趣,真走下来又有点无聊。 他们还遇到了一条大蛇。 颜棋不怕蛇,但是那蛇溜得太快,她没仔细瞧见。 除了蛇,全是鸟。 一个小时后,他们走出了树林,到了岛屿的一个小坡上。 船员递过来两瓶水,服务很周到。 颜棋接了,和范甬之在树荫下坐。 “......以后,我们每个月都探险一个岛。”颜棋笑道,“我们自己买一条船好了。” 范甬之沉默着。 颜棋畅想了片刻。 她不仅想买船,还想出一本书,关于这些岛屿的记录。 范甬之却道:“也许,我明年不来了,回总行工作。虽然说好了到新加坡工作五年,可我是范家的少东家,回去也是一句话的事。” 颜棋道:“你想回去陪艾尔?” “也不是。” “哦,那好吧。”颜棋想了想,“伦敦天气不太好,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的。一年四季分明,这点比新加坡强。如果你真打算回去,那我去跟我爹哋说,让他求姑父帮忙,把我转到伦敦的学校去。” 范甬之错愕看向了她。 “你......”他心头猛然一震,“你要跟我走?” “当然。”颜棋笑道。 “他们都告诉你了!”范甬之的眼眶有点红,“他们都说过,我在戏耍你,没有想和你结婚。你为什么还对我这样好?” 颜棋道:“你没有戏耍我,你对我好!你不想结婚,那就不结婚,有什么要紧的?舅舅说,除了死亡,没有什么是人生必经的过程。一辈子在一起,但是不结婚,又有什么要紧的?我不在乎!” 范甬之猛然转过脸去。 他的眼泪猝不及防,他用力揩去,心中暖到了极致,就像南洋的太阳。 “.......我做梦都想和你结婚。”他开口,声音哽咽,“可是,我们家人有遗传病。我母亲有,我姐姐也有,艾尔也是。如果我结婚,将来我的孩子也有。” 颜棋哦了声。 “我不能害你,你很喜欢小孩子。”范甬之又道,“没有母亲能承受自己孩子像艾尔那样活一辈子,你将来会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我可以不要孩子。”颜棋说。 范甬之苦笑了下。 “我说真的。”颜棋认真道,“我很喜欢小孩子,也想过做母亲。但是,如果没有你,我什么都不稀罕了。” 范甬之转过身,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唇落下来,眼泪也滚了下来。 第1965章 私定终身 颜棋依靠在范甬之怀里。 她的心跳得有点快,呼吸也急促,心中荡漾着异样情愫。 她素来反应慢,只知道范甬之很好,跟他相处,也无脸红过。 这倒是头一回。 他亲吻着她,她才乱了方寸,踏踏实实体会到了“小鹿乱撞”。 范甬之搂着她,另一只手握紧了她的手,把他父亲送的那枚戒指拿了出来,戴在了颜棋手上。 他已经如此自私了,就继续自私下去。 她不能有孩子,那么他照顾她、疼爱她。将来她老了,他服侍她,孝顺她。做她的丈夫,也做她的孩子。 “......我父亲说,我母亲家祖上有人曾自称是狐仙转世,患有精神病。只是,当时两族结亲,医学知识都匮乏,没有考虑过那么远。她又特别美丽,我父亲一见到她就着迷,立志此生非她不娶。她一直无事,直到生了我姐姐,才发病。 我姐姐一生下来就不太正常,祖父担心将来损范家颜面,说她夭折了,暗地里抚养着她。母亲在医院住了一年多,精神慢慢正常,我父亲放松了警惕,而后又有了我。 我十岁的时候,我母亲才走。她那时候成天恍恍惚惚的,不认识人了。我姐姐和艾尔的情况一样,有时候正常,有时候发病。伦敦大轰炸的时候,父亲把她接回来,她也好了几个月。 可是不知怎么的,她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自己说不清楚男方是谁,不明不白生了个孩子。她那时候天天念叨说‘你下班了,吃鱼汤面好吗?’ 我们家从来不吃这种面的,常去的饭馆也没有;她常年住的疗养院,也不提供鱼汤面,大概是那个男人爱吃。我和父亲都在留心,又不好明查。 姐姐生下了艾尔,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后来,艾尔又那样,我父亲觉得,再去找那个男人,已然不明智。找到了又能如何?那人还能要艾尔不成?多一个嫌弃艾尔的人罢了。”范甬之一点一滴说起家庭往事。 颜棋认认真真听着。 她都不当回事,并不介意。 “医生说,艾尔是患有罕见的精神病。这种精神病,一般是因为遗传,先天性的。”范甬之又道。 说到这里,他非常痛苦。 