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舟吓一跳。 她还以为是司行霈。 一回头看到是司慕,微微吃惊。 “上来,我送你去学校吧。”司慕道。 顾轻舟知道,她附近不远处,有司行霈的眼线。他们保护着她,同时也监视她。 顾轻舟没什么秘密,她不怕司行霈监视,反而是那点保护,让她很有安全感,她不介意那些人跟着她。 若是她今天让司慕送她去学校了,司行霈回头肯定要发火。 他一发火,就往死里折腾顾轻舟,顾轻舟受不了他那样。 她笑笑,站着不动,只是弯腰问:“有事吗?” “上来吧。”司慕说。 “我还是很喜欢乘坐电车。”顾轻舟笑道。 司慕只得下车。 他穿着铁灰色的军装,挺括整齐,军靴锃亮,修长有力的腿,阔步绕过汽车走过来。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司慕问。 顾轻舟一头雾水:“什么误会?” “那天我说,我们履行旧约,是不是吓到了你?”司慕问。 顾轻舟都忘记了。 她恍然道:“哦……怎么,你真想赖账啊?” 司慕摇摇头。 他表情很认真,问她:“你吓到了吗?” “没有。”顾轻舟说,“你什么时候拿钱给我啊?你放心,随时拿钱随时办事,我不拖沓的,你不用天天来催啊。” 司慕沉默。 “少帅,我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你的话怎么会吓到我呢?”顾轻舟笑,“况且,你说过什么,你不提醒的话,我根本不记得了。” 这话不假,顾轻舟是真的忘记了,她最近考虑的事太多,司慕不在她网里,她不需要打扰他。 朝阳温暖明媚,他逆光的脸看不清楚,只知道他微微抿唇。 顾轻舟等待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司慕突然转身,上了汽车。 车子飞速驰骋,消失在顾轻舟的视线里。 顾轻舟看着汽车扬起的青烟,稀里糊涂的,好像做梦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她糊涂的想,司慕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突然的来了,又突然的走了,给顾轻舟留下一阵迷茫。 第238章 无法改变的样子 “司夫人和司慕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司慕离开之后,顾轻舟愣在原地,考虑了很久,最终得出结论。 要不然,他们不会频繁找顾轻舟。 司慕回家快一年了,何时和顾轻舟有过如此频繁的接触? 以前他遇到顾轻舟,都是眼睛直直的看过去,装作瞧不见。 魏清嘉回来,这个僵局就被打破。 他突然的来,又突然的走,肯定是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这是司慕的话。 什么误会? 难道误会他不想退亲? 顾轻舟没有这样的误会,而他很害怕顾轻舟如此误会。 他迫不及待想要退亲。 顾轻舟一时想不到他的计划,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就乘坐电车去了学校。 下午放学,一辆汽车停在学校门口,车上是司行霈的副官。 果然,早上司慕找顾轻舟,已经引起了司行霈的注意,甚至担心。 顾轻舟乖乖上车。 “少帅在书房。”副官说。 书房在一楼的西侧,两边墙壁上各挂着浓墨重彩的油画,色泽繁盛斑斓。书房是花梨木的门,厚重古朴,带着黄澄澄的金属把手。 金属把手在灯下,泛出金灿灿的光芒,柔和温暖。 顾轻舟敲了门。 “进来。”司行霈的声音传出来。 顾轻舟推开书房的门,只管司行霈负手立在一张华夏全舆图前,仔细打量着舆图,夕照从窗口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挺拔。 他的目光,落在西南一角,还在打昆明飞机场的主意。 风起,他鬓角的碎发微乱,斜照落在他的眸子里,他深邃的眼眸染了灿烂的橘红,似星辰大海。 顾轻舟看着他,有点愣神。 他很英俊,顾轻舟从未见识过哪个男人比他更英俊。 就连颜洛水都承认,司慕哪怕再养尊处优,亦不及司行霈的气质出众。 天生的,谁也比不下去。 司行霈没有转头,眼睛盯着全舆图,却喊她:“轻舟?” “啊?”顾轻舟回神。 “别这样看男人,看得男人心花怒放,真想要你!”司行霈道。 女人崇拜的眼神,是对男人最崇高的奖赏。 顾轻舟这么盯着司行霈,司行霈心念欲动。 顾轻舟啐他:“流氓德行!”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司行霈理所当然道,“我只对轻舟流氓。” 顾轻舟抿唇不语。 他站了片刻,看完之后坐在藤椅里,习惯性拿出了雪茄。 顾轻舟夺过来,将雪茄重新装回去,道:“胡军医说了,两个月之内不要抽烟。” “没事,有次我受枪伤,差点打中心脏,我第二天就抽烟了。雪茄是好东西,能解百病。”司行霈来夺。 顾轻舟不给:“没有这种说法!” 她往后躲。 司行霈就顺势压住了她。 “你给我吃,我就不抽烟了。”司行霈轻轻咬她的耳垂,低声道,“轻舟,今天是个黄道吉日,适合行房。” 顾轻舟的耳朵火烧火燎,从耳根一直红到了双颊。 她心中有潮涌动,慢慢涌上来,几乎要让她昏厥。 “你又无理取闹。”顾轻舟道,“今天什么也没有,雪茄没有,别的也没有!” 司行霈吻她。 吻着,手就沿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她的肌肤很好,像一段最上等的绸子,柔软细腻,甚至有点凉。 冰肌玉骨,大概就是顾轻舟这样的。 司行霈的手,节节攀升…… 短短一年,司行霈掌心的柔软已经长大了很多。 他的小女孩儿,终于成了小女人,女人味很足。 生得真好,每一样都好。 “轻舟,你长大了。”司行霈凑在她唇边低喃,“我想要你!” 顾轻舟按住他的手,说:“还是伤患,怎么一点自觉也没有?” 司行霈还是没有放过她。 每次这种事结束,她都好难过,她不喜欢这样。 一年了,她仍是恶心。 司行霈慌了,将她抱过来,用布满伤疤和薄茧的手,轻轻擦她的眼泪:“别哭,轻舟,是我不好。” 当然是他不好,他从来就没好过。 顾轻舟抽噎:“真讨厌这样,你为何非要这样?男人和女人,就不能光说说话、散散步、聊聊天吗?你非要把关系弄得这么肮脏,把我弄得这么脏!” 司行霈耐心劝导她:“轻舟,你所说的脏,是人类传宗接代的最基本行为。人类为了延续,就需要它。它跟吃饭、喝水一样,是很正常的需要,不能用任何的道德来评价它。难道你也觉得吃饭脏吗?” “你胡说八道!”顾轻舟骂他,“你恶心死了,还扯一大堆道理。” “我没有胡扯,我在跟你讨论千百年来的陋习。”司行霈道,“道德一边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将子嗣视为宗族大计,却又一边批判传宗接代的行为,你觉得合理吗? 这不就是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轻舟,这件事从来都不脏,说它脏的人,只是想用它来约束人性。我是个很正常的男人,我没有在外头勾三搭四,我喜欢你,和我喜欢上你,这两件事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 顾轻舟抓过书案上的文件打他:“恶心,还扯一堆废话!你走开!” 她还想着他的伤口,也没有狠打,到底气难消,哽咽着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咬出很深的牙印。 司行霈一点痛感都没有,顾轻舟反而牙酸了。 顾轻舟心情很不好。 每次觉得司行霈还不错,他转身就要做一件事来恶心她。 真是从未消停过。 “他一直都只是司行霈,不会变成我想要的样子。”顾轻舟抹着眼泪想。 司行霈就在那里,想要靠近他,就要接受他,而不是改变他。 也改变不了。 洗澡的时候,顾轻舟一直在想,假如没有遇到司行霈,她会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 她认识的男人不多,在乡下的时候没有男孩子给她献过殷勤,因为李妈这方面管得很严格,谁家男孩子敢围着顾轻舟打转,李妈就要去找他的父母,甚至告诉族长。 到了岳城,认识的同龄男孩子屈指可数。 掂过来掂过去的算,顾轻舟觉得自己会喜欢顾绍那种性格的。 顾维温柔,他像一朵白玉兰,高高在枝头,素雅洁净,哪怕是伤心了,也是低下头默默流眼泪。 最不喜欢的,大概是司行霈这种兵痞,粗鲁恶俗,而且下流。 可是现在,被司行霈一路胁迫,走到了这一步。 顾轻舟洗好澡出来,坐在沙发里擦头发,司行霈没有雪茄可以抽,烦躁的将书页撕下来卷成圈圈,衔在嘴里。 他这幅哀怨的模样,顾轻舟哭笑不得。 “司慕找你做什么?”司行霈问。 顾轻舟就把昨天司夫人相约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还是想提退亲吧,可惜他没钱。”顾轻舟道,“所以磨磨蹭蹭的,不知道是想赊账,还是想延后。” “去退掉,钱我给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蹙眉:“你又来了,我要的不是你的钱,是司家退亲给的赔偿费,这完全不同,你懂吗?” 司行霈当然懂,他只是不想顾轻舟和司慕再有接触。 每次司慕去见顾轻舟,司行霈都有拿枪将他打成窟窿的冲动。 “下次见他,就是他给钱,不准私下里和他接触。”司行霈抬起她的下巴,“轻舟,你要知道,你给他治病这件事,我已经很宽容了。” 顾轻舟不想和他吵。 她迭眸擦干了头发,换衣裳回家。 回到顾公馆的时候,众人已经吃过晚饭了,问顾轻舟怎这么晚回来,顾轻舟随意找了个借口。 “轻舟小姐。”顾轻舟回房之后,二姨太过来敲她的房门。 顾轻舟开了门。 二姨太主要是想说司家的事。 顾轻舟拒绝了司夫人,在二姨太看来是很愚蠢的,甚至会失去她立足的根本。 “轻舟小姐,我知道您现在很有信心,可是没有了司家的关系,老爷是不会像这样听您的话。”二姨太道。 她也是好心。 这个家里,顾轻舟能拿捏得住顾圭璋,而顾轻舟聪明,性格上却也有女人柔婉的一面,只要不惹她、不和她作对,她很好说话。 二姨太像找到了依靠,她不想这个依靠倒下。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顾轻舟道,“我和司家接触的时间长,更加了解司夫人,我不会贸然行事的。” 二姨太就放心了。 她说:“轻舟小姐,你素来是聪明的,既然你心中有数,我就放心了。” 二姨太离开之后,顾轻舟更衣准备睡觉。 睡到了半夜,突然听到楼下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顾轻舟被这声惨叫声吓到了,从睡梦中醒过来,大惊失色。 而后,惨叫声又传了上来,顾轻舟急忙披衣下楼去看。 第239章 置身事外的筹划 楼下的惨叫,吓到了顾轻舟。 发出惨叫的,是顾家的四姨太香雪,她的羊水破了,正在宫缩。 一阵阵的宫缩,让她痛不欲绝,叫声惨烈。 众人正在手忙脚乱送四姨太去医院,顾圭璋抱住她的身子,二姨太和三姨太帮忙抬脚,将四姨太挪到了汽车里。 “好疼,好疼!”四姨太还在哭。 众人都下楼了,包括顾缃和顾缨、顾绍。 顾圭璋的汽车先走,二姨太和三姨太也要去,看到顾轻舟站在旁边,就问:“轻舟小姐去吗?” 顾轻舟点点头,钻进了车厢。 她穿着绣牡丹盛绽的拖鞋,披着一件很厚的风披,里头是睡衣,倒也看不出来,因为她裹得紧紧的。 顾绍等人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跟去。 顾缨问顾缃:“阿姐,我们怎么办?” “回去睡觉。”顾缃道。 顾绍也跟着她们姊妹俩上楼了,想去也去不了,家里的汽车都开走了。 坐在汽车上,顾轻舟听着二姨太和三姨太说话。 “吃晚饭的时候,她就有点不舒服,当时就该送去的。”二姨太自责。 三姨太道:“是老爷想挨到白天,毕竟夜里急诊太贵。” 顾轻舟不言语。她觉得三姨太猜测不错,顾圭璋是没当回事,想拖到白天。 四姨太身体不错,之前在乡下生了莲儿,这个孩子很快就落地了。 凌晨四点到的医院,四点五十孩子就呱呱坠地,是个女儿。 顾圭璋脸色不好看。 他不想要女儿,想要个儿子。 天亮之后,女眷们都可以进去看四姨太和孩子。 婴儿重五斤四两,红扑扑、皱巴巴的不漂亮,二姨太和三姨太却昧着良心夸,将这孩子夸得跟一朵花似的。 四姨太一直在阖眼打盹,一脸的疲倦和难过,她大概也是想生个儿子吧? 在顾家,闺女有什么用呢? 顾圭璋四个女儿了,他怎么对她们的,四姨太也瞧见了。 正是因为瞧见了,所以心灰意冷。 顾圭璋坐在外头的椅子上抽烟时,顾轻舟上前,对他道:“阿爸,我同学约了去给她祝贺生日,可能要去两天,要不我打个电话辞了吧。” “辞什么?”顾圭璋挥挥手,“你不用交际的吗?答应了别人再去辞掉,以后谁跟你来往?” 他烦躁将烟蒂扔地,踩灭:“生了个败家精,有什么值得高兴?