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未婚夫走散了,为了寻找他才停下来的。” 颜恺:“……” 他听到这里,突然握紧了陈素商的手。 宁先生也是术士,推演到了花鸢出事,所以让陈素商来帮忙? 怎么帮? 去对抗胡家吗? 可听道长和陈素商说,胡家的术法极其厉害,规矩又很可怕,这不是让陈素商为了不相干的人去送死? “阿梨!”颜恺停下了脚步,眼底的担忧很浓郁,“我们要不要直接去越南,别在这里逗留?” 他自己可以冒险,但是不想她过得如此艰难。 她可以像玉藻或者颜棋,找一份很简单清闲的工作。 她有司家的靠山,整个南洋对于她而言,都是很安全的,甚至术士们也不太涉足,除非是丧心病狂的。 “我没事。”陈素商道。 前面走着的花鸢,停下了脚步:“你们都可以走,我原本也没求你帮助!” 她语气很不好。 她很戒备外人,尤其是素未谋面却认出了她的陈素商。 她并不是很信任陈素商。可陈素商拿出了宁先生的信物。 宁先生是大术士,他的信物不会弄丢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给了陈素商,也就意味着,花鸢必须相信陈素商。 理智上“必须”,心里却不当一回事。 “你这话说得既过分又不识好歹。”颜恺道,“谁人不惜命?明知跟着你有危险,却还要帮忙,这已然是极大的诚意,你心里不感激也可以,嘴上何必不饶人?” 花鸢被他说得更气愤了。 陈素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需要调和这种矛盾,当即笑了笑:“不要生气,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找人吗?” 这话提醒了花鸢。 花鸢气哼哼往前走。 颜恺自省,觉得不够宽容,他从前对女孩子们都很好的。而花鸢是个漂亮姑娘,依照他的性格,定会多加忍让。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样不绅士了? 他上次还骂苏曼洛了,上上次也对陈皓月冷眼相对。 唯一的原因,就是当陈素商受到一点委屈的时候,他就接受不了。 哪怕苏曼洛那次,陈素商不在身边。一想到苏曼洛要取代陈素商,到他身边来,他就烦躁得想要打人。 “……她的未婚夫跟着她一起跑到了靖良,出去查看地形时不见了。已经两天了。”陈素商继续告诉颜恺。 花鸢的未婚夫是她逃到天津之后认识的。 她当时在一家工厂做女工,原本不可能认识教育局的年轻干事的。 是缘分。 他们俩相识了之后,年轻人追求花鸢。他聪明又活泼,热情又时髦,深深击中了花鸢的心。 花鸢与他订婚。 到了去年,天津被解放的时候,花鸢才知道,她的未婚夫并非国民党的官员,而是个卧底。 他的上线去世了,他要么去台湾,要么留在天津下大牢。 没人能证明他的身份,他只能带着花鸢往南边跑,试图去香港。 就是因为他们南下,偶然遇到了胡家的人。 胡家这几年早已不同往昔,他们家有不少人外出。 而花鸢,是胡家重点寻找的人。 “……他是延安的人,一直做地下工作,对地形很熟悉。”花鸢道,“我们到靖良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一波土匪走私。为了避开他们,我们才决定先躲一下。他出去观察那些土匪走远没有,就没有再回来。” 这几天,花鸢到处找人。 她不敢自己先跑,万一她的未婚夫夏南麟回头过来找她,两个人错过了。 但是留在靖良,她日夜不安,胡家的人会追过来的,只是迟早的问题。 她甚至也担心,未婚夫已经被胡家重新抓了回去。 但这一切都是猜测。 这些煎熬着她,她脾气暴躁,性格古怪,惶惶不可终日。 颜恺觉得自己失恋挺苦的,但听到了花鸢的遭遇,心顿时宽了不少。 和他们相比,他和陈素商至少还有自由,能时常见面。 “你不是胡家的下人吗?”颜恺想到了一点,突然问花鸢,“胡家花这么多心思,找个下人做什么?” 他这么一说,陈素商也有点好奇了,看向花鸢。 花鸢脸上,顿时覆盖了一层阴霾。 第1850章 离我远一点 颜恺自小身份尊贵。 甭管颜家靠什么发家的,到了颜恺这一辈,颜家的确是南洋的大势力之一。 最近几年,颜家被司家超过了风头,但司家与颜家是亲密至交,司家的兴盛并没有打压颜家,反而让颜家蒸蒸日上。 因此,养尊处优的颜恺,看问题的角度,有时候比较敏锐。 颜家也有很多下属,以及佣人。逃离出去的,除非是掌握了家族大秘密,非要他保密不可,否则谁有功夫去追? 甚至,主人家也不会在乎一个小小下人。 花鸢年纪轻轻,逃离胡家,在天津躲了四年,说明胡家找她并不是那么急切;然而一旦有了她的踪迹,又不肯放过,显然她还有用处。 颜恺不太懂,不想自己和陈素商被花鸢带入深渊。 “……你是偷了胡家的什么吗?”颜恺问。 花鸢不回答。 他们说着话,就到了山脚下。 花鸢把夏南麟的生辰八字给了陈素商,陈素商用梅花术数演算,夏南麟的方位应该在这里。 “再往南走,就是深山了。”花鸢道,“南麟小时候在山里长大的,他对山地很熟悉,不至于困这么久。他真的还在山里吗?” 陈素商拿出了罗盘:“梅花术数是这样说的,我也不清楚。你可要继续?” 花鸢咬了咬唇。 夏南麟消失了两天,加上之前那一天,她已经在靖良逗留三天了,再耽误下去,胡家真的要来人了。 她一定要找到夏南麟。 山里既然有帮会的走私密道,肯定也有他们设下的机关埋伏。 花鸢的相术稀松,蛊术和降术略微精通,她找不到夏南麟的具体方位,又不敢贸然走远。 如今陈素商确定了,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救人的。 “走!”花鸢道。 三个人就此进山了。 陈素商和颜恺,都是皮制的短靴,走路很稳,可花鸢是一双布鞋,遇到了山地泥泞处,她得小心翼翼。 他们跟着陈素商的罗盘,一直往南走。 山路越走越深,树丛和植被也越发茂密,蚊子和飞虫成群结队。 颜恺脱下了自己的外衣,裹住了陈素商的头脸。 “我没事!”陈素商舍不得他只穿短袖衬衣。 这样的山林,他露出来的胳膊,很快就要被蚊子咬一身包。 除了蚊子,山林里还有毒蛇和旱蚂蟥,这才是最要命的。 陈素商身上带着些驱虫驱蛇的药粉,她根本不用担心。 “你裹着吧。”颜恺很坚持,“山里的蚊子毒,你细皮嫩肉的,咬一口就受不了。我糙得狠,蚊子咬不动。” 陈素商:“……” 走在他们俩身后的花鸢,突然鼻子一酸。 她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夫夏南麟。 夏南麟没有颜恺这么英俊贵气,却也跟他一样,体贴入微,处处替花鸢考虑到。 陈素商把剩下的药粉,全部洒在颜恺短袖衬衫的口袋里。 颜恺看了好几次手表,约莫走了三四个小时,他们都有点精疲力竭,而罗盘还是没停。 “这路,早已偏离了走私的密道。”颜恺停下来,“他是躲避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才入得这么深吧?” 花鸢更加担心了。 陈素商轻轻撞了下颜恺的胳膊,示意他别多说。 颜恺闭上了嘴巴。 靖良的山,是延绵不绝的,山路只有盘桓,没有尽头。 他们三个人当中,最累的是花鸢。她穿的布鞋,根本不适合走山路,还不如草鞋方便。而颜恺和陈素商的靴子,不怕泥泞和崎岖,反而有了优势。 “休息一会儿。”陈素商道。 花鸢同意。 陈素商没有带干粮,随身只有一个水壶和一个小细布口袋。 细布口袋也不大,里面装满了盐。 