他自己应该是没有遗传到,要不然这么多年,他也不至于完全健康。 他父亲说,其实他母亲小时候就发过病,只是外祖家怕女儿嫁不出去,刻意隐瞒。 这还是前些年他舅舅不小心说出来的。 “既然你没有,那你的孩子也未必会有。”颜棋安慰他。 “医生说,隔代遗传也有可能,根本没办法预测。”范甬之此刻很理性,“哪怕我的孩子没有,将来他的孩子也可能会有。” 他从小见母亲发病、姐姐发病,又见艾尔发病,饱受折磨。 他再也不能制造这样的恶果。 “我们结婚吧。”颜棋看向他,“我们不要孩子!我不反悔,我保证。” 范甬之又亲了她一下。 天色渐暗,黄昏时,突然天际出现了海市蜃楼。 颜棋又惊又喜。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海市蜃楼。”颜棋一下子站了起来,“范大人,你看像什么?” “像.......城堡。”范甬之也站起身。 的确像城堡。 建筑巍峨,金碧辉煌。 “范大人,给我盖一个这样的城堡!”颜棋拉住他的胳膊。 “好!”范甬之道。 她随口一提,说罢自己笑起来,范甬之却认真记住了。 他们俩上了船。 当天,他们没回去,而是继续往远处走,想再去探险。 颜家不见了颜棋,在码头发现了她的汽车。 船舶公司的人说,看到她和范甬之一起出海,还拿出范甬之签的支票给他们看。 颜子清放了心,同时又很生气。 正好陈素商和颜恺带着儿子回来吃饭,颜子清沉着脸。 “.......安妮说,她去找了范甬之,范甬之仍不肯和棋棋结婚。”徐歧贞道,“棋棋特意去追范甬之的,不成想两个人又出海去玩了。” 说到这里,哪怕再厚道的徐歧贞,也有了怨怼。 范甬之所言所行,已然非常过分了。 “妈,范先生怕是真有什么难处。”陈素商道。 颜子清冷哼:“能有什么难处?他拿我们颜家的女儿消遣,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他动了真怒。 颜子清这是一次次的愤怒堆积,到了今天,忍无可忍了。 他那模样,像是要杀人。 陈素商不忍心:“爸爸,范先生刚到新加坡的时候,我发现棋棋走桃花运。不过,她那支桃花运若是有了结果,可能会注定命中无子。” 众人全部停了筷子。 就连颜恺,也错愕看向了她:“真的?” “看相嘛,没有什么绝对的,人的运数也跟星宿一样,会变的。”陈素商道,“但是我想,这大概跟范先生迟迟不肯表白有关系吧。” 颜恺放下了筷子:“他......天生缺陷?” 徐歧贞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颜桐和颜棹还在旁边。 徐歧贞见话题免不了,对两个小女儿道:“你们先回去,让佣人送饭到房间里去吃,快走吧。” 颜桐乖乖领着妹妹走了。 颜恺放开了说:“他一直对棋棋一片深情,要不是真有缺陷,怎么会这样顾虑?” 陈素商看了眼自己丈夫。 “是不是,阿璃?”他还征求陈素商的认同。 陈素商无奈摇头:“别问我。” 颜子清的脸色稍霁。 若真自身有病,心有余力不足,倒也能体谅他,甚至有点可怜他。 “都别乱猜。”徐歧贞说,“等他们回来,要问问他。如果能治好,就去治一治,这个不用害臊。治不好的话,就看棋棋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反正大家摊开了说,他不能骗棋棋。” 众人点头。 两天之后,颜棋回到了新加坡。 她拉着范甬之的手,进了颜家大门时,正好只有徐歧贞在家。 颜棋把戒指展现给母亲瞧:“妈咪,我订婚了!和范大人!” 徐歧贞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住。 她一向镇定的,此刻却站起身,一句话也不知如何接。她捧着茶盏,快速反身上楼。 直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想要打电话,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杯子。 “......子清,你快回来!”徐歧贞的声音很紧,“快点!” 范甬之见状,心中很忐忑。 第1966章 婚前的要求 徐歧贞的电话,没说明白就挂了。 颜子清不知何事,担心极了,火急火燎回了家。 一进正院客厅大门,瞧见颜棋和范甬之坐在沙发里,两人仍是牵着手,颜子清顿时明白了。 “爹哋。”颜棋站起身。 