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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却也因为母亲而狼狈不堪。 “我不是小孩子!”良久,顾绍将眼泪抹去,转身来抢顾轻舟手里的雪茄。 顾轻舟不给他,丢在地上碾碎。 “阿哥,你不要难过,阿爸这几天生气,过几天就好了,他还是会接太太回来的。”顾轻舟安抚他。 顾绍却痛苦的摇摇头:“我不想她回来!” 顾轻舟微讶。 她终于明白顾绍痛苦什么了。 一时间,她更可怜顾绍。 “我是不是很不孝?”顾绍转头看顾轻舟,他的眼睛被泪水洗过,似墨色的宝石,璀璨明亮。 顾轻舟近距离打量他,发现他的睫毛也很长,湿漉漉的,看上去不染尘埃。 他真干净! 他的脸是干净的,心是干净的,他的世界也是干净的! 顾轻舟突然很向往他的纯洁。 若是顾轻舟没有仇恨附身,她也会像顾绍这样,清纯得像一块无瑕的美玉吧? “不是的,你肯定有自己的考虑。”顾轻舟道,“你为何不想太太回来?” “她回来了,又要害人!”顾绍道,眼泪猛然就涌上来,“她不会甘心的。若是留在别馆,心平气和养些日子,也许她会少些戾气。舟舟,我不想我的姆妈是这样的人!” 他狼狈不堪的在顾轻舟面前哭。 他知晓秦筝筝的罪孽,而他明白,秦筝筝是会回来的。 和顾缃、顾缨不同,他不想自己的母亲越陷越深。 顾家这潭淤泥里,竟生出了顾绍如此纯洁的荷,他才是真正出淤泥而不染。 “长辈的事,我们做不了主。”顾轻舟道。 顾绍低垂了脑袋,他的头发在阳光下有淡墨色的光晕,他低低道:“舟舟,你肯定很讨厌我姆妈,也很讨厌我。” 顾轻舟叹了口气。 顾轻舟恨秦筝筝、恨顾圭璋,但她不讨厌顾绍。 这种感情真奇怪。 “阿哥,我不讨厌你。”顾轻舟道,“我只不讨厌你!” 她的坦诚,反而让顾绍松了口气。 两个人趴在阳台的栏杆上,默默沐浴着暖阳,都不想说话。 时间飞逝,又过了两天。 第三天清晨,别馆唯一的下人就来到顾公馆,说:“太太去了警备厅!” 顾圭璋吓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吃惊。 佣人说:“昨晚有人闯到别馆,把太太屋子里的东西都抢了,还撕开了太太的衣裳,差点糟蹋了太太!”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顾圭璋立马就生出把秦筝筝接回来的念头。顾圭璋虽然恨她,却更不想被劫匪戴绿帽子。 别馆不安全! 戴顶绿帽子,比休妻更丢人现眼! 没办法了,别馆不能住。 顾圭璋放下了碗筷,去了趟警备厅,将秦筝筝接回来。 秦筝筝吓坏了,看到顾圭璋就直哭,哭得肝肠寸断。 顾圭璋烦躁,将她接回了顾公馆。 顾绍不言语。 他母亲用这种方法回来,顾绍心中痛苦,他既瞧不起她的拙劣,又不想她回来再害人。 而顾缃和顾缨则高兴极了,纷纷觉得母亲真有本事。 “姆妈,这等良策也只有您能想到!”顾缨几乎要哭了,“您不在家,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顾缃则道:“姆妈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敢自己涉险,姆妈好胆魄。” 两个女儿高兴坏了。 二姨太和三姨太很吃惊,她们是真没想到,秦筝筝能出这种馊招。 “她太阴险。”三姨太道。 秦筝筝以为,自己回来,顾轻舟会恼怒。 不成想,顾轻舟笑盈盈的,说:“太太,欢迎您回来。您不回来,这个家还真不成样子呢!” 顾圭璋顿时觉得顾轻舟大度、善良,比这屋子里所有的女人都要强。 他满意地点头。 秦筝筝只是笑,也只能笑,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这次回来,顾圭璋就公开对顾公馆所有的家人和佣人道:“以后,顾公馆只有一位太太,就是二太太!” 既不离婚,对内却也不再承认秦筝筝“太太”的身份。 佣人们很尴尬,不知该怎么称呼秦筝筝。 顾圭璋也没说秦筝筝是姨太太啊! 留下这席话,顾圭璋就走了,任由顾公馆的女人们大眼瞪小眼。 不过,四姨太却是远离了秦筝筝,不敢再靠近她。 四姨太向秦筝筝讨要她女儿:“你把我的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你乖乖听话,孩子我会给你的!”秦筝筝道,“否则,你别怪我心狠手辣!” 四姨太从乡下出来的时候,是把女儿托付给了人,她当时藏得很好。 不成想,秦筝筝竟然暗中派人去找了,而且还找到了。 现在,孩子落在了秦筝筝手里,四姨太腹背受敌。 四姨太没办法了,再次去找顾轻舟:“轻舟小姐,您能不能想个办法,替我把孩子要回来?” “我没有办法了。”顾轻舟道,“四姨太,您可别忘了,我是帮过你一次的。你没有感激我,反而帮太太求情,背叛了我。” “是我错了,轻舟小姐,我求求你。”四姨太哭道。 顾轻舟眼珠子微转,道:“你不要着急,太太暂时不敢害你的孩子。等我慢慢想个法儿,再帮你。” 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暂时先稳住四姨太。 说心里话,顾轻舟不太信任四姨太。 四姨太还没有定性,至少在顾轻舟心中,她是个不稳定的人。 四姨太能操控顾圭璋,将来可能就是顾轻舟的敌人。 顾轻舟同样需要了解四姨太。 “好,谢谢轻舟小姐!”四姨太还是从顾轻舟的话里,听出了几缕渺茫的希望,她心中就好似有了依靠。 经过这件事,顾家彻底不伦不类了。 正好又是假期,顾轻舟需得天天在家,也是烦躁。 不过,司行霈最近没找她,让她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司行霈好像又去了营地,估计要半个月才回来。 家里气氛不佳,天气又热,顾轻舟和顾绍都提不起精神。 后来,是顾绍弄了两张评弹的票,请顾轻舟去听评弹。 顾轻舟就去了。 听完评弹,已经是黄昏了。 夕阳西下,将岳城披上了一件锦绣外衣,到处绚丽璀璨。 “……方才在戏院里,你老是盯着一个人看,是为何?”顾绍问顾轻舟。 顾轻舟笑了笑。 她没好意思说,她看到了霍钺。 难以置信,堂堂青帮龙头,也混在人群里听评弹。 他的桌子,正好在顾轻舟的斜对面。 顾轻舟的余光,能感受到他在看她。可当她抬眸望过去的时候,霍钺的视线又是模糊的,根本没落在她身上。 顾轻舟没敢上前打招呼,怕旁人也认出他来。 听闻霍钺身边也不安全,时常有人想杀他,顾轻舟更是不敢暴露他。 “我不认识他,只是觉得他那件长衫很好看。”顾轻舟笑道,“现在人穿长衫的不多,穿得好看的更少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巧路过一家裁缝店。 裁缝店还没有关门下班,而是点了明亮的电灯。 “我也去做一身长衫,好吗?”顾绍笑道。 他难得有兴致。 “好啊。”顾轻舟笑道,“我从未见过你穿长衫呢。” 他们兄妹俩说着话,就进了裁缝铺子。 顾轻舟也没有注意到,街角停靠在一辆汽车,司行霈正透过车窗的玻璃,静静看着她,眸光深敛。 第116章 舟舟很甜 岳城黄昏,华灯初上。街上的路灯鳞次栉比亮起,橘黄色的灯火朦胧。 司行霈今天回城,有司机开车,有副官相随,他悠闲坐在后座,默默想着心思。 心思并不在大事上,而是在他的小女人身上。 他刚从珠宝行回来,裤子口袋里有个小绒布匣子。 那匣子里,装着一枚璀璨昂贵、坚硬无摧的钻石戒指。 这是上次定制的。 那间珠宝行是霍钺的生意,所以对司少帅定制的钻石戒指,格外慎重。 做好之后,霍钺还拿去看了看。 “我要认一下,以后戴在哪个女人手上,就知道哪个女人是你司行霈的。”霍钺开玩笑道。 司行霈心中倒是一暖,道:“那你记得住吗?” “这么大的钻戒,能记不住吗?”霍钺道。 “那就记好了,以后我的女人,会比整个岳城所有人都闪耀。”司行霈一脸骄傲。 霍钺摇摇头,说他吹牛。 司行霈一点也不吹牛,他的轻舟就是比所有人都好。 而后,他去了趟市政厅,霍钺说去听评弹,两人就分开了。 从市政厅回来,司行霈准备去顾公馆爬墙,然后就遇到从戏院出来的顾轻舟。 司行霈有点意外。 顾轻舟和她哥哥进了裁缝铺子。 “她想做衣裳了吗?”司行霈推开车门,带着一名携枪的副官,进了裁缝铺子。 顾轻舟和顾绍在左间,司行霈进了右间。 小伙计见他一袭戎装,就知道是军政府的官员,又害怕又恭敬迎接他:“军爷,您想要看看什么衣裳?” 司行霈不答。 他眸光锋利,静静看了眼这小伙计。 裁缝铺子的灯火明亮,这一眼锋芒毕现,小伙计吓得闭了嘴。 副官给了小伙计一块钱,道:“出去忙吧,这里暂时不用招待。” 一块钱的打赏,这是非常豪阔的,小伙计点头如捣蒜,退出了右间。 司行霈拉过椅子静坐,默默听隔壁的声音。 “……石青色的好看,沉稳些。”这是顾轻舟的声音,轻柔娇媚。 她喜欢男人穿得沉稳? 司行霈回想一下,他的衣裳都挺沉稳的。 他唇角微动,他的轻舟很可爱。 “小姐,现在做长衫的,宝蓝色和鸦青色更好看。”裁剪介绍料子,“素面杭稠是上等货。” 顾轻舟却很固执道:“我仍是觉得石青色的好看。” 那裁缝笑道:“石青色的太老气了些,上了年纪的男人穿好看,这位少爷年纪轻,面皮又白,宝蓝色最好。” 顾绍道:“就石青色吧,我也喜欢石青色。” 自然是轻舟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了。 裁缝无奈叹了口气。 司行霈明眸微敛,心想:“原来我的轻舟喜欢男人穿石青色的长袍。” 那边,说话的声音没有间断。 顾绍不知说什么,引得顾轻舟低笑。 她的笑声很柔婉清脆,像屋檐下春风拂过,那铃铛叮铃铃的般。 她很少在司行霈面前这样笑。 而后,裁缝拿了件成品给顾绍试穿。 穿上之后,越发显得顾绍鬓角鸦青、脸色白皙。他年纪小,唇红齿白的很漂亮,又有气度。 “阿哥,你穿这长衫真好看,像个教员!”顾轻舟感叹道,“阿哥真俊俏。” 顾绍的脸微红。 半晌,顾绍才笑道:“轻舟,你喜欢教员吗?” “当然啦,教员多好啊,斯文儒雅,说话也慢声细语的,关键是有文化、有涵养,脾气还好!”顾轻舟道。 她说完,自己就笑了。 顾绍也笑了:“教员是很好。” 顾轻舟使劲点头。 成品试好了,裁缝给顾绍量尺寸,小伙计就带着顾轻舟,选选其他的料子。 顾轻舟出来逛,也到了右间。 右间好像有人,可小伙计说右间有块月白色蝴蝶穿花的料子很好看,顾轻舟就跟着来了。 一进门,就看到两个人。 司行霈倒坐在椅子上,低垂了脑袋,不知想什么。 顾轻舟倏然腿软。 她下意识想跑,司行霈快速起身,提起了她的后领,将她拽了回来。 自从上次跳舞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了。 不见面的时候,顾轻舟都快忘了,她是半条腿深陷在泥潭里的人。 “啊!”顾轻舟发出短促又轻微的惊呼。 司行霈的面容阴沉,在灯火下阴晴莫辩。 “轻舟,多少日子没见我了?”司行霈将顾轻舟抱在腿上,依旧坐回了椅子上,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缓缓抚摸她的脸。 他的手掌布满了薄茧,酥酥麻麻的触感,从顾轻舟的面颊荡开,一直延伸到尾巴骨。 她打了个寒颤。 倒是副官知趣,早已出去,甚至关上了右间的门。 门缝里,有薄光透出来。 司行霈的手掌,缓缓摩挲着顾轻舟的面颊,而后是她柔嫩的唇、纤柔的下颌,以及修长的颈。 他的手,缓缓在往下…… 顾轻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无耻,这是店里!” 她眼中有恼怒,也有恐惧,又是璀璨明眸,对司行霈而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韵。 他爱极了她这眼神,像只猫儿! “轻舟,多久没见我?”他追问。 他不问她跟谁出来玩,也不问她做什么,可见跟踪她多时了。 他只问她,多久不见了。 多久? 顾轻舟忘记了。 最近家里那么多事,她应付秦筝筝,疲倦不堪,哪有心思记得上次碰面的日子? 她说不出来。 “再想想。”他的声音轻柔,可这般和睦温柔,就不是司行霈了。 他轻柔的嗓音里,带着蚀骨的恨意,想要把顾轻舟吃干抹净。 顾轻舟能听得出来,她着急想要避开他。 “我想不起来!”她老实道。 司行霈搂住她腰的手,越发紧了,像是要将她这盈盈一握的纤腰折断。 盛夏的衣裳单薄,他能闻到顾轻舟身上的香味——是沐浴品的玫瑰清香,味道带着微苦的清冽。 他很喜欢。 他凑上来,吻她的面颊。 顾轻舟往后躲,同时愤怒道:“你不要闹,大庭广众之下!” 司行霈却笑了下。 那边,裁缝已经帮顾绍量好了尺寸,他出来时却不见了顾轻舟,唯有原本敞开的右间大门,已经关上了。 