再说你在家能帮什么忙,是能换尿布,还是能喂奶?去忙你的!” “是。”顾轻舟道,“阿爸,我先走了。” 顾圭璋摆摆手,示意她先走。 晨曦熹微,二月的清晨微寒,袖底被凉意浸透,远处的薄雾似轻纱萦绕,碧树繁梢沐浴在湿润的晨雾里。 远处的天际,朝霞璀璨红艳,将层云染透,骄阳躲在锦缎般的云后面,半遮半掩的。 今天是个好天气,顾轻舟却感受不到春暖花开。 顾轻舟回到了病房,跟她们告辞,先回家梳洗,再去李家汇合。 李家有装花卉的大货车,车厢里有淡淡的花香,还有泥土的气息。 因为有十四个女孩子,汽车装不下,只得用货车。 李桦挺不好意思的。 虽然味道不好闻,众人还是争先恐后爬了上去,没有露出嫌弃,怕同学笑话自己矫情、没教养。 每个人都用漂亮精致的蒲团垫在长凳子上。 顾轻舟上车之后,就倚靠着颜洛水打盹,霍拢静也来了,坐在顾轻舟的左手边。 李桦一路上都很激动,不时唱歌,和大家说笑。她天生活泼,而且才艺出众,又没什么心机,跟李桦玩很放松。 “轻舟是不是病了?”看到顾轻舟在睡觉,李桦担心问。 顾轻舟没有真正睡着,她在打盹,闻言睁开眼睛说:“没有,我凌晨三点就醒了。” 然后,她把姨太太生了个女儿的事,告诉了众人。 顾轻舟的同学,多半都是原配嫡女,对姨太太生的孩子,都怀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厌恶。 她们说了很多自家的事,都是关于姨太太的,颇有同仇敌忾之感。哪怕家里的姨太太还不错,也不好意思在这个大环境下说。 顾轻舟就继续打盹。 “……阿桦,你怎么不请宛敏?”李桦凑到顾轻舟身边时,顾轻舟问她。 李桦不太好意思。 “你说实话。”顾轻舟道,“是不是宛敏说了什么?” 李桦就点点头:“宛敏说,你和洛水可能不太喜欢她,她来的话就太扫兴了。我想着,我跟你们更亲近些,没道理不请你们,只请宛敏,所以她自己这么说了,我还是很高兴的,宛敏蛮会替我着想。” 宛敏不这么说,李桦也不会请她的。 李桦也许天真单纯,可她家里是从政的,父母可不傻。 颜洛水是军政府总参谋的女儿,顾轻舟是军政府未来的儿媳妇,这身份地位远胜过宛敏。 “那来花圃过生日,是不是宛敏提议的?”顾轻舟笑问。 李桦道:“是啊是啊,轻舟你猜得真准。宛敏说,我今年是十八岁生日嘛,总要过点不一样的,每年都是吃蛋糕,几个朋友送礼物,实在没意思。” 顾轻舟就知道。 宛敏巴结李桦多时,不可能是白费心思。 顾轻舟笑了笑,对李桦道:“今天会有惊喜。” “真的?”李桦激动,“你安排的吗?” “不是,宛敏安排的。”顾轻舟笑道。 李桦不解:“宛敏?” 顾轻舟很肯定的点点头。 “她会来吗?”李桦道,“她自己说,她不方便过来的,其实我知道你和洛水是不介意的……” “她会来的。惊喜到了,她怎么能错过呢?”顾轻舟道,“也许,她还会带其他人来。” “谁谁谁?还有谁?”李桦这会儿已经一头雾水了。 顾轻舟轻轻拍了下她的手:“问明白,就不是惊喜啦!” 李桦情绪很好。 今年没有长辈、没有父母在身边,过生日全部由着她的性子来,她简直是放飞的雀儿,扑棱着翅膀,恨不能一刻也不歇。 说着话儿,大货车停稳,司机放了个矮矮的板凳。 众人踏着板凳下车,又新鲜又刺激,情绪都很高涨。 早春的岳城树木青翠,尚未繁花似锦,故而到了花圃,远远就瞧见大棚里红绿相间,争奇斗艳,大家的兴趣都被提起来。 李桦道:“先落脚喝点茶,还是先去花圃看看?” “先去花圃!”众人异口同声。 在花圃里管事的佣人,拿了胶皮雨靴给她们。 李桦道:“都换上啊,花圃里全是泥,别把你们的皮鞋弄脏了。” 雨靴是李家特意准备的,都是崭新干燥的,穿进去很舒服平坦。 众人就随着李桦,进了第一间花圃大棚。 大棚里温暖,花香甜腻。 里面种着玫瑰,各式各样的,园工才洒了水,饱满的花瓣上,晶莹的水滴点缀,幽香烈艳。 有大红玫瑰、粉玫瑰、白玫瑰甚至还有珍稀至极的黑玫瑰。 李桦拣了几朵玫瑰花送她们玩。 除了玫瑰,还有其他的品种,亦如兰花、水仙、百合、白菊、桂花、白茶等,各种品色、各种时节的鲜花都有。 女孩子都爱花,一时间全部沉沦了,在花圃里流连了两个小时,都不太想出来。 管事进来说:“五小姐,现在都一点钟了,午饭已经备好了。” 李桦笑道:“下午再来,先去吃饭吧。回头带你们去看我家自留的花圃,比这个还要好玩。” 众人就高高兴兴的去了。 这片庄子,几乎没有多少农家,全是李家的田地,搭满了数不尽的花卉大棚,有好几处宅子,都是李家的工人和管事们住。 最中间有一座庭院,老式的房屋,木门木窗,进门就是一座两人高的屏围,绕过屏围才是院子。 院子里的用料讲究,家具古朴精致,整堂屋的楠木家具,顾轻舟都看傻眼了。 楠木最是昂贵,胜过于从意大利运过来的沙发,李家居然摆在乡下。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床,这叫什么床?”里卧传来女孩子们欢喜的叫声。 顾轻舟看了眼,瞧见了一张紫檀的拔步床,这种床就像个小房子,有门有窗,里头还打上各种小柜子,可以放首饰、放点心等。 就在她们围着老式的拔步床惊叹,纷纷要围上去的时候,顾轻舟悄无声息出门了。 她沿着田埂往外走,约莫走了十分钟,逐渐到了主路,看不见李家的宅子时,才停下脚步。 她等了不到三分钟,就看到树林后两名副官跑过来,他们已经换了最平常的衣裳,灰色长裤,青褐色上衣,像个农夫。 “顾小姐,出了什么事?” 每次顾轻舟落单,特别是往偏僻的地方走,就是希望跟着她的副官们能露面,这是不言而喻的约定。 “今天庄子上会来一批人,可能有好几个,你们留心点,看到就抓起来。枪带了吗?”顾轻舟问。 这些副官,都是警惕非常、武艺高强,而且带着枪的。 “带了,顾小姐。” “抓住之后,仔细审,手段狠一点,让他们全部交代清楚。审明白了,放个信号枪给我递信,就在附近守着。”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他们也不问什么人,只是听吩咐办事。 第240章 目瞪口呆的境地 吩咐完毕,顾轻舟沿着田埂往回走。 不远处的大路上,顾轻舟看到一辆比较破的车子开过去,心中略微留意,继续往回走。 顾轻舟回到院子里时,十来个同学脱了鞋挤到拔步床上,把床挤得滴水不通,连颜洛水和霍拢静都上去了。 看到顾轻舟,她们还喊:“轻舟快来,还有位置。” 非要所有人都挤上去,像沙丁鱼罐头,挤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她们却快乐极了。 顾轻舟啼笑皆非。 “你们好幼稚。”顾轻舟道。 “出来玩嘛,别扫兴,快来!”颜洛水道。 顾轻舟一边笑一边脱鞋。 床真的挤不下去了,顾轻舟就站在床沿上,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哈哈大笑,明明没什么趣事,却开心极了。 一群孩子。 顾轻舟在这个瞬间,也变成了孩子。 吃了午饭,李桦安排所有人休息,每个人都有间屋子。 乡下的房子宽敞,床特别大,顾轻舟和颜洛水、霍拢静住了同一间。 下午再去花圃玩。 李家自留的花圃,鲜花更加浓艳,这个时节就培养出了白茶,丰神凛冽。 “你们喜欢什么?都选一盆,走的时候我让管事包好,回头送到你们家里去。”李桦道。 众人就不客气了。 顾轻舟也选了一盆白茶花。 颜洛水和霍拢静都选了兰花。 兰花比较昂贵,李桦此举真的是颇为大方,而且她的家里人肯定是提前交代了,有意多结交同学。 顾轻舟不动声色,跟着吃喝玩乐,没有任何的闲话。 晚上,是李桦正式的生日。 同学们都从各自的手袋里,拿出礼物送给李桦。因为手袋不方便装大的,所以大家的礼物,都是些小首饰,方便携带。 顾轻舟送了一对南珠耳坠,各缀了小钻石的璎珞。 霍拢静和颜洛水都是送的黄金手链。 李家的佣人做了鲜花饼,又煮了长寿面,还从城里买了生日蛋糕回来。 晚饭之后,顾轻舟悄悄拉李桦的胳膊:“出去走走好吗?消消食,就在这附近。” 庄子上黑灯瞎火的,李桦是不太敢去的,但是她这个人天生不会拒绝别人,顾轻舟提议,她就迎合了。 李桦提了盏汽灯,顾轻舟跟着她,两个人沿着老宅漫步而行。 “鲜花饼很好吃,甜而不腻。”顾轻舟道。 “你喜欢啊?”李桦高兴,“走的时候,我让他们做一点,你带回去给家里人都尝尝。” “好,谢谢你。”顾轻舟道。 倏然,李桦听到噗通一声,好似是什么掉下来。 她有点紧张,举灯四下里查看,可惜汽灯的光微弱,什么也看不清。 “你听到声音了吗?”李桦问。 顾轻舟道:“可能是癞蛤蟆掉到水里了。” 李桦哈哈大笑:“你真有想象力。” “不是的,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前年年末才到岳城。癞蛤蟆掉到水里,就是这个声音。”顾轻舟说。 李桦知道这个内幕,只是顾轻舟的做派优雅,很难想象她是乡下养大的,李桦常常会忘记。 逛了一圈,顾轻舟往黑暗的远处看了眼,和李桦回了屋子。 一回来,颜洛水和霍拢静就问顾轻舟:“你在搞什么鬼?” “我没有搞鬼,是有人在搞鬼呢。”顾轻舟笑道。 她们这边说着话儿,那边堂屋有同学喊她们:“轻舟,阿静,你们出来玩啊,我们打算击鼓传花……” 击鼓传花是古时文人间很风雅的事,不过到了今天,就成了凑趣的。 女孩子们摆了只鼓,一张偌大的桌子,中间摆放着白酒、红酒和辣椒水,旁边一个大签筒,李桦正在埋头写问题,一朵去了干净刺的黑玫瑰放在中间。 “花落到谁手里,谁就抽一个问题,答对了就奖赏一朵玫瑰,答错了就喝酒或者辣椒水,或者回答一个很隐秘刁钻的问题。”李桦主持大局。 顾轻舟直摇头。 颜洛水和霍拢静倒是觉得有趣。 女孩子们都很兴奋。 她们不住校,所以等于是第一次一起过夜,这种兴奋刺激得她们根本睡不着。 顾轻舟的手很快,每次花差点落到她手里,都被她带过去了。 而签筒里的问题,个个都很难,有出自圣经,也有出自算数课本。 同学白彦连输了两次,被迫回答两个问题,比如“和未婚夫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果然是很刁钻。 顾轻舟在旁边笑,她一边和她们玩游戏,一边留意外头的动静。 宛敏大概不知道庄子上的女孩儿们放开了淑女的形骸,玩得这么时髦前卫,这么开放活泼。 她在安静的等待着,像一条毒蛇,蛰伏,伺机反咬一口,报一箭之仇。 从岳城到李桦家的花圃,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 到了晚上九点,宛敏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男人声音很低,说:“宛小姐,成功了。” 宛敏大喜。 果然,她就知道自己这招棋走得很好。 她换了衣裳,头发零散披着,小心翼翼避开了宛家的所有人,绕到了后门。 后门处,宛敏叫了黄包车,报了李桦家里的地址,去了李公馆。 李公馆这会儿都睡了,除非是有应酬,九点的时候一般人家都上床睡觉了,特别是天还这么冷。 佣人开门,不情不愿的,宛敏急促道:“快快快,去通禀李太太,你家五小姐出事了!” 佣人吃惊,五小姐不是去花圃过生日了吗? “快呀!”宛敏催促佣人。 佣人回神,立马往二楼跑,去敲了李家太太的房门。 李太太和李先生已经洗了澡躺下,两人各自拿着书看,听到动静时,夫妻俩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李太太问。 佣人就把宛敏的话,告诉了李太太。 李太太遇事冷静,裹着外套下楼。见宛敏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冻了,李太太心里也沉了沉。 “宛小姐……” 宛敏不待李太太说什么,就急促拉住了李太太的手:“出事了,李太太!我祖父有个学生叫朱博,今天在家里做客,他办了个民生日报,自己做了主编。 报社的人打电话给他,说有人报案讲,花圃那边出了案子,好像是一伙子海盐帮的人,将在河边嬉闹的女学生们糟蹋了,还掐死了一个,丢在水边。报社的人问朱博借车去拍照片。 我在旁边,听到电话里那个编译说,‘老板,若是李家的人赶在前头来报信,就拍不到尸体了,消息就不值钱了’。李太太,我吓坏了,我真是吓坏了。” 李太太听完,双腿一软,只差没晕过去。 血瞬间冲到了脑子里,李太太唇色发白,站也站不稳。 宛敏哭得全是泪:“李太太,怎么办啊?之前阿桦邀请我,我家里有点事就没去,但是我记得她说过的地方,就是那个编译说的庄子上……” 李先生也下楼了。 闻言,李先生的表情跟李太太差不多,夫妻俩全吓懵了,气都喘不上来。 庄子上没有电缆,无法通电话,那些管事肯定怕承担责任,这会儿还不知怎么乱呢。 最可怕的是,一群帮派的人路过,糟蹋了女学生,还掐死一个,死的是谁? 若万幸,死的不是李桦,可圣玛利亚的女学生,哪个家里背景简单? 人死在李家的花圃,对方的家长怎么也要折腾李家,赔巨款少不了的,就怕那姑娘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赔钱都打发不过去。 若是非常不幸,那个人是李桦呢? 李太太喘不过气,她用力攥紧了宛敏的手,几乎要把宛敏的手掐出血。 