颜子清冲她点头:“你等一等,我上去换身衣裳。” 范甬之也站起了身。 颜子清原本不想理他,却又担心女儿面子下不来,也朝他点了下头。 徐歧贞坐在房间的梳妆椅子上,全无主意。 颜子清进来,轻轻扶了她的肩膀:“怎么这样担心?” 她反握住颜子清的手:“子清,他们订婚了。怎么办?那个范先生,他到底有没有把事情告诉棋棋?还是,他以为能骗得了所有人?” “去问问。” “我等你回来。”徐歧贞道,“还是分开问吧,我把棋棋先叫走,你单独问范先生。要不然,棋棋会很伤心。” 她忧心忡忡。 颜子清在她头发上亲了下:“没事,有我。” 他的衣裳汗湿了,换了件花衬衫,带着徐歧贞下楼。 徐歧贞脸色缓和了很多。 “棋棋,你过来,我有几句话叮嘱你。”徐歧贞对女儿道,“你爹哋也有几句话单独问范先生。” 范甬之松开了颜棋的手。 颜棋却死死攥住不放。 “妈咪,您直接说,别叫爹哋欺负范大人!”颜棋道,“是我自己同意和范大人结婚的,他没有强迫我。” 徐歧贞:“......” 颜子清看了眼妻子,道:“算了歧贞,你也坐下吧。” 他点了一根烟。 屋子里弥漫着烟草清香。 范甬之更加不安。 “......你要和我女儿结婚,那你自己可有什么要跟我们说?”颜子清吸了两口烟,这才问范甬之。 范甬之慎重点头:“有。我想和您聊一聊家母的病情。” 他开始从头说起。 说他母亲如何发病、发病时情况如何,又说医生怎么诊断的,如何用药;说了他母亲,他再次说了他姐姐和艾尔。 “艾尔还活着,不知能活多久。我不打算和棋棋生小孩子。但是,我会照顾她,一直服侍她。将来我老了,也会留下遗言,我的遗产全部由棋棋继承。”范甬之道。 颜子清和徐歧贞全部震惊看着他。 特别是颜子清,手里香烟烧出一大串烟灰。 范甬之说完,看向了颜子清,颜子清激灵了下。 烟灰落地,他也恢复了理智。 “精神病的遗传,总不可能遗传到棋棋头上。”徐歧贞先开口,“为什么现在就决定不要孩子?” “孩子受苦。明知有苦难,却还要把他带到世间,这是很残忍的。”范甬之道,“况且,将来孩子有问题,长久受折磨的,第一个就是孩子的母亲。” 颜子清点点头,这话倒是不假。 颜棋帮腔:“妈咪,我也不想要孩子,生孩子很痛苦。我愿意和范大人在一起,我不后悔的。” 颜子清仍是没开口。 徐歧贞看了眼他,他也回视徐歧贞,眼底是犹豫不决。 见状,徐歧贞道:“棋棋,你先送范先生回去。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们要请示你祖父。” 颜棋说好。 她送范甬之到大门口,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吻了下:“明天见。” 范甬之却不肯松手。 他心中明白,颜家众人对他不满,假如他现在放开了颜棋,她未必就是他的。 他的眼底,充盈着浓郁的担忧。 颜棋只当他舍不得自己,笑道:“明天我去找你。” “棋棋,要是你父母不同意我们好......” “那我就跟你私奔!”颜棋笑道,“逃到苏格兰去,在那边种地种菜。你爸爸会救济我们吗?” 范甬之:“......” 他伸手,摸了摸颜棋的头发。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完全没必要担心。 颜棋对他,一片赤诚。 他离开没过十分钟,颜恺自己回了家。 因为徐歧贞也打电话给他了。 他们三个人去了祖父的院子。 徐歧贞把范甬之的话,复述了一遍。 老太爷听完,神色未变。 “......我不担心孩子不孩子。”颜恺蹙眉,“我就担心,将来范甬之自己会不会发精神病?棋棋脑子比正常人笨,让她守一个神经病的丈夫,岂不是害了她半生?” “我也有如此担忧。”徐歧贞说。 颜子清沉吟:“这个问题,现在也没办法预防。” 颜老沉默听了半晌。 到了他这把年纪,已经老成了精,事事看得透彻。 他淡淡说:“若是挑一个人的瑕疵,再好的人,也能挑得千疮百孔。棋棋嫁给他,不是你们。她说好,这件事就好。” 众人:“......” 徐歧贞:“爸......” “我知道你的心思。”颜老轻声打断儿媳妇,“棋棋不如其他孩子聪明,你对她用心最多,你巴不得她的婚姻十全十美。歧贞啊,你可知婚姻里最珍贵、最难得是什么?” 颜恺突然被触动,接话道:“是两情相悦。” “对。”颜老肯定看了眼孙儿,“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珍贵?让他们结婚,这是我的话。” 