走山路,人的精力最重要,需得保存体力,过多的辎重会拖垮自身。 陈素商会挖简单的陷阱,也会做弓箭,打一些野鸡和小兔子。哪怕没有动物,她也能找到无毒的野果。 这些,全部都是她师父教的。 “你们先休息,我去挖个陷阱、采点野果。”陈素商道。 颜恺也要去。 “我们一起,最好不要分开。”花鸢立马道。 她不敢一个人在山里。 陈素商:“……” 最终,是颜恺用他的手枪,打到了一只很肥的野兔。 他身上带着子弹,枪法又很准,足以在山林过十天半个月。 陈素商的短靴筒子里,有一把小短匕首。 她利落剥了野兔,又让颜恺去找些柴禾,把野兔给烤了。 她随身携带的水壶不大,是铜制的,外面看上去漆黑,其实是烧出来的黑灰。 陈素商又让颜恺去打一壶水。 她在水里放一点盐,也把水壶扔进火堆里。 花鸢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 “你时常在山里过夜吗?”花鸢问她,“你什么都懂。” 陈素商身上,可谓是精简到了极致,多一样的东西不带,却是正好有生存必备的几样。 “也是最近。我师父比较擅长,都是他叮嘱的。”陈素商道。 颜恺看了眼她。 他心中生出了不舍。假如她跟袁雪尧是过这样的日子,那他宁愿惹人讨厌,也想把她争取回去。 他知道陈素商喜欢安逸,喜欢家庭。 她并不愿意风餐露宿。 “你还有个师父?”花鸢问。 陈素商点头,跟她说起了自己的师父长青道长。 简单吃了东西,三个人继续上路。 陈素商让颜恺走在前面,她和花鸢落后几步。 她低声跟花鸢说话。 “假如我们要在山里耽误很久,明天开始,你能不能帮帮我?”陈素商问。 花鸢不解:“帮什么?” “我如果让你和颜恺去做点什么,你就带着他走远一点,离我远一点。”陈素商道。 比如说让颜恺去弄点柴禾、打点水。 花鸢蹙眉。 她不是很懂,她的术法简直是过家家,只会看点风水和算命。 她看不出陈素商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花鸢好奇。 “你照做就是了。”陈素商道,“你也知道,术士的秘密打探太多,没有好处的。” 花鸢打了个寒战,对这话感触极深。 她果然不再刨根问底,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你也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未婚夫的。”陈素商又道,“宁先生让我过来帮你,是给了我好处的,我不能白拿好处。” 花鸢眼睛略微发涩。 这么多年了,她遇到过最好的术士,是只有几面之缘的宁先生。而本应该是她亲近的术士,都是用心险恶。 第1851章 透不过来气 天色眼瞧着就很晚了。 山林里,树木遮住了阳光,更显得阴暗。 七月的天气,山里有点凉,冷倒也有限。因为早起时气温偏低,陈素商带了件薄外套,一直系在腰间,此刻就能穿上御寒。 她提议停下来。 “不要赶夜路了,容易出事。”陈素商道,“ 我们先休息。” 花鸢心急如焚。 一整天了,路走了这么远,她越走越心慌,总感觉她未婚夫是凶多吉少。 她甚至想继续前进。 然而,夜里的山林的确很危险,要是没找到夏南麟,先把自己搭进去,还把唯一能帮她的陈素商也搭进去,就太不值得了。 “好。”花鸢点头。 陈素商又道:“我来找柴禾点火,花鸢你跟颜恺一起,去打点野味。最好多打一点,明早还要吃。” 花鸢想起陈素商之前的话。 她会意,冲陈素商略微颔首,然后对颜恺道:“走吧?” 颜恺看了眼陈素商。 他不是个敏感的人,可陈素商想要支开他,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他心中略感颓败,没有点破,跟着花鸢走了。 颜恺身上有个小电筒,他省着用,和花鸢慢慢往旁边走。 花鸢一直沉默,心事重重,颜恺也无心搭腔。 他们俩走了半个小时,才打到一只野兔。 “……你有没有觉得很闷?”颜恺问。 花鸢无语:“你想让我给你解闷?” “不,是空气里很闷,我有点透不过气。”颜恺说,“你感觉如何 ?” 他这么一说,花鸢也有同感。 花鸢只当是自己走不动的缘故,也不好意思说。 “是我们太累了吗?”颜恺又问,“还是其他的原因?之前空气还挺清新的。” “我不知道。” “你不是术士吗?”颜恺回头看她。 花鸢无奈:“你一个普通人,我的术法连你都对付不了。我要是有本事,早跟胡家拼命了。他们杀了我父母。” 颜恺:“……” 他不了解内情,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干巴巴说了句:“节哀。” 他们俩都感觉不对劲,再往前走,只怕会有凶险。 “我们回去!”花鸢当即道,“跟她在一起,三个人更安全,她的术法更厉害。” 颜恺赞同这话。 若有个万一,他希望自己能陪在陈素商身边。 两人快步往回去的方向走。 颜恺一路上做了记号,回去很容易,二十分钟就到了。 陈素商点起了一堆火。 见他们俩神色慌张,陈素商也戒备起来:“怎么了?” 颜恺舒了口气:“没事,我只打到了一只野兔,没有其他的了。” 陈素商接了过来:“没关系,明早再说。” 说罢,她又开始剥野兔。 她动作娴熟,下刀得法,不过片刻就处理好了,还能留下一张比较完整的皮。 把野兔烤了,三个人简单吃了。 晚饭之后,颜恺问陈素商:“我们晚上要找个山洞过夜?” 花鸢回头接话:“哪里能容易找到山洞?以前我们进山,夜里是有人专门值夜的。” 陈素商则道:“值夜怕是不行,我们只有三个人。那边有很多的藤,等会儿我割一些,我们都睡在树上,把藤绑在树杈之间,防止半夜掉下去。” 花鸢和颜恺都说,这个主意很不错。 “你什么都懂!”花鸢很羡慕。 陈素商笑笑:“我师父教的,是他什么都懂。” 她果然弄了很多的藤。 夜里不算特别冷,这个办法尚可,要是再冷一点就行不通了。 颜恺帮陈素商弄树藤。 他选了陈素商同一棵树,绑藤的时候,他凑近她,跟她说起之前的不对劲:“好像有又什么问题。” 陈素商手里的动作略微一顿。 颜恺低声问:“你没察觉吗?” 陈素商摇摇头:“没有。” 她又问不远处树上的花鸢,“你当时也感觉呼吸困难吗?” “是的。”花鸢的声音从树叶深处传来,“很憋闷。山里常有这种事的,我后来想了想,可能是那块地方比较高。” 她也问陈素商,“你也去捡柴禾了,你有感觉吗?” “我没有。”陈素商道,“不过……” 她的话说到了这里,突然就打住了。 花鸢和颜恺都等她的后文,她却没声了,于是花鸢追问,“不过什么?” “山地的气候,几步一个样子。”陈素商找到了解释之词,“我们先别担心,明早再说。” 花鸢累极了。她把藤蔓绑好,又在自己腰上缠了两圈,依靠着最大的树干,迷迷糊糊睡着了。 颜恺在陈素商稍微高一点的树枝上。 约莫到了晚上两点,颜恺半睡半醒间,听到了动静。 银色白月色照耀下,他看到陈素商悄悄下了树。 她往之前颜恺和花鸢去过的方向而走。 颜恺心下骇然,急忙也下了树。 他一下树,就打开了手电,喊了声阿梨。 陈素商停下了脚步:“你怎么也醒了?” 颜恺不回答,只是问:“你做什么去?” “你们之前说的,我不太放心,想去看看。”陈素商道。 颜恺拉住了她的手:“上次你答应了我,如果要走,会跟我说一声的,不会偷偷溜走。” 陈素商失笑。 她不着痕迹抽回了手:“我没有溜走,就是去看看。你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 颜恺哪里还睡得着? “我陪你过去。”