在门口,站着一个穿军装的副官,像一尊威武的门神。 顾绍心中微急,喊了句:“舟舟!” 说罢,他就要往右间冲。 副官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了出去,丢在裁缝铺子门口。 天已经黑了,铺子门口的梧桐树,投下了浓密的阴影。 副官站在门口,对顾绍道:“顾少,少帅和顾小姐在里面说话,顾小姐今晚不回顾公馆,劳烦您先回去。” 顾绍愕然:“哪个少帅?” 同时,他高声喊,“舟舟?” 副官的手,轻轻放在腰间的枪上,重复道:“顾少请回,莫要在此喧哗!” 顾绍吓一跳。 在里面的顾轻舟,能听到他的声音,却没有回答他。 顾绍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不是他的妹婿吗,为何这般没有礼貌? 而这般强悍的,顾绍就想起那天在舞厅打伤他的少帅——司家的大少爷司行霈,并非顾轻舟的未婚夫。 顾绍不敢想,他总感觉舟舟惹了大麻烦。 他也没有太过于喧哗,自己回去了。 他可以说,舟舟去了司公馆。 顾绍走远时候,顾轻舟发现自己后背一层薄汗。 司行霈微笑,问她:“这么怕被人看到?” 顾轻舟瞪他。 她瞪圆了眼睛时,他倏然吻住了她的唇,吻得很深。 他按住了她的头,让她紧紧贴在他的面容上。 顾轻舟透不过来气。 她使劲挣扎,那青绸般的长发乱飞,在灯光之下似流瀑。 顾轻舟快要断气的时候,司行霈松开了她的唇。 “舟舟很甜。”司行霈学顾绍的称呼。 顾轻舟却感觉浑身恶寒:“你不要叫我舟舟!” 司行霈也不喜欢,因为顾绍叫过了,他再叫,怎么都感觉是别人吃剩下的,他叫她轻舟。 “多少日子没见过我?”他深究不放。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盘算着,离开她多久了。 一日日都记在心上。 她呢? 她记得多久没见他了吗? 司行霈心中不平,怎么也要找补回来,顾轻舟快要哭了:“混账,我不记得了!” 他又吻她。 这次是轻轻的,带着几分失望,甚至有点难过。 司行霈从右间出来,喊了瑟瑟发抖的老裁缝和小伙计,给他也缝制一身长衫。 “我小时候穿过长衫,现如今很多年没见过了,觉得麻烦。”司行霈道,“若是遇到了刺杀,长衫跑起来不方便。不过,我也可以试试。” 他对老裁缝道,“拿件石青色的素面杭绸给我试试。” 司行霈身材高大,比岳城很多男人都要高,老裁缝找了半晌,手颤颤巍巍的找出一套,给了司行霈。 司行霈让老裁缝和小伙计出去,将衣裳丢给顾轻舟:“替我更衣。” “我不要!” “你试试?”司行霈微笑,“轻舟,我今天不开心。” 他的笑容在灯火之下,的确有点阴森。 顾轻舟不知自己到底是揣着怎样的屈辱,开始替他解开军装的皮带。 她的小手嫩白,第一次解男人军装的皮带,她并不熟练,差点打紧了。 司行霈屏住了呼吸。 第117章 钻戒 顾轻舟从来没伺候过人,她笨拙的解他军装上的皮带,司行霈倏然就想压倒她。 女人为男人宽衣,这般笨手笨脚,十分诱人。 司行霈顿时就想远了。 好在他忍住了。 解下皮带,顾轻舟踮起脚尖解他军装最上面的扣子。 司行霈个子很高,顾轻舟垫脚累得面红耳赤,心里恨得紧。 好在司行霈弯腰了。 他弯下腰,让她顺利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就听到她在抱怨:“你自己脱明明更方便!” “有空抱怨,是不是要我堵住你的嘴?”他笑。 司行霈说的堵住,和顾轻舟想的堵住,肯定不是一个意思,但顾轻舟想得更猥琐恶心,她一阵恶寒,低声骂了句变态! 司行霈搂住她的腰笑:“我又怎么变态?我这样疼你。” 睁眼说瞎话。 顾轻舟将满心的郁结都压下,顺便替他脱了军装,然后换上了长衫。 成品的长衫,很凑巧的是正合他的身量。 司行霈的五官格外俊朗,常年从军的他,身材更是好,肩膀平稳开阔,蜂腰长腿,穿军装是军人的威严,穿长衫又有遗少的矜贵。 这套长衫穿在他身上,气质远胜过顾绍,甚至比霍钺穿都好看。 顾轻舟心想:“这个人真讨厌,出身比绝大多数的人好,生得又胜过所有人,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不公平!” 她喃喃的腹诽,眼神就放空,静静看着他。 在司行霈看来,这小妮子是看呆了的模样,不免失笑。 他上前,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说我好看,说我真英俊。” 这话有点耳熟。 不就是她说顾绍的吗? 顾轻舟道:“司行霈,你有时候好幼稚!” 司行霈却不依,微恼道:“快说!” “我不要,很肉麻!”顾轻舟拒绝,她转身要走。 司行霈将她拽回来:“不说?你想知道我会怎么收拾你吗?” “你真英俊。”顾轻舟无奈道。说罢,她几乎要翻白眼。 她的不耐烦,司行霈听得出来,他很不快:“你敢敷衍我?” 他不依不饶的样子,让顾轻舟有点害怕,当即抬起头,很认真看着他,说:“你穿这长衫,真的很英俊。” 不知为何,有股子热浪倏然扑上了双颊,她的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幸而是在灯下,她气色原本就不错,倒也没有特别明显,只是她自己知道。 “顾轻舟,你太没用!”她暗暗骂自己。 反正她这慎重的态度,司行霈是满意了。 “我的轻舟真有眼光。”他洋洋得意道。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司行霈让裁缝给他量尺寸,准备做五套长衫放着,以后哄顾轻舟开心就穿一套,反正她喜欢。 布料也由顾轻舟选。 “全要石青色的。”司行霈在旁边道。 顾轻舟则觉得不妥,于是选了一套石青色、一套青灰色、一套天水碧色,一套湛蓝色,一套月白色。 “真麻烦。”司行霈说。 选好了,差不多就到了晚上八点。 “我可以回家了吗?”顾轻舟道,“我真的好饿!” “跟着我,还能让你饿肚子吗?”司行霈道。 司机开了车子,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了城里一家餐馆。 餐馆人不多,等司行霈进来之后,店家就陆续清场,挂起了歇业的牌子,厨师专门给司行霈做菜。 “我喜欢吃岳城的菜,你呢?”司行霈问,“你若是不喜欢,下次请你吃西餐。” “我吃不惯西餐。”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 这一点上看,顾轻舟还是蛮像他的,他很满意。 司行霈的女人,总能打上他的印记。他就是要培养她,让她越发像他,将来谁也抢不走,她只是他的。 他们两个人,店家却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菜色有清淡的,也有肥腻的。 顾轻舟喜欢吃狮子头,又吃不掉一个,司行霈就帮她夹开,剩下半个放在自己的碗里,半个给她。 这一桌子菜,明明是要浪费九成的,他却想跟她分食一个狮子头。 “这些日子放假在家,无聊吗?”司行霈问,“若是无聊,就去跑马场玩,请你的同学朋友一块儿去。” “天这么热,不想出门。”顾轻舟吃着狮子头,腮帮子鼓鼓的,含混不清回答他。 “懒!”司行霈戳她的额头。 司行霈菜吃得少,酒喝得多,洋酒他只喜欢威士忌;而最爱的,莫过于花雕。 他一杯一杯的喝,还倒了半杯给顾轻舟。 顾轻舟不怎么喝花雕,她推回去。 “我不喜欢这个,我喜欢葡萄酒。”顾轻舟道。 店里没有葡萄酒,顾轻舟今天也没打算喝,司行霈便没有坚持。 吃了饭,顾轻舟还是想回家。 想到他去营地半个月,很久没见女人了,这次回来,又不知该怎么折腾她,顾轻舟就浑身发寒。 从餐馆出来,站在门口时,司行霈吩咐司机去开车,顾轻舟瞅准了机会就跑。 有时候,机会只有一次,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 她跑得很快,平底的布鞋很方便,她专门往黑暗中跑。 司行霈目瞪口呆。 而后,他笑了半天,怎么也没想到顾轻舟会这样跑。 他闲庭信步,知道去哪里抓她,一点也不着急。 顾轻舟跑了半晌,出了一身的汗,扭头见四周黑漆漆的,早已没了人影,也没有路灯。 她生怕司行霈追过来,所以两步一回头,猛然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东西。 定睛一瞧,是司行霈。 她浑身冒冷汗,尖叫了声继续跑,早已被司行霈按在墙壁上。 司行霈几乎要笑死:“你就是这样逃的啊?” 如此简单直接,让司行霈刮目相看。 “蠢不蠢?”他问她。 “我不要去你的别馆,你太坏了,你太恶心了!”她道,挣扎着又要跑。 司行霈按住她,轻轻吻她的唇:“今晚不折腾你,好吗?别跑了小东西,不累吗?” 当然累,顾轻舟都累死了,但还是逃不出司行霈的五指山。 她浑身都是汗。 到了别馆,司行霈就食言了,他一进门就直接将她抱到了浴室里。 浴室里有顾轻舟又骂又叫又哭的声音。 完事之后洗了澡,司行霈又替她擦头发。 他说:“轻舟,你的头发真好看!” 这是真的。 司行霈见过很多长头发的女人,可她们的头发,都没有顾轻舟的好看。 他的轻舟,每一样都是最好的,司行霈越看越喜欢。 顾轻舟则气哼哼的不说话。 “我的轻舟连头发丝都漂亮。”司行霈低低吻了下她的后颈,“任何女人都没有轻舟好看。” 顾轻舟几乎要哭。 他说这些话,顾轻舟感受不到他的赞美,却只知道她逃不开,他还没有厌倦她。 “不想听你说话,你言而无信!”顾轻舟道,“你说好的……” “说好什么?”司行霈追问。 顾轻舟回头,扬手就打在他的胳膊上。 他夸张的惊呼了声,然后就笑着吻她,吻着吻着就滚到了床上,将她压得紧紧的,顾轻舟透不过来气。 “我忍不住。”司行霈低喃,“在轻舟面前,我总像个贪食的。轻舟,你知道为何会这样吗?” “因为你色,你变态!”顾轻舟道。 “不,因为你从来没有喂饱我。”司行霈轻轻啃她的耳垂。 顾轻舟扬手推他,他又把顾轻舟的手都吻了一遍。 闹好了,司行霈从军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顾轻舟。 “送给你的礼物。”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想要。 司行霈却非要她打开。 等她真的打开时,那璀璨的钻石映衬着床头灯的光,顾轻舟的眼睛被刺痛,她木然就呆住了。 她的胳膊变得沉重而僵硬,双手托住这只钻戒,她愣愣的,全身都弹动不了。 有一股子温热,缓缓流入心房。 顾轻舟是惊呆了。 她的心头,好似有了种依靠,暖,坚实,亦如这钻戒,是最强大的依靠。 司行霈却在耳边道:“我见你喜欢钻戒,这个送给你。轻舟,我和你都是老派的人,戒指求婚是新派的,我们不讲究这些。这个不是求婚的,你就戴着玩。” 顾轻舟慢慢回神。 拥挤在她心头的热,一点点散去。 而后,凉意铺天盖地涌上来。 凉意像潮水,几乎要淹没了顾轻舟,心尖的热全没了,凉的发疼,宛如这钻石生冷的光,再次刺痛了顾轻舟的眼睛。 她猛然阖上,用力往旁边一丢:“我不喜欢!” 她突然发脾气,司行霈也习以为常。 他的猫就是这样。 他捡起匣子,硬塞到她的手里,顾轻舟却狠狠的,从窗口扔了下去:“我最讨厌钻戒!” 她转身进了洗手间。 她无力依靠着冰凉的大理石洗漱台,双腿发颤,她一点点滑了下去。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从未想过娶她,从来没有! 他一次次将她按在床上,却从未想过给她婚姻。 这世上最绝情的,大概就是司行霈吧? 而看到钻戒的瞬间,顾轻舟误会了。 她没有母亲,父亲狼心狗肺,她像一颗漂泊的种子。 当她看到了钻戒,她以为终于有了可以落地生根的土壤,有个男人会给她一个家,成为她的依靠。 原来不过是一个误会。 第118章 不一样的手链 顾轻舟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神色如常,修长的羽睫轻覆,她的情绪深敛。 她哭过。 但是,在这次哭之前,被司行霈按住的时候,她就哭了很久,所以眼睛红红的,没什么异样。 她躺下睡觉。 没有逃跑,因为跑不掉,只有杀了司行霈,才有机会逃脱。 司行霈从背后搂住她,搂得很紧。 “轻舟,你喜欢什么首饰?”司行霈问。 不喜欢钻石,那就换别的,反正司少帅有钱。 顾轻舟心中冰凉,声音也是凉的,她毫无情绪。 “我什么首饰也不喜欢。戴首饰俗气,我撑不起来。我喜欢钱。”顾轻舟道,“反正你是把我当伎女的,下次直接给钱好了!” “不许胡说。”他低声道,然后亲吻她的耳垂,“你不是伎女,你是我的猫!” 顾轻舟心里凉,身上也凉。 