颜子清和徐歧贞道是。 第二天,颜子清亲自给范甬之打了电话。 “甬之。”他开口,这样称呼范甬之,而不是再叫范先生,“订婚宴还是要摆的。你如果有空,请你父亲过来,我们商议一个日期。” 范甬之的嗓子哽了一瞬,急急忙忙接话:“是,多谢您!” 他亲自回了趟伦敦。 他跟父亲说,自己要和颜棋结婚,但前提是他们俩不要孩子。 如果将来父亲拿这件事为难颜棋,那么他想和父亲脱离关系。范家的产业,他不想继承,他用自己的双手养活颜棋。 范老先生一时接受不了。 不过,儿子松动了,愿意结婚,这是好事。先把儿媳妇娶进门,后面的事再慢慢说。 而且,他现在还不算特别老。如果范甬之定了心智,范老先生还可以从自己侄儿里选一个继承人。 他还有精力,可以培养侄儿十几年,不至于把家业败得精光。 “结婚是大喜事,别说其他丧气话。”范老先生道,“走吧,我去见见亲家,早点把颜小姐娶过门, 你也安心了。” 第1967章 颜棋的订婚宴 颜棋订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新加坡。 众人恭喜之余,也很惊讶。 “和谁订婚的?” 范甬之在新加坡的时间不短,可他不怎么出风头,只有打周劲的时候,报纸隐约提到过“范先生”,却又有颜子清压制,没扒拉出范先生的生平。 现在突然传闻要订婚。 听到了这个消息,最开心的非陈安妮莫属了。 她特意跑上门得瑟。 “我告诉你,我可是大媒人!”安妮自吹自擂,“要不是我去逼问他,他能跟你求婚吗?” 她这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吹嘘,颜棋哭笑不得。 “你不懂。” “我不懂?”安妮大怒,“你得送我一个大礼物!你跑不掉的,我会告诉所有人,是我帮你求婚成功的。” 颜棋捏她的脸:“你要什么啊,秦太太?” “我还没有想好。”陈安妮道。 她做姑娘的时候,的确有几样东西很想要。可嫁给了秦先生,那位先生恨不能把月亮都摘下来给她。 该有的,安妮都有了。 “对了,我要给你的孩子做干妈!”陈安妮道。 颜棋说:“我们不要孩子。” “胡说八道,谁不要孩子?你上次还说过,想要双胞胎呢,我怀孕的时候,你也很高兴啊!”陈安妮失笑,“我做干妈,委屈你孩子了吗?” “不是,我们真的不要孩子。”颜棋认真说,“我答应了范大人。他说,我要是想当妈,就把他当儿子。” 陈安妮:“......” 这席话,陈安妮听了也就算了,没有放在心上。颜棋一向很不靠谱的,她的话没什么可信度。 范老先生到了新加坡,和颜家谈妥了儿女婚事。 那位老先生非常的谦卑,放低了姿态;颜家也不是仗势欺人的,婚事谈得很顺利。 他们打算在年底的华人旧历腊月举行订婚宴,正月十六举行婚礼。 颜家不需要等。 颜棋想要最好的婚纱,可以把著名设计师和裁缝请到家里,连夜赶制;她想要什么样子的礼堂,范家和颜家都能弄到。 中途,范甬之回了趟英国。 他这次去,花了足足一周时间。 颜棋问他:“你回去陪艾尔吗?” 范甬之想给她一个惊喜,故而撒谎:“对,我回去陪艾尔了。” “她怎样了?” “这次很好。我跟她说,请她参加婚礼。”范甬之说。 颜棋大喜:“那很好。” 范甬之也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父亲。 他父亲不同意。 “上次棋棋去,艾尔不过是有点高兴,当天发病。婚礼上人多,她情绪波动大,肯定会再次发病的。她今年的发病时间越来越短了。”范老先生说。 范甬之想了想:“我想把她请过来,在三楼设一个屏风,谁也不可以上去。让她躲在后面,哪怕看不到我们,听一听声音也好。” “太冒险。” “她很想看看,她从未见过婚礼。”范甬之道,“她生命的长短,我们又控制不了。别给她留下遗憾。” 范老先生没说动儿子。 颜家彻底忙了起来。 颜恺和陈素商给颜棋送了新婚礼物。 陈素商问她:“你婚后是住在新加坡,还是去伦敦?” “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范大人住在哪里,我就住在哪里。”颜棋道。 陈素商:“.......” 差点被这恩爱的光芒闪瞎眼。 “大嫂,你们过了年不是要走吗?”颜棋问。 陈素商颔首:“对啊,所以希望你们留下来,陪在父母身边。这话是不是很自私?” “对!”颜棋点头。 陈素商笑起来。 司玉藻也百忙中抽空,给颜棋送来礼物。 “......宁安跑到香港去了,迟迟不肯回家。