颜恺说,“你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陈素商没有再拒绝他。 两人往前走,夜里的山林时不时有猛兽咆哮之声,还有萤火虫发出淡绿色的光芒。 颜恺和陈素商并肩而行,一边说话一边赶路。 很快就到了地方。 一进入那个附近,颜恺的呼吸就有点不自然,他觉得憋闷。 “到了。”颜恺道。 陈素商四下看看。 颜恺关心问:“透不过气吗?” 陈素商支吾了下:“有一点。” 她的态度,让颜恺明白,她没有感觉到。 不过,她是术士,而且术法比较高明,颜恺也没多想。 她拿出了罗盘,在手电的光下看了片刻。颜恺也伸过头,发现罗盘的指针几乎静止不动。 陈素商又拿出张纸符。 纸符快速燃尽,消失于夜空,但罗盘仍是稳如磐石。 颜恺不懂这是怎么了。 “罗盘坏了吗?” “不,这里有个阵法。也许,我们快要找到花鸢的未婚夫了。”陈素商道。 第1852章 夜难 一提到阵法,颜恺头皮就发麻。 他不是术士,有了危险,他不能帮陈素商,甚至可能会拖她的后腿,他心里格外紧张。 他不想成为累赘。 “什么阵法?”颜恺问。 陈素商的神色,在光线暗淡的夜里,有点晦涩不明:“我不知道。” 她看过很多的术法典籍。 道长人生第一大爱好,就是八卦。不光是普通人的八卦,术法里的亦然。哪怕他不懂的术法,他也听说过,并且会记载下来。 他的记载,都是陈素商的功课,陈素商认真研读过。 普通的阵法,陈素商能一眼分辨,但是……这次的术法,她却没有在师父的记载里见过。 人感到憋闷,很有可能是生门被关。 术法上讲,地上有七关,对应天上七星。以前道士作法驱鬼的时候,就是在地上画好七关,用鸡喉压阵,然后封死生门。 生门被封死,对普通人的影响不大。可能身体差的人,会觉得闷气,就好像盛夏暴雨来临时的憋闷一样。 动物的感觉会更加灵敏。 陈素商自身,已经感受不到这种生吉之气的变化了,所以她要借助罗盘。 她的罗盘进了这里,就不动了;她用师父的符纸催动,仍是无济于事。 颜恺和花鸢进入此地,都喘不过来气;此处连一声虫鸣也没有,格外的安静。不用猜测,这里的生气全部被锁死了。 这是专门用来对付术士的。 传说中的恶鬼,只是传说。长青道长常说,天地之间,有些煞气很厉害,被术士加以利用,入侵大脑,大脑就会自己制造恐怖,成了传说中的“鬼”。 什么对付“鬼”的办法,自古都是术士内斗发明的。 陈素商一路走过来,没有留意到,她身负天咒,已经跟普通人不一样了。 她没见过这种阵法,更加没办法破除了。 “我们得撤!”陈素商沉吟片刻,“既然有术士插手,说明花鸢的未婚夫是被胡家人绑架了,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颜恺立马拉住了她的手:“走吧,快点!” 他一点也不在乎花鸢和她未婚夫,那些跟他没关系,他只在乎陈素商。 他不能保护她,唯有带着她远离危险。 陈素商这次没有抽回,跟着他阔步往回走。 他们赶到树下时,花鸢还在睡觉。 陈素商使劲踢那棵树,惊醒了花鸢。 “下来,我们要撤,有危险。”陈素商道。 花鸢睡得迷迷糊糊,脑子有点慢,果然从树上下来。 落地之后,她稍微清醒了点:“什么危险?我们还没有找到夏南麟。” “来不及了。”陈素商道,“这是专门等你的陷阱。你不死,胡家的人需要留住夏南麟的命来威胁你;一旦你落网,夏南麟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话虽如此,可让花鸢抛下夏南麟不救,自己逃生,她做不出来。 她摇摇头:“不,我不走!我不怕他们,死我也要和夏南麟死在一起!你们先走。” “不要固执。”陈素商道。 花鸢再次摇头。 她没有固执,若不是因为她,夏南麟为什么会被胡家的人抓? 胡家又不认识他。 “陈小姐,多谢你这几天帮忙,你们快走吧。”花鸢道。 陈素商伸手去拉她:“别逼我用符咒对付你。花鸢,人挪一步活。你现在留下来,只有困死的可能。我们先回去,我要去找些法器,以及翻一翻我师父的书。” 颜恺见状,也劝花鸢:“我要是夏先生,最想要的不是自己逃脱,而是你安全。能为你吃点苦头,他心甘情愿的,那是他的荣耀。你的目的,是救出他,为了这个目的,现在需得先撤退。” 花鸢心头一震。 颜恺的话,击中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那……那就走吧。” 陈素商拿出罗盘,发现罗盘在这里也不动了。 那个阵法,居然在扩大。 她又想起了之前袁家的诅咒,也是一步步的吞噬。 “得快点!”陈素商收起了罗盘,拿出航海用的指南针,顺着方向往前走。 前面有什么,已经顾不得了。 他们三个人,颜恺领头,花鸢走在中间,陈素商殿后。这样,她的视线能瞧见他们俩,可以保护他们。 夜越发寂静了。 三点多的山林,所有的野兽咆哮声,好像一瞬间消失了,万籁无声。 这是最恐怖的。 生门被锁死,人在其中不至于三五天丧命,可不会再有动物了,他们会饿死;而且,符咒完全不能用,陈素商也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原本,他们三个人,颜恺手里有枪,而且枪法很好;花鸢会一点蛊术和降术,陈素商的术法了得,不管是什么人来了,他们都占优势。 不成想,现在只有颜恺的枪可以作为依靠了。 “阿梨!”陈素商累得满头大汗的时候,颜恺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开了手电,指向了高高的树。 陈素商和花鸢一起抬头,瞧见了树上的藤蔓。 她们俩打了个冷战。 只有术士才知道,遇到“鬼打墙”是怎样的糟糕。她们应该很敏锐的,却在阵法里失去了方向。 等他们再转一天,累得精疲力竭,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不能再跑了,要保存体力。”陈素商道,“我们先凑在一起,慢慢等天亮。天亮之后,我们再商量。” 花鸢点点头。 三人就地坐下。 颜恺点燃了旁边的柴禾,让彼此更加温暖一点。 他甚至伸手,将陈素商揽住了:“你靠在我怀里睡一会儿。遇到这种情况,我们都要靠你了。” 陈素商:“……” 她哪里还能有半分睡意? 她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不敢和颜恺靠得太近,怕自己会影响到他。 然而,颜恺很坚决,手臂格外用力。 “阿梨,你不要动。”颜恺低声道,“歇歇吧,我守着你。” 陈素商的眼眶一热。 理智逐渐被感情取代了,她果然没有再动,任由自己放纵,依偎在他的怀里。 她真的很累,又很踏实,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颜恺怀里,而花鸢依靠着她的肩膀,两个女人的重量,都压着颜恺。 她还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远远的传来了细微脚步声。 陈素商立马推醒花鸢,又推醒了颜恺。 她两手分别捂住了他们的口,用气声道:“嘘,不要出声,有人来了。” 第1853章 俘虏 远处的脚步声很轻。 仔细听去,不超过三个人,每个人都刻意放缓了步子。 陈素商早已听到了。 颜恺和花鸢被她捂住了口,一瞬间醒透。他们俩的听觉,都没有陈素商那么灵敏,慢半拍才察觉。 花鸢颔首,悄悄站了起来。 她动作极轻。 她站起来之后,陈素商身上的重压减轻,她和颜恺搀扶着,也慢慢站起身,尽可能不发出半点响动。 