一颗心,凉得像石头,她无法起任何的涟漪,任由他抱紧她。 “轻舟,你想嫁给我吗?”司行霈突然问。 顾轻舟发脾气的样子,他是看见了的。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她看到钻戒的时候,虽然僵住,却有点开心。 他不太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很开心。 顾轻舟哭得的时候,感情是真实的,其他时候,她表情收敛,司行霈猜不透她想什么。 “我不想!”顾轻舟紧紧咬唇,“我宁愿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变态!” 顾轻舟觉得他很残忍。 他从来没想过娶她,却要问她这种问题! 要她怎么回答? 看着她尴尬难堪,甚至卑微,他很有成就感吗? 他说,你是我养的猫。 顾轻舟,只是他的宠物而已。 她不想再说话了。 今天很累,心情又不好,顾轻舟沉沉睡着了。 司行霈则考虑了良久。 翌日早起时,顾轻舟睁开眼,司行霈已经离开。 她梳洗好了,换了套旗袍。 司行霈的衣柜里,一半都是照顾轻舟尺寸做的旗袍,足有二三十套,挤得满满当当的。 她随意挑了一套,和她昨天那件颜色类似的。 下楼时,朱嫂已经煮好了早饭,回家去了,只有一名副官等着。 副官告诉顾轻舟说:“昨夜码头来了一批军火,少帅连夜去了营地。最近半个月,营地都要实验新式武器,少帅没空回城,让顾小姐万事小心,有何事直接告诉属下。” “多谢。”顾轻舟道。 她简单吃了点早饭。 副官要送她,顾轻舟不同意,自己乘坐电车,回到了顾公馆。 顾公馆现在是乌烟瘴气。今天一大清早,顾圭璋就陪同四姨太去了医院,听说是去查胎儿是否健康。 这些检查,顾公馆的女人们不太懂,只是暗地里议论四姨太矜贵。 顾轻舟回来,没人留意到。 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顾轻舟打开手袋,却发现那只钻戒,司行霈放在了她的手袋里了。 钻石比黄金贵多了,这只钻戒,可能值五根大黄鱼。 “我给你的,永远都是你的,我绝不会收回。”这是司行霈的话,言犹在耳。 钻戒是他定制给顾轻舟的,他既然送了,就不会再收回去。 顾轻舟去了趟银行,将戒指存在保险箱里。 她虽然没有真正被他睡,却也是一整夜和他在一起,这是他开出来的价格,顾轻舟等于把自己卖了。 卖了就卖了,值钱总比廉价。 她值一只钻戒呢,五根大黄鱼,能买很多的房子! 她望着那钻戒,想起她第一眼看到它时的那点温暖,她的眼泪差点涌上来。 而现在,那点温暖就成了她最尴尬的事。 她有什么资格,以为司少帅会向她求婚? 哪怕他说过要帮她退亲,他也从未想过娶她。 关上保险箱,顾轻舟再也没想过那只钻戒。 她甚至想拿去卖了! 只是她暂时没有门路。 从那之后,她又有一段日子没看到司行霈了。 偶然去趟司家,除了老太太,也没见过司家其他人。 到了月底,霍拢静给顾轻舟打电话,说:“明天是我的生辰,我阿哥说邀请你和洛水到家里来玩。” “好啊。”顾轻舟笑道,“我明日一准去!” 而后,洛水也打电话给顾轻舟,问她:“轻舟,咱们给拢静送什么礼物啊?霍家什么都有。” “正是什么都有,所以送什么都无所谓啊。”顾轻舟笑道,“你打算送什么?” “不知道,我们见个面吧,去圣母路的那家咖啡店碰面,可好?”颜洛水道。 顾轻舟颔首。 两人见面,商量送什么礼物。 最终,颜洛水和顾轻舟都觉得,她们来烤个西洋的生辰蛋糕,送给霍拢静。 “你们太小气了!”她们做蛋糕的时候,颜五少在旁边道,“一个蛋糕值多少钱?” “走开。”颜洛水推他。 “你弄我一身面粉!”颜五少抱怨着走开了,然后站在门口道,“我也要去!” “拢静没邀请你。”顾轻舟道。 “那我不请自来,岂不是更惊喜?”颜五少道。 “看!”顾轻舟揉了一个面饼,给颜五少瞧。 “看什么?”颜五少不解。 “五哥你的脸皮,比这个面饼还要厚!”顾轻舟笑道。 颜五少气得要打人。 不过,他打不过顾轻舟和颜洛水,落荒而逃,临走的时候说:“明天等我一起去!” 翌日,顾轻舟和颜洛水出发,颜一源非要赖着去。 颜太太道:“带着他去吧,他在家里烦得我头疼。” 到了霍家,才知道霍拢静只请了顾轻舟和颜洛水。 霍家也准备了一些生辰宴席的吃食和酒水。 颜五少的到来,让霍拢静很不自在。 霍钺也在场。 颜五少现在知晓了霍钺的身份,在霍钺面前很拘谨,失去了往日的活泼。 宴席很简单,就像是几个朋友围坐一起。 饭后,颜洛水去厨房,教霍拢静煮酸梅汤的时候,颜五少也跟着去了,整个大厅里只剩下霍钺和顾轻舟。 “你喜欢听评弹吗?”霍钺问她,“前几日看到了你。” “也不是很喜欢,正巧那天没事,跟我阿哥出来逛逛。”顾轻舟笑道。 霍钺就知道,她的男伴是她的哥哥。 顾轻舟想起保险箱的那只钻戒,她憎恨它,故而问霍钺:“霍爷,您的生意里,有珠宝行吗?” 霍钺准备了一条钻石手链,准备送给顾轻舟的,算作上次的答谢。 他还没有送,顾轻舟突然这样问,霍钺微感吃惊,问:“有几家,怎么了?” “现在钻石戒指,能卖到什么价格?”顾轻舟又问,“是成品。” 钻石戒指的价格,以那枚点缀的钻石来衡量。 就像上次司行霈买走的那只,价值五根大黄鱼。 其他的,可能三四根小黄鱼就能买到了。 “你想买戒指?”霍钺道,“现在比较流行的钻石首饰,是项链、手链和耳钉,戒指多用来求婚的……” 顾轻舟的脸却白了下。 是那种惨白,好似听到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事。 “你若是喜欢戒指,买宝石的更好。你喜欢红宝石吗?”霍钺安慰她,虽然不知道顾轻舟这个瞬间的惨白是怎么回事。 “我不喜欢戒指。”顾轻舟道。 霍钺不解。 “我有只戒指,是家传的,我想卖掉换钱。”顾轻舟道,“可惜没有门路。” 家传的钻石戒指? 霍钺道:“你何时方便,拿过来我瞧瞧,青帮的铺子,不会压你的价。” 顾轻舟点点头,道:“我也不是现在就打算卖,等哪天真的缺钱了再卖。” “也好。”霍钺笑道。 而后,颜洛水和霍拢静煮了酸梅汤,放了冰块端上来,就打断了顾轻舟和霍钺的话。 霍拢静拿出一个小匣子,送给顾轻舟说:“轻舟,上次你治好了我阿哥的病,这条手链送给你。” 顾轻舟微讶:“怎么还给我礼物啊?” 这条手链,是霍钺买的。 但是霍钺送给顾轻舟,这就有点暧昧,所以他让霍拢静送。 “你救了我哥哥的命,一点小礼物,你收下吧!”霍拢静道。 霍拢静不像其他女孩子,她比较敏感,若是不收,她会觉得顾轻舟不把她当朋友,于是她只得收下了。 颜洛水不嫉妒,她知晓顾轻舟对霍钺的恩情。 她甚至帮顾轻舟戴上。 快到下午的时候,霍钺的姨太太梅英来了,给霍拢静送了生辰礼物。 “阿静,生辰快乐。”姨太太梅英笑道。 梅英身段很好,穿着一件雪色绣繁花盛绽的旗袍,婀娜多姿的进来。 一进门,姨太太梅英的目光,就落在顾轻舟的手链上。 她的表情突然就变了。 顾轻舟不知何意,把手往身后藏了几分。 姨太太也自知失态,收回了眼神,心底却很是震撼。 顾轻舟走后,姨太太对自己的亲信女佣道:“那个顾轻舟,以后不能再让她登门了!” 女佣不解,问:“怎么了,姨太太?” “那条手链,戴到了她的手上!”姨太太表情阴暗又惊悚,“居然戴到了她的手上!” 女佣仍是不懂,说:“不过是钻石手链,您想要的话,去铺子里拿一条便是了,霍爷对您素来大方的。” “你不懂,这不一样!”姨太太梅英咬了下唇。 “怎么不一样?”女佣是被姨太太说糊涂了,不解问道。 第119章 重金求医 顾轻舟戴上了霍家送的手链,其他人没什么感觉,倒是姨太太担忧了很久。 姨太太说,那条手链不一样,女佣不懂为何不一样。 “……我前些日子去老爷房里,见他就是拿着那条手链出神。当时我只当是某位姑娘所赠之物,让他魂牵梦萦的,特意试探他,能否送给我,他不肯。”姨太太道。 姨太太觉得,霍钺很看重这条手链,像是毛头小子送心上人礼物。 有些事,最瞒不过女人的眼睛了。 等她说完,女佣抿唇笑了,没有反驳,心里却觉得姨太太疑神疑鬼了。 “一个手链而已,姨太太防其他女人,跟防贼似的。” 老爷原本就买来送人的,所以姨太太去讨要,他肯定不给,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姨太太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脾气太骄横了。 女佣没当回事,听姨太太担忧了一阵,没法子感同身受,笑着下去做事了。 梅英姨太太却牢记心上,想方设法阻止顾轻舟到霍家。 “我倒是有个主意,让老爷去了对她的心思。”姨太太心中盘算。 这个主意,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她最信任的女佣。 顾轻舟也留意到了梅姨太太的目光,心中起了警惕,心想:“我以后还是少到霍家来,这姨太太疑心病太重了。” 她带着钻石手链,那钻石的光芒映衬着她滢滢的眸子,流光璀璨。 霍钺觉得她好看。 再好看,也是别人的未婚妻——想到这里,霍钺心神收敛。 霍拢静留他们吃晚饭。 饭后,顾轻舟跟颜家的姐弟,去了颜家。 颜太太问他们:“好玩吗?” “就我们几个人,是挺好玩的,都是自己人,自在。”颜洛水道。 颜洛水不喜欢太热闹。 颜五少则想了想,对颜太太道:“姆妈,我好像爱上了拢静。” 颜太太失笑,对这个儿子无可奈何:“你是见一个爱一个的!那是青帮龙头的妹妹,你可别给你阿爸惹事!” 她怕颜一源去招惹霍拢静。 “怎么惹事?”颜五少不满意,“姆妈,要不你让阿爸派人去求亲呗!” 顾轻舟和颜洛水正在喝水,听闻都呛了下。 “你要死啊!”颜洛水骂她弟弟,“拢静的性格,可过不了你妻妾同室的日子,她别害人家!” “我是真爱上她了!”颜五少道。 “你爱的人,都能从岳城排到南京去了!”颜洛水道。 顾轻舟在旁边笑。 当晚,顾轻舟住在颜家,第二天才回去。 天气更热了,顾家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过了几天,顾轻舟听到顾缃在房里大声的说话。 她们的房间临近,顾轻舟听了一会儿,听到顾缃说:“我那时候帮过她多少次,她如此势利眼!” 后来才知道,顾缃一个女同学结婚,算是高嫁,男方比较有钱。女同学请遍了亲戚朋友,连闹过矛盾的都请过,独独没请顾缃。 顾维被退学、离家出走,再也满城风雨,身为长姐的顾缃,名声也不好听。 顾缃的同学不想婚礼上扫兴,索性不跟顾缃来往。 当然,也可能是听说秦筝筝被赶到别馆、差点被强盗糟蹋的事。 圈子就那么大,一点风吹草动都知晓,顾缃因为妹妹和母亲而声名狼藉。 “我一定会嫁得比她好!她婆家再有钱,也不过是商户!往前五十年,商人都是贱籍!”顾缃骂道。 秦筝筝让她悄声。 后来就没有听到了。 顾轻舟对顾缃没什么兴趣。 顾缃是典型的草包女,秦筝筝的心机和手腕,她都没学会;倒是那个逃跑了的顾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轻舟很久没想起顾维,直到这天顾缃一闹腾,她倒是有了点兴趣。 “要不要去找找顾维呢?”顾轻舟心想。 托人办事,又要花钱。 顾轻舟没钱。 她想了想,算了,随便顾维去了哪里,不管她将来有什么成就。 转眼就到了七月。 顾轻舟窗外的梧桐树,被阳光晒得奄奄一息,蝉昼夜不歇的嘶鸣,热浪就从树梢的缝隙涌进来,热得心烦气躁。 厨房煮了绿豆汤,仍是解不了这酷暑。 顾轻舟在家里没事,早起时练一会儿钢琴,就是伏在房间里写字。 她身子轻盈,不动的时候,出汗是有限的。 这日,她接到一封信。 封信上的字,是一笔很漂亮的蝇头小楷,出自慕三娘的女儿何微。 顾轻舟有些日子没见何微了。 何微写信给她,说最近又找了个家教,暑假打两份工。 “微微真厉害,这么小就做这么多份工。我要不要也去打工呢?”顾轻舟想。 家教顾轻舟做不了,顾轻舟插班念书,比不上何微扎实,教不了小孩子;而何氏药铺生意惨淡,姑父自己都闲着,更轮不到顾轻舟。 真去做工的话,顾轻舟也没什么擅长的,还会惹得顾圭璋不高兴。 顾圭璋觉得丢人现眼。 信中,何微又说,她父亲在药铺门口煮了甘草汤,免费给路人解暑,赢得了口碑,附近的人都很喜欢他们。 最后,何微在信里邀请顾轻舟去何氏药铺,好像有件事想跟顾轻舟商量。 顾轻舟好笑:“她一个小毛孩子,能有什么事?” 如此想着,顾轻舟还是去了趟何氏药铺。 她是一大清早就去的。 到何家的时候,何微刚刚起床,准备去她教书的人家上工。 看到顾轻舟,就兴奋抱住了她的腰:“轻舟姐,你好久没来了!” 顾轻舟见她瘦了很多,心疼摸了摸她的胳膊:“你都累瘦了。” “不值什么。”何微笑道。 何微上工的人家,附近有书局。 顾轻舟可以去书局打发时间,等何微中午结束了,下午一块儿去玩。 “别闹腾你姐姐,也别让你姐姐破费,知道吗?”