你的订婚宴,他可能赶不上。”司玉藻说。 “他肯定又在追求某个女孩子。”颜棋笑,“姐,你告诉姑父,让姑父打他。他好多女朋友!” 司玉藻戳了下她的脸:“不用我阿爸打。等他回来,我要亲自打。” 亲戚朋友们络绎不绝。 徐歧贞的娘家也过来送礼,她外甥女李寐给颜棋准备了一盒子钻石首饰。 “这是我妈送给你的,单独的。”李寐笑道。 “姨母真好!”颜棋很开心。 然后,她看到了李寐手腕上有一串钻石手链。 “姐姐,姨母也给你买了一条?” “不,这个是朋友送的。”李寐道。 “哪个朋友?” “王老师送的。”李寐笑了下。 她给王致名送了本琴谱,王致名一直想找机会还她人情。他还想让颜棋做中间人,被颜棋拒绝之后,他前不久终于鼓起勇气,单独约了李寐。 李寐收下了他的礼物,并且时常戴着。 “很漂亮。”颜棋道,“没想到,王老师还蛮有眼光。” 李寐轻轻转动了下,唇角微翘。 一转眼,就到了颜棋订婚宴的日子。 颜家定下了新加坡最好的饭店,宾客如云。 顾轻舟和司行霈双双出席,引来无数的记者,镁光灯把傍晚照得如同白昼。 李寐换好了礼服,去看颜棋,却发现她的化妆间挤满了人。 她的朋友太多了。 李寐挤不进去,出来找个地方坐,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李小姐......” 她一回头,瞧见了王致名。 她微笑,手不经意撩拨了下额前碎发,那串钻石手链闪闪发光。 王致名看到了,心里似被光芒照了下。 “好久不见。”李寐道,“棋棋也邀请了你?” “她邀请了所有同事。”王致名说,“你今天的裙子很好看。” 李寐道谢。 他们俩闲聊了片刻。 颜棋的订婚宴非常热闹,李寐那边的桌子上还有个空位,她对王致名道:“要不,你过来一起坐吧?” “不,我不是亲戚,我坐后面。” “没关系。”李寐道。 王致名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跟李寐一起,坐到了前面。 李寐的母亲徐琼贞也在这张桌子上,看到了王致名,冲他略微颔首。 王致名站起身叫伯母,态度恭敬。 订婚宴的程序很简单,走完了就是吃喝玩乐。 颜棋和范甬之跳了开场舞,然后就去后面换衣裳。 她可能有点醉了,很晚才出来。 李寐和王致名跳了两场舞,散场的时候,是王致名送她回家的。 第1968章 城堡 这个春假,颜棋和范甬之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俩年前订婚,马不停蹄应酬完家中事务,又赶往伦敦结婚。 期间,范甬之两次回英国,不带颜棋,每次都是疲倦不堪。 颜棋不是个多心的姑娘。在她心中,她的范大人是完美的天人,她从不怀疑他。 令颜棋意外的是,司宁安一直躲着她。 她订婚,明明就在香港的司宁安,借口推辞,甚至没有回新加坡过新年。 他到了香港之后,很快找了个女朋友,陪着她去了美国玩。 待颜棋婚礼,司宁安应该在伦敦上课了,他却请了两周的假。 “......宁安真不来?”婚礼当天,司玉藻带着自己的女儿,在伦敦街头冻得瑟瑟发抖,询问自己的大弟弟司开阊。 这些年,司开阊历练出来了,家中大小事务,他都可以处理。 他已经接了父亲的班,是司家现任当权者。 他不过二十出头,已经比父亲还要高一点,不苟言笑。他有父亲那样的果敢和睿智,也有母亲的聪明和谨慎。 司玉藻每次和这对双胞胎弟弟见面,都有种混乱感。 司雀舫和司开阊拥有相似的容貌,可司雀舫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看到司玉藻就没皮没脸瞎闹腾;而司开阊,更像是司玉藻的哥哥,平时连个笑容都欠奉。 “他不来。”司开阊回答姐姐,口吻尽可能的柔和,仍是冷冰冰的。 他从小不爱言语,长大了也没改变多少。 司玉藻还记得,小时候他总是不哭,每次雀舫闯祸鬼哭狼嚎的时候,他都默默站在旁边,一张千年冷脸,像个索命的小鬼。 “他怎么回事?”司玉藻蹙眉,“小时候不懂事也就罢了,如今他也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他闹失恋啊?” 司开阊:“他真有事。” 司玉藻不信。 司开阊:“他若是不理智,范先生没机会追求棋姐姐。” 司玉藻:“......” 这倒是实话。 也就是说,司宁安早已看透了,也接受了现实。 “他这次缺席,是真有事。”司开阊继续道,“他之前有个女朋友,日本人,是国际间谍。