颜恺冲陈素商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她和花鸢绕到树后面去。 陈素商却摇头,用口型告诉他:“你隐藏,用枪。” 此刻是黎明,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最困顿疲乏的时候。 四下漆黑,来人和陈素商他们,各占一半的优势。 颜恺想了想陈素商的话,觉得此刻埋伏起来,对他们更加有利,当即颔首。他脱了鞋子,轻轻捏在手里,赤足绕到了树后面。 脚步声逐渐靠近了,花鸢和陈素商看着来人的方向。 快要靠近的时候,脚步声停止。 不远处,响起了年轻的男声。 “花鸢,是不是你?”男人问,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蔑。 他说得是土话。 陈素商到了广西之后,才发现自己听得懂当地土话,这是她儿时记住的声音,不需要特意去理解。 她母亲告诉她,当初他们在胡家住了好几年,直到她被毒苗的人抢走。 陈素商没忍心告诉母亲真相。 抢走她的,并不是毒苗的人,而是胡家人假扮的。 一旁的花鸢,脸色变得极其扭曲,她的声音一时间又尖又锐:“胡君元!” “很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对面的男人冷笑了下,然后拨开了乱草,出现在陈素商和花鸢面前。 树林里很暗淡,陈素商只能看到一个颀长身材的男人,却瞧不清楚他的面目。 花鸢死死咬住了牙关:“你抓了夏南麟,是不是?” 被花鸢称为胡君元的男人,又冷笑了声:“那个外地人吗?我没有抓他,他已经死了。” 花鸢一时间竟然发抖。 陈素商握紧了她的手,捏得她手指有点疼,让花鸢回神。 “不要受他的影响。”陈素商低声道,“夏南麟还没有死,我的罗盘不会撒谎。” 花鸢回神,啐骂胡君元:“卑鄙小人!” “跟我回去。”胡君元冷冷道。 “你去死!”花鸢心里充满了恶毒,“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会回你们那个肮脏的地方!” 就在此时,陈素商抓住了机会,朝那人打过去一张符纸。 符纸轻飘飘落在胡君元的脚边,没有任何的作用。 胡君元看着这一幕,表情不动,连一个讥讽的冷笑都欠奉。 “你们还有一个人呢?别搞花样。”胡君元又开口。 与此同时,他朝身后招了招手。 两个端着长枪的随从,一左一右立在胡君元身边,枪口对准了陈素商和花鸢。 陈素商很识时务,立马举起手:“别开枪!枪可不像刀子,子弹不长眼睛的,万一误伤了,大家都后悔。” 她这态度,让对方的枪手放松了警惕。 胡君元则很欣赏她的服软,继续用土话告诉花鸢:“告诉你朋友,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伤和气。” 陈素商接话:“不用她转告,我听得懂,只是不会说而已。” 胡君元露出了一点诧异。 他诧异的时候,略微有点走神。 就在此时,陈素商和花鸢身旁的树后,突然想起了枪声。 两声枪响,分别击中了胡君元随从的两边肩膀,让他们的长枪脱手。 胡君元大骇。 他还没反应过来,陈素商和花鸢快步跑向了两名随从,捡起了他们的枪,枪口调转,对准了他们。 而颜恺,上前用枪指着胡君元的面门,顺便打开了手电。 他和陈素商终于看清楚了胡君元的面容。 胡君元是个眉目端正的男人,因为他说话老气横秋的,让人觉得他年纪不小了,其实他面容尚且有几分稚嫩,瞧着不过二十出头。 胡君元就这样成了俘虏。 他一动不动,并不挣扎,只是淡淡看着颜恺等人:“你们做无用功,你们是走不出这片山林的。哪怕走出了山林,你们也离不开靖良,甚至广西。” 颜恺上前,把手枪递给了陈素商,让陈素商看住胡君元,他自己则把受伤的两个随从全部打晕,用藤蔓将他们死死捆住。 这个时候,男人的力气就显露了出来。 颜恺割藤蔓、捆人,既麻利又得法,身手了得。 绑好了之后,他才对陈素商和花鸢道:“如果同伴不找来,他们失血过多,或者伤口败血,只有死路一条了。” “让他们死。”花鸢咬牙,“他们都该死!” 然后,花鸢又对颜恺道:“颜先生,你帮我也捆住他。” 颜恺将胡君元的双手反过来绑住。 刚刚绑好,花鸢上前,狠狠扇了他两个耳光,并且朝他的门面狠狠啐了一口:“你早该去死!” 陈素商拉住了她:“我们得走。” “不行,我要找到夏南麟。既然他在山里,夏南麟肯定也在。”花鸢道。 颜恺和陈素商:“……” 花鸢也许是碰到了夏南麟的事,一根筋,要不然她怎么可能跑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被抓住? 听胡君元的口风,胡家的人抓到了夏南麟,早已送回胡家了。剩下的人,留下来抓花鸢。哪怕花鸢这次逃脱了,为了夏南麟,她会自己摸回胡家的。 陈素商也把这个猜测,告诉了花鸢。 花鸢听了之后,略有点脸红。她可能是太生气,也可能是没睡好,总之想法的确很愚蠢。 “你说得对。”她道。 陈素商点头:“我们得赶紧从这个阵法里出去。胡家的人,不可能只有这三位,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们的。” “怎么出去?”花鸢问,然后看向了胡君元,“不如用点手段,逼迫他说出来。” “术法不能用,手段只能是暴力。”颜恺为难,“你觉得他挨了打能说吗?要是能,我现在就动手。要是不能,我就省点力气,好把他压回去做人质。” 花鸢:“……” 胡君元那脾气,的确是打不动的。 “不用费力气了。”花鸢泄气,“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陈素商看着逐渐明亮的天空:“还好,快要天亮了。白天总要比夜晚容易些。” 半个小时后,太阳出来了。 树林里的视线变得明亮。 陈素商他们走了片刻之后,又开始“鬼打墙”,回到了胡家随从被捆绑的树旁边。 第1854章 血符 颜恺把胡君元绑在旁边的树上。 三个人席地而坐。 他们已经没有了食物,经过了一晚上的折腾,全部饿得前胸贴后背。再耽误下去,不需要胡家来人,他们自己就要困死在这里了。 陈素商瞧见了远处有些野果,她去摘了一点,又把昨晚扔在旁边的兔骨和兔头捡起来,清洗干净。 颜恺用树枝架起了一个支架,陈素商把水壶放上去,又把兔骨扔到里面,放入不少的盐。 三个人吃了野果,每个人都喝了几口骨头汤,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 旁边的胡君元默默阖眼,不看他们,也不说话。 “……正好有了三支枪,我们分开。颜恺,你守在这里,看住胡君元;我和花鸢分南北,去查找阵法的痕迹。”陈素商道。 颜恺不通术法,他也不明白什么是阵法,看不出个究竟。 花鸢的术法普通,但聊胜于无。 “好。”颜恺和花鸢都点头。 准备分开的时候,颜恺又喊陈素商,“阿梨,你要当心。” 陈素商微笑:“我会的。你也别太担心,我会把咱们都救出去的。” 颜恺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 陈素商不由屏住了呼吸。 她离开的时候,脚上特别有力气,脚步也变得轻盈,隐约是有了双翅膀,快要飞起来了。 她是异常的快乐。 在这荒郊野外,受困于阵法中,她却难得有极好的心情。 心情好的时候,做事更加有效率。 陈素商手里拿着罗盘,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毫无起色。 