宛敏感觉到,李太太温热的掌心,一下子就凉了。 “快,备车,备车!”李太太大喊,声音已经走音了,不成样子。 李先生也喊了管家过来,又让人去通知他的大哥和二哥,然后他们夫妻俩乘车,先去了乡下。 不管是情况多么糟糕,他们都要去稳定局面。 宛敏在旁边扶住李太太:“我也要去,她们都是我的同学。” 她哭得实在可怜,李太太不忍心,道:“好孩子,上车吧。” 车子飞一般的出城,司机用最大的速度,往花圃赶。 李太太在幽暗的车厢里,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的掉。 “菩萨保佑,若阿桦这次顺利渡过难关,我愿意给您重塑金身,余生吃斋念佛。”李太太暗中双手合十。 车厢里什么也看不见,宛敏的唇角,则有压抑不住的笑意。 这件事是她筹划的。 为何选择李桦? 第一,除了颜洛水和霍拢静,顾轻舟就只跟李桦关系不错,李桦能邀请得了顾轻舟;第二,李桦一旦出事,宛敏可以借口天天到李家来看望她,李桦有好几个堂兄和兄长未婚,她常出现,生得又漂亮,也许宛敏会有新的机遇,不需要远嫁南方…… 李先生的官不大,但是李家很有钱,他们家的花圃生意,日进斗金,此事很多人知道。 顾轻舟不晓得,因为她对同学的家世没那么在意。 宛敏却很留心。 宛敏身上有一笔丰厚的积蓄,都是她勾搭她姐夫时赚得的,她用来收买海盐帮的人,让他们在花圃附近待命。 她给了那群人三张照片,其中就有李桦和顾轻舟,另外一个是蒋春妮。 到了夜里,制造点混乱,女孩子们吓坏了会乱跑,到时候很容易得手。 宛敏想要杀死的蒋春妮,因为蒋春妮没什么背景,她之所以念圣玛利亚,是因为她姐姐是富商的姨太太,她死了,没人会深究不放。 蒋春妮死了,顾轻舟和李桦被糟蹋了,宛敏可以放出消息,说对方是冲着军政府去的。 顾轻舟自己被糟蹋,还要背上害死同学和连累李桦失身,那么她会被军政府退亲。 退亲了,又失了身,又要承受李桦家里的报复,以及蒋春妮姐姐的落井下石,顾轻舟生不如死,受万人指点,就像宛敏现在遭遇的一样。 这是宛敏的计划。 她不去花圃,因为她要置身事外,她要给李家报信,获得李家的好感。 她相信,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李桦一定会崩溃疯掉,那么李太太会考虑到宛敏是她的好友,同意她来开导李桦。 这样,宛敏就能很顺利出入李家,而且常来常往,可以钓到大鱼。 把顾轻舟逼入绝境,给自己营造一个机会,牺牲几个无关紧要的同学,宛敏觉得自己很成功,这个想法很天才。 “在接到电话之前,我还担心事情有变故,没想到这么顺利。”宛敏心想,天助我也。 李太太不知身边这条毒蛇的想法,只是魂不附体的担心着。 就连李先生,也是思虑混乱,彻底没了主张。 他们夫妻俩快要崩溃了。 谁能想到,好好的去庄子上玩,会有这等可怕的遭遇? 汽车四十分钟就到了庄子上。 进了庄子时,李太太忍不住攥紧了宛敏的手,她很害怕。 “没事的,李太太,阿桦吉人自有天相。”宛敏安慰她。 李太太紧张得只剩下半口气,吊着她。 到了门口,等李先生和李太太下车时,他们听到了屋子里的喧闹。 这喧闹中,有人尖叫。 李先生吓坏了,使劲敲门。 佣人打开了门时,李先生疾步进了院子,就看到大堂里灯火通明,一群女孩子围着桌子,他的宝贝女儿李桦,正站在桌子上跳舞。 裙摆缱绻,李桦像只漂亮的花蝴蝶,舞姿轻盈,在桌子上翩跹。 “好!”围着女孩子们,个个拍手称赞,甚至大笑大叫。 “我跳了,我跳了啊!”李桦很轻盈的跳下桌子,笑容满面,声音清脆愉悦,“快快快,不准失言,轻舟和洛水喝辣椒水。” “辣椒水,辣椒水!”其他人拍着桌子,打着节拍喊,起哄着让两个少女喝辣椒水。 然后,她们又大笑大叫,兴奋极了。 这模样,分明是玩疯了,一点淑女形象全丢开,而且十几个女孩子,一个也不少,哪怕是出事了的样子? 李先生和李太太震惊。 李太太那口气,终于透了出来,李桦没事,其他孩子也没有。 半晌,他们俩转过脸,去看同来的宛敏。 而宛敏,脸色煞白,震惊看着这一幕幕,嘴唇哆嗦着:“怎么会这样?” 第241章 抓个现行 深夜,天色青黑,薄寒袅袅。 屋子里的人玩疯了,也喝醉了大半,丝毫没有留意到院子里进了人。 庭院子站着的三个人,却久久没有挪脚,望着这一幕,不敢相信。 桃蕊在轻寒的夜风吹拂之下,如烟似雾,落英缤纷,花瓣被风转起,萦绕着衣袂蹁跹。 “没事吗?”压在李太太心头的阴霾,顿时散去。 她亲眼看到了女儿活蹦乱跳的,其他天大的事,李太太都能承受。 她松了口气。 只要李桦没事,其他都好说! 李先生和李太太都是精明百倍的人。正是因为他们精明能干,李桦在父母的爱护之下,始终无需操心俗务,故而保持着她的天真可爱。 到底怎么回事,李先生和李太太心中有了八成的肯定:这是宛敏搞鬼的。 没出事,宛敏却说得有板有眼,因为这是她的策划。 “姆妈!”李桦先看到了李太太,惊喜着跑出来。 她输了很多次,喝了不少的酒,双颊酡红,比桃蕊更加娇艳,只是舌头有点控制不住,说话声音很大。 她扑到了李太太怀里。 软软的女儿,身上带着酒香的热气,一切都那么真实,李太太的心彻底归位了。她从未觉得女儿这么可爱过,简直是她的珍宝! 她抱住了李桦。 “宛敏,你也来了?”李桦看到宛敏,更是高兴,“我今年的生日过得真圆满!你们都来了?” 她最后才看到她父亲,挣脱母亲的怀抱,扑到了李先生怀里,“阿爸,我没有喝醉。” 李先生跟李太太的感触差不多,抱到热乎乎的孩子,才知道虚惊一场,终于有心思来考虑其他事了。 宛敏说,有人打电话说出事了,可那到底是什么人,黑灯瞎火的看到了? 又从哪里打的电话? 花圃离岳城不过一个小时的路途,中间没有镇子,想要打电话就得回城。 这一切都是漏洞。 李先生和李太太爱女心切,此刻才看出端倪。 屋子里的喧闹,暂时停止了。 女孩子们都不太好意思,毕竟平日里被教导做淑女,一时间放出本性,在长辈面前多少有点难为情。 顾轻舟是唯一没有喝酒的。 她看着宛敏面无人色,眼神飘忽,甚至想跑的样子,顾轻舟微笑,上前对李桦道:“该你罚酒了。” “胡说,明明是该你喝辣椒水了。”李桦笑道。 李太太情绪不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顾轻舟走到了李太太跟前,低声道:“您肯定好奇,到底发生了何事吧?今天是阿桦的生日,十八岁一生才一次,咱们别打扰她们。” 李太太看了眼顾轻舟。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是懵懂的,唯有顾轻舟比较清醒。 可见,她处理好了一切。 李太太欣慰看了眼顾轻舟。 宛敏这时候就想跑,顾轻舟拉住了她的胳膊,同时喊了声:“阿静?” 霍拢静走了出来。 宛敏被霍拢静钳住了胳膊,动弹不得。她想要叫,霍拢静将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了她的喉咙:“宛敏,别扫兴啊,阿桦难得过个快乐的生日。” 背着众人,没人看到宛敏被胁迫。 宛敏吓得腿全软了,声音哽在喉咙里,再也出不来。 李桦稀里糊涂的。 李先生跟着顾轻舟,先出了院子。 李太太坐下来,陪着喝了一杯酒,笑道:“多谢你们来给阿桦过生日,好好玩,我不会告诉你们父母的。难得你们赏脸,薄酒粗茶,怠慢了啊。” 众人露出了笑容。 李太太真和善。 有了这点鼓励,半醉的、束缚了半生的女孩子们,意犹未尽的玩闹了起来,丝毫不觉得方才宛敏和李氏夫妇到来的诧异。 脑子里是半醉的,眼前是繁华奢靡的,心里是快乐的,哪有心思去考虑其他?亦或者,她们将不快乐的事,主动屏蔽。 李太太喝完酒,安抚好了李桦,急匆匆跟了出来。 在不远处的一栋小院子里,六名农夫打扮的人,双腿双手脱臼,无力依靠着墙壁,浑身是伤。 李家的管事在跟李先生解释:“大约在一个钟头前,我听到有人敲门,打开房门就看到了门口站着他们。 我叫人将他们抬进来,还想锁着呢,发现他们的手脚都被人下了,动不了,就没有绑,只问他们。” 管事指了指这个人,他们浑身是伤,还有一个人的左边的胳膊,从手臂到手指,肌肤活生生被剥去,他早已疼昏了。 而其他人,都吓坏了,争先恐后的交代着。 “……我本想等他们交代清楚了,我这边做好记录,明日一早送去警备厅,再回家报备,不成想老爷和太太连夜到了。”管事道。 宛敏看到那血淋淋的胳膊,差点吐了。 李先生脸色铁青。 顾轻舟和霍拢静站在旁边,两位女孩子表情恬柔,一副淡然事不关己的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太太问,“谁能说一说?” 管事就指了最西边的匪徒,道:“太太,他说他是领头的,让他自己告诉您吧。” 李太太就走到了那个人身边。 那个人挨了打,看着同伴被活剥了一条胳膊,现在所有的神志都崩溃了,一见李太太问话,立马老老实实的交代,半个字都不敢错。 “我们是在海盐帮犯了事被赶出来的,平日里海盐帮接一些违反帮规的活,孟爷不敢动用帮里的人,怕吃帮规,就找我们。 孟爷说,让我们来这个庄子,夜里在院子外放火,把屋子里的女孩子们都吓唬出来,然后找到这三个人。 三个人都要破了身子,另外一个短头发的,多糟蹋几次,让她疯了最好;还有一个掐死;一个长头发的,动她一次就行了,将来把责任都推给她,让她活着受苦。”这人如实道。 李太太的双手,止不住的痉挛。 一模一样,和宛敏告诉他们的一模一样。 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不可能存在什么路过拍照的记者。 唯一的解释,宛敏就是那个背后的买主,所以她知道。 李太太回身,重重掴了宛敏一个耳光。宛敏差点跌倒,李太太抓住了她的胳膊,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你这个蛇蝎毒妇!”李太太哭着骂,声音早已走样了,气得浑身都发冷,“她们都是你的同学,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把她们全毁了?你还特意要把阿桦给弄疯,阿桦到底怎么对不起你?” 没人来拉。 宛敏全身脱力。 她想要挣扎,甚至想狡辩说她没有,是有人陷害她,却说不出口。 她在去通知李家的那一刻,早已自证,她就是那个买凶的! 她是接到了电话,确定事情非常顺利,已经做完了再去李家报信,得到最后的胜利成果。 哪里知道,根本不是海盐帮的人报信的,而是有人故意设套,让宛敏钻进来。 果不其然,宛敏得意忘形,踏入了陷阱,她已经没办法抽身了。 “好了,好了!”李先生有种劫后余生的幸运感,他的宝贝女儿没事,所有人都没事,他上前抱住了李太太。 “把他们全部送到警备厅,让警备厅立案吧,这件事我们已经管不了了。”李先生道。 宛敏回神,挣扎着坐起来。 她被李太太打了两巴掌,双颊生疼,说话也口齿不清:“不要,不要送我去警备厅!” 她爬起来就跑。 她可以跑到南方去。 霍拢静将她抓住,在她腿上一踢,重重的一脚,宛敏的左腿顿时骨折。 骨裂的疼痛,让她几乎要昏厥,她大叫起来,再也没有力气去跑。 李家的下人,连夜把宛敏和这六个人绑的结结实实,送到了警备厅,顺便让警备厅的人去抓孟爷,最好拿到宛敏买凶的实证。 李太太坐在椅子上,连声念“阿弥陀佛”。 顾轻舟坐到了她身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太太问顾轻舟,“人是你抓的?” 顾轻舟点点头:“阿桦说,来庄子上过生日是宛敏提议的。宛敏之前和她姐夫苟合,被我们拆穿,她在家里不好过,所以伺机报复我。 只是我没想到,她想要牺牲阿桦和蒋春妮来对付我。阿桦和蒋春妮在学校不设防,所以我跟了来,斩草除根,免得宛敏再次下手。” 李太太紧紧握住了顾轻舟的手:“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是?” 她不认识顾轻舟。 她甚至想问,顾轻舟用什么方法,将那些人都弄得如此之惨烈。 “我姓顾,叫顾轻舟。”顾轻舟自我介绍。 李太太和李先生立马就知道是谁了。 原来是军政府的少奶奶。 “顾小姐,阿桦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李太太感激对顾轻舟道。 李太太心里明白,假如没有顾轻舟,阿桦根本不会陷入险境。顾轻舟帮她,是应该的。 但是,李太太很想结交顾轻舟,故而用好听的话来恭维她。反正阿桦没事,让顾轻舟得点人情又能如何? “李太太,您别这么说,大家没事就好。”顾轻舟道,“对了,暂时就别告诉她们了,她们今天玩得好开心。” 李太太颔首。 霍拢静也心照不宣。 然后,她们重新进了屋子。 李太太又陪着喝了一杯酒,就和李先生临时歇在管事的西厢房里。 正院这边,一直闹到了凌晨两点多,她们才渐渐累了,东倒西歪的睡着。 第242章 司行霈的维护 顾轻舟从庄子上回来,当天下午就去了司行霈的别馆。 她用了司行霈的副官,自然要通禀一声,免得司行霈为她担心。 司行霈去了军政府,直到深夜才回来。 “轻舟,我一点也不担心你,这个世上的阴谋诡计,对你是无用的。”司行霈抱紧了她,低声道,“我只怕枪炮无眼。你没有经历过战争,不知道哪里有硝烟,无法躲避……” “又没人刺杀我。”