他因此上了黑名单,出入总有人监视,目前正在想办法自证清白。是我让他不要回家,不要与家里人接触,免得把麻烦带回新加坡。” 司玉藻:“......” 她震惊良久。 一是感叹弟弟很有出息了,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二是生气,司宁安那小鬼很明显风流过头了。 她还以为,司宁安是为情所伤呢。 真是高估了他,她那弟弟,怕是无这等痴心。 “阿姐,不要告诉姆妈,免她担心。”司开阊补充。 司玉藻摆摆手:“我知道,你阿姐又不傻!” 司开阊看了眼她。 司玉藻从她弟弟的眼神里,清清楚楚读出“很傻”二字,姐姐的尊严受到侵犯,一瞬间很想杀人。 颜棋的婚礼,顾轻舟和司行霈照例远赴伦敦参加。 司行霈很感叹:“原来初春这么冷!在新加坡住久了,我现在倒怕冷。” “我也是。” “你一直怕冷,一到冬天就恨不能冬眠。”司行霈道。 冷的冬天,离他们已经有二十多年之远了。那么久远的事,只有司行霈还记得。 顾轻舟微笑。 婚礼办得很热闹,颜棋也非常美丽。 看到了颜棋,司玉藻特意问自己丈夫:“九哥,是棋棋漂亮,还是我漂亮?” “当然是你漂亮。” 旁边的司雀舫,玩了一圈回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打趣他姐夫:“姐夫,你这么怕死?” 司玉藻黑了脸。 张辛眉淡淡瞥了眼小舅子:“你倒是不怕死。” 司雀舫:“......” 这位弟弟,后来果然被他姐姐打得满头包。 婚礼圆满结束,颜棋和范甬之回到了范家老宅。 范甬之的外甥女艾尔,一直在三楼的屏风后。她偷偷看了好几眼,瞧见了舅舅和舅妈,又看到了满堂的人。 她非常的害怕,情绪波动也挺大,但退到屏风后面时,她又安静了下来。 晚夕,范甬之来不及更衣,先去看艾尔。 艾尔无事,很清醒告诉他:“舅舅,舅妈今天真好看。” 范甬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 颜棋的确很美,穿了新婚礼服的她更美,惊艳全场。 回到了婚房里,颜棋已经梳洗了。 范甬之上前,轻轻拥吻她。 婚礼的第二天,颜棋应该送自己娘家的宾客们离开,可她一大清早却和范甬之开车去了火车站。 两人乘坐了半天火车,到了苏格兰一处小镇郊外。 小镇有很多古老建筑,别墅一座座都很奢华。 范甬之把颜棋领到了最大的一处别墅跟前。 一处大的城堡,外墙刷成了金黄色,像极了那天黄昏时的海市蜃楼;庭院极大,城堡巍峨。 颜棋惊呆了。 “.......不是我建的,因为来不及。我特意选了一处,做了改造。”范甬之道,“大半个月紧急加工,已经很适合居住了。往后,我们可以每年都过来度假、看雪景。” 颜棋心中充满了甜蜜。 幸福无法形容,可她此刻却有了个具体的概念。 范甬之记住了她的理想,把它变成了现实,这就是他给她的幸福。 “真的很漂亮,我想要显摆!”颜棋参观了一圈,对范甬之道,“我爹哋他们还没有走,让他们都来看看再回去。” 整个城堡风格都很明亮温馨,雪白墙壁配各色奢华家具。 颜棋立马打电话,让亲戚朋友们都过来看看范甬之送给她的礼物。 颜子清等人很不好意思,让其他亲戚们都回去了,只他们家和司家众人,前往此地。 一瞧见外院,司行霈先开口:“真不错,像个宫殿似的。就是颜色太俗气了。” 司玉藻点头:“一般般嘛。” 嫉妒得很眼红。 张辛眉轻声道:“我们回去也建一套好了。” “不行,在新加坡建这样的城堡,外人还以为是寺庙。”司玉藻道。 张辛眉:“......” 司行霈:“......” 司玉藻小姐一席话,断了两个男人的念头。 城堡里装修得很好,一切都是现代化的。他们在这里住了三天,才返回新加坡。 颜棋要回去教书、范甬之要回去上班,两人随着众人,一起回去了。 刚回去,他们就听说,王致名和李寐最近时常约会。 第1969章 范大人说到做到 颜棋婚后一直在新加坡生活。 她和范甬之搬到了她父母给她准备好的房子里住,因为那房子比范甬之的公寓大很多。 过完年,她哥哥和嫂子果然带着侄儿去了菲律宾。 为此,颜子清非常不悦。 颜棋还想六个人一起玩,不成想哥哥说走就走。 时常去司玉藻家蹭饭的人,从颜恺变成了颜棋。 日子还是很热闹。 她婚后的两个月,司宁安终于回到了新加坡,补上了结婚礼物。 到了四月,范甬之想去做一个手术——绝育手术。 医院还没有这个项目,但是他知道,猫狗和其他家畜都可以做,那人也可以。 