太阳逐渐升高,笼罩了山林,金芒透过树叶筛进来。 陈素商看着阳光,突然想到了一点:假如有阵法,那么压阵的地方,一定会有煞气萦绕,生气避退。 只需要看看那个地方,在太阳底下很明显的发暗即可。 她心中大喜,果然顺着阳光的纹路,慢慢去看地下。 很快,陈素商发现了一棵树,她靠近的时候,感受到了异样的舒适。她身负天咒,只要靠近重煞的地方,身体就会很舒泰。 而树下的确阴得过分,阳光好像被茂密的树枝全部遮住了。 可再仔细瞧,大树并非特别的茂盛。 她急忙蹲下来。 大树根部,的确有些新土,是被挖掘过的。 陈素商用手,小心翼翼将新土拨开,发现树根底部被人刻上了符咒。 这个符咒,陈素商是认识的。 她脸色微变。 她急忙把新土埋好,在大树二十米附近,寻找痕迹。 她在大树的乾位,找到了一处新土的痕迹,再次拨开,下面是一根人为钉下去的木桩。 木桩的周身,都被黄符包裹着。 陈素商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了。 知道了之后,她深吸一口气,举步往回走。 她赶到了颜恺身边的时候,花鸢还没有回来。 “如何?”颜恺急忙问。 “我找到了法阵。”陈素商道,“接下来就是破阵了。” 一旁被捆绑着的胡君元,睁开眼睛看了眼陈素商。 他的眼底,有几分不信。 他看完了,又阖眼,修闭目禅去了。 “怎么破?”颜恺又问。 陈素商露出了为难:“比较复杂。你就在这里,我要上树。” 说罢,她就爬上了附近最高的一棵树。 她越爬越高,几乎爬上了树顶。视线一下子开阔了,陈素商没看到花鸢,却瞧见了另外两处的异常。 她心中有了主见。 待她下来的时候,花鸢回来了。 她果然是一无所获。 “没事,我知道是什么了。”陈素商道,“是三煞阵。” 一旁的胡君元,猛然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陈素商。 花鸢瞧见了,就知道陈素商猜对了,大喜:“什么是三煞阵?” “三煞阵是三煞局的一种演变,在三角距离相等的点上,各自布下一个小法阵。小法阵又由两个阵法组成,一个是天阵,一个是坐阵。三个天阵、三个坐阵彼此呼应,封死了三角内的生气,人在其中会逐渐失去方向。”陈素商道。 胡君元的眼睛,变得阴寒恶毒,不再是淡然冷漠。 他的表情也略带扭曲。 花鸢更是欢喜:“既然你认识,那要怎么破阵?” “破阵既很简单,也很复杂。”陈素商道,“只需立杆旗,在旗上用布阵人的血画上符咒,分别取出所有的‘坐阵’符咒,即可破了三煞阵。” 花鸢回头去看胡君元。 “是他布下的阵?”她问陈素商。 陈素商有点糟心:“我觉得不是。” 一旁的胡君元,露出了冷笑。 花鸢和颜恺的心,各自一沉。 好不容易山回路转,结果又变成了死局。 花鸢一咬牙:“就用他的血试一下。万一不行,我们再想办法。我来给他放血。” 胡君元静静瞥向了她:“蠢货!一旦用错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花鸢打了个寒颤。 陈素商点点头:“他说得不错,这就是我说的复杂之处了。” 颜恺在旁边,一直不说话。 他什么都不知道,帮不上忙,有种无能为力之感。 陈素商沉吟了良久:“不如这样,用我的血试一试。” 花鸢和颜恺一起看向了她。 胡君元也好奇。 这女人见多识广,连胡家的三煞阵都能看出来,且说得出它的由来,知道它的各种忌讳。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说得出用她的血来破阵这种蠢话? 又不是她布阵的。 “……不要问,这是天机,不能泄露。”陈素商打断了颜恺和花鸢,让他们的问题都堵在喉咙里。 颜恺整了下心绪:“你会有危险吗?” “有。” “那不要做!”颜恺道,“我们再想想办法。” “但是,我想试一下。”陈素商说,“我不甘心。我们经过了这么多事,却要死在这种微不足道的阵法里吗?” 颜恺张口欲言。 陈素商又道:“假如失败了,我们就会死在一起。对不起颜恺,会耽误你。” “我愿意和你死在一起。”颜恺道,“我也愿意跟你承担风险。既然你想试,那就试试吧。大不了是一死。” 陈素商微笑起来。 花鸢仍是觉得刺心。 这两个人,无时无刻不让花鸢想起夏南麟。 她也焦虑万分。 若是真死了,就当她命该如此吧。于是,花鸢也道:“陈小姐,你试试吧。需要我做什么吗?” 第1855章 陈素商的天赋 “需要!”陈素商回答花鸢。 等会儿她立好了旗子,需要花鸢帮她守旗,决不能让旗子中途坠落。 花鸢说好。 陈素商借用了颜恺的白衬衫。 她用短匕首把衬衫撕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鲜血涌出来,她在衬衫上画符咒。 颜恺站在旁边,替她害疼。 陈素商的符咒大有进步,手指一气而下,很快就画好了。 颜恺帮她削好了树枝。 陈素商对照着自己之前看到的三个方位,一个个去查看,然后用步子测量出简单的距离。 她来来回回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确定了三煞阵的中宫位置。 她将旗子竖起! 一瞬间,花鸢和颜恺感觉有什么从耳边擦过,有点冷。 “花鸢,守旗!”陈素商道。 然后,她又让颜恺去一个方位,把坐阵的木桩拔出来。 颜恺依言去了。 陈素商自己,则去另一处。 胡君元仍是觉得此事荒唐。他是胡家的长房次子,从小研习胡家术数,知晓三煞阵的厉害,从来没听说过三煞阵还有这种解法。 除了施术人的血符,谁的都不行。 “花鸢,我有办法离开。”胡君元突然开口。 他也担心。 这个世上,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万一那女人真成功了,胡君元接下来的处境会艰难很多。 他需要利用花鸢。 花鸢回头看了眼他。 “如果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会放了那个男的。我不为难他,只要你不再跑。”胡君元继续道。 花鸢冷哼了声。 胡君元又道:“那个女人,万一她的破解之法失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我不想死,而她的破解之法,完全是错误的。” 花鸢的表情微敛。 “你呢?”胡君元又问她,“花鸢,你想死吗?不如跟我做交易,你过来松开我,我们离开这里。” 花鸢咬了咬牙:“想让我背叛朋友?做个像你一样的卑鄙小人?呸!” 胡君元的表情阴鸷:“我卑鄙?” “难道不是吗?”花鸢恶狠狠道,“你当初做的那些事,你都忘记了吗?你会不得好死!” 胡君元突然笑了下。 他的笑容,是皮笑肉不笑,很是阴森渗人。在他这样的笑容之下,他站了起来,手里的藤蔓已经松开了。 他默默转动手腕,终于成功。 他走向了花鸢。 花鸢手里拿着长枪,此刻高高举起,对准了胡君元:“站住!你若是敢动一步,我就打死你!” “打死了我,你再也见不到你的情郎,你自己也要给我陪葬。我倒是觉得很好,你以为呢?”胡君元拍了拍身上的土。 花鸢气得手略微发抖。 胡君元又靠近一步:“至于当初……当初你父母伏诛之后,可是我一直照顾你的。要说我卑鄙,你自己难道不是忘恩负义?” 花鸢的手抖得更加厉害,几乎要失控,想冲上去撕烂胡君元的嘴。 他可以这样颠倒黑白! 他们胡家,个个都没有人性。 就在她颤抖的时候,胡君元快步上前。 颜恺和陈素商到了位置,各自拔出了坐镇的木桩,突然就听到山林里凭空一声枪响。 