姑姑在身后叮嘱。 何微说知道了,就拉着顾轻舟走了。 她们先乘坐电车,换了一趟车,到了法租界。 一处红瓦白墙的别墅,隐没在高大的梧桐树后面,深绿浓翠的树叶,投下阴凉的树影。 何微指了一户人家的彩色玻璃窗:“我上午在这家教书,是姊妹俩,一个八岁,一个六岁,算是启蒙吧,教她们写字,主人家说我的字好。” “你的字原本就很好啊。”顾轻舟笑道。 何微得意笑了笑,还是小孩子心气。 然后,何微就告诉顾轻舟:“姐,你往前走,拐弯的街对面,就是书局。书局里有茶喝,你先去,回头我结束了去找你。” “你到底有什么事?”顾轻舟好奇,“先透露一点。” 何微却只是笑,小小年纪,鬼精鬼精的:“姐你先别问了。” 顾轻舟无法,叮嘱她好好教书,就先去了对街的书局。 书局不小,门口有两株偌大的梧桐树,树荫遮蔽了浓日,铺子里颇为凉爽,墨香宜人。 顾轻舟买了三本书,又说:“我要在这里等人。” 老板就寻了个里间靠后窗的位置给她,端了一壶绿茶,让她边喝边看。 快到十一点,何微就来了。 “姐,你写信给我,说过你的医术很好,是不是真的?”何微低声问顾轻舟,颇为神秘。 “怎么,你哪里不舒服?”顾轻舟紧张问。 何微摇摇头,道:“我没有。” 顿了下,何微从书包里拿出一份报纸,指了指她用笔圈出来的地方,给顾轻舟看。 顾轻舟看了眼,发现是一条广告。 “重金求医?”顾轻舟最先看到了这几个字。 她慢慢读完,发现是一家珠宝行的老板,便秘多时,痛苦不堪,中医、西医都请过了,疗效甚微。 如今,他愿意出三百块,求一民间偏方,解了他的便秘之苦。 “三百块!”顾轻舟惊叹。 若是小门小户的,三百块都他们一两年的生活费。 的确是重金! “姐,我想让我阿爸接下,我阿爸说肯定是骗子,还不知藏了什么阴谋,哪有人花如此巨款求医?”何微泄气道,“可万一是真的呢?” 何微想让顾轻舟去拿下这笔钱,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是她前几天看到的。 小孩子心气,就蠢蠢欲动:“姐,你要不要去试试?反正是放假,你在家里也没事,赚些钱不好吗?” 何微小小年纪,已经出来做家教赚钱,补贴家用。 顾轻舟比她大两三岁,岂能不如她? 况且,若对方真的遇到了疑难杂症,自己也能解了他的痛苦,互赢不是么? “好啊。”顾轻舟笑道,然后又问,“那你干嘛在信里不说,非要我跑一趟?” 何微痴笑了几声。 她很久没见顾轻舟了,有点想念她,同时何微没想到顾轻舟这么痛快答应,所以想当面说服她。 信里先说了,万一她不同意,反而先入为主不太好。 “我是想约你出来玩嘛,整日在家憋得慌。”何微道,“我今天下午的家教,那个小孩子临时吃喜酒去了,正好我有空闲。” “你又念书,又做家教,会不会很吃力?”顾轻舟问。 “不会的。家家户户不都是这样过日子么?幸好我的字好看,在学校又肯努力,教员帮我写了推荐信,否则我也找不到家教。能找到就很好了,辛苦点不妨事的。”何微道。 顾轻舟很佩服何微。 在何微这样的年纪,都是很虚荣而且懒惰的,她却早早懂得了自立。 “若是成功了,钱分给你一半。”顾轻舟道。 “我不要!”何微道,“那是姐姐你的!” 第120章 说服 何微下午没事,那报纸上的重金求医也是四天前登的,时间紧急,顾轻舟决定,下午就找报纸上的地址去看看。 准备要去了,顾轻舟觉得自己应该拿样东西。 “快要吃午饭了,我请你吃西餐好吗?”顾轻舟道,“病人家里也要吃饭,我们别饭点去打扰。” 何微点点头。 顾轻舟先把何微引到了餐厅,点了餐之后,顾轻舟先吃完,然后又叫了冰淇淋作为饭后甜点,招待何微。 “微微,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顾轻舟拿着自己的手袋,起身要出去。 “姐,你干嘛去?”何微不解。 “有点小事。” 顾轻舟让她安心等着,顺便去把账结了,然后乘坐黄包车去了趟银行。 她从保险箱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枪——就是那把勃朗宁。 就像姑父猜测的,万一是阴谋呢?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阴谋,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带把枪更安全。” 有只手枪防身,哪怕真的是阴谋诡计,对方见顾轻舟用枪,就知道顾轻舟来头不小,会放过她们的。 这年头,能有枪防身的,多半是军政府或者帮派有关,谁敢惹这两行的人? 这叫威慑力。 枪不仅是武器,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她背后的身份,才叫人胆怯。 将勃朗宁放在手袋里,关好保险,顾轻舟回到了西餐厅。 何微吃完了,正在温习功课,非常的乖巧。 顾轻舟给了侍者两块钱的小费,所以侍者没有赶何微,反而给她加了杯酸梅汤。 “姐,你去哪儿了?”何微看了看手上的表,“快一个钟头了。” “我回了趟家。” “啊?”何微吃惊,“跑回家干嘛?” “回去拿了张药方。”顾轻舟道,“关于便秘的药方。” 何微就略感惊悚看了眼顾轻舟:“姐,你治病还要临时翻药书啊?” 十分怀疑她的医术。 顾轻舟轻轻捏她的脸:“温故而知新嘛!” 还乱用典故! 何微嘴角抽搐了下。 到底吃人嘴短,何微也不好意思太打击顾轻舟,就识趣闭上了嘴巴。 按照报纸上的地方,顾轻舟和何微乘坐黄包车,直接就过去了。 到了地方,只见是一栋还算奢华宽敞的花园洋房,上书“赵公馆”。 远远的,能看到赵公馆的三层乳白色小洋楼。 高大的缠枝大铁门,透过铁栏杆,可以瞧见赵家的花圃。在炎炎烈日之下,花圃里的红白玫瑰奄奄一息,落了满地的碎红,似铺着锦缎。 院子里很干净,独独花坛周围落英缤纷,可见主人家很懂得情调。 顾轻舟敲门。 胖胖的女佣冒着烈日,上前给她们开了门。 瞧见是两个小丫头,都是一副老式斜襟衫、夏布长裙,就以为她们俩是来找工的。 “我们这最近不招佣人,你们旁处看看。”女佣抹了把汗,说罢就要关门。 顾轻舟上前抵住了门,道:“这位阿婶,我们不是来找工的,请问贵府是否有人生病?” 这女佣胖墩墩的,五十来岁,也有两个女儿,和顾轻舟、何微年纪相仿,见这么大的热天,两个孩子小脸热得红扑扑的,就心生怜悯:“你们是看到了报纸?” 赵公馆登报寻医,这些日子常有人登门,女佣都习以为常了。 顿了下,女佣打开了门,道:“先进来吧,到倒座里说话,外头热。” 女佣就把她们俩引到了下人们聚集的倒座,给她们一把蒲扇,又倒了两杯温水。 何微渴得很,端起来就喝了。 顾轻舟则留了个心眼,水就没喝,只是用蒲扇打了几下风,问:“贵府可是有人生病么?” 胖胖的女佣道:“是啊,是我们家老爷。” 女佣看了眼顾轻舟,问她:“你们是线人,认识神医?” 赵公馆登的消息上说,不仅神医可以登门,若是能引荐神医,也给五块钱的辛苦费,所以这些日子常有人来。 不过,大半是打闲的,没几个人的消息可靠。 “不,我就是大夫。”顾轻舟道,“我是中医。” 女佣愕然看着她。 一个小丫头,说自己是大夫? 其他几个佣人都在做事,听闻停下了手中活计,都看着顾轻舟,然后全笑了。 “小丫头,你才几岁啊?”众佣人道。 顾轻舟也不言语。 引她们进来的女佣,狐惑看了眼顾轻舟,然后道:“这是赵公馆,小姑娘可不能胡闹。快回去吧,否则告诉你们家大人,少不得回去挨打,吃苦头” 说着,就要赶她们走。 她胖胖的,很有力气,顾轻舟和何微被她推了个跄踉。 何微着急了,道:“阿婶,我们真的是来看病的,绝不是胡闹。我姐姐是神医,她什么病都会治。” 这话,也是没什么可信度的。 谁能相信孩子? 顾轻舟的师父慕宗河,看病“望其形,知其病所在”,望闻问切中,望而知病,乃是真正的神医。 顾轻舟从小师从名医,望而诊断,不能像师父那么十分的确诊,却也有六七成的把握。 赵家的下人不相信她们。 顾轻舟和何微是奔着赵家的诊金来的。 既然是赚钱,就不可能轻松,更不能拿乔,要放低身段,顾轻舟就得拿出点能耐来不可。 顾轻舟看了眼这位女佣,知晓对方对她们姊妹俩略有好感,更多是同情,故而顾轻舟问:“阿婶,您贵姓?” “我姓刘。” “刘婶,我的确是学过几天中医,看到了贵府登的消息才过来的。若是您不信,我可以给您诊脉?”顾轻舟道。 刘婶仍带着疑窦看顾轻舟,心想这孩子闹什么呢,还是让她死心快走。 她伸出手,给顾轻舟诊脉。 顾轻舟诊断,发现了刘婶有个老毛病,因为天长日久,早已不再留心,这几年也不请医吃药了。 “刘婶,每年开春的时候,您是不是偶然犯头热腹痛?一旦头热腹痛,十指就紫黑,而且针扎一样的疼?”顾轻舟粗略诊脉,就说道。 倒座里倏然一静。 几个佣人都错愕着顾轻舟。 刘婶在赵公馆做了十几年的工,她这个人毛病,别说同为下人,就是主人家都知道。 这病没法子,她患病十几年了,以前也请医吃药过,都没什么效果,后来就随它去,只是发病的时候痛苦不堪,熬过去就好了。 所有的佣人都吃惊看着顾轻舟。 假如这孩子不是刘婶的托儿,那她确有鬼才! “这……这你怎么知道的?”刘婶比所有人都震惊,她哆哆嗦嗦的问,“我这个病,能治吗?” “当然可以治。”顾轻舟道,“三贴药就可以彻底根除。” 刘婶嘴唇使劲哆嗦:“那那你快给我开个方子!” “刘婶,您这是伏邪,小半年之内不会发作,至少要等明年开春。贵府主人的病,应该更紧急。”顾轻舟道。 “是是是,我糊涂了。”刘婶急忙道。 下人们也议论纷纷,都觉得这小姑娘不简单,整个岳城藏龙卧虎,老爷的病有救了。 不过,也有下人认定,顾轻舟就是刘婶的托,骗老爷钱的。 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佣人,冷冷瞟了眼顾轻舟,说:“小丫头,你也给我诊诊脉?” 他态度很不好。 刘婶大概也不喜欢这个人,当即冷脸。 顾轻舟道:“您的病很明显,不需要诊脉也知道。您是不是常胃疼,吃多少治胃疼的药都无效?当您饥饿,或者天凉更衣少的时候,疼得更加厉害?” 这男人突然就变了脸。 剩下的佣人,更是惊诧。 若说顾轻舟是刘婶的托,那她不可能也是胡四的托,因为刘婶跟胡四不太和睦! 做工的平常百姓,特别是胡四这么消瘦的,身体肯定会有点小疾病,平素注意保暖,尽量不挨饿,倒也没事。 但是顾轻舟说准了! “哎哟,这小丫头神!”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佣,沉不住气道,“刘婶,您快给领了她去见太太,老爷的病有救了!” 佣人们也怕赵老爷死了。 赵公馆的主人,从上到下都很客气。佣人们做工,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善待他们,工钱不差,平素从来不打骂,逢年过节还有赏赐。 现在这年头,这等好的主人家,去哪里找? 若老爷死了,太太一个人不可能养得起这么大的家业,佣人里会有些人被辞退。 再去找这样的主人家,就很难了。 老爷一死,五成以上的佣人要失业,会丢了饭碗,他们更害怕老爷去世。 一见顾轻舟真有能耐,佣人颇为热切,让刘婶快点带了她去见太太。 刘婶也就不含糊,当即带了顾轻舟,去见太太。 “唉小丫头,我这到底什么病啊?”那个枯瘦的男人胡四也着急,追在后面问。 刘婶赶走他:“是你的病要紧,还是老爷的病要紧?” 胡四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暂时退到了旁边。 何微不会治病,佣人们见她年纪小,又乖巧安静,就重新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坐着慢慢等。 “阿姐真厉害。”何微心想。 短短几分钟,顾轻舟就说服了佣人,带着她去见主人家。 何微觉得这家主人有福气,能遇到阿姐这样的神医,肯定药到病除! 第121章 白虎汤 刘婶带着顾轻舟,去见了赵太太。 赵太太服侍老爷吃了点米粥,此刻正在小憩。 刘婶是家里的老佣人了,做事很有章度,她禀告了赵太太。 “是个女孩子?”赵太太微讶,“多大啊?” 刘婶怕赵太太不愿意见,就道:“太太,您去瞧瞧就知道,您一定要见见她!” 赵太太好奇看了眼刘婶。 刘婶性格稳重,她非要赵太太去见,说明对方有点能耐,至少说服了刘婶。 赵太太知晓是女客,衣裳也没换,就穿了件丝绸睡裙出来见顾轻舟。 赵太太是很典型的江南美人,个子小巧玲珑,略有肉感,反而显得精致和善。已经上了年纪,保养得却不错,眼尾只有细微的纹路,目光明亮清澈。 看到顾轻舟,赵太太无奈回眸看了眼刘婶,不知所以。 “太太,您别看这位小姐年纪小,她的医术是真厉害!”刘婶就把顾轻舟在倒座里的出色表现,说给了赵太太听。 自家的老佣人,刘婶不会撒谎的,赵太太挺信任她。 见刘婶推崇,赵太太心中起了点涟漪。 “你真的会医术吗?”赵太太略感吃惊。 “是。”顾轻舟道。 赵太太又看了眼刘婶。 刘婶道:“太太,方才她是真的诊断,随随便便就看出了我和胡四的病。” “是什么病,你春天发的黑指甲病吗?”赵太太问。 刘婶这个病,赵太太也知道。 “正是正是。”刘婶急忙道,“您说神奇不神奇?” 赵太太略有所思。 顾轻舟太小了,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像个学生。 她浓浓的刘海盖下来,乌黑明亮的眸子就藏在刘海之下,更显得眸光熠熠,很有精神的模样。 “……你姓什么?”赵太太又问,“师从何人?” “我姓顾,我的恩师是个乡下野郎中,没什么名气,太太未必知晓。”顾轻舟道。 赵太太略感犹豫。 年纪太小,又非名门之后,得了失心疯的人才会相信她会医术吧? 医术非等闲,不小心会害了性命的。 赵太太的不信任,顾轻舟看得出来,她道:“太太,既然贵府登报求医,可见老爷的病很严重。哪怕是微略的希望,也要试试,不是么?” 这句话,中赵太太的心思。 对于赵老爷的病,赵家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请个小孩子看病,实在荒唐。 可病到了赵老爷那个程度,赵太太的心思,已经不能用正常人来衡量。 一些渺茫的希望,外人一看明知不可能的希望,病人家属也要抓住。 这就是为何有的人冒充大夫行骗,骗的手腕很低劣,却照样有人上当。外人不懂,看着好笑,真身临其境的时候,未必就能不上当。 赵太太现在也是这种心思。 她明知道这小姑娘不可能有医术,但人家来了,带着微茫的希望来,赵太太就要试试。 试了,也许会失望;不试,将来会有无尽的后悔。 后悔会逼疯一个人。 况且,赵家是不治好不给钱的,带着顾轻舟去看看赵老爷,也不损害什么。 于是,赵太太拢了拢凉滑的丝绸睡衣,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请随我上楼。” 赵太太亲自把顾轻舟领到了二楼的卧室。 赵太太是个很有格调的女子,二楼的卧室乃是意式风格,一张很奢华的大床,铺着绸缎被子。 屋子里有点热,却带着玫瑰的清香。 人生病了,更需要新鲜的空气,赵太太每日都换新的鲜花。 赵老爷阖眼打盹。 赵太太上前,轻轻推醒了他:“老爷,来了位大夫。” 赵老爷小睡了片刻,睡意很浅,赵太太推醒了他。 他睁开眼,赵太太扶他坐起来,他环顾四周,只看到刘婶,和另一个小丫头,并没有看到大夫,就问:“大夫呢?” 赵太太指了指顾轻舟:“老爷,这位就是了。” 赵老爷愕然。 他是个中等身段的男人,不胖不瘦,和他太太一样,他脸上有肉,故而看上去很慈善。 这家的主人,面目都很和善。 他们是生意人,赵家是开珠宝行的,平素与人结善缘。赵先生和赵太太出身都富贵,一直过着很优越的生活。 生活的平安和优越,养成了他们宽容温和的性格。 “你是大夫?”赵老爷好笑,转颐去看他太太,眼眸温柔道,“怎么回事?” 赵太太就把顾轻舟的事,说给赵老爷听。 顾轻舟看了赵家登报的消息,说服了刘婶,刘婶将她引荐给了赵太太。 赵太太将顾轻舟请上楼。 微弱的希望,也胜过没希望! “哦……”赵老爷意味深长道,“我们是登报求医的,既然你登门了,就没有将你拒之门外的道理,你来诊脉试试看吧。” 赵老爷很大度。 顾轻舟道是。 刘婶将床头的椅子搬过来。 顾轻舟坐下,赵老爷也很配合将手伸出来。 她切脉的时候,格外认真,也不多说话。 顾轻舟生了副很恬柔的面容,而且她眼神镇定自若,沉稳内敛,少了些同龄少女的娇憨活泼,多了几分沉着稳重。 无形中,旁人会信任她。 她认认真真切脉。 切脉之后,她收回了手。 “老爷,太太,医家治病,医缘最重要,诊断在前,结缘在后。”顾轻舟老气横秋道,“这样,我先诊断,若是我说的不对,就当咱们没这个医缘。” 赵老爷略感兴趣。 其他的大夫来了,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检查之前都要把病情仔仔细细问一遍。 顾轻舟却不问,直接说她的诊断。 “若是行骗,也应该派个中老年人来。派个孩子来行骗,是绝无仅有的。”赵老爷很有见识。 他知晓世人对中医的认知,孩子是不会有医术的。 假如有人来行骗,也不会派个十来岁的毛孩子。 谁信呢? 赵老爷就明白,这位顾小姐八成不是行骗的,可能这孩子真有点鬼才。 甘罗十二岁任宰相,才学有时候跟年纪没关系。 “顾小姐请说。”赵老爷道。 顾轻舟点点头,她诊过脉,故而先说脉象:“您的脉象弦长有力,重按甚实,此乃伏气化热。” 不等赵老爷说什么,顾轻舟继续道,“您应该是开春的时候,有过一次风寒,当时发烧了,也没有请医吃药就自己好了。 而后,您就开始排便不畅。特别是到了暮春的时候,病情越发严重,至今差不多三四个月了。 如今,不仅十六七天不能通大便,小便也不畅通,腹胀疼痛。” 她说到这里,赵老爷和赵太太的神色就认真了起来。 假如没有人提前告知的话,这位顾小姐是猜对了的。 她连发病的时间,也说得分毫不差。 “……您现在之所以登报求名医,乃是因为您的病又遇到了新的问题,您喝药的时候总是会吐,任何药汁都无法入内,而西医吊盐水,反而让您越发难受。您现在是盐水不敢吊了,口服药又喝多少吐多少。”顾轻舟道。 她站在背光的地方,眉眼安静,却如一朵盛绽的白茶,幽香馥郁,叫人魂魄微微一震动。 赵老爷和赵太太彻底震惊了。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夫! 这未免也太神了! “西医西药我不太懂,不过中医用过的,应该是承气汤。”顾轻舟又道,“可惜作用不大。” 赵太太回神,快要失态:“顾小姐,你说得分毫不差!我们登报,就是因为饮食和药物都服不进,而吊盐水加剧了老爷的疼痛。” 赵老爷也怔怔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青稠般的黑发,有淡淡的光晕,她好似一樽救苦救难的神像,赵老爷都想顶礼膜拜她。 “顾小姐,老爷的病就劳烦您了!”赵太太一激动,紧紧攥住了顾轻舟的手。 顾轻舟笑道:“您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叫老爷痛苦的。” “顾小姐,我这个病要怎么治?”赵老爷问。 “用大剂量的白虎汤。”顾轻舟道。 赵老爷问她:“何为白虎汤?” “白虎汤是出自医圣的《伤寒论》,用来生津清热,重用生石膏。生石膏乃是大寒之物,可以祛除体内的热邪。”顾轻舟道。 赵老爷和赵太太不太懂,茫然看着她。 顾轻舟就解释说:“您在开春的时候,当时受风寒,却没有真正发作出来,寒邪内附,受困于三焦。 三焦受寒,阻塞了升降。一旦有了阻塞,就会慢慢化热,酿成热邪。热邪烧灼您肠道内的津液,津液干涸,便物无法通畅,成为躁矢。” 顾轻舟又道:“其他的方法,只是让您的体内便物排除,但是您肠道里的津液干涸,下次仍是燥结便秘,治标不治本。 白虎汤重用生石膏,第一是清热,让三焦内附的热邪散去;第二是生津,肠道津液充沛,才能排便。” 她的诊断,取信了赵先生和赵太太。 病人和医者的缘分,就算结成了,他们相信顾轻舟。 于是,顾轻舟开了白虎汤,添了一味鲜茅根,让何微回何氏药铺去抓药。 何微就急匆匆去了。 药抓来之后,先煎了三碗。 喝第一碗的时候,赵先生仍是吐了一大半。 “怎么办?”赵太太着急。 第122章 病愈 顾轻舟给赵先生开了药方,赵先生和赵太太相信了她,喝了下去。 可是第一碗,赵先生还是吐了大半,赵太太立马慌了。 “无妨的太太。”顾轻舟安抚慌乱的赵太太,“老爷三焦阻塞,药物可能无法到达。但是还有一小半留在他胃里,会慢慢起作用。” 一点点的药物,也能让体内的热邪去掉几分。 顾轻舟的安慰,让赵太太的焦虑暂时得以缓解。 顾轻舟叮嘱,让四个小时之后,再服侍赵老爷用第二碗。 “第二碗最多吐一半。”顾轻舟道,“到了第四碗或者第五碗,就不会再吐了。” 赵太太点点头。 “药已经开好了,我过几天来复诊,您安心给老爷用药。”顾轻舟道。 赵太太道是。 已经快到了五点,顾轻舟和何微准备回家。 赵太太更衣,亲自送顾轻舟和何微出门。 “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小姐家的公馆在哪里?”赵太太问。 她问这话,略有所指,似乎在暗示什么。 何微不太懂。 顾轻舟却明白,她笑了笑,道:“太太,药还没有起效,我对赵老爷还没有恩情。既然没有恩情,就不敢托大请您送,我们自己搭黄包车回去好了。” 赵太太清澈的眸光微动,含笑站在旁边,不再坚持。 她们乘坐黄包车。 到了何氏药铺时,已经晚上七点,可天还没有完全黑,晚霞的余晖如火,点燃了西边的层云。 气温也降了很多,没了之前的燥热。 何微带顾轻舟去给人看病,可为很大胆。 怕慕三娘和何梦德骂,何微让顾轻舟先保密,等以后拿到了诊金再说。 “姐,你真厉害,我还以为赵家不会相信你呢!”何微感叹道,“你真有本事,口才了得!” “他们相信我,不是因为口才。”顾轻舟笑道。 何微不明白:“那是因为什么?” 想到何微上次卖关子,顾轻舟也卖了个关子,就是不告诉何微,她到底是如何取信赵家的。 “姐,你告诉我啊!”何微依依不饶,拉着顾轻舟不让走。 顾轻舟就笑着跑开了:“以后再告诉你。” 天色不早,顾轻舟将何微送到了药铺,和慕三娘说了几句话之后,自己再乘坐黄包车,回到了顾公馆。 她回来的时候,顾公馆的晚膳都吃完了。 顾轻舟也不怎么饿,就回房睡觉了。 晚上,女佣做了宵夜,顾轻舟吃了一碗鲜虾馄饨,甜甜睡了一觉。 赵家夫妻则没睡。 赵太太服侍丈夫喝第三碗药的时候,果然如顾轻舟所言,三焦的热邪散去了些,这次就只吐了两口。 “你说,她到底是什么人啊?”赵太太低声问她丈夫。 正如顾轻舟所言,赵家相信她,除了赵太太和赵先生人好,更多的不是顾轻舟的口才,而是顾轻舟的枪。 顾轻舟诊脉的过程中,从手袋里拿了次巾帕,她的手袋就没有关上。 她特意给赵太太看的。 于是,赵老爷和赵太太就很清楚看到了她包里的手枪。 赵家的生意不大,仅仅是富足而已。 赵老爷既不是帮会的,也不是政府的,交恶的仇家更是没有,所以不会有人暗杀他,他还没有这个资格。 顾轻舟包里带着一把精致的勃朗宁,她绝不是来行刺的。 这种手枪贵,而且不容易弄到,除非是有军政府高层的关系。 赵老爷和赵太太是在一次宴席上,见军需部的次长显摆过一次,听闻非常值钱,大概是赵老爷珠宝行大半年的净收入。 一个能随身带枪的少女,她不仅有钱,而且她身份尊贵,尊贵到不值得她害死赵老爷。 正是如此,她后来的诊断,赵老爷和赵太太深信不疑。 “她会不会是司督军的女儿?”赵太太问。 第一豪门的小姐,学会了医术,想要找个病案证实一下,看到报纸登了重金求医,就上门来了。 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哪怕不是司家的孩子,也是军政府高官门第的小姐。”赵先生道。 军政府高官门第的小姐,用得着骗钱吗? 有了这层猜测,又因为顾轻舟的医术真了得,赵老爷和赵太太就格外信任她。 身份,有时候比才学可靠。 当天喝了药,赵老爷沉沉睡去,第二天早起,再喝白虎汤的时候,赵老爷就没有再呕吐了。 “难得,最近这一个月,第一次喝东西不吐。”赵太太大喜,“老爷,那个小姐真是医学神童。” “造化,这是我们的缘分。”赵老爷道。 到了中午,赵老爷的小便就通畅了些,不再是淅淅沥沥的。 他又喝了一碗药。 药后的一个小时,赵老爷这大半个月第一次有了想排粪的感觉。 他拉出了三枚干燥结实的燥粪。 赵老爷和太太都大喜。 “该请顾小姐来复诊了,可是她没有留电话啊。”赵太太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顾轻舟只留下了两天的药。 赵老爷则道:“她是不会留电话的,毕竟不方便。” 他还是认定,顾轻舟就是军政府的人。 她不方便透露身份,哪怕问了,她也不会把电话告诉赵家的。 “也对。”赵太太道。 同时担心,怎么办呢,难道要照原方子抓药吗? 正在犯愁时,刘婶进来道:“太太,顾小姐来了,正在楼下呢。” 赵太太就亲自下楼,迎接了顾轻舟。 一看到顾轻舟,赵太太就大喜,将赵老爷的好转,都告诉了顾轻舟。 “已经不吐了,能喝药、能吃饭,这真是万幸!”赵太太道,“从前用了那么多的药也不行,如今终于有了好转。” 她又说,“老爷小便通畅,下了三枚燥粪。” 医者无性别,病人的情况也应该如实告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赵太太就说了,顾轻舟也表情淡然听着,同时点点头。 寒暄了几句,顾轻舟再次给赵老爷诊脉,又看了看舌苔,说:“脉搏仍是洪大有力,舌苔上的芒刺却少了些,热邪已经去了一半。” 