顾轻舟道,“我要是过你这样的日子,天天担心被刺杀,我会疯掉的。” 司行霈一顿。 而后,他更加用力抱住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过这样的日子,我会保护你的,轻舟。” 顾轻舟失笑。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顾轻舟还是回了趟家。 顾圭璋已经给四姨太生的女儿赐名了,叫“顾纭”。 顾轻舟给这位小妹妹送了一副镯子。 宛敏的案子,警备厅送到了法院,公开审理,司行霈关注了。 他要求速办此案。 于是,案子的审理提前,直接安排是在周二。 顾轻舟班上一半的同学,才从李桦生日宴的兴奋中回神,才听说宛敏被抓了。 “怎么会这样呢,那天晚上,宛敏不是去了花圃吗?她怎么犯事了?” 同学们议论纷纷。 “我想起来了,那天李太太和李先生也去了,带着宛敏一起!” “宛敏犯了什么事?” “好像是买凶杀人。” “杀谁啊?” 全班沸腾了。 正好是自习课,她们就围着学监密斯林,央求密斯林带她们去看法院的审判。 “不行。”密斯林拒绝。 女学生们不依不饶。 密斯林没办法了,去请示了校董。 在岳城,法院是新鲜事物,公开审理更是寥寥无几,算是大事了。对方是圣玛利亚的女学生,而且是宛老先生的孙女,引起各方面的注意。 校董不同意学生请假去看,但是李先生和太太为李桦请假了,特意带着李桦去瞧。 同时,李太太打电话给蒋春妮的姐姐,让她也带着蒋春妮去,长点见识。 大人总感觉孩子单纯,其实孩子没有经历世事,才是最不懂得节制和害怕、甚至不懂得仁慈,所以宛敏如此心狠手辣。 “宛敏是不是被冤枉的啊?”李桦去法院之前,还在可怜宛敏。 然后,经过了审判,知道了前因后果,蒋春妮当场吓哭了,李桦也全身发冷。 出了法院,蒋春妮趴在花坛那边吐,她姐姐在劝说什么。李桦想过去安慰她,腿却千斤重,怎么也挪动不了。 李桦帮不了任何人。 “宛敏好可怕!”回到家里,李太太哄了她半晌,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要不是轻舟,我和春妮是不是都完了?” “是啊。”李太太也后怕。 李桦哭得更厉害:“姆妈,我好害怕!” “没事,没事!”李太太道,“宛敏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宛敏的案子,人证、物证俱全。她买凶的钱、凶徒都在场。 她爷爷有几个学生很有出息,却是在北平政府任官,跟岳城军政府说不上话。 宛敏想要陷害的,是岳城军政府少帅的未婚妻,此事就没有反转的余地。行凶未遂,宛敏最终被判了有期徒刑八年。 “八年?”不少人议论,“太便宜她了!” “你懂什么?她关到牢里,还想出来吗?岳城是谁家的天下?” 宛敏关在牢里,当然只是个敬畏法律的借口,而她的归宿,司行霈早已替她想好了。 当天晚上,司行霈就弄了个和宛敏容貌五分相似的人进来,将宛敏弄出去杀了。 而军政府的监牢,拒绝宛家的人探视宛敏,没人知晓宛敏已经死了,包括顾轻舟。 但是,顾轻舟能猜到宛敏不好过,司行霈是不会放过她的。 宛敏被判刑,学校立刻开除她的学籍,抹去她这个人的痕迹,不想被她牵连,名声不好听。 宛敏的父母很难过,只是因为宛敏丢脸,让他们抬不起头。说起宛敏,都是责骂她。 而宛敏的姐姐,冷漠道:“她这是罪有应得!” 和她相恋的姐夫,也只是一时走错了路,后来重新回到了她姐姐身边。宛敏去坐牢了,不在眼前晃,她姐夫也松了口气,生怕她再来纠缠,影响自己和妻子的感情。 总之,司行霈拒绝宛家的人探监,实则是多此一举,宛敏的父母和姐姐,从未想过去看她。 他们只担心她八年之后出来,怎么再给他们抹黑。 “她死在牢里就好了,一了百了。”她父亲这样说。 宛敏的案子很快就结束了。 大家谈论了几天,慢慢归于消寂。 倒是教会了李桦和蒋春妮这两个傻姑娘一点人情世故,让她们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蒋春妮特意做了点心,送给顾轻舟:“谢谢你救我一命。” “你做的饼干,跟洛水做的一样好吃,谢谢你。”顾轻舟笑道。 蒋春妮含笑点头,然后眼泪就涌了上来。 她和顾轻舟不太熟,破天荒的拥抱了一下顾轻舟。 李桦家里给顾家送了不少的鲜花盆栽,还有鲜花饼。 各种各样的盆栽,大约送了二三十盆。 这些都是很名贵的。 “轻舟,你这同学挺懂得礼数。”顾圭璋高兴。 他又给太仓发电报,请倪小姐到岳城来玩,这些鲜花都是给他充门面的,他心情不错,觉得顾轻舟有能耐,会交朋友。 顾轻舟的确是救了李桦,因为宛敏是李桦自己结交的朋友,不是顾轻舟带给她的厄运,顾轻舟等于也救了她。 “谢谢李太太,送我们这么多花。”顾轻舟给李家打了个电话。 李太太热情笑道:“不谢不谢。顾小姐,改日过来吃饭呀?” “学校要小考了,等小考结束了,再去叨扰您。”顾轻舟道。 宛敏的事,司行霈做了很多,但是他没有跟顾轻舟谈过,好似事不关己。 倒是司慕,特意去接顾轻舟放学。 顾轻舟不想跟他接触。 司行霈对他们接触很防备,顾轻舟不想和司行霈有这种误会。 顾轻舟是要离开司行霈的,在离开之前,她和司慕接触太多,司行霈对她的惩罚就越重。 他总是用很恶心的方法收拾她。 司慕的车子到了学校门口时,顾轻舟想躲开。 她从西边的校门溜出去。 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到了喇叭声。 司慕看到她往回溜,知晓圣玛利亚还有个后门,就去找她了。 后门处,一整排高大粗壮的梧桐树,夕阳金灿的余晖,从树影里筛过,落地金黄。 顾轻舟想躲,没躲开。 “我听说了你同学的事。”司慕走下车,对她道,“有没有吓到你?”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 然后,她说,“你怎么来了?” 司慕哑然。 他想说路过,又说不出口——没这么巧合的路过。 “你没吓到就好。”司慕答非所问。 “谢谢关心。”顾轻舟道。“对了,你的钱筹好了吗?” “还没有。”司慕道。 顾轻舟瞪圆了眼睛,说:“这点小钱,需要筹备这么久吗?” 司慕微微笑了下:“这点小钱?” 顾轻舟知道,她要得挺多,但是对司慕而言,应该是微不足道。 “你现在筹了多少?”顾轻舟问,“要不这样吧,你有多少给多少,我周末就跟你一起,去把婚事给退了,如何?” 反正快要毕业了,反正顾轻舟快要收拾顾圭璋了,军政府的这层关系,不再是顾轻舟必须的倚仗,而是锦上添花的关系。 司慕一怔。 他眸光微敛,高大的身材矗立,落下修长的影子,挡在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感觉气氛一紧。 “玉佩呢?”司慕问她,“你先把定亲的玉佩给我,我再给你钱。” 玉佩被司行霈抢走了。 “我没戴在身上,周末拿给你。”顾轻舟道,“那周末见?” “好,周末见。”司慕笑了下。 顾轻舟觉得他突然开心了。 果然又不想给钱, 又想要退亲。等顾轻舟终于松口,他就露出了笑容。 真小气这个人,和他母亲、妹妹一样。 事情说完了,顾轻舟道:“我先走了,不用你送的,你也早点回去吧,再见。” 说罢,她转身就走。 司慕犹豫了下。 看着她避之不及,司慕没有追上去,他望着她上了黄包车,然后黄包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时,司慕依靠着车门,点燃了一根雪茄。 轻吐云雾,那云雾在他眼前幻化,是一幅幅瑰丽的图。 司慕回到家里,问他妹妹司琼枝:“你们女孩子周末喜欢去什么地方?” 司琼枝微讶:“你要约会啊?” 司慕不答,唇角却微微扬了下,若有若无。 司琼枝就知道,是和魏清嘉。真奇怪,他们两个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的人,非要约周末见面,难道是想重温从前的日子吗? “阿哥,你当心姆妈知道。”司琼枝悄声,“姆妈不喜欢魏小姐,你别惹姆妈生气了,小心一点。” 司慕心情不错,轻轻揉了下司琼枝的头发,转身走了。 司琼枝在这件事上,跟她母亲不是一条心,她倒是宁愿她哥哥跟魏清嘉好。 魏清嘉一直都是司琼枝奋斗的目标,她对魏清嘉没有恶感。假如司慕能和魏清嘉重修旧情,司琼枝会第一个替他们遮掩。 第243章 例行吃醋的少帅 春潮微寒,蝴蝶停歇在桃蕊枝头,慵懒煽动翅膀。一阵轻风,落英如雨,地面落满了粉红花瓣,像一张瑰丽的锦图。 杨柳依依、春暖花开的日子,终于降临人间。 顾轻舟也换上了春装。 她去找司行霈,要回被司行霈抢走的玉佩。 “要玉佩作甚?”顾轻舟问司行霈要玉佩的时候,司行霈很警惕,微微眯起眼睛。 他双目有神,微眯时透出一种犀利的锋芒,能在人身上辟出一个洞来。 顾轻舟解释说:“司慕要。” “他凭什么要?”司行霈冷漠看着顾轻舟,用眼神审视她,“当初是父母定亲所赠的玉佩,让他母亲来找你母亲要,跟他没关系!” 然后,他又很快抓住了重点,一把将顾轻舟捞过来,宽大的手掌轻轻在她的后背摩挲:“又见他啦?轻舟,是不是我对你太宽容了?” 顾轻舟推他。 推不开,一下子跌入他的怀里,被他紧紧贴着胸膛抱紧。 “轻舟,你胆子多大?”司行霈亲吻她的脸颊。 她脸颊柔软,有种淡淡的香甜,既像是孩子的乳香,又像是女人的香粉,总之味道很好,能让人沉沦。 他的轻舟胆子是不小的,她什么都敢做。 司行霈发现,顾轻舟这些日子好似很乖,乖得有点异常。 按时报备、玩新花样也不用力拒绝、吵架两三下就歇火,从前她可是敢拿枪拿刀对着他的。 泼辣的小猫咪突然收敛了她的利爪? 司行霈深感不妙,这段日子是不是太忙,忽略了什么? 这小妮子这么乖,不像她! 他的轻舟是从不吃亏的,更不在他身上吃亏的,而现在,她乖得恰到好处…… “轻舟?”司行霈轻咬她的唇,“又跟司慕见面,你诚心气我是不是?” 顾轻舟不悦,阖眼不理睬他,一种委屈至极的表情,眼帘轻垂。 司行霈顿时心软。 他态度柔软了,亲吻她的面颊。 顾轻舟见他柔和下来,才肯解释:“宛敏的事,司慕知晓她想要害我,去学校接我放学,我特意绕开他了,他还去后门堵我了。我没有让他送我回家,你爱信不信。” 她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司行霈撩拨着她的青丝,吻她雪白细腻的颈。 “我信。”司行霈低声道,“我的话轻舟肯信,轻舟的话我也相信。” 顾轻舟心中一动。 她转过身,依偎着他。 司行霈的头搁在她凉软的发丝上,握紧她的手。 “轻舟,要一直相信我,我给你的都是为你好。有时候,你认为的最好,在我这里行不通的,你跟着我就是了,我绝不害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嗯了声。 两个人倏然有了默契,司行霈起身,从楼上保险柜里,把顾轻舟那半块玉佩找出来。 顾轻舟摩挲着温润的玉。 “是不是舍不得?”司行霈问她,“毕竟戴了这么多年。” “没有,这个很重要,李妈没有给我戴过,是我到岳城来的前一天,她才给我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看了她一眼。 犹豫了下, 司行霈问:“轻舟,你乳娘对你好吗?” “当然好!”顾轻舟立马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当年她的女儿比我大一个月,因为要喂养我,她的女儿奶水不足,瘦得皮包骨头,三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那时候我们在乡下,她的孩子体弱多病,不停的生病,我师父不擅长儿科,而且小孩子腑脏娇弱,药根本起不来作用,都是为了我。” 司行霈略有所思。 “你想她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点点头:“想啊,每天都在想,她是我母亲。” “那把她接过来吧。”司行霈亲吻她柔软的面颊,“接过来,我孝顺她!” 顾轻舟沉吟。 她离开乡下的时候,李妈跟她分析了很多。 她出去了,她的医术就要问世,到时候会牵扯到师父。当年慕家的事,轰动天下,至今还有仇敌。 慕家的医术传男不传女,所以没人找慕三娘的麻烦,只是她师父慕宗河,绝不能被人知晓下落。 上次顾轻舟托了姑父何梦德去乡下看师父和乳娘,结果只是见到了齐老四,并未见到她师父。 顾轻舟离开,乳娘和师父会藏起来,直到顾轻舟彻底胜利。 她师父从此又要多藏几年。 都是为了顾轻舟。 “不行。”顾轻舟道。 “呵,还说你孝顺?”司行霈睥睨她。 “不是一回事!孝顺不是按你想要给的,强加在老人家身上,而是给老人家她自己想要的。”顾轻舟道,“对我而言,听李妈的话,就是对她最大的孝顺。” 司行霈不再勉强她。 只是,他越发想要查一查顾轻舟乳娘和师父的底细。 司行霈知道顾轻舟和何氏药铺关系不错,喊慕三娘叫姑姑。 慕三娘是什么来历,虽然掩藏得很深,司行霈还是查到了。 若是这样,那么顾轻舟的师父,很可能就是慕宗河。 可是慕宗河死了十几年。 若真是慕宗河,他为什么还要躲躲藏藏的? 