枪声不停的回荡,传得很远。 陈素商心下骇然,不知是谁开的枪。 她还剩下一处的坐阵要破,此刻也没空回去查看;可万一是胡君元杀了花鸢,他也会顺势推倒旗子。他敢走近阵法,肯定也有办法出去,到时候困死其中的,就只剩下陈素商和颜恺了。 陈素商急忙往回跑。 颜恺也是同样的心思,故而等陈素商回来的时候,颜恺也到了。 花鸢手里还端着长枪,对准了胡君元。 胡君元躺在地上,一条腿已经血迹斑斑了。 他的两名随从,被颜恺打伤了胳膊又捆绑起来,已然失血过多,没气息了。 颜恺将旁边被陈素商划破的衬衫捡起来,用力扎住胡君元的伤处,又问花鸢:“怎么开枪?” “他挣开了绳子,想要杀我。”花鸢手里的枪没有半刻松弛,“所以我先下手了。怎么样,坐阵都破了吗?” “还有一处。”陈素商道,“我这就去。” 一旁的胡君元,疼得几乎昏厥。 他的筹算失败了,只得对陈素商妥协:“不要轻举妄动!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你再弄下去,会把我们都害死的。” 陈素商看了眼自己的旗子。 旗子上的血符,已经在发暗了。 “怎么出去?”陈素商问。 “不要相信他!”花鸢大声叫嚷,“陈小姐,你不要相信他说的半个字,他就是个阴险小人!假如真要死,我宁愿死在你的破阵里。” 颜恺绑好了胡君元的腿伤,站起身:“阿梨,相信你自己。我们都信任你,你去吧。” 陈素商点点头。 胡君元的冷面就要维持不下去了,大声咆哮:“愚蠢,你这半吊子的术士,你想要自杀别带上我!” 陈素商迟疑了几秒。 “陈小姐,不要听他妖言惑众。”花鸢继续道,“你快去!” “阿梨,你去吧,我帮花鸢守旗,绝不会让旗子倒下的。”颜恺道。 陈素商立马往最后一个方向跑去。 胡君元疼得满头大汗,无力阖眼。他这么辛苦走到今天,不成想却稀里糊涂死在了这里。 他的腿受伤,哪怕他现在想跑,也跑不出去了;况且,花鸢还端着枪,只要他敢动,他就是个死。 花鸢这个疯女人,丝毫不讲道理! 胡君元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索性平躺在地上,回想自己的前半生。 越想越不甘心。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旁边突然发出一点细微的响动。 颜恺四下里一瞧,找到了陈素商放在水壶旁边的小罗盘。 罗盘进入了三煞阵之后,一直不动,此刻却轻微转动了起来,只是换了个方向。 这个罗盘,陈素商是用来找夏南麟的,由此可见,夏南麟的确是离开了山林。 这也意味着,三煞阵破了。 阵刚一破,花鸢立马上前,用枪管指着胡君元的鼻子:“你敢搞鬼,我现在就毙了你,就看看是你的符纸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她术法不精通,却了解术士。 陈素商不在场,胡君元有机会对付她和颜恺。 胡君元没有搞小动作,因为他已经惊呆了。 第1856章 谎话连篇 胡君元的瞳仁急遽收缩。 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个女人,她的血可以破三煞阵! 胡君元以前听长辈说过,世上的确有这种人的,不过是上千年前的记载里才有,最近是没见过了。 那么…… 胡君元震惊到近乎失态。 此时,树林里发生了一声巨响,像一株参天大树倒下了。 巨响一声之后,接二连三,林中的飞禽走兽似被惊动了,应和着鸣叫、咆哮,整个山林顿时热闹又危险。 “是‘天阵’倒下了。”花鸢道,声音里不自觉带了欢喜。 天阵刻在大树上,阵法一破,煞气冲击树干,合抱粗的老树也应声而倒。 颜恺心里也是一松。 他很想去迎接陈素商,但是他不敢动。花鸢情绪很容易激动,而没了阵法阻挡的胡君元,可以用术法,对付花鸢很容易得手。 他必须看守着,不能让陈素商的辛苦功亏一篑。 他焦急等陈素商回来,眼睛盯在胡君元身上,不时快速瞄一下手表。 明明只有十几分钟,他却是每一秒都在煎熬。 当陈素商出现的时候,颜恺的眼前,像是突然推开门,瞧见了一片花海,隐约还能闻到芬芳。 他还想上前拥抱陈素商,然而他又想起之前陈素商特意支开他,想来她也有难言之隐,只得忍住了。 “处理好了。”陈素商对他们说。 一件伟业,她说起来轻描淡写。术士做的功业太多了,他们自己早已不当一回事。 “太好了。”花鸢情绪仍是有点激动,“我们现在要下山了吗?” “对,要下山了。”陈素商道。 然后,她找到了自己的水壶。 水壶昨晚熬煮了骨头汤,冷却之后,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腥味。 陈素商随便用了点冷水,点燃了符纸,将它送到了胡君元唇边。 胡君元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陈素商手掌略微用力,掰开了胡君元的下颌,把符纸给他灌了下去。 滋味实在很糟糕,胡君元想要吐出去,却又被陈素商扼住了嘴巴,只得咽了下去。 “……这是袁雪尧给我的,诅咒用的,能让他安静几天。”陈素商道。 花鸢松了口气。 假如不是夏南麟还没找到,她真想一枪毙了胡君元。 她对胡君元的恨,是非常强烈的,强烈到不同寻常。 陈素商没有多问。 回去的时候,胡君元果然浑浑噩噩,需要颜恺架住他。 胡君元的随从,已经没了气息。 陈素商让颜恺架着胡君元领头,花鸢走在中间,她殿后。 下山的路稍微好走。 他们没有耽误,从早上一直往前,中途只停下来吃了顿野味,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终于下了山。 下山之后,胡君元彻底昏死了过去。 颜恺在山里奔波了两天,快要脱力了,还得背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也差不多重的男人,几欲崩溃。 “颜先生,辛苦你了,我会感激你的。”花鸢难得有了点眼色,也会说和软的话。 陈素商也问颜恺:“要不要帮忙?” 颜恺一咬牙,就当负重训练了:“不用,我能行。” 等把胡君元背到客栈的时候,颜恺全身上下都汗透了,双腿也在隐隐发颤。 他们又要了间下房,把胡君元放了进去,陈素商在门口加了个小阵法,胡君元一旦想跑,她会先知道。 颜恺用冷水冲澡,陈素商和花鸢则去街上买饭菜。 陈素商跟饭店老板买了个食盒,装了几样菜回来。 她还特意要了一大砂锅米饭,让花鸢在身后端着。 颜恺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差点饿晕过去:“快快快,摆上!” 陈素商从未见过颜少爷这么馋,不免失笑。 颜恺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米饭,才把自己的胃填饱。别说他,花鸢和陈素商的吃相也不好看,几个人都饿坏了。 饭后,他们简单闲聊了几句,陈素商说:“今晚我会留心胡君元,你们好好睡,明晚轮到了颜恺,后天是花鸢。” 颜恺和花鸢都点头。 特别是颜恺,一挨到床,简直要感动了。他之前还嫌弃这、嫌弃那,现在才知道能有个安全的屋子、一张踏实的床多么不容易! 哪怕汗味、霉味,都透着安心。 他在这样的安心里,沉沉睡去了。 花鸢虽然满腹心事,却也熬不过两天的辛劳,洗漱之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陈素商没有睡。 她爬起来,到胡君元的房门口看了两次。 