顾轻舟修改了复诊的方子,白虎汤的生石膏,从之前的三两变成了五两。 人家大夫开方子,都是几钱几钱,顾轻舟一口气就开了五两,等于是半斤! 这方子很猛。 她也解释了:“重症就要下虎狼狠药,你们放心,我心中有数。” 赵老爷和赵太太没有反驳,很信任她。 “先喝两日,我后天再来复查。”顾轻舟道。 赵老爷依言喝了。 这两天的药喝完,赵老爷又排了数次的便,都是一枚一枚的燥粪,约莫上百枚,小便则很畅利。 “好畅快!”赵老爷感叹。 腹内燥结的痛苦,终于减轻了很多。 两天之后,顾轻舟一大清早就到赵家复诊。 “情况已经好转了。”顾轻舟笑道。 赵老爷和赵太太深以为然。 顾轻舟就开了第三次复诊的方子:“以后就不用白虎汤了,专门用生石膏。生石膏也不用再煎水,直接磨成细末,用鲜茅根煎熬将,将药末喝下去。 喝上五六天,就能正常排便;而后再喝几天,两三天也行,四五天也行,随你们的便。” 说罢,她将这些话写在药方上,交给了赵老爷。 写完了,顾轻舟笑道:“若是病愈,请到平安西街的何氏药铺,交上贵府承诺的诊金。” 赵老爷就问:“那是贵府吗?” “不,是我亲戚家。”顾轻舟笑道。 她不肯说自家的地址,赵老爷更加猜测她身份不低。 顾轻舟快要走的时候,刘婶找到了她,请她赐个方子,解了她的顽疾。 “小姐,我们老爷请遍了名医,您一来就药到病除,我的病还请您赐方!”刘婶道。 顾轻舟笑道:“您那个是小病,只是没寻到懂这病的大夫。” 她开了逍遥散加桂枝,对刘婶道,“您是肝郁化火,脾土发热,故而阳气不越。四肢是诸阳之本,阳气不行,气凝血滞,所以十指肿胀疼痛。您喝上三剂药,即可痊愈。” 她说的很笃定。 刘婶不会给诊金,顾轻舟仍是认认真真写好了药方,交给刘婶,让她按方抓药,喝上三帖之后,就不用再管了,明年春上肯定不会发病。 说罢,顾轻舟正要走的时候,那个消瘦的佣人胡四,磨磨蹭蹭,有点尴尬对顾轻舟道:“小姐……” 他也想让顾轻舟给他看看。 顾轻舟看了眼消瘦的胡四,道:“你的病就更容易了,都不用吃药,我教你一个偏方,即可痊愈!” “真的?”胡四大喜,又不太敢相信。 不过,顾轻舟治好了赵老爷,又给刘婶开方子,还能不诊脉就断定自己的病,胡四很信任她。 “你去买三两大蒜,将它捣成汁,直接喝下去。”顾轻舟道,“保证病愈。” “啊?”胡四不解,“这是为何?” 其他佣人也好奇。 “大蒜还能治病吗?” “胡四这什么病啊,大蒜汁就能吃好?小姐给我们听听,我们也当个趣闻,说给别人听。” “胡四这病蛮严重,西医说是什么炎症,怎么用大蒜治炎症吗?” 众人七嘴八舌,围着顾轻舟问个不停。 第123章 好人好报 赵家的佣人围着顾轻舟,好奇询问。 他们没听说过大蒜治病的。 胡四什么病,他们也好奇。 “你这病,是最近半年才发的。”顾轻舟纤浓的羽睫微闪,就有了几分少女的俏皮,问胡四。 胡四道是。 “这是蛔虫病。”顾轻舟笑道。 胡四立马道:“不会的,我疼得很厉害,怎么只是蛔虫?” “你看过大夫?”顾轻舟明眸微眯,带着审视的光,问胡四。 胡四迟疑,摇摇头。 顾轻舟在乡下长大,她知晓穷苦百姓的心态:病都是拖着,拖个三五天,甚至半个月,好了就不会去看。 除非到了生死攸关的大病。 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去吃药? 胡四犯胃疼,而且怕冷怕饿,自己估摸着都是小毛病,不会花钱去请医的。 “大蒜能治蛔虫?”佣人们更是好奇。 顾轻舟道:“蛔虫寄生在人的体内,性喜温、怕寒。我瞧着你身形消瘦,而且面皮松弛,估计是这半年瘦下来的。 而你体内小有顽疾,不至于让你陡然消瘦,除了蛔虫。大蒜味辛性温,可避秽杀虫。将蛔虫打杀而出,病自然痊愈了。” 胡四犹自惊诧。 是真的吗? 只是蛔虫病? 不过,这病不需要花钱,吃点大蒜汁就好,胡四亦能接受。 不好也不损失什么。 他果然回去捣大蒜汁去了。 喝下去之后,当天夜里,胡四去上厕所,拉出很多条长蛔虫,吓得不轻,同时也知晓顾轻舟所言不差。 翌日,他回到赵家上工,将此事告诉其他下人。 众人惊叹:“顾小姐医术真了得,大蒜也能治病,省钱省力,这样才是神医!不像其他大夫,动不动就开了长长的药方,光抓药就所费不少。” 同时,他们也让胡四闭嘴,“不要再说蛔虫了,恶心得吃不下饭。” 佣人也转述给了赵老爷和赵太太。 赵太太笑容娴雅,端着描金的骨瓷咖啡杯,慢腾腾喝咖啡,笑道:“是挺灵的,顾小姐医术高超。” 满屋咖啡的醇香。 太太又开始喝咖啡了,说明她心情好了。 佣人们亦感觉这咖啡香,像极了盛绽的繁花,赵家重新有了生机。 老爷没事了,佣人也不会遭辞退,大家都保住了饭碗。 赵老爷喝完了剩下的药,又过了四五天,每天都正常如厕,这困扰了他大半年的便秘,彻底治好了。 “顾小姐说,等病好了,将诊金送去何氏药铺。”赵先生道,“咱们俩亲自去一趟吧。” “理应如此。”赵太太说。 赵太太甚至想给顾轻舟打一块“妙手回春”的金玉牌匾,一起送到何氏药铺。 赵先生觉得不妥:“顾小姐说了,何氏药铺不是她家。送牌匾太老气了,如今什么年代!” 赵太太挺时髦派的一个人,听闻就打消了送牌匾的念头。 两口子换了干净华贵的衣裳,带着厚礼,以及三百块的诊金,去了何氏药铺。 顾轻舟算准了赵老爷和赵太太这几天要登门,就每天都到何氏药铺来等。 凑巧何微这天也在家。 姑姑洗了李子,让在井水里湃好了,端上来给他们吃。 酸甜可口的李子,孩子们吃得满嘴都是,顾轻舟柔嫩的唇上,也染了层紫红色的果汁。 “请问……”赵太太穿着白底绣宝蓝色鸢尾花的旗袍,越发衬托得肤质剔透白皙,养尊处优,她慢腾腾看了眼屋子里的众人,话才说了一半。 她身后的赵先生,犹有几分病容,风采不及,就看上去老了几分。 何家众人吃了一惊,心想:这是哪家的富贵人,来中药铺子做什么呢? 不会是惹事了吧? 如今西医盛行,中医人人喊打,富贵人家的先生太太,都是去教会医院的。 何梦德和慕三娘顿时很紧张,给孩子们使了个眼色。 那厢,赵太太已经瞧见了顾轻舟,细碎小步子踏入药铺的大门,旗袍衣袂蹁跹,软绸似朵蓝蝴蝶,她笑道:“顾小姐,您在这里呐。” 他们夫妻俩身后,还跟着几名佣人,提了好几个礼盒。 原来是找轻舟的。 何家夫妻松了口气。 慕三娘热情好客,因为小时候富贵过,她待人接物都是不卑不亢,举止大度,迎接了赵先生和赵太太。 彼此坐下,孩子们都出去玩了,只有顾轻舟和何微陪坐一旁。 赵太太亲切娴雅,将顾轻舟和何微毛遂自荐之举,告诉了何梦德和慕三娘。 “真的?”何梦德和慕三娘惊讶又得意,“你治好了赵老爷?” 赵太太瞧见这一幕,心中就明白:何氏药铺的人都知道顾轻舟擅长医术,对她的医术深信不疑。 果然,这孩子是有真本事的。 “是医缘,正好会这个病。”顾轻舟四两拨千斤,“赵老爷,您现在感觉如何?” 已经痊愈了,赵老爷就不太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如厕情况,只是道:“都好了,顾小姐,一切正常!” 赵家的佣人带了十二个礼盒,赵先生掏出三百块钱,都是十块一张的大面值,放在何家的桌子上。 三百块,就是很厚的一沓! “这是诊金,顾小姐。”赵老爷道,“您治好了我的病,小小心意,请顾小姐莫要嫌弃。” 顾轻舟笑了笑,道:“多谢啦。” 何梦德和慕三娘有点怔愣。 这么一大笔钱,若是给何家的,他们肯定不要;但赵老爷是给顾轻舟的,何家就不能说什么。 顾轻舟则是大大方方的收下。 钱送到了,赵老爷和赵太太闲聊了几句,问起顾轻舟的来历,顺便问起了这药铺。 介绍药铺的时候,何梦德是知无不言;但说起顾轻舟,就是吞吞吐吐的,语焉不详。 赵氏夫妻知趣,也没有再深问。 “……粗茶淡饭的,不要嫌弃。”眼瞧着十点半了,慕三娘准备下厨。 赵太太就站起来,说:“不打扰,不打扰,改日再来。” 话说到了,他们两口子就告辞了。 等赵家老爷太太走后,顾轻舟将那沓钱收起来,分了一半给何微。 “我不要,我不要!”何微很尴尬,“姐,我没出力!” “是你看报纸找到的。”顾轻舟坚持,“况且我一开始就说好了,要分给你一半的。” 慕三娘和何梦德也劝顾轻舟赶紧收好,不许给何微。 僵持了片刻,顾轻舟仍是将钱塞到了何微手中,再三道:“这是我和微微一起办的事,钱要平分。” 何微快要急哭了,死也不肯要。 顾轻舟却坚持,她知道这一百五十块,够何家买半年的柴米油盐。 何家一直不富裕,药铺处于稀薄盈利的状态。 顾轻舟给得真诚,何微只得收下了,然后交给了慕三娘。 “唉,总是占轻舟的便宜,将来还不知道怎么还她的人情。”慕三娘也不好意思。 “姆妈,等我长大了,能出去做工了,我会还给姐姐的。”何微道。 何微努力又上进,慕三娘和何梦德颇为欣慰。 赵家夫妻给了诊金,回头再想想,仍觉得三百块买一条命,实在是赚大了,亏欠顾小姐一点什么。 “你不是说,想要送顾小姐一块牌匾吗?”回去的路上,赵先生突然想起了这茬,问他太太。 赵太太颔首:“你不同意的啊,现在怎么又说?” “我是想啊,既然牌匾不好送,何不登报,宣传宣传何氏药铺呢?”赵老爷道,“帮他们做个小广告。” 赵太太一听,很靠谱:“这个主意甚好!若是有人得了疑难杂症,也算是咱们指了条明路。这不光是报恩,还是做好事,咱们自己也积德呀!” 赵太太的姐姐是高嫁,嫁到了报纸业巨头的邢家。 想要大规模登报,甚至作为头条宣传下何氏药铺,对赵太太非难事。 他们两口子一合计,越发觉得此事对他们也有好处:他们无形中积了功德。 赵太太办事扎实,有打算,说办就办。 于是,岳城晚报上,一连三天大版面宣传何氏药铺。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有病家登门,何梦德吓住了。 而后,何微拿了报纸给他看。 “是那位赵先生登报的吗?”何梦德问。 “肯定是啊。”何微笑道,“赵老爷和太太真是好人!” 何氏药铺顿时门庭若市,何梦德从早忙到晚,累得一口水也没顾上喝。 何梦德的医术,算是中等偏上,绝称不上“神医”,而且他只擅长脾胃科,病患登门,他能治就治,不能治绝不接待。 过了几天,病患慢慢少了六七成。 这股子热浪过去,何氏药铺每天都会有点生意,忙忙碌碌的。 何梦德厚道,铺子里的药也好,慢慢的也打出了些名声。 何家的日子就好转了很多。 “原来好人有好报,这话是真的。”顾轻舟微笑。 她既说何梦德,也说赵老爷。 赵家的确是厚道人,若不是何微非要赚那笔钱,顾轻舟也没留意到赵先生求医的广告,更不能解了他的病痛。 如此说来,平素多积德行善,为人厚道,总归是有好处的。 后来,赵老爷没有再发病了;刘婶的肝郁化火也好了,来年春上再也没发作;胡四的蛔虫算是小病,治好之后,他能吃能喝,又慢慢养胖了,做工也卖力。 顾轻舟后来跟赵家没有过接触,他们在她行医的人生里,只是短短的过客。 第124章 跟我走 盛夏的岳城,像个火炉,所有人都在火炉里烤着,一动就浑身冒汗。 那明媚金灿的骄阳,将繁世装点得金碧辉煌,原本最是可爱温暖的,现在也变得讨厌可恨。 顾轻舟窗外的梧桐树,宽大的叶子总是恹恹的,点点碎芒透进来,阳台上有暴晒的干裂气息,顾轻舟门窗都不敢开。 她在读信。 信是何微写的,每个字都很认真,笔画整整齐齐的。 何微说:“生意越发好了,阿爸夏天都累瘦了。我辞了一份家教,专心帮阿爸栽药。家里请了两个帮忙的伙计。姐你还记得阿慕吗,就是你的未婚夫,你们怎从来不一起来看我们?” 她说些细碎的事,顾轻舟会心微笑。 何微还暗中打探顾轻舟和司慕,颇有点八卦。 到底只是个小孩子。 信读完了,顾轻舟铺开了信笺,也准备写回信的时候,楼下的电话响起。 而后,女佣妙儿脚步轻盈上楼,敲顾轻舟的房间:“轻舟小姐,有您的电话,是颜小姐打过来的。” 顾轻舟下楼去接。 二姨太请了两个朋友,在偏厅打麻将,三姨太和四姨太也陪同。三姨娘坐了一方,四姨太依靠着三姨太看牌。 顾家的三个姨太太,此前难得的和睦。秦筝筝暂时处于半倒未倒的地步,所以姨太太们抱团,免得被秦筝筝拉下水。 顾轻舟看了眼她们,走到了电话机前。 话筒放在旁边,顾轻舟拿起来接,颜洛水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晚上出去吃饭。” “有什么好去处吗?”顾轻舟问。 “嗯,有家新开的饭店,是军政府的股份,地地道道的岳城馆子,听说装修得很奢华,另外还有舞厅和洋酒。 今晚客人不多,明天才是正式开业,今晚是试开业。阿爸可能占点股份,他和姆妈也去。”颜洛水道。 顾轻舟笑:“义父回来了?” 颜洛水嗯了声,道:“是啊,前天晚上回来的。五点你能出门吗,我和小五开车去接你。” “五点可以啊。”顾轻舟道。 挂了电话,见二姨太在那边打麻将,顾轻舟就上前,和二姨太细语:“二太太,颜小姐约了我晚上去吃饭,可能晚些回来。若是喝酒了,就可能不回来,去颜家小住一晚。” “不妨事,你自去吧,向颜参谋颜太太带句好。”二姨太声音柔婉,很开明不多问。 