他对共和有着极大的贡献,清王朝已经被推翻,他可以享受英雄般的待遇,为革命贡献了力量,不再是弑君犯上的罪人,他为何不出来? 怕保皇党? 司行霈觉得不可能。 “轻舟叫慕三娘姑姑,她是否以为自己的师父就是慕宗河?”司行霈心想,“她师父到底是谁?” 司行霈很敏锐。 当他觉得事情蹊跷的时候,肯定有阴谋。 他感觉顾轻舟的师父,八成不是慕宗河。 那么顾轻舟的乳娘呢? 顾轻舟是灯下黑。 当一个人习惯了身边人的存在,就不会去想他们为何而存在。 顾轻舟在乡下到底经历过什么,只有见到了她的乳娘和她的师父,才能彻底知道。 司行霈想了想,决定再次派人去找,这次一定要寻到人。 顾轻舟拿到了玉佩,起身要走时,司行霈又按住了她。 “周末我抽空出来,我们去做一件事。”司行霈道。 顾轻舟毛骨悚然:“什么事!” 他的手指,略有略无滑过她的面颊,引起她轻微颤栗时,他说:“种树。” 种树? 种什么树? 这又是什么暗语? 顾轻舟凝眸打量他,想从他脸上窥见端倪,却又感觉他这个人五官很完美,肤色很深却招人喜欢,不知不觉走神了。 她撇开眼。 她再次要走的时候,司行霈在背后轻声说:“轻舟,你知道怎么处理玉佩的,别让我教你。我一般教人的话,是要收取高昂学费的。” 顾轻舟哆嗦了下,这个魔鬼! 她现在能听懂司行霈所有的暗示,他除了疯狂就是想男女床上那点事,他任何的暗示,都是朝那方面去。 “知道了!”顾轻舟细小的糯米牙牙齿饱满樱红的唇,赌气恼怒的样子,反而华采咄咄。 司行霈也惊讶。 短短一年,她变化好大,她身上有种少女单纯与女人妖媚的融合,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沦在她身上。 顾轻舟很有魅力,这点她可能自己也不知道。 不止司行霈会喜欢她。 男人是个奇怪的物种,他们希望女人天真,同时希望女人娇媚。这两种矛盾的渴求,很难得到满足,而顾轻舟身上就有。 “轻舟!”司行霈原本是要放她走的,后来想到也许外头还有其他人惦记她,顿时就不放心了。 他将她压在大门上,将她手中的玉佩抢过来。 “我会派人送给司慕。”司行霈低头就吻她的唇。 “你又来了!”顾轻舟忸怩着身子,想要从他胳膊底下滑出去。 她动来动去的,早已勾起了司行霈全部的欲念。 司行霈的吻,越发深邃,几乎要穿透她。 “冬月初八。”司行霈低喃,“还有九个月,我就能吃了你!” 顾轻舟不寒而栗。 她一定要赶紧走! 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怎么解释自己骑车那件事? 司行霈肯定不会相信,他会发疯的。他一发疯,就有人要遭殃,顾轻舟需得离开,让他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这样就无人丧命于他的枪下。 没人会受到牵连。 “我今天不想,我实在没有心情!”顾轻舟推搡他,“让开了,混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这种事,跟动物一样!” “没动物有我这么频繁,也没有我这么持久!”司行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轻舟,我是全天下最能让你快乐的人。” 顾轻舟气得哭了。 她使劲踩他的脚。 “我恨你!”她哭着骂他,“每次觉得你还好的时候,你就要发病,你太过分了!” 这些话,似隔靴挠痒,根本无法阻挡司行霈。 司慕接到玉佩,是顾家的佣人送过来的,佣人说:“轻舟小姐功课忙,少帅记得她的话就行了。” 玉佩有点冰凉,沉沉的。 司慕接过来,看了看,又和自己那块对上。 并不是那么严丝合缝,因为当年割开之后,裂缝处进行了打磨,磨掉了那些菱角,让它温润。 缺少的那些,再也对不上了。 好好的玉佩,为什么非要裁割?司慕也觉得不吉利。 司慕烦躁将它们往柜子里一丢,一点也不想看到。 第244章 少帅的用意 顾轻舟在司行霈的别馆逗留了很久,他才放她离开。 临走的时候,木兰扑到了顾轻舟怀里,使劲舔她的脸,舔得顾轻舟一脸口水,顾轻舟还笑眯眯的,开心得不行。 要是司行霈这样,她早发火了,司行霈不快地看着她。 当暮山也扑过来的时候,司行霈立马将它拉开。 别说男人,就是公狼靠近顾轻舟,他都要吃醋。 顾轻舟笑得不行。 “我真想把木兰带回去。”顾轻舟道。 自从木兰救了她一次,对顾轻舟来说,它就不再是单纯的母狼,隐约是顾轻舟最亲密的伙伴之一。 她想随时随地看到它。 “你家里人不会起疑?”司行霈问。 “没事,他们会以为是大狗,我就说是义母送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那你带回去。” 真要带走的时候,木兰又不肯去了,它呜咽着,和暮山首颈相依,死也不肯离开;而暮山,亦步亦趋的跟着。 顾轻舟觉得自己拆散了它们,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算了,还是不要拆开了,他们感情很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又笑,搂她的腰:“轻舟最近多愁善感。” 顾轻舟推开他。 周五的中午,颜洛水说未婚夫周末接她去南京,她问顾轻舟和霍拢静要什么礼物,被四周的同学听到。 上次李桦的生日会,拉近了不少人的感情。 “好好,一个个说,我都给你们带。”颜洛水笑道,拿出笔把同学们要的礼物记上,从南京给她们带。 颜洛水被同学们围住,顾轻舟和霍拢静站在走廊上,趴着栏杆聊天。 “……你周末干嘛?”霍拢静问她,百无聊赖的样子,“我阿哥总说,我周末不应该在家里睡觉,多出去走走,我答应他,这个周末去逛逛。” “那我周日陪你吧,周六我没空。”顾轻舟道。 霍拢静就明白,她周六要陪司行霈的:“那我们周日约。” “好。” 顾轻舟回到家,就让佣人把玉佩送给了司慕,自己没有去。 她想,司慕也未必愿意见到她。 周六下起了春雨。 绵绵细雨飘荡,庭院一丛丛的花,花瓣上滚满了晶莹的雨滴,摇摇欲坠。 顾轻舟更衣出门。 “去趟颜家。”她这样说,“可能周日下午回来。洛水去了南京,我义母一个人在家,我要陪陪她。” 二姨太道:“应该的。老爷说了,这些应酬您要用心点,给我们问颜太太的好。” 顾轻舟点点头。 她淡淡舒了口气。 顾轻舟去了银行门口,司行霈早已等待多时。 春雨浸润着马路,路面泛出青灰色的水光,路旁的垂柳吐绿,新嫩的长短柳条迎风摇曳。 顾轻舟撑伞走过来。她穿着杏色的旗袍,外头只是披了件极浓的长流苏披肩,流苏在她周身徜徉,如水纹荡漾。 她缓缓走过来,司行霈只感觉一步步踏在他的心上。 他的轻舟真好看。 现在还小,再过一两年,也许就是风华绝代的佳丽! 司行霈觉得,将来顾轻舟的姿容,是不输魏清嘉的,也许取代魏清嘉,成为岳城第一名媛的,会是他的轻舟。 那时候,会有多少男人惦记她? 司行霈握紧了方向盘,真想把她藏在家里,不许任何人偷窥。 可轻舟是尊贵的,她不是司行霈的物品,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藏是不可能的,只能看紧她。 上了汽车,顾轻舟拂了拂衣袂的潮湿,道:“做什么去?今天下雨,天又冷了。” 司行霈握住她的手,果然凉凉的。 他脱下自己的风氅,披在顾轻舟的肩头:“不做什么,就是想和你多说说话。” 他的风氅很厚重又暖和,落在顾轻舟的肩头,热流包裹着她,她微微扬起脸笑。 司行霈就捧住她的脸,亲吻了下她的唇。 他带着顾轻舟去了自己的别馆。 别馆两旁的路已经挖开了,放了很多的梧桐树幼苗。 顾轻舟问他:“要栽树?” “嗯。”司行霈道,“我想在这里种两排梧桐树。过了二十年,这条小路就能树影成荫,孩子们走过,知道这是父母当年栽种的。” 顾轻舟呼吸一顿。 孩子…… 司行霈还真是想得很远。 顾轻舟发现,司行霈的心态是有了变化的,他开始筹划人生了。 他从前是不会的,从前总想着有一日会死,所以每天都是最后一天。 可最近,他开始想着孩子、家庭,甚至长久。 然而,他始终没有松口,没有说过娶她。 唯独这件事,他一直没变过。 顾轻舟的心,潮潮的,像浸泡在冰凉的水里,又冷又沉重。 “我们总要给孩子们留点什么,他们才能记住岁月。”司行霈笑道。 他把车子停稳,上楼取了雨衣和军靴给她。 雨衣很大,一直拖到顾轻舟的脚踝。这是军用雨衣,最小的型号顾轻舟都穿大了。 司行霈认认真真替她扣好了纽扣,又系上帽子的带子,顾轻舟的头发落在雨衣里,只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 她的面容精致,眼睛颇有神采。 出了门,雨好像大了,打湿了顾轻舟的面颊。 “你扶稳了,我来埋土。”司行霈道。 “你行不行啊?”顾轻舟担心,“你的伤口好了吗?” “不要问男人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微愣,继续想到自己的好心被他当成驴肝肺,气得半死。 她再也不管他了,跳到坑里去扶住树苗。 司行霈埋土进来,小心翼翼不往她身上扬,顾轻舟一点点踩着泥土上来,半晌才将一棵树种好。 种好了,她看着犹带嫩芽的梧桐树,竟有种成就感:这是他们种的树。 司行霈种好两棵,就把铁锹给顾轻舟:“你来埋土。” 顾轻舟在坑里的时候,坑足有她半个人深,轮到司行霈,坑却只及他的大腿,他随便就能进出。 “好重!”顾轻舟没想到司行霈轻松拿起来的铁锹这么称手。 “不许懒!”司行霈道。 顾轻舟埋土,下意识往他身上浇。 司行霈气得捏她的脸:“你要活埋我?没良心的东西,把我活埋了,谁煮饭给你吃?” 顾轻舟就吐吐舌头。 她脸上被他弄脏了一块。 最终,她累得一头的汗,才把这棵树栽好。 司行霈拿出一根绳子给她:“你把这棵树系上绳子,以后跟你儿子吹牛,就说是你种的。” 顾轻舟失笑:“就是我种的,为什么算吹牛?” 她脸上的泥土痕迹仍在,有点俏丽可爱,同时也脏兮兮的。 司行霈想给她擦拭,发现自己手上都是土,于是他弯腰舔她的脸。 舔得她一脸口水,而且他舌尖落在面颊上,酥酥麻麻的,顾轻舟躲闪不及,嫌弃死了:“哎呀!” 脚下一滑,她就跌入另一个坑里。 司行霈慌忙进来捞她,问:“摔疼吗?” 顾轻舟说没事。 司行霈心念一动,就在坑里吻她。 顾轻舟推他,又擦脸,结果袖子上的泥土,又弄了满脸。 像个大花猫。 是司行霈的猫! “种个树你都不安分!”顾轻舟气得踢他。 他们俩从上午一直忙到黄昏,才把那二十八棵梧桐树栽好,从别馆一直延伸出去,一整条路都是梧桐树。 将来,是会被炮火摧毁,还是树木成林? 顾轻舟不知道,甚至司行霈也不知道。 世道会怎样,他们俩会怎样,他们都猜测不到,只是此刻很开心。 他们俩没有吃午饭,将这些树全部栽种好。 傍晚的时候,雨更大了,也免了浇水。 顾轻舟脱了浑身是泥的雨衣,累得爬不起来,坐在地毯上。 “怎么坐地上?”司行霈问。 “身上脏,怕弄坏了沙发。”顾轻舟说。 她软软的,声音也糯软轻柔,没什么力气。 “怎么了?”司行霈坐到她身边。 “累。”顾轻舟说,“胳膊没力气。” 司行霈笑:“你就是不愿意种树。以前带你去打枪,一整天也没见过你喊累。” 顾轻舟喜欢打枪。 开枪会让她心情激动,故而不会觉得累。 虽然隔天就整条胳膊都酸麻。 “你等着,我去放洗澡水,你泡澡,我煮饭好吗?”司行霈轻吻她的面颊。 顾轻舟点点头。 等热水放好,司行霈把顾轻舟抱上了楼。 顾轻舟躺在温热的水里,浑身舒展,人也有了精神。 这天说不出来的疲倦,心情却很好。 司行霈则是精神抖擞,这点小活对他而言非常轻松,压根儿没什么影响。 他煮了好几样的菜,有鱼有肉。 顾轻舟在浴缸里打了个盹儿,滑到了水里,一下子就呛精神了。 她爬起来更衣下楼。 “……怎么突然想起种树?”顾轻舟站在窗前,等着吃饭,看见了外头一丛丛的梧桐树,问司行霈。 “树是坚定的,只往上长,不挪地方。”司行霈没有回头,淡淡道,“几十年、几百年,它矗立、奋发、强壮,枝繁叶茂。” 顾轻舟愣住。 鬼使神差的,她觉得司行霈在试探她,甚至敲打她。 他知道她想走? 他想告诉她,一个人想要更好,不一定要离开,原地奋发也能成才,这就是司行霈最根本的用意吗? 顾轻舟莫名有点慌张,她屏住了呼吸。 她应该说点什么,可话全部堵在心里,她什么也没说,站在那里,直到司行霈喊她吃饭,她才回过头来。 第245章 深入骨髓的爱恋 栽树这件事,顾轻舟心中有鬼,怕越说越错,索性不再追问。 司行霈则漫不经心。 他最擅长狩猎。 他和顾轻舟相识一年多,他说不碰她,就真的做到了。对于他要的东西,司行霈沉稳、有耐心,他是个极好的猎人。 他色,但是他不急。 他的态度,以及他的表情,顾轻舟无法证明任何事。 顾轻舟从一开始就害怕他,从最基础的地方就输给了他。 哪怕再斗智斗勇,顾轻舟都没底气能赢他。 这是司行霈啊,多少阴谋诡计里滚过来的男人,岂是顾轻舟这等稍微有点才智就能撼动的? “我明天约了阿静。”顾轻舟道,“先回去了。” 司行霈一把将她抱起来:“吃了我的饭,还想跑?” 他把顾轻舟扔回沙发里。 凑过来闻她身上的香味,顾轻舟有点痒,下意识要躲,两个人就厮闹了半晌。 “不要回去!”司行霈道,“今天累了一整天,回去做什么?