他找了司玉藻。 司玉藻愣了愣,最后承认,范甬之是个狠人,能说到做到。 “旁的不敢说,你能为其他生命负责,你是个好人。棋棋嫁给你,是她的幸运。”司玉藻说。 她找了内科的医生,做了个研讨。 新加坡裴氏医院,是整个南洋最好的医院,医生来自各个名校,全是高学历的人才。他们很有创新精神,也愿意做新的尝试。 他们商量一番,如何在不影响夫妻生活的前提下,给一个男人做绝育。 其实,这个理论早有人提,之前他们也因为机缘做过两次手术,都很成功。 “......帮你约了这个月十七号。临床才两例,风险特别大,需要你签署的文件特别多,需要做的一些检查也多,你提前一周去医院。”司玉藻说。 范甬之点头。 这件事,司玉藻没说出去。 她不像其他人说自己妹婿的长短。 不成想,颜棋那蠢货,自己泄露了机密。 徐歧贞做了她爱吃的小饼干,就是范甬之拿过来的食谱。她回去拿,徐歧贞和她闲聊,说请她和范甬之回家吃饭。 “下周末,你们回来住两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徐歧贞道。 颜棋道:“下周末是几号啊?范大人可能没空,他要去医院做手术。” 徐歧贞吓一跳:“他哪里不舒服?” “不是,他要去绝育。”颜棋说。 徐歧贞:“......” 为了这件事,颜子清和徐歧贞联袂而来,希望范甬之再考虑考虑。 结婚的时候,范老先生再三说,医生不肯定范甬之有病,未必就会传给孩子。 做父母的,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女儿做绝育。 虽然有很多的担忧,可没到最后一刻,他们总是不太甘心。 “......爸,妈,我已经考虑了很久。”范甬之道,“我也去见过了几位医生,他们说不会影响我正常的生活,只是摘掉体内的一些东西。” “你再想想,你们才结婚!”颜子清道。 范甬之很为难。 颜子清劝不动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范老先生。 范老先生特意飞新加坡,对儿子大发雷霆,弄得范甬之身心憔悴。 范甬之是铁了心。 范老先生以死相逼。 司玉藻觉得,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都是家长的错。因为范甬之在结婚之前,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没有欺瞒那些想要抱孙子的家长。 反而是家长们,婚前表示不介意,现在却又来打搅。 “姆妈,您去跟舅舅和舅妈说一说。”司玉藻回娘家吃饭的时候,说起了颜棋和范甬之家里的鸡飞狗跳,顺便表达了她的观点。 她知道舅舅和舅妈很听她父母的话。 “这是大事。”顾轻舟道,“任何人都不适合插手,我更不能去开腔。” “但是,舅舅他们之前同意的。”司玉藻道,“不讲信用啊!” 顾轻舟却有点沉默。 饭后,她和司行霈散步。 司行霈发觉她今天情绪低落,问她:“玉藻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吗?” “倒也不是。”顾轻舟道。 她沉吟良久,才道,“因为范甬之的事情,我想起了程渝。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卓孝云也有精神病的,不知道会不会传给他的孩子们。程渝的孩子,现在也不晓得如何了。” 1950年的时候,程渝和卓孝云移民去了美国。 顾轻舟家中事忙,和她联系越来越少了。 “不一样的吧。”司行霈不太懂医术,“卓孝云是小时候受到了刺激,不是天生的。范家的遗传病,是先天性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点担心。”顾轻舟说。 他们两口子,还是去看望了颜老。 顾轻舟跟颜老说,玉藻那孩子耿直。 她不肯直说,借用玉藻的话,提醒他们,当初结亲的时候,大家是同意了的。 颜老道:“我知道,子清他们这次过分了。” 老太爷亲自出面。 范老先生也不敢不给老太爷面子,又因为范甬之态度坚决,他非常灰心离开了新加坡。 到了十七号,一切准备就绪的范甬之,去了医院。 颜棋陪同他。 “你不要怕。”他对颜棋道,“哪怕你将来真的想要孩子,也可以离开我,我绝不阻止你。” 