牌桌上打得热闹,顾轻舟说了句话,就不打搅她们,兀自上楼了。 回眸间,看到二姨太穿了件宝蓝色滚金边的繁绣旗袍,带着两只镶嵌红宝石的卷草纹镯子。 黄澄澄的镯子,压在雪白丰腴的胳膊上,越发光彩夺目,映衬得二姨太的眸子流光溢彩。 二姨太再次被称为“太太”。 和上次的小心翼翼相比,现在的二姨太是做天和尚撞天钟,不把这“太太”的称呼当回事。 她也不怕做错,故而大大方方拿出了“太太”的派头,穿金戴银不说,还约了女伴到家里摸牌,全是当家正房太太的做派。 她越是这样,秦筝筝越是刺心,意外的,顾圭璋却越是满意。 顾圭璋就是爱奢华排场。 顾轻舟看她们,她们也看顾轻舟。 在家里,顾轻舟穿着及脚面的月白色八福裙,同色绣金线海棠花的斜襟中袖短衫,身材纤瘦,像一朵轻盈的花,行走间裙袂翩跹,竟如繁花缓缓盛绽。 “你们家这位小姐,一点也不像乡下养大的。”打牌一位胖太太,低声对二姨太道。 二姨太微笑:“轻舟啊?我们家如今数她最有出息了。” “她是和司家定亲的那位?” “可不是嘛。”二姨太笑道。 “生得真不错,我瞧着能胜过你们家大小姐去!” “这可比不了!”二姨太好笑。 顾缃和顾轻舟比?那实在太抬举顾缃了。 可这位太太不知情,只当顾缃留过洋,模样又美艳不可方物,是远比顾轻舟强的,当即道:“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的造化不同,虽然这位比大小姐差了些……” 同桌打牌的三姨太,噗嗤一声笑出来。 做正东方的太太放冲,胖太太胡牌了,话题就彻底从顾轻舟身上,回到了牌桌上,大家笑嘻嘻的算钱。 顾轻舟回到房间,开始写信。 写信之前,顾轻舟先练了半个小时的字,原因是上次写信,何微明里暗里嫌弃顾轻舟的字不好。 回信写好之后,顾轻舟贴好了邮票,让佣人送去邮局。 快到四点,她就开始梳洗,更衣打扮。 四点半,顾轻舟准时下楼,楼下的牌桌已经散了,诸位各自回房,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慢慢翻阅报纸,等待颜洛水和颜一源。 颜五少的汽车,五点准时到了。 顾轻舟上了汽车。 “……这些日子忙什么?”颜洛水问她,“也不给我打电话。” “我去看了个病人。”顾轻舟笑。 她将她和何微去赵家看病的事,全部说给了颜洛水听。 顾轻舟心情不错,所以讲得绘声绘色,甚至不失夸张,像传奇故事,颜洛水听得眼睛都直了。 “这么好玩?”颜洛水抓住了她的胳膊,“下次有这等好玩之事,一定要带我去!” “嗯。”顾轻舟应了。 颜五少专心开车,不时回头插几句话,车子就很顺利到了饭店。 新开的饭店,装饰得奢华,尚未入夜就挂满了灯笼,红灿灿的灯火,照得满堂金萃,喜庆又热闹。 是中式的饭店,叫“悦大菜社”,融合了苏州菜、宁波菜和无锡菜三大菜系,浓油赤酱,色艳糖重。 饭店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车。 车子不多,却都是名车,车牌个个都有来历。 其中也有两辆车不挂牌。 顾轻舟有点慌。 在整个岳城,敢不挂牌出行的,都是军政府的车。 义父都有空来吃饭,那么司行霈会不会回城了? 那厢,颜五少停好了车子,顾轻舟和颜洛水踏入了悦大菜社的大门。 高大的门槛,朱红色的雕花大门。 整个大厅非常宽阔,分了十二张桌子,两桌之间摆一座花梨木底座的娟绣八扇屏风,屏风上的山水,都是江南小乡村,阡陌翠碧,粉桃秾李。 最前面的高台上,请了著名的苏州评弹师父,弦琶琮铮,轻清细腻,唱腔又抑扬顿挫,婉转动人。 大厅里有了几桌,颜新侬和颜太太坐在最西面的里间。 “姆妈,义父。”顾轻舟上前。 “来,坐我身边。”颜太太拉了顾轻舟,让她先坐下。 顾轻舟依言坐了。 环顾四周,顾轻舟问颜洛水:“说好的舞厅呢?” 颜洛水指了指旁边的门,笑道:“在那边呢,回头再过去玩。” 顾轻舟就不再说什么。 人到齐了,颜新侬点了菜。 菜上了之后,一道草头圈子烧得柔软鲜嫩,顾轻舟就盯着这道菜吃。 “颜叔叔。”而后,她听到了司行霈的声音。 那口圈子还没有嚼烂,顿时就卡在她的喉咙里,她呼吸有点不畅。 想起上次的误会,顾轻舟冷了脸,默默端过手边的酸梅汁喝。 冰凉酸甜的酸梅汁,缓缓在喉间流淌,终于把僵持不下的食物带了下去。 菜社的灯火是旖旎阑珊的,黯淡迷蒙,顾轻舟低垂着眼帘,默默看着眼前的筷子,没有抬头。 “阿霈,你也来了?”颜新侬笑着起身。 “是啊,听说今天开业,就来瞧瞧。”司行霈道,“阿婶气色比从前好了很多。” 颜太太微笑:“少帅吉言。” 然后,司行霈和颜洛水、颜一源也打了招呼。 “轻舟?”司行霈道,口吻像跟陌生人打招呼。 顾轻舟这才抬了眼帘,叫了声少帅。 “什么少帅,我不是你阿哥吗?”司行霈开玩笑。 呸! 顾轻舟又垂了眼帘,不说话。 司行霈打过招呼,就离开了,他坐在隔壁的那一桌。 顾轻舟的余光撇过去,透过稀薄的娟绣屏风,可以看到他高大结实的背影,斜斜依靠着雕花木椅。 在他身边,有个纤瘦的身影,正咯咯娇笑。 顾轻舟心中毫无涟漪,她默默吃饭,一句话也不想说。 后来,颜五少非要去隔壁的舞厅弄些洋酒来喝,颜洛水陪同他去,主要是看着他,不许他喝醉。 顾轻舟落了单。 她有点闷,就去了趟洗手间。 中式的饭店,电灯外头都罩了灯笼罩,光线淡然。 她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司行霈依靠着墙壁抽烟,雪茄橘红色的星火忽明忽暗,将他深邃的眸子衬得有点阴冷。 顾轻舟从他身边路过时,他抓住了她的胳膊:“回头跟我走。” 他身上有雪茄的清冽,也有香水的温馨。 顾轻舟觉得恶心。 “我去跟我义父义母说一声,若是他们同意,我就跟你走。”她冷漠,眸光里一片冰凉。 司行霈就搂住了她的腰。 而司行霈的女伴,已经从洗手间出来,是个时髦派的女郎,打扮得美艳又不失气度。 看到司行霈怀里的顾轻舟,女郎怔住,而后美丽的眸子里,浮动一层薄雾,她紧紧咬住了唇,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 “少帅,我先走了。”女郎哭着道。 她不追问、不厮打,直接就退出去了。 第125章 轻舟,一直都是我的 出来吃饭,顾轻舟原是很开心的,她从未跟义父义母出来过。 像一家人! 结果,就遇到了司行霈。虽然他有女伴,却不会放过顾轻舟。 顾轻舟的心情一片灰白。 司行霈身边,永远不会只有一个女人,顾轻舟只是其一;而他,也从未想过娶顾轻舟。 顾轻舟对此很在意,她觉得这样低贱,她不想成为某个男人的众多情人之一,她需要专一。 但是,她又无可奈何。她是司行霈的,但司行霈不是她的,他不会只属于她。 在他们的关系里,顾轻舟没有半点自主的权力,她只是被迫接受和依附。 故而,她恨司行霈,觉得他是这世上最恶心的人。 “不去追?”看着女郎走开,顾轻舟斜睨司行霈,眼神似古潭无波。 司行霈笑,轻轻摸顾轻舟的脸,道:“我想你了轻舟,好些日子没有见你,还准备吃了饭再去你家里捉你,没想到你来了,老天爷都知道我犯相思病。” 他不接话,只顾说他的。 顾轻舟就道:“你恶心!” “只恶心你!” 顾轻舟心中冷,也懒得躲避。 不成想,那个哭泣着却潇洒离开的女郎,突然尖叫着,又跑了回来:“少帅,少帅救我!” 远处,一个同样漂亮年轻的女子,疾步朝这边走过来。 这两个女人,是姊妹俩,都是船舶汤家的。 跟司行霈出来吃饭的女孩子,是汤家的五小姐;现在追过来、气势汹汹的,则是汤家的四小姐。 顾轻舟看着这一幕,心想:“司行霈不知道又干了什么缺德恶心事!” 汤五看到她姐姐就害怕,急忙往司行霈身边躲:“少帅,救命啊少帅,我姐姐要杀我!” 这个汤五小姐,并非司行霈认识的,而是旁人介绍的。 军需部的次长,说帮司行霈做媒,约个名媛陪他吃饭。 整个岳城都知道,司行霈是不可能娶门第低的女人,所以说什么做媒,无非就是帮司行霈弄个女人,让他回城的时候快活快活。 军需部的人也是挖空了心思讨好少帅。 军需部的次长,是受了汤家的托付。 汤家愿意奉献女儿给司行霈做个露水鸳鸯,只求以后汤家的船舶走码头的时候,司行霈的人能睁只眼闭只眼。 这年头,谁家的船是干净的?走私、鸦片,随便带一点,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而司行霈是个来者不拒的。 世道笑贫不笑娼,汤家原本就是商户,也没什么底线。 军需部次长介绍的是汤家四小姐。 不成想,这位五小姐很有手腕和心机,居然取代了四小姐,偷偷摸摸跟着司行霈出门了。 汤四和汤五都是庶女,身份不高,而且没有留洋,她们俩都盼着司行霈能高看她们一眼,将来图个前程。 能抓牢司少帅,做个姨太太无疑是最好不过的。 现在,汤五却耍心机,抢了汤四的机会。 汤四小姐泼辣,愣是追了过来。她急红了眼,也没看到司行霈怀里还抱着顾轻舟,只从司行霈身后将汤五拉了出来。 汤四小姐很有力气,按住汤五就掴了两巴掌,同时骑到了汤五身上,又打又挠。 司行霈摇摇头,冷漠揽了顾轻舟的肩膀:“走吧。” 他懒得看两个厮打的女人。 不成想,处于下风的汤五一下子就拽住了顾轻舟的脚踝。 顾轻舟的脚踝很细瘦,她一把抓牢,而司行霈又带着顾轻舟走,两下用力,顾轻舟身子不稳,噗通地摔在地上。 “你这个贱人,就会抢男人!”汤四大骂汤五小姐。 不成想,汤五小姐却从头上拔下了金簪。 这支簪子,簪头锋利无比,汤五小姐直接往汤四小姐身上戳。 汤四小姐的胳膊,立马一条长长的血痕。 吃了亏,汤四小姐回神,就去夺那只簪子。 顾轻舟被拉得跌倒,正巧在两个女人身边,司行霈去扶。 司行霈的手还没有伸过去,汤家的两个女人抢簪子时,簪头划过了顾轻舟的胳膊。 “啊!”顾轻舟细皮嫩肉的胳膊,顿时滚出了血珠。 司行霈再也忍不住,一脚把汤四踹飞,拉起了顾轻舟。 看到顾轻舟胳膊上的伤,司行霈嗜血的眸子阴冷,他收敛着情绪,呼吸沉重。 汤家的四小姐被踢开,五小姐终于能喘口气。 她们俩打得狼狈不堪。 司行霈将顾轻舟扶稳,然后从腰里掏出了手枪。 顾轻舟疼得很,正低头看自己胳膊的伤口,恍惚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却见司行霈对准了汤五。 顾轻舟以为,他要吓唬吓唬汤家小姐,说点什么狠话,却听到砰的一声。 干脆利落,没有二话,他把汤家五小姐给毙了——只是因为她伤了顾轻舟的胳膊,一条血痕,一点皮外伤。 顾轻舟震惊,耳边全是枪声,她四肢发硬。 汤五小姐的额头上,一个黑黢黢的洞,先是冒黑烟,而后血如泉涌。她睁大了娇媚明亮的眼睛,难以置信看着司行霈,哐当倒地,死了! 万籁俱寂,枪声的余音还在空气里飘荡着。 片刻之后,被踢了一脚的汤四小姐,失控般的惊叫,大哭大喊。 司行霈的枪,立马就对准了这个吵闹的女人。 顾轻舟回神,扑倒在司行霈的胳膊上,枪歪了几分,然后子弹还是发出去了,把墙壁打穿了。 汤四小姐两眼一翻,吓得彻底昏死过去。 若不是顾轻舟,那枪就是打在汤四的身上。 顾轻舟回手就扇了司行霈一个耳光:“你神经病啊,这是人命!” 司行霈却望着她胳膊上的血,汤五额头上流出来的血,精神一震。 他猛然将顾轻舟压在墙壁上,狠狠的吻她。 两声枪响,惊动了所有人。 司行霈的副官先行一步,将后门锁上。 司行霈压住顾轻舟,手早已从她旗袍的底下滑了进去,亲吻她,抚摸着她。 副官见怪不怪,立在门口。 顾轻舟狠狠咬他的唇,他才清醒几分。 “收拾干净,你知道怎么做。”司行霈对副官道,然后一转身,直接将顾轻舟打横抱起,从后门出去了。 顾轻舟被他丢到了汽车上。 汽车在街头飞跃,差点撞翻两个人,终于到了司行霈的别馆。 一进门,顾轻舟的衣裳就被他撕开了。 顾轻舟尖叫,又叫又踢,终于让司行霈的神志回来几分。 拉开电灯时,他仍有几分恍惚,而顾轻舟的胳膊屡次碰到他军装上的徽章,伤口更深了,血浸湿了她的整条胳膊。 司行霈倒了两杯威士忌,一口气灌下去,人终于镇定了几分。 “疼不疼?”司行霈坐在顾轻舟对面,看她的伤口。 他头发凌乱搭下来。 顾轻舟的眼睛微湿,声音出不来。 司行霈拿了碘酒和药,给她擦拭伤口,见伤口并不深,只是浅浅的一条,不需要去缝针,他松了口气。 他擦药很仔细,也很小心,生怕弄疼了顾轻舟。 “司行霈……” 他抬眸,眼眸似墨色宝石一样,明亮乌黑,只是深敛其中,就显得深不可测。 “怎么了,弄疼了?”他心疼问。 顾轻舟则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司行霈见血失控,失控到杀人跟宰鸡一样,顾轻舟觉得他不正常。 “别胡说。”司行霈却慢慢露出了一点笑容,像安慰顾轻舟似的。 “你为何见到血就没了理智?”顾轻舟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受过心理创伤?” 司行霈不答话。 “你请医生看过吗?”顾轻舟又问,“教会医院有心理科,你可有去瞧过?” 司行霈蹙眉,抬起了顾轻舟的下巴,轻轻落吻,道:“别多想,睡一会儿吧!” 他讳疾忌医。 顾轻舟的心也冷了。 “我今天是跟义父义母出来吃饭的。”顾轻舟冷然道,“不需要解释下吗?” “我去说。”司行霈道。 顾轻舟起身要走,司行霈将她放在床上,吻她。 这次的吻,温柔缠绵。 “睡好吧,我会打电话给你义父的。”司行霈道。 他果然下楼,打了个电话去那家饭店,他的副官接了,然后请颜新侬听电话。 司行霈说,轻舟他带走了,明天会送回去,让颜新侬夫妻俩先回家。 颜新侬怔怔的,手里的电话差点没拿稳。 “你……你说什么?”颜新侬耳边嗡嗡的,反问司行霈。 “轻舟,一直都是我的。”司行霈直接道。 而后,他挂了电话。 颜新侬手里的电话筒,也无声掉了下去,哐当砸在桌面上。 第126章 妻子是最危险的位置 司行霈挂了电话,就上楼哄顾轻舟睡觉了。 “我已经告诉了颜参谋,他知道你在我这里。”司行霈道。 顾轻舟咬唇不语。 这必须得说,要不然怎么解释她的失踪? 顾轻舟可以骗顾圭璋,可以骗秦筝筝和姨太太们,但是她不想骗颜新侬。 她把颜家当亲人。 亲人,不应该活在谎言里。 见顾轻舟不说话,司行霈又问她:“你饿吗?我看你后来没吃多少。” 在悦达菜社,司行霈打过招呼之后,就一直用余光瞥顾轻舟。 顾轻舟后来没动筷子,他是知道的。 司行霈也觉得奇怪,自从遇到了顾轻舟,最近半年来,他约会过两次名媛,都能让顾轻舟撞上! 这难道就是命运的预兆,让他必须为顾轻舟守身? 清心寡欲的生活,司行霈能忍受,毕竟军营也不是常有女人的。 他只是找不到忍受的理由。 就好像一个饥饿的人,面前摆满了美食,而且是自动送到他嘴边,他为何不吃? 现在,他好像找到了不吃的理由:因为他的轻舟会不高兴。 司行霈问她是否饿了,顾轻舟没有答话。 她侧躺住。 司行霈这会儿彻底从嗜血的疯狂中清醒过来,人开始有了理性,会关心顾轻舟。 他下楼去洗米,将粥炖在煤火上,若是顾轻舟夜里饿了,可以吃些。 顾轻舟躺在床上,胳膊上疼痛倒没多少,心里的痛却不轻。 义父已经知道了。 总归,很多人都会知道。 顾轻舟的名誉,早已被司行霈撕得粉碎,就像她那件旗袍。 撕开了,她遮羞的布都被扯开了,她很难过。 这点难过,很快就被汤五小姐死不瞑目的模样取代。 人家有什么错? 司行霈答应跟人家约会,好好的约会变成了对女伴的羞辱,半途跑去找顾轻舟,结果又直接枪杀她。 顾轻舟知晓,司行霈的副官不会让此事传出去,哪怕真的传了出去,船舶汤家还敢去南京告司行霈不成?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烟消云散。 汤五小姐的母亲,会不会痛苦的撕心裂肺? 痛苦加在别人身上时,司行霈从来不考虑。 顾轻舟对着另一侧躺着,青稠般的墨色长发铺满了半枕,她睡衣的领口很宽,能露出半截后颈,以及雪色肌肤。 她的肌肤很丰盈,嫩得像白茶花的花瓣,一碰就会红。 司行霈的手,穿过了顾轻舟的黑发,凉滑馨香。 他吻了下她的头顶,又吻了下她后背的肌肤,说:“不要担心,我明天会去跟颜新侬谈。” “那你怎么跟那位小姐的父亲谈?”顾轻舟声音疏离,好似从远处的山谷传回来的回音,空荡荡的。 司行霈避开了她那条受伤的胳膊,从腋下穿过去,抱紧了她的娇躯。 “无需谈,是她先动手。”司行霈冷漠道。 “可是人家死了!”顾轻舟道,“你若是不喜欢她,可以不约她;你既然约了人家出来,出事了就不应该毙了她。” 司行霈将头放在她的肩窝处,嗅着她浑身的清香,心满意足:“你不必管。” “女人很廉价,是不是?”顾轻舟问他,“对你而言,是玩物,是猎物,甚至是牲口,随时可以打杀?” 司行霈这时候才发现,她真的生气了。 他坐了起来,试图也把她抱着坐起来的时候,顾轻舟挥手,狠狠掴了他一个耳光。 她的眼泪流了满脸。 顾轻舟明明可以有个很温馨的夜晚,她的义父义母很疼她,颜洛水和颜一源把她当亲妹妹。 她向往家庭,喜欢亲情,那是顾轻舟人生里最缺少的东西。 可司行霈毁了它。 颜家以后怎么看顾轻舟? 颜太太是老式女人,她估计再也无法善待顾轻舟了。 “轻舟!”司行霈抓住了她的手,见她掌心都打红了,心疼放在唇边吻了吻,“别动手。” 顾轻舟的手劲挺足,司行霈脸上,也是被她打得火烧火燎的。 私下里,司行霈在自己的爱宠面前,不需要什么尊严,他也不会觉得被她打有什么丢脸,只感觉她的手都打肿了,可怜兮兮的。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他吻她的眼睛,又帮她擦拭眼泪。 良久,顾轻舟终于不哭了,眼泪止住时,司行霈道:“轻舟,我十岁的时候就跟着督军上战场,那时候我还没有枪高,自然不能扛枪打仗,只能做些后勤之事。 打扫战场,是战后必须的。那些被子弹打穿了的尸体,都要搬到一处烧掉。若是他们的军装整齐,还要脱下来再用。” 顾轻舟睁大了眼睛,愕然看着他。 十岁吗? 司行霈微微笑了下,在她唇上轻啄:“轻舟,我从未把人当玩物,我只是从来没觉得人命珍贵而已。在我的生活里,命随时都会丢,是最廉价的东西,一支枪比一条命值钱多了。我有时候会想,你还有一年多才满十八,我有没有命等到你成年的那天。” 顾轻舟复又低垂了眼帘。 她就知道,这种人不值得为他动容,他的嘴里吐不出象牙。 “对不起轻舟,我今天不该杀那个女人。只是,她划伤了你,我不能那么便宜她。”司行霈道。 顾轻舟冷笑:“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司行霈略有感叹,“是她的父亲将她送给了我。岳城的人都知道,我玩女人是很凶的,在我床上,有时候半死不活。可她家里为了码头,将她给我了。轻舟,她的家人也不在乎她的命,只有你为她惋惜而已。” 顾轻舟又睁大了眼睛。 一股子绝望,毫无预兆涌上了心头。 女人的地位,低到了如此地步! 不止是那个死去的女孩,就是顾轻舟自己,她相信顾圭璋也会随时卖掉她的贞操,甚至她的生命。 司行霈看到了她澄澈眼底的绝望和惊恐,将她轻轻抱在怀里:“轻舟,我怜惜你的命。只要我活着,你的命就不会丢,知道吗?” 顾轻舟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般,她依靠着他,一滴滚热的泪滑落,滴在他的胸口。 司行霈吻她,然后抱着她睡着了。 第二天,他将顾轻舟留在别馆,不许她回顾公馆,自己开车去了趟颜家。 颜新侬一夜未睡。 看到司行霈时,颜新侬的眼底淤积很深,眸子阴郁,有浓浓的愤怒。 司行霈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点燃了雪茄。 一时间,颜新侬反而不知该怎么开口。 司行霈就先说了:“去年腊月我被李文柱暗算,随行二十名副官全部牺牲,此事你还记得吗?” 颜新侬点点头。 司行霈跑到李督军的地盘,勾搭李文柱最心爱的姨太太,把人家睡了之后,从姨太太手里拿到了李文柱军火库的地图和营卫,兵不血刃抢了人家的军火库。 李文柱大怒,毙了姨太太,闹到了南京。 各地军阀占山为王,南京政府的管束力不大,三言两语就把李文柱打发了。 李文柱气急,筹划了大半年收拾司行霈,差点得手。 “……那天我跳上一列火车,出了李文柱的地盘,是轻舟当时替我掩护。”司行霈道,“从那时候起,我就想要她。” “可她是司慕的未婚妻,你这样会气死督军的!”颜新侬道。 司行霈慢慢吐烟雾:“我不是为了报复司慕,也不是为了气督军,才要轻舟的。” 颜新侬无语。他狠狠吸了口烟,呛得肺里生疼。 良久之后,颜新侬问司行霈:“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偷鸡摸狗,玩累了把轻舟丢了?” “我不会丢轻舟。”司行霈道。 颜新侬按灭了烟。 “阿霈,你第一次开枪,是我教你的,这些年我也是把你当儿子一样!你这件事办的,实在太过分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颜新侬沉痛道。 哪怕闹开了,司慕退亲,司督军也绝不会接受司行霈和顾轻舟定亲。 这太丢人现眼了! 一家子兄弟俩,闹出这等丑闻,司督军接受不了。 司督军是个很老派的人。 “……督军为了颜面,可能会秘密处死轻舟,你懂吗?”颜新侬道。 “我当然懂。”司行霈淡淡道,“他不会有机会下手的。” 他会保护顾轻舟。 在司行霈的地盘,顾轻舟是至宝,没人能伤害她,包括司督军。 “那你是打算娶她?”颜新侬试探着问。 司行霈摇摇头。 他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不会娶她。”司行霈道。 颜新侬气得猛然站起来,怒指司行霈:“那你何苦毁了她!” “我没有毁她,我很疼她!”司行霈收起了漫不经心,肃然道,“轻舟是我的宝贝,我把她放在心坎上疼,我从未毁过她!” “可这个社会上的流言蜚语,会吞没她。”颜新侬道,“少帅,杀人不一定要用枪!” “可是我娶了她,她就会成为我的短板。想要毁一个人,就先找最薄弱的地方下手。我的妻子就是我最薄弱的地方,他们会千方百计弄死她。”司行霈道,“娶了她,才是真正毁了她!” 颜新侬知晓司行霈惹了多少麻烦。 这些年,这位少帅嗜血般的吞并地盘,抢夺军火,他结仇无数。 所有人都会盯着他,他的妻子,的确是最危险的位置。 第127章 少帅你积点德 颜新侬和司行霈聊了五个钟头,从九点多一直聊到了下午两点,错过了午膳。 蝉鸣切切,斜枝的疏影散满窗棂,颜新侬和司行霈都不知疲倦。 他们无法达成共识。 颜新侬说:“你只有两条路走,要么丢开手,别再缠着轻舟;要么放弃军政府的一切,跟着她出国去生活。” 在岳城,哪怕是顾轻舟和司慕退亲了,司督军是绝不会允许她和司行霈结婚的。 这样的话,司家会被流言蜚语困扰,司慕更是颜面扫地。 自己的未婚妻嫁给哥哥,这是何等的丑闻! 司督军是个特别老派的人,他至今信奉忠义等儒家道德。 兄弟俩和一个女人纠缠,这是莫大的耻辱,家门不幸! 颜新侬从大局出发,替司行霈考虑,提出了两条路,供司行霈选择。 司行霈想也没想,全部都否定了:“我的一切都在华夏这片土壤,我不会放弃,我没有占过督军的便宜,我的东西都是我拼来的。 我也不会丢开轻舟,她是我的女人。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能放弃,那还有什么尊严?况且,我也舍不得!” 这两样,他都做不到。 轻舟是他的宝贝,军政府是他奋斗了十几年的事业。 颜新侬叹气:“阿霈,你在作茧自缚,你会害死轻舟!” 司行霈吐出一口轻烟,雪茄的香冽立马充盈整间屋子,轻雾缭绕中,司行霈眸光中添了几分迷蒙:“轻舟不会轻易被害死,她可精明了!” 他的轻舟,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有能耐。 她的智慧不输男子。 司行霈想到她,心中就暖融融的,好似寒冬里揣了个火盆。他从未想过害顾轻舟,从遇到她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很珍惜她。 她是司行霈养的猫,司行霈将她视为最亲密的陪伴者。 因为司行霈的拒绝,颜新侬就这个问题,和他绕了一上午。 最终,他们谁也无法说服谁。 颜新侬上了年纪,越说越累,也就懒得再说,沉默着喘了口气。 “……最起码,你给我小心点,别暴露得太早,让轻舟背负骂名!”颜新侬最后无奈,恨不能踹司行霈两脚。 出了这种事,流言只会说顾轻舟水性杨花,而不是考虑她是否自愿。 女人处于弱势。 顾轻舟是颜家的恩人,颜新侬把她看得和颜洛水一样重要。 “知道了岳父。”司行霈道。 颜新侬瞠目结舌:我说什么了就成了你岳父?我还没答应你跟轻舟好啊! 太无耻了这个人! 废了半天的吐沫星子,什么也没说通,反而被他占了个便宜,颜新侬气得半死! 正院的女佣来说,太太有话问,让参谋长先回去:“太太说,就几句话,若是参谋长不回内院,她就要出来了。” 颜新侬无力,先回了内院,让司行霈等在外书房。 颜太太焦虑等着。 “怎样,他怎么说?”一进门,颜太太就问。 颜新侬简单把司行霈的意思复述给了她。 “这太过分了!”颜太太怒道,“应该我去说,他不能这样作贱轻舟!轻舟落在他手里,还不知什么下场,他怎么这样狠心?” 颜新侬又叹了口气。 “他要什么没有,为何非要缠着轻舟?轻舟多不容易,从小就没过过好日子,如今又这样!”颜太太更气了。 司行霈太缺德了。 颜太太想了想,说:“轻舟的父亲不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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