我明天要出去了,可能又要半个月才能见到你。” 顾轻舟想到他会挽留,也早已跟二姨太打过招呼了,不回去无妨。 为了司行霈,顾轻舟在家谎话连篇,都是他逼迫的。 顾轻舟不会随便跟人吐露真言,当她无法说明的时候,她宁愿沉默。可面对司行霈的事,她只能撒谎来遮掩。 这让她很不舒服。 她不能深想,一深想就会恨他。 晚上临睡,顾轻舟检查他的伤口,看今天刨了一整天的坑,伤口开裂没有。 结果无妨,他伤口已经长好,做那么重的活儿,也毫无影响。 “我很小就知道,我的伤口比别人恢复得快,这是天生的,老天爷给的资本,所以我从小就敢闹。”司行霈道。 怪不得他如此大胆。 他的疯狂,也是天生的。 顾轻舟说:“你是占尽了所有的好处,老天爷真厚待你。” 他出身好,生得好,又天赋异禀。 “若你乖乖在我身边,我就承认老天爷厚待我。”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往旁边躲。 司行霈从身后搂住她,手放在她的小腹处,暖暖的温热着她。 她太累了,又吃得饱饱的,躺在温暖的被褥里,顾轻舟睡得香甜。 司行霈关了灯,在黑暗中抱紧她,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 这天晚上,司行霈做了一个梦,梦到顾轻舟穿着一件月白色绣花旗袍,牵着孩子,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风吹动她长发,阳光下泛出淡淡的墨色光晕。她笑容恬静,端庄温柔。 她手里牵着的男孩子,粉雕玉琢,穿着格子小西装,里面是背带裤,打着咖啡色的小领结,长长的眼睫毛,眼睛水灵漂亮,像极了顾轻舟。 司行霈走上前,却见那孩子放开了顾轻舟的手,大喊“阿爸”,绕过司行霈,扑到了另一个男人怀里。 司行霈一回头,看到了司慕。 他猛然惊醒。 醒过来,发现怀里空空的,司行霈不知到底哪个梦,一时间脸色雪白。 顾轻舟呢? 他只感觉浑身的血液在凝固,恐惧沿着他的心脏,扩散至四肢百骸:他的女人呢? 难道她的存在,一直都只是他的南柯一梦吗? 司行霈半睡半醒,整个人陷入诡异的境地里,他捻开了床头的灯。 而后,他听到了响动。 水箱下水的声音。 顾轻舟从洗手间出来,正在擦湿漉漉的双手,见司行霈双目发愣坐在床上,紧紧盯着她,顾轻舟吓了一跳。 “怎么了?”顾轻舟问。 司行霈猛然跳起来,将她搂在怀里。 他搂得很紧,让顾轻舟透不过来气,她捶打他:“你要谋杀我?” 司行霈就忍不住笑了。 她还是他的! 他实实在在抱住了温热的她,是他的女人,从来都不是做梦。 司行霈想过失去她的感觉,却从未意识到,她早已布满了他的整个生命。若是将她移走,就会将他连根拔起,命也没有了。 “轻舟,我要藏好你。”司行霈劫后余生般叹了口气,“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这样就没人会伤害你。” 顾轻舟大概是难以共鸣:“大半夜不睡觉,你发疯啦?” 顾轻舟不知他到底发什么疯。 她推开他,倒头就睡着,片刻的功夫重新进入梦乡。 听闻她柔软均匀的呼吸,司行霈再也无法入睡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一整夜没有动。 早上顾轻舟问他:“你昨晚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 顾轻舟见他神色不对,幸灾乐祸道:“你害怕啊?” “害怕!”司行霈眸光慎重看着她,难得的严肃,“我很害怕!” 顾轻舟不知缘故,心想他今天真奇怪,打趣的话也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 吃过早饭,司行霈去了驻地,先开车把顾轻舟送到书局门口。 顾轻舟乘坐黄包车,到了和霍拢静约好的咖啡店。 霍拢静已经到了。 “你来得好早。”顾轻舟道。 霍拢静说:“反正也没事,在家里无聊,索性就出来了。” 她们俩刚坐定,就见一辆汽车停在咖啡馆门口。 霍拢静突然对顾轻舟道:“低下头。” 顾轻舟不解何意,还是把头深埋了下去,问:“怎么了?” 霍拢静没回答。 过了片刻,顾轻舟听到脚步声,有人欢欢喜喜走到了她们身边:“轻舟,阿静!” 是颜洛水的胞弟颜一源。 顾轻舟终于明白霍拢静为何要她低头了。 “好巧啊!”颜一源毫不客气,坐到了顾轻舟旁边的椅子上,盯着霍拢静看,“我刚刚路过,觉得有点像阿静。” 颜一源很热情。 他追求霍拢静也有了点日子。 霍拢静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又顾念颜洛水,不好意思下狠手。 霍拢静带着他赌场,想吓吓他,正巧有个人出千,被赌场的人剁掉左手。 霍拢静以为颜一源要吓死的,不成想颜一源从背后搂住霍拢静,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阿静别看!” 他的声音发抖,手也在发抖,甚至冰凉。 吓成那样,还是想护住霍拢静。 霍拢静挺瞧不起自己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心里就有点黏黏糊糊的,没有像以前拒绝颜一源来得干脆。 后来,霍拢静能避开就尽量避开他,却仍是频繁收到他的信和礼物。 颜一源看上去风流不羁,是个不成材的纨绔子弟,但是写一手极好的字,遒劲潇洒,宛如游龙。 霍拢静会想:“字如其人,他字这么好,人也差不多哪里去吧?至少心气是好的。” “五哥,你这是干嘛去啊?”顾轻舟问。 “去跑马场,我同学今天约了赌马。轻舟,阿静,你们也去吧?我订个包厢。”颜一源兴奋道。 “我们没空。”霍拢静冷冷道。 “那你们去做什么?”颜一源不死心,几乎低声下气的问,“你们带上我呗。” 顾轻舟打圆场,笑道:“你不去赌马啦?” “我那帮狐朋狗友,一个月要约七八次,少去一趟也不耽误什么。”颜一源铁了心要跟着她们。 甩都甩不开。 霍拢静和顾轻舟是打算去做旗袍的,颜一源立马自告奋勇,说知道哪家的裁缝铺子是最好的。 “罗五娘的铺子,做旗袍最好。她会双面绣,如今都成了绝活。”颜一源道。 于是,他一路跟着,叽叽咋咋的带顾轻舟和霍拢静去了罗五娘裁缝铺。 一进门,顾轻舟就看到一个男人坐在临窗的沙发里抽烟。 这间裁缝铺,价格外头的数十倍,故而铺面宽敞,四周设了整排的沙发椅,还有点心香茗,十分奢华。 顾轻舟看到了司慕。 司慕神色深敛,脸上毫无表情,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吞云吐雾。 “二哥?”颜一源也看到了他,热情打招呼。 司慕转头看过来。 他的目光从顾轻舟身上一掠,不带痕迹的掠过去,微微颔首,并不打算过来说句话,依旧面无表情,保持着他的姿势。 颜一源走到了跟前。 顾轻舟和霍拢静则进去挑选布料了。 “这块墨绿色的料子,最好绣白茶花,很容易出彩的,只有您这样的身段气质,才穿得出来。”小伙计正在拿料子,给一位时髦女郎往身上披。 那女郎微微侧头,顾轻舟看到了她的脸,是魏清嘉。 “就要这块吧。”魏清嘉微笑,纤柔下颌微扬,神采似叠锦流云,美得令人惊叹。 顾轻舟不得不说,她见过的女人里,魏清嘉是最漂亮的。 当然,司夫人和司琼枝也很漂亮,只是一个上了年纪,一个尚且年幼,不及魏清嘉这般繁华盛绽的最佳年华。 顾轻舟和她错身,过去选料子。 阿静选好了一个样式,一个女帮佣给她量尺寸时,顾轻舟站在货架前选择,她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走了过来。 一回头,她看到了魏清嘉。 顾轻舟以为她要走过去,魏清嘉却停在了她面前。 “您是顾小姐吗?”魏清嘉眼波潋滟,笑容婉柔,声音也很动听,问顾轻舟。 顾轻舟点点头。 “魏小姐,您好。”顾轻舟道。 “您好,顾小姐。”魏清嘉伸出纤细嫩白如玉的手,和顾轻舟握手。 两个人第一次打招呼,还算融洽。 “顾小姐,我有件事想问问您。”魏清嘉开门见山道。 第246章 前女友的挑衅 裁缝铺子里,新丝绸的味道并不好闻。 魏清嘉站在顾轻舟面前,她美艳又端庄,神色和善温柔,不管男女面对她时都无法产生恶感。 漂亮的人总是招人喜欢。 “顾小姐,我听子原说,你最是擅长医术,是真的吗?”魏清嘉漂亮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敬意。 “略通几分。”顾轻舟道,然后问她,“子原是谁啊?” 顾轻舟认识的人里,没有人叫这种名字的。 魏清嘉失笑:“你不知道司少帅字子原吗?”她朝外面努了努嘴巴。 原来,是司慕的字。 未婚夫的字,需要别的女人提醒才知道。 顾轻舟凝眸看了眼魏清嘉。 她的眼眸莹然,似一泓清泉。当眼风掠过时,这泓清泉起了点涟漪,略有略无的,愣是让魏清嘉心里一怔。 颇有几分锋芒闪过。 这点锋芒,叫人如芒在背。 再看时,顾轻舟依然是一副单纯柔婉的模样,魏清嘉狐疑,方才她那点锋芒,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顾小姐,我有点事想拜托你,是求医。明天能约你吃咖啡,咱们细谈吗?”魏清嘉问。 魏清嘉的端庄温柔,看似毫无攻击力,平易近人。 若不是她刻意在司慕的未婚妻面前炫耀她知道司慕的字,无形中攻击顾轻舟,顾轻舟也会觉得她人不错。 现在么…… 顾轻舟眯了眯眼睛,原来第一名媛不是好当的,没有心机能成名么? 漂亮有才华的女子多了去。 没人是单纯的小白花,就能名噪一时。 “是谁生病了吗?”顾轻舟笑道,完全不动声色。 魏清嘉怎样,跟顾轻舟无关,她不太在乎魏清嘉的内里。 和魏清嘉完美的笑容相比,顾轻舟的笑容就简单天真多了。 “这个,明天细谈好吗?”魏清嘉欲言又止。 她所说的病情,有点隐晦。 顾轻舟不太想跟她接触,故而刁难:“明天细谈倒也可以,不过我有言在先,我治病很贵的。以小黄鱼计算,一个病例要两根以上的小黄鱼。” 魏清嘉心中盘算:一个病例两根以上的小黄鱼,真是天价! 两根小黄鱼,够在教会医院住一两年的了。 不过,再回头想想,也不能这么算。 若是生病了,病人是愿意多花钱早点治好,还是愿意去教会医院躺一两年? 自然是想早点治好。 “诊金好说。”魏清嘉笑道,“那您何时有空?” “明天放学吧。”顾轻舟笑道。 两个女人这边柔声细语,似春风拂过般。 司慕却不知不觉走了过来。 他落在顾轻舟脸上的眸光,冷漠疏离,像极了初相见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顾轻舟将他的消息卖给了司夫人,害得他被捉回家。 顾轻舟也不在意。 魏清嘉则道:“我跟顾小姐说点事。少帅,我选好了,您要再看看吗?” 她对顾轻舟说话时,称呼司慕为“子原”,到了司慕跟前,却又带着几分距离感称呼“少帅”。 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最是有吸引力了。 顾轻舟微笑,心想司慕真可怜,他会被这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骨头都不剩。 当年魏清筠的死,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是司慕跟魏清嘉好,又勾搭人家妹妹,想享齐人之福;也许是另有隐情,不过凑巧出事了而已。 顾轻舟不了解司慕,她也不太想知道。 “买了几身?”司慕声音低醇温柔,有点暗哑。 “两身。”魏清嘉道,“春装不需要做太多,很快就要换夏装了。” “再买几身吧,总要换的。”司慕道,“难得罗五娘有空,你的旗袍都交给她绣。” “不必了。”魏清嘉谦虚节俭,“我虽然有点赡养费,也要自力更生,能省就省点吧。” “我来付钱。”司慕道。 魏清嘉笑容微敛,道:“这可不行,我不喜欢男人为我花钱。” 不占小便宜,如此美貌却自食其力,是个男人都会刮目相看,甚至沉迷她。 魏清嘉真是女人的典范。 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就应该学学她的做派。 顾轻舟在旁边笑了下,没插嘴。 魏清嘉道:“少帅等我一下,我去量尺寸,咱们就可以走啦。” “顾小姐,那明天见?”魏清嘉又对顾轻舟颔首,礼貌周到,不恃美而骄。 “好。”顾轻舟道。 魏清嘉就先过去了。 顾轻舟以为司慕也要走,故而她冲司慕微笑一下,当作告辞,继续选她的布料。 身后的影子,却一直都在。 顾轻舟忍不住回头,发现司慕站在她的后面,眸光幽暗,不言不语的盯着她。 顾轻舟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问:“怎么了?” “周末不是功课很多吗?”他道,声音冷漠至极,像深潭里的水,没有半分起伏,亦阴冷寒凉。 “哦,做完了啊。”顾轻舟撒谎都撒的很随意,漫不经心道。 这难道不明白吗? 她不想见他而已,很清楚直白啊,顾轻舟不知他为何非要问清楚。 司慕呼吸一顿。 “少帅再见。”顾轻舟以为他要走了,转头继续选料子。 看了几眼,余光发现司慕还在那里。 