颜棋笑:“我不想要孩子,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 范甬之亲了她一下。 绝育手术做起来挺容易的,不过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手术的伤口不大,当天可以回家,但医院建议范甬之留院观察三天。 这件事,过程是保密的,毕竟颜家不是小门小户,范家的声誉也很要紧。 对外,他们只说范甬之是因为阑尾炎住院。 颜棋天天给丈夫煲汤,请假在医院陪他,负责送一日三餐,十分用心。 “伤口疼吗?”颜棋问。 “还好。”范甬之忍痛。 第一天的时候,伤口疼得钻心,他非常难熬,又不敢抱怨。 司玉藻也每天过来瞧他一次。 三天之后,一切稳定,范甬之可以出院回家了。 手术很顺利。 他回家还要休养几日。 颜子清和徐歧贞还是上门,探望女婿了。他们俩回过神来,想着范甬之做这些,真正的受益者是颜棋。 “想吃什么,给我打电话,我让厨子做好送过来。”徐歧贞道。 范甬之道谢。 半个月之后,范甬之的伤口彻底愈合,他放下了一大块心病。 他和颜棋的婚姻,也更加融洽。两个人很快乐,成天吃喝玩乐。 上上班,看看电影,或者跳跳舞。 颜棋想着,要是这样过一辈子,那么真是神仙般的生活了。 “你们俩,想不想领养一个孩子?”公公这样问颜棋。 颜棋立马摇头:“不要,我有范大人了,他说他给我做儿子!” 范老先生:“.......” 从那之后,颜棋看到别人的孩子,一点也不羡慕了。大概是知晓自己绝不会有,心态改变了,她过得潇洒又快乐。 上半年的时候,她还在新婚的甜蜜里,日子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又到暑假了。 李寐过来找颜棋,给她送喜帖。 “我要再结婚了。”李寐告诉颜棋。 颜棋突然抓到了一个字眼。 “再?”她错愕,“姐,什么叫再结婚?” 第1970章 时光刚刚好 李寐要结婚了,颜棋不惊讶。 她好几次遇到王致名和李寐约会。 他们俩感情升温,还是从颜棋的婚礼开始的。 春假之后,王致名特意找颜棋,问她:“可以请你看电影吗?我有四张票,叫上李小姐行吗?还有你先生。” 颜棋很感兴趣。 她特意去问范甬之。 她当时没说让范甬之也去,只是说:“王老师请我看电影,我能去吗?” “不能。” “我带着你,咱们一起去,那能去吗?你愿意去吗?” 范先生不愿意去,并且想打爆范太太的狗头。 后来,他才知道了王致名的原话。 范甬之已经说了不去,此刻有点尴尬,下不来台。 而颜棋,根本不知道给自己丈夫台阶。 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欢欢喜喜跟着王致名和李寐去看电影了。 在电影院门口,有人摆摊卖一种很精致的小瓷娃娃,里面还能装糖果。 颜棋觉得,范大人应该会很喜欢,毕竟他爱吃,于是买了两个,打算回去送给他。 电影是一部爱情片,颜棋看得颇为感动。 只是不小心把瓷娃娃掉了一个。 颜棋摸黑去捡,生怕摔碎了。她动来动去时,余光一瞥, 好像看到了自家范大人。 她心中诧异,悄悄站起身,往后面两排的角落挤过去。 这场电影人不多,每一排都很空。 结果,范甬之坐在那里,装得很淡定。 颜棋偷笑,低声凑在他耳边:“你不是不来吗?” 范甬之不理她:“看电影。” 颜棋把瓷娃娃塞到他手里:“这个里面有糖,你吃!” 范甬之的冰山脸崩不住了,露出了一点笑容。他果然拿出糖果,塞一颗给颜棋,又塞一颗给自己。 糖很劣质,但是很甜。 范甬之心里更甜。 颜棋因此坐到了王致名和李寐身后,亲眼瞧见王致名拉了李寐的手。 他们俩,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而后,他们时常约会。 不知道是王致名不愿意公开,还是李寐不太想说,总之他们好长时间都瞒着家里人。 颜棋不算是个大嘴巴。 她没把此事说出去。 直到李寐递过来请柬,说要结婚,颜棋才惊觉时间过去这么久了。 “姐,你真的要和王老师结婚?”颜棋立马翻开了请柬。 没有错。 新郎是王致名。 “对。”李寐笑得一脸幸福。 颜棋还是紧抓之前的问题:“什么叫再结婚?姐姐,你以前和王老师结过婚吗?” 李寐笑:“不是,是我结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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