胡君元安安静静躺着,没什么动静。可是等陈素商去看第三次的时候,他推开了窗户。 陈素商诧异看了眼他:“诅咒对你无用?” “假如是画符咒的人亲自对我施咒,自然有用。”胡君元道。 然后,他隔着窗户,上下打量陈素商,“你的八字有点奇怪,是天生的,还是后天人为遮掩的?” 陈素商笑了下。 以前,她也以为是她师父做了手脚,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你可以猜一下。”陈素商笑笑,“我不会告诉你的,这个是秘密。” 然后,她又问,“你是胡家哪一房的孩子?你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也许我小时候见过你。我以前在胡家住过。” 胡君元狐疑看了眼她。 他不是很相信她的话。自从他有记忆以来,胡家从未接待过外人,哪怕是亲戚来了,也只是住在山下的庄子里。 他半真半假笑了下:“我是长房的。你的确跟我差不多大,你叫什么名字?” “素商,陈素商。”她道。 胡君元觉得这名字不错,又想起她的血,对她既提防又好奇。 “你的血,能破我的三煞阵,这很厉害。”胡君元依旧带着试探的问。 “雕虫小技。”陈素商道,“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你睡觉吧,也许我们明天就要上路去胡家。” 胡君元脸上露出一点讥讽的微笑:“去胡家,送死吗?” “去救花鸢的未婚夫。”陈素商说,“你抓走了他,所以要用你去换回来。” 胡君元往后退了几步,脸隐没在阴影里,不让陈素商看到他的表情。 他的手死死捏紧。 陈素商又问:“花鸢是偷了你们胡家的什么东西吗?她一个下人之女,为什么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偷了东西?”胡君元的声音,从屋子里飘出来,他本身则再也没走到窗边和陈素商对视,“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吗?她果然谎话连篇。” 第1857章 恩怨的前因后果 陈素商对于谁撒谎这件事,兴趣不大。 她受宁先生之托,到广西帮花鸢的。花鸢跟胡家有什么恩怨,那是他们的事了,陈素商也没立场去插手。 她笑了笑,准备离开。 房间里的胡君元突然又开口了:“她不是什么下人之女,她是族里替我挑选的未婚之妻。胡家把她当未来儿媳养育的。” 陈素商:“……” 她脚步差点踉跄了下。 她怎么猜测,也没想到花鸢跟胡家有这层关系。 怪不得她觉得花鸢对胡君元的恨特别强烈。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大概是亲近过,才会真正有刻骨之恨。 “你没必要搀和她跟胡家的事。”胡君元又道,“陈小姐,可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听到花鸢叫过“陈小姐”的,鹦鹉学舌。 陈素商没有反驳他,只是道:“假如真是家务事,那我的确要避嫌。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应该听听花鸢的解释,而不是你。” 说罢,她转身走开了。 胡君元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楼上,脸色阴得能滴下水来。 他绝不能被人押着回胡家,得想办法逃脱。只可惜,他被陈素商所困,目前仍是受诅咒的影响,术法全部失效。 他一点术法也用不出来。 这个夜里,他注定无法入睡。 他躺在床上,能瞧见窗外的半轮月亮。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花鸢,也是这样的月夜。当时他跟着叔伯和兄长回家,不小心天色太晚,人又很累,就在山下庄子里歇脚。 胡家山下的庄子足有好几千人,虽然叫庄子,其实形成了小小集镇,还有一条街。 街上的买卖,都是胡家的,经营的人能从胡家拿到本钱,收入也能拿微薄的一部分。 花鸢的父母经营着唯一的面点铺子,夜里要做到十一二点,有各色小吃。 胡君元跟着众人进了铺子,花鸢在灯下擦桌子。她那时候才八岁,已经很懂事了,见人就会笑。 烛火落在她脸上,给她镶了层淡黄色的边,她的眼珠子很圆也很亮,笑得真诚又澄澈:“三老爷,诸位老爷少爷。” 当时,是胡君元的三叔领路。 胡君元莫名避开了她的眼睛,那时候他才十岁,情窦初开,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有了羞涩与局促。 这本应该是个好开端的故事,却生生被胡君元自己给毁了。 他从小自视甚高,也很有野心,而他大哥是个温吞的软性格,这也让胡君元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他那时候才十来岁,已经比普通大人的心思还要多。 他暗中喜欢花鸢,可胡家是术士大族,他的心思很快就被察觉了出来。 十几岁的男孩子们,拿着他的秘密起哄。他尴尬难堪,甚至恼羞成怒。 而心怀恶意的堂兄弟,说花鸢是奴仆之女,话里话外说胡君元自甘堕落。 胡君元年少气盛,哪里受得了这些?他为了面子,否定了他对花鸢的爱慕,只说是误会。 既然是误会,他为了撇清,对花鸢格外刻薄,甚至在奴仆们上山去给主人拜年的时候,主动带头欺负过她。 花鸢那时候真的很懂事,知晓自己是下人,不敢反抗,也不敢有怨言。 胡君元十四岁的时候,苗寨有个长老的女儿叫如淮,跟他同年,对他表示好感,又是胡家婶母的外甥女,时常到胡家做客。 他为了拔高自己,为了从花鸢的流言里彻底解脱出来,他跟如淮走得特别近,两个人几乎要凑成一对了。 他也放不下花鸢,毕竟是他人生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 结果,那一年,族里有位叔叔说,花鸢的八字奇特,如果四年后成亲,也许可以生下八字纯阳或者纯阴的孩子,成为胡家下一个天祭者。 胡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天祭了,上苍开始怪罪他们了。 花鸢的命运,从那时候就注定了。 胡家为了自己,是不惜任何人的,更何况是小小奴仆? 当时族里决定,让花鸢嫁给和她同年的四堂弟。 对于胡君元而言,真是个极好的解脱机会,以后再也没人敢说他自甘堕落去喜欢奴仆了。 可他日夜煎熬。 他年少冲动,跑去跟祖父说:“我愿意娶花鸢。四堂弟性格懦弱,假如他真和花鸢成亲了,生了孩子,也许他会是第二个胡凌生。” 胡凌生是胡家的一块心病,谁也不敢提。胡家上一个天祭的孩子,就是胡凌生的儿子,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祖父看着他年纪小,没有打他,只是很生气让他滚出去。 后来,族里合计,跟花鸢年纪相仿的孩子里,胡君元性格强势,而且清楚厉害,他也许可以避免悲剧。 很快,花鸢的父母就死了。 主人想要奴仆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胡家为了照顾花鸢的感情,隐瞒了真相,做得天衣无缝。 花鸢被接到了山上。 她被族里指定给了胡君元。 她当时的样子,简直有种五雷轰顶的惊讶。 她还记得胡君元欺负过她,过年她来拜年的时候,把她手里的玩具打到了地上,一脚踩得稀烂,还跟其他人一起哄笑。 