他静静看着她,看得顾轻舟很不自在。 她想,算了,山不转水转,我走好了。 她往外走,司慕却突然往前一站,挡住了她的去路。 顾轻舟眉头微蹙:“干嘛?” 司慕低头看她。 他眼神很冷,似乎想表达什么,但是顾轻舟看不明白,总之他有点生气就是了。 顾轻舟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何生气:“你是不是以为,我跟踪你和魏小姐约会?” 司慕眼眸一紧。 “你想多了,这是颜五少选的地方,我都不知道有这家裁缝铺。再说了,我不是打探消息的,你跟魏小姐约会,不与我相干。”顾轻舟解释,“方才,是魏小姐先找我说话的,不是我故意找她。” 司慕眼底的寒芒更甚。 他更加生气了,脸色铁青。 顾轻舟看着他,道:“借过好吗?你想在这里为难我的话,你自己也尴尬,魏小姐更尴尬,不是吗?” 说罢,她就挤过去。 她的身子从缝隙处过去,司慕倏然一动,顾轻舟就撞到了他怀里。 他搂住了她。 顾轻舟脸色也变了,她很讨厌这样,似乎拥抱她只是司行霈的特权。 她重重踩了司慕一脚。 司慕吃痛的空隙,顾轻舟已经从旁边挤了出来。 她面容阴沉,从裁缝铺子里走出来,站在屋檐下,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有桃蕊的清香,也有淡淡的寒凉,让顾轻舟胸腔里压抑着的怒意缓缓散去几分。 她今天答应好好陪阿静的,顾轻舟不想带着怒气,扫了阿静的兴致。 司慕跟了出来。 顾轻舟全神戒备,往旁边挪动。 司慕立在她身边不远处,并未继续靠近。 “对不起,我方才唐突了。”司慕跟她道歉。 他很多时候都非常绅士。 只是今天心情不好,举止失态了。 自从收到了她派人送过来的玉佩,知晓周末她不会见他,他心里就存了一口气,郁结让他情绪低落。 他平素言语不多,不高兴也没人知道,只是抽烟比往常多多了。 在这里再次遇到她,说好周末做功课的她,却跟着朋友出来游玩,司慕有种被戏弄、被欺骗的恼怒。 这些恼怒,让他冲昏了头。 司慕不是那么浅薄的人,挡住她的路、拥抱她,不太像他的做派,他亦知道自己轻浮孟浪了。 “好了,你的道歉我接受了。”顾轻舟冷漠道,拒他千里之外。 司慕的心,沉了又沉,像落在一口幽深的古井里,没有阳光,阴冷潮湿。 他不再说话,顾轻舟也不说话。 两个人站了片刻,直到魏清嘉出来,笑道:“少帅,您在这里啊?现在走吗?” “走吧。”司慕道。 他和魏清嘉下了台阶,远处停着军政府的座驾,他拉开车门,请魏清嘉上车。 司慕这方面总是很礼貌,轻舟记得他第一次送她回家时,也替她开了车门。 等魏清嘉坐好,他关上车门,瞧见顾轻舟还站在那里,他脚步一愣。 顾轻舟则立马转身走进了铺子。 司慕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指关节发白。 司慕的车子离开,霍拢静看了看顾轻舟的脸色,见她心情还不错,她就没说什么。 反而是颜一源,不知内幕,善良体贴的安慰顾轻舟。 “……司家什么门第?魏清嘉再漂亮有名气,也是离过婚的,司督军和司夫人不可能同意她嫁给二哥,充其量是个姨太太。 轻舟,除了我们家,谁家没有姨太太?像我阿爸那样的男人太少了,姨太太一点也不可怕,好对付着呢。再说了,有了姨太太,你不用服侍二哥啊,我们还整日吃喝玩乐,多开心?”颜一源道。 幸好顾轻舟不爱司慕,要不然他这番安慰,非要气死顾轻舟不可。 男人和女人的想法,真是天壤之别。 顾轻舟听着他乱七八糟的话,反而被逗乐了。 颜一源自然当顾轻舟听进去了,他也有成就感。 一回眸,瞧见霍拢静略有所思,颜一源立马心领神会:“阿静你放心,我绝不娶姨太太!我阿爸都不娶姨太太,我们颜家的男人都专一!” “关我何事?”霍拢静烦躁转过身,唇角却有一抹压抑不住的微笑。 她很快速敛去,没人瞧见。 第247章 未婚妻旧爱的硝烟 周一上学,班上热闹极了。 颜洛水带了很多礼物,包括学监们也送到了。 就连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女同学,也送了小小的礼品,都是南京著名的小点心。 东西味道不是绝美,只是罕见。 颜洛水很有心。 “你们俩周末干嘛去了?”颜洛水满面红光,神采奕奕道。 自从订婚,颜洛水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好了起来。 她脸上铺了层喜悦,眼睛有神,唇角上提,面色红润,漂亮又妩媚,像脱胎换骨。 就连颜太太也承认,当初松口同意定亲是正确的。 颜太太说,颜洛水的爱情,未必能长久、能善终,但是她现在的快乐,是其他人无法给予的。 “我们去做了旗袍。”顾轻舟道,“洛水,谢三少送你回来的吗?” “嗯。”颜洛水抿唇笑,双颊有抹淡淡的红润。 顾轻舟想起订婚宴那天,谢三少说他从小暗恋洛水,顾轻舟对颜洛水就没那么担心了。 不管事实到底是什么,颜洛水的爱情,大概不会以惨淡收场。 颜洛水回来了,约了晚上去看电影。 “我不去了,我晚上约了魏清嘉。”顾轻舟道。 颜洛水和霍拢静都吃惊看着她。 尤其是颜洛水:“我不在两天而已,发生了什么?” “我们昨天在裁缝铺子里遇到了魏清嘉。”霍拢静解释,然后又问顾轻舟,“她约你做什么?” “她说是看病。”顾轻舟道,“我说了,看病可以,起价两根小黄鱼,她同意了。管她呢,有钱赚就行。” “你干嘛非要赚这个钱啊?”颜洛水不解。 “我出师的时候,师父说不能以任何借口,拒绝病人的求医,这是师门的规矩,要以慈悲之心济世度人。”顾轻舟道,“我以前不懂,现在明白了。 能做到这一点,真的好难,需要极大的慈善之心。我既不能违背师命,拒绝别人的求医,又不愿意跟她接触,就出了难题,想让她知难而退。哪里知道,她答应了。” 颜洛水和霍拢静顿时就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霍拢静道:“你师父颇有大医之风。” “是啊。”顾轻舟道,“听说他惹了大事,估计也是因为太慈悲了吧?我跟他不同,我可以慈悲,但是赚不到钱,我的慈悲就不开心。” 霍拢静和颜洛水都笑喷。 “你这是假慈悲。”颜洛水道。 “我也知道。”顾轻舟笑,“我现在还是不太懂慈悲。不过没关系,我懂得不能拒绝病家的求医,就算没有辜负师父的托付了。” 真正的悲天悯人,是需要修炼的,不是天生的。 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 顾轻舟年纪小,经历过的事少,让她做到师父那般的悲悯,很为难她。 她只是在囫囵吞枣的消化师父的话,真正的深奥,她其实不懂,要不然她也不会收诊金。 她总觉得:我替你解除了病痛,你给我诊金,理所当然! “你师父是谁啊?”颜洛水道,“你这手医术,都能起死回生,难不成你师父是华佗转世?” 顾轻舟大笑。 她师父是曾经享誉天下的第一名医慕宗河。 可惜,慕家十几年前,涉足一桩旧案,抄家灭族,惨不忍睹。 慕家的女眷,有几个蒙旧友照顾,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比如何氏药铺的老板娘慕三娘,她现在并不叫这个名字。 若是顾轻舟说出师父的名字,别人就会顺藤摸瓜找到慕三娘,何氏药铺不得安宁。 关乎重大,师父极其信任顾轻舟,才将医术教授给她,顾轻舟不能恩将仇报。 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 “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们我师父是谁。”顾轻舟笑道。 放了学,顾轻舟去了学校门口。 结果,来接她的仍是司慕。 司慕和魏清嘉坐在车子里,司机开车。 晚霞透过车窗照进去,璀璨明艳。 司慕平常都是自己开车的,不喜欢用司机。只是,他在魏清嘉面前,总是有点阴影,故而就带了司机。 瞧见顾轻舟放学,司慕没有动,沉默坐在车里,静静看着她走出来,眼神微敛。 他落在顾轻舟脸上的光,冷淡阴凉。 魏清嘉下车,笑盈盈走了过来。 她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魏清嘉穿着一件深黑色的旗袍,外头套一件棕色貂皮大衣,纤细圆润的小腿从车子里伸出来,轻盈聘婷落在车外。 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集中在这里。 魏清嘉的艳光,足以逼退世间所有的繁华,让景色和女人们都黯然失色,只剩下她绝艳的姿容,点缀这个世界。 “好漂亮,这是谁啊?”来接孩子的男人们,痴痴望着她。 这等绝色佳人,平常都是见不到的,难得今天会遇到,男人们贪婪看着她。 女人们则嫉妒不已,酸溜溜道:“不过如此嘛。” “是魏清嘉吧?”不知谁说了句。 “好像真是她!哎呀,报纸上说她回来了,果然不假。” “她来接谁啊?” 就有人过来打招呼。 魏清嘉寒暄几句,就绕开了。 顾轻舟每次看到魏清嘉,都要惊艳一次。 老天是厚待魏清嘉的,她身上每一处都完美,从五官到身段,甚至举止笑容,都有精致的韵味。 总之,若是世人知晓她是司慕的前女友,又知道顾轻舟是司慕的未婚妻,那么顾轻舟简直是猪粪不如了。 魏清嘉享受众人的目光,毫无忐忑,落落大方的含笑,只是喊了顾轻舟:“顾小姐?” 顾轻舟上了汽车。 司慕坐在前排的副驾驶座,不言不语的。 “少帅怎么来了?”顾轻舟好奇。 “我不能来吗?”司慕反问,冷漠又憎恶道。 顾轻舟只是单纯的好奇,甚至带着几分打招呼的意思,她的态度是友善的。 被司慕这么一堵,她顿时觉得没意思,尴尬闭了嘴,不再和司慕说话了。 魏清嘉笑容里有丝不易察觉的快意,那点快意一闪而过,她笑容恬静:“是我请少帅的。他向我引荐了顾小姐,我想请他一起来。顾小姐,您不介意吧?” 前女友想约见未婚妻,还把司慕带着,顾轻舟若真打算和司慕结婚,这会儿估计要气死了。 还好! 顾轻舟庆幸自己即将跟司慕退亲,她对魏清嘉也出奇的和蔼,带着几分置身事外看好戏的心态接触。 有了这种心态,顾轻舟是挺轻松的,就是不知魏清嘉和司慕怎么想。 司慕应该也很轻松,毕竟他是要退亲的。 唯一不太轻松的,可能是察言观色的魏清嘉吧? “不介意。”顾轻舟道,“魏小姐,应该不是您自己生病了吧?” 顾轻舟能“望其形、知其病”,魏清嘉没有什么疾病,就是有点气色不足。 魏清嘉身材消瘦,平素少食,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不是。”魏清嘉道。 对于病家,魏清嘉好似很警惕,小心翼翼的,始终不露半点口风。 他们三个人寻了家西餐厅坐下。 这家西餐厅全是双人座,没有雅间,英国人开的,若是几个人来,就合并桌子。华人一开始不适应,后来视为时髦。 这个时间点,正是晚餐时分,餐厅里人满为患。 临窗的两张台子合并,司慕先坐下了。 魏清嘉指了司慕对面的席位,对顾轻舟道:“顾小姐,您坐啊。” 这是正位。 她以为顾轻舟会谦让,或者因司慕发火,她不肯坐在他对面,这样她就坐在旁边拼凑的桌子上。 如此一来,顾轻舟就像个外人。 没想到,顾轻舟含笑点头,不说二话就坐下来。 魏清嘉的笑容顿时有点僵硬。 她太意外! 正常情况下,女孩子不都应该推让几下吗? 若是顾轻舟推让,魏清嘉就顺水坐到司慕面前。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俩同桌而坐,魏清嘉在旁边添副台子,就好似服侍的人一样。 顾轻舟是司慕的未婚妻,魏清嘉是离婚过的,若是被人看到,只怕以为魏清嘉要做司慕的姨太太吧? 这太敏感,对魏清嘉太不利了。 魏清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坐啊,魏小姐。”顾轻舟还笑盈盈的招呼她。 司慕也看出了魏清嘉的窘迫。 他站起来,道:“嘉嘉,你坐这里。” 两张台子并列,司慕想了想,他坐到了顾轻舟身边的台子上。 这样,两位女士同桌,他靠近顾轻舟而坐,所有人都不尴尬了。 司慕坐下,闻到了顾轻舟身上淡淡的玫瑰清香。 她用的洗发香波是这种味道的,好几次去司公馆吃饭,亦能闻到。 醒酒器里,装着潋滟的红葡萄酒。 司慕先给魏清嘉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然后就不管顾轻舟了。 气氛又是一愣。 魏清嘉接过来,为顾轻舟倒了半杯。 “顾小姐,其实挺难以启齿的,生病的是家父。”魏清嘉道,“他对此事颇为忌讳,去看了西医,没什么疗效,夜里疼得睡不着。 他也不好意思告诉我,是他的姨太太跟我关系还不错,很担心他的健康,他已经七八日疼得无法入睡,想问问我,是否认识更好的西医。 我将此事告诉了少帅。少帅说,你医术极好,擅长外科,所以我想请您去看看,是否能治好他。” 第248章 少帅发脾气了 魏清嘉说,她的父亲生病了,但是讳疾忌医,不愿意多说,她很担心父亲的健康。 无疑,她父亲去过教会医院,治疗了半个月,效果不佳,病情越来越严重。 然而对自己的病重,魏市长是遮遮掩掩的,好似很尴尬。 魏清嘉离婚回来,她父亲是很生气的,对她也不及从前疼爱,魏清嘉很想在父亲面前立功,夺回父亲的支持。 这样,魏清嘉就能在岳城站稳脚跟。 她从前太傻了,远嫁到北平去,最后弄得自己狼狈收场。 这次回岳城,魏清嘉是踌躇满志,目标明确的。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里:司慕、司慕的未婚妻,甚至她自己的父亲。 魏清嘉会布一个极大的局,最终收网时,只有她大获全胜。 “疼得彻夜难以入睡?这就算急病了。”顾轻舟道,“是哪里疼?” “左边腰侧。到底为何这样,我也不知道,他不肯给我看,姨太太也不敢细说。”魏清嘉道。 病人自己很抵触,那么顾轻舟登门,可能会听到一些闲话。 她有点为难。 而后,顾轻舟谨记师父让她背诵过的《大医精诚》,哪怕她不能无欲无求的不收钱,也不能拒绝给人看病。 这是她的医德。 大慈大悲,才有医德。 若是其他事,魏清嘉这么若有若无的挤兑她,顾轻舟早就甩手走人了,独独病痛求到了她跟前,她不能走。 顾轻舟从不觉得自己善良,更不会以德报怨,她只是坚持她行医的底线——遇病能治,无论病家言行多么苛刻,都要治好。 这是医家的准则,是医者的品德。 顾轻舟想做个合格的中医,给落寞的中医争口气,给师父脸上添光彩,所以她牢记医德。 “我还没有见到病人,不知能否救治。”顾轻舟道,“魏小姐若是方便,就安排一下面诊,我才知道如何用药。” 这就是同意去看病了。 魏清嘉的笑容轻快了起来:“顾小姐,多谢您能出手。” 顾轻舟微笑,端起酒盏轻抿了一口气。 魏清嘉见她答应了,也可以和她拉近关系,笑道:“你年纪比我小,可以叫我姐姐的。” 女孩子之间以姐妹相称,妻妾之间也可以。 妾室都要喊正室叫“姐姐”。 魏清嘉回来之后,屡次和司慕接触,她到底是怎样打算的,顾轻舟不知道。 顾轻舟不知魏清嘉让她叫姐姐,到底是出于哪种考虑。她不想被魏清嘉占便宜,故而装傻微笑,不言语。 “……魏小姐,我明天下午是游泳课,密斯特许我通过的,我不用上。若是你能安排好时间,我可以请假出来,你下午两点派人去学校门口接我即可。”顾轻舟道。 魏清嘉点头:“好,我尽可能安排。” 牛排端了上来。 司慕接过魏清嘉那盘,小心翼翼为她切好,十分的绅士。 然后,他就埋头切自己的,不理顾轻舟,也不同顾轻舟说话。 顾轻舟也不在乎。 大家都沉默。 魏清嘉寻个话题,说:“我也是圣玛利亚毕业的,后门那边还有一株槐树,挡住了院墙,现在被砍了吗?” “没有啊,还在。”顾轻舟说。 魏清嘉略带回忆:“那时候,子原中午给我送点心,都是通过那棵树爬进来,然后吃完了他再爬出去。” 说到这里,她脸上有种宁静娴雅的笑,像沉浸在往事里。 司慕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我以为你忘了。”司慕说。 “怎么会忘了呢?”魏清嘉感叹道,“那时候我才十七八岁,正是最美好的年纪。” 然后,她好似突然想起了顾轻舟,解释道,“顾小姐还不知道吧,我以前和少帅是很好的朋友……” 拜托,顾轻舟为什么会不知道?全岳城都知道司慕追求过魏清嘉好吗! 魏清嘉这么一解释,顾轻舟反而觉得她别有用心。 顾轻舟也不是好惹的,她故意恍然道:“哦,是这样啊,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她声音拖得有点长。 司慕蹙眉:“别冷嘲热讽!” 其实,顾轻舟的嘲讽没那么明显,魏清嘉也一次次刺顾轻舟啊,这是女孩子之间的心机。 魏清嘉话里有话,司慕装作不知道,到了顾轻舟这里,他就不放过了。 被司慕点破,顿时所有人都很尴尬。 魏清嘉也难堪。 司慕独独跟顾轻舟过不去,顾轻舟笑了下,她并不在意。 她不在乎司慕这个人,故而他的打击对顾轻舟的伤害很小。 顾轻舟吐了吐舌头,继续吃她的牛排。 司慕却猛地灌进了一杯酒,他重重将酒杯顿在桌子上。 然后,他继续倒酒。 顾轻舟充耳不闻,任由司慕在旁边发脾气,她声音温柔对魏清嘉道:“上次我们说好的,我去看病,诊金是两条小黄鱼,魏小姐您没忘吧?” 你都故意找茬这么多次了,不让你放点血,我就太亏了。 顾轻舟不能不治病,故而就在钱财上捞一把,不能便宜了魏清嘉。 魏清嘉话里有话,司慕发脾气,这是他们的事,顾轻舟却没有故意挑事。 她若是想挑事,完全可以将司慕当初和魏清嘉在一起时,魏清嘉追求司行霈的事戳破。 但是顾轻舟没有,她觉得做人和行医一样,都要有底线。 魏清嘉没回答,司慕却冷冷问:“你这么爱钱吗?” “当然!”顾轻舟神色一戾,“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的医术值这么多钱,少帅不知道吗?” 司慕转过脸,狠狠望着她。 他眸子阴沉。 顾轻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因为她非要钱才退亲吗? “你要的钱,都是取之有道吗?”司慕冷冷道,“你确定不是坐地要价?” 魏清嘉见他们要吵起来般,眼眸略微一动,又快速敛去,对司慕道:“子原,诊金是应该的,你放心吧,我身上还有钱的。” “魏小姐,你若是有钱的话,可以借少帅一点!”顾轻舟冷哼,“我看他是没钱了,事情办得不如意,就找我发脾气!” 说罢,她站起来离开了。 顾轻舟走的时候,重重将椅子一推,一声巨响。 魏清嘉就想:“这个女孩子好大的脾气!” 魏清嘉这般出身高贵、才华过人、姿容谲滟的人物,都不敢在司慕面前如此放肆,顾轻舟却这般不懂事。 看来,顾轻舟还是天真的,她不知道权势的好处,也不知道权贵们的喜好对她多重要! 魏清嘉和司慕都以为顾轻舟是去了洗手间。 可等了半天不见她出来,一问侍者,才知道顾轻舟是直接走了的。 魏清嘉微讶:“她怎么这样走了?太不礼貌了……” 说罢,她立马打住,不能批评顾轻舟,至少不能在司慕面前批评。 司慕用力灌了一杯酒,道:“要是我,我也要走!” 说罢,他站起来也走了。 魏清嘉愣住,继而神色大变:司慕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自责,还在怪魏清嘉? 魏清嘉想了想自己说过的话,句句得体,反而是司慕自己发火了。 司慕到底是在怪谁? 他去结账的时候,魏清嘉跟了上来。 司慕的汽车送她回家。 车厢里,魏清嘉问司慕:“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得罪了顾小姐?” “不是,是我失态了。”司慕道,“我今天很没有风度。” 魏清嘉也看出来了,司慕是挺针对顾轻舟的。 司慕素来成熟稳重,他今天对顾轻舟,像是一肚子气的。 若司慕真的讨厌她,会无视她。故而他恼怒的样子,好似并不是那么憎恨顾轻舟,魏清嘉有点糊涂了。 五年不见,司慕长大了,不再是魏清嘉能掌控的小孩子,魏清嘉在他面前,多了份小心。 送魏清嘉到了市长府上,司慕没有进去坐。 他和魏清嘉告辞。 “你去坐黄包车。”司慕给了司机几块钱,让他下车,司慕要自己开车。 因为魏清筠的死,司慕不敢再开车带魏清嘉了。 其实他喜欢自己开车。 司机则道:“少帅,还是我开车吧,您好像喝醉了。” “无妨,我没有醉。”司慕道,“才几口酒而已。” 司机发现,司慕的确是眼神清澈,舌尖流利。 方才在车里,司慕和魏清嘉说话的时候,有点微醺的样子,原来他是故意装醉。 司慕把车子开到了顾公馆。 已经是晚上八点,司慕来敲门的时候,顾家众人还在客厅说话,准备要上楼睡觉的。 他突然登门,所有人都吃惊。 “阿爸,轻舟回来了吗?”司慕问顾圭璋。 顾圭璋震住。 岳城的习俗,订了亲就要改口,这个不假,可司慕从未改过。 这是第一次。 顾家的其他人也全部愣住。 司慕来过顾家数次,因为他不能说话,所以每次都是很冷漠,由副官代答。 他第一次开口,居然喊顾圭璋叫“阿爸”,顾圭璋激动地快要昏过去。 “回来了回来了。”顾圭璋语无伦次道,“少帅,你吃饭了吗?” “轻舟在楼上?”司慕反问,不回答顾圭璋的问题。 “是是是。”顾圭璋彻底没了样子,乱七八糟的回答。 “是哪间房?”司慕又问。 顾圭璋忙道:“左手边第二间,门上的把手断了一半,那间!” 司慕颔首,道:“阿爸,我跟轻舟说几句话。” 说罢,他转身上楼,往三楼去了。 第249章 我想和你结婚 司慕上楼的时候,顾轻舟听到了脚步声。 皮鞋的声音很重,而脚步非常快,顾绍和顾圭璋都没这么迅捷,顾轻舟当时就吓傻了。 她以为是司行霈来了。 直接从楼下走上来,司行霈疯了不成? 顾轻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敲门声响起时,她清了清嗓子,压住满心的焦虑,故作镇定的问:“谁啊?” 门外是司慕的声音:“是我。” 顾轻舟吃惊,怎么回事?她微微一愣,打开了房门。 司慕站在门外,顾轻舟盯着他看,他也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的眼眉露出几分凛冽:“骂我还没尽兴,要来给你女朋友找场子吗?”她挡住门,并不打算让司慕进来。 她对他充满了戒备。 “不是。”司慕道,声音低沉,“可以说几句话吗?” 顾轻舟不想请他进自己的房间。 闺房是顾轻舟的私人地盘,只有她亲近的异性可以进入。 司慕不算。 顾轻舟从房间里出来,顺手关上了房门:“出去谈吧。” 司慕没异议,能谈谈就行,哪里谈都愿意。 他们俩下楼时,顾家众人全部双目炯炯盯着,似乎想把他们俩剖析挖开,看看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顾圭璋则喜不自禁。 方才司慕叫“阿爸”了,这门婚事就算彻底定了。 其他人里,表情最明显的就是顾缃——顾缃脸上带着嫉妒的愤然,狠狠瞪着顾轻舟。 凭什么呀! 顾缃还以为司家要退亲的,凭什么司慕就看上了顾轻舟,还心甘情愿喊“阿爸”? 几个姨太太,都是替顾轻舟高兴。 顾轻舟是她们的依靠,比顾圭璋可靠,她们都希望顾轻舟能有个强悍的靠山,能和军政府的关系更牢靠点。 “要走了啊?”顾圭璋一副谄媚又兴奋的模样,上前问司慕。 司慕欲回答时,顾轻舟抢先了。 “不是,我们出去说几句话,我马上就回来了。”顾轻舟道,“阿爸,你们早点睡吧。” “不用急,反正还早。”顾圭璋道,恨不能把女儿白送给司慕。 司慕也发现了,但是他没什么表情。 顾轻舟道:“知道了,阿爸。” 说罢,她就和司慕出了大门。 顾公馆所在的这条街,也算热闹,附近的住户不少。 灯火之下,风扬轻尘蹁跹,橘黄色的灯光像纱幔,笼罩着茫茫夜色。 司慕的车子停在路边。 顾轻舟站定脚步,转身问司慕:“有什么话,你说吧。” 天气晴朗,夜风也和煦温暖,有醉人的桃蕊清香。 司慕依靠着车门,抽出了雪茄裁开。 他每次心情紧张或者失落的时候,都喜欢抽烟。 他划燃火柴,十指掬起,拢着一团小小的火焰,他的手指修长洁白,骨节分明。 轻吐了青烟,司慕慢慢道:“我今天很失态……” 顾轻舟沉默,等着他说完。 他何止失态? 在顾轻舟看来,司慕今天是很过分的,虽然她不怎么在意。 司慕停顿了下,继续道:“周末我们约好了,你失言在先;裁缝铺子遇到你,你态度又傲慢;今天吃饭的时候,你言语又过激,我心里存了一肚子火,所以冲着你发作了,我很抱歉。” 顾轻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的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好像都是她的错! 她失约是真的,可态度傲慢是哪里的话? 顾轻舟冷笑。 男人在爱情里,果然很盲目,魏清嘉在他未婚妻面前炫耀他们的旧情,他是不在乎,还是没听出来? 怎么反而都是顾轻舟的错? 顾轻舟感觉,魏清嘉诉说往事,司慕是很得意的。他没有顾虑到顾轻舟的感情,却处处维护魏清嘉。 故而,顾轻舟的反击,在司慕听来是主动的攻击。 他爱魏清嘉,他维护她,跟顾轻舟没关系。 “对不起,轻舟。”司慕又吐了青烟。 “我原谅你。”顾轻舟道,羽睫微扬,眼眸在橘黄色灯火下幽静,似月色的海,“这件事,到此为止好吗?” 司慕颔首:“多谢。” 顾轻舟笑了下。 夜风初时温暖,吹久了也感觉凉飕飕的。 顾公馆院墙上的藤蔓,已经爬满了翠叶,风吹绿浪,在夜里似鬼魅舒展。 顾轻舟拢了拢衣襟,凉意如水般浸透了翠袖,她说:“解释清楚了,那我回去了。” 她转身欲走。 司慕却喊她:“轻舟。” 顾轻舟停住脚步。 “退亲的事,我不想考虑了。”司慕道,“我不打算退亲。” 顾轻舟立在那里,像是被人敲了一棒子,半晌脑袋里都嗡嗡作响,难以置信盯着司慕:“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打算退亲了,我会和你结婚。”司慕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告诉她。 顾轻舟太意外了,脑袋还是懵的。她在司行霈面前说话肆无忌惮,现在处于懵逼的状况,她也没好好组织言语,脱口而出道:“你有病吧?” 司慕微愣。 顾轻舟的声音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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