她也记得,山下的人都在说,胡君元跟苗女如淮如胶似漆,两个人可能会结婚。 为什么她父母遭遇横祸之后,她的命运会雪上加霜? 可接下来的日子,胡君元并没有欺负她,反而对她很关照。 她是他未来的妻子了,他对她好,再也不会惹来笑话,他自己也不会丢脸了。 而且,族里人都知道,他即将要做出大的牺牲,所以格外器重他,他也因此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他心情好,对花鸢也就更好了。 花鸢无依无靠,把他当成了自己的靠山,逐渐忘记了旧事,跟他亲近了起来。 他每次跟如淮见面,都会告诉她一声。她如果生闷气,他也会哄哄她。 一转眼过了三年多,他们再有半年就要成亲了。 不成想,花鸢突然知晓了全部的真相。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机会替父母报仇,胡家全部都是术士,而她只学了这么几年,学了点皮毛。 她杀不了他们,但是她可以逃走。 谁知道将来命运会把她带向何方?所以,她利用了苗女如淮,不动声色跑了。 她这么一跑,胡君元再次成了族里的大笑话。 第1858章 师父来了 陈素商一夜未睡。 早晨五点多,颜恺终于醒了过来。他累到了极致,饱睡一场,精神还不错。 他醒了之后立马起床,去看陈素商。 陈素商坐在客栈的院子里,好像在默默背诵着什么。 “你去睡吧,我来替换你。”颜恺道,“他晚上闹幺蛾子了吗?” “没有,我们还聊了一会儿天。”陈素商笑道。 她的确有点疲乏了,一连打了两个哈欠。 颜恺又催她:“你去睡吧。” 陈素商颔首,起身回房去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又瞧见了祭台,以及祭台上那个干瘪漆黑的祭品。 和上次一样,它仍是睁开了眼睛,血红眼珠子看着陈素商。而陈素商,竟没觉得害怕了,而是和它对视。 看了几眼之后,那鲜红眼珠子里,突然流下了血泪。 陈素商看不清楚它的表情,它也没什么表情,可它的眼泪,是悲伤难过的。它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要告诉陈素商。 她想要凑到更近。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重重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她。 陈素商从睡梦里挣脱,听到了敲门声:“阿梨,阿梨你醒了没有?” 是颜恺。 陈素商立马下床,还以为他如此焦急是出事了。 不成想,等她推开门的时候,很意外看到了她师父长青道长。 师父很长时间没有理头发了。 他打算怀念雪竺,三年内不剪头发,因为古时候服丧是不能理发的。可雪竺不是长青道长的妻子,他连服丧的权力都没有,只得改了个说法,称作:“纪念”。 小半年过去了,道长的短头发已经长长了。 越南天气炎热,他又到处走,半长的头发很不方便,他全部扎起来,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 他原本就是个英俊又有魅力的男人,现在又扎这么个小辫子,更显得不同寻常,更加好看了。 “……你怎么住到了客栈?”道长一见面就数落徒弟,“你这不靠谱的孩子,我还以为你没到,打算走了。 要不是你师父聪明,临走的时候推演了你的宿相,发现你还在这里,现在咱们就要错过了。” 陈素商:“……” 被最不靠谱的人倒打一耙,陈素商委屈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终于和师父团聚了,陈素商的心情大好:“越南的事情忙完了?” “还没有,我跟丢了。”道长有点懊恼。 同时,他又指了颜恺,“你怎么回事?离婚了,怎么还跟前夫不清不楚的瞎闹腾?这能闹出什么结果吗?” 颜恺:“……” 他什么都没说,为什么要挨道长的炮火? 陈素商看了眼颜恺:“你去饭店,再叫一桌席面过来,我要跟师父说说话。”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现在吃午饭也不算特别早,颜恺点头,转身去了。 陈素商一边漱口、梳头,一边把花鸢的事,告诉了道长。 道长知晓陈素商受宁先生所托,到了靖良要帮衬花鸢,对花鸢的事兴趣不大;但是对三煞阵,道长很好奇,问了又问。 “……阿梨,你还有一点不知道,三煞阵其实脱胎于降术,用来镇压墓葬里的人,防止出现尸变。”长青道长说,“它的厉害之处,非要布阵之人亲自来解。你居然能破了这个,了不得。” “我的血符,以前能催动天咒。当时被困其中,我心里实在太着急。”陈素商道,“所以就冒险做了个尝试。还好,成功了。” 道长欣慰点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倒是有一股子懵懂劲。” 说完了阵法,道长又问起了颜恺,“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了?时间太长,对他没好处的。” “我知道。”陈素商梳头的手略微一顿,“我明白的。已经抓到了胡君元,我打算亲自带着他去趟胡家,换回夏南麟。我会留下颜恺和花鸢,趁此机会跟他分开。” 道长说:“我陪你去吧。我去越南,也是找一样东西,可惜失败了。反正迟早要去胡家的,我这次先跟你去探探路。” 陈素商说好。 他们师徒说了片刻的话,颜恺回来了。 “饭店给我们做,一个小时后送过来。”颜恺道,“道长,您饿不饿?外面还有点心,我去买一点,我看到炒米了。” 道长摆手:“不饿。” 花鸢在楼上看到了道长,不知道他是谁,又见他英俊得过分,有点怀疑他只是个花花公子。 她慢半拍下楼。 陈素商就把道长介绍给她:“这位就是我师父。” 花鸢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她还以为,陈素商说的师父,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可眼前的男人,顶多三十出头,衣裳普通,有点破旧了,却丝毫不损他的风度,是个天生的风流少爷。 “真的?”她难以置信,反过来问陈素商。 总不至于是个玩笑话? 陈素商道:“是真的,这位就是长青道长,他捡到我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 花鸢这才敢相信。 饭店的席面很快送了过来,客栈的老板借了他们一张大圆桌,摆在院子里。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陈素商先打了一碗饭,又添了小半碗菜,放到了胡君元的窗口,敲了敲窗户。 窗户被推开。 胡君元看到了饭菜,腹中饥肠辘辘,接过来就吃,随手又关好了窗户。 陈素商入席,道长已经在大快朵颐了。 和颜恺一样,道长对这家菜没报什么希望,结果却是异常的好吃。 “很地道的广西菜。”道长说,“没想到,这个小地方,居然还有手艺过人的厨子,咱们有口福了。” 颜恺道:“听掌柜的说,那厨子以前是在大城市做大厨的,后来打仗才回了老家。” 他们聊了聊菜,话题慢慢的,转到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陈素商问颜恺:“你到靖良来,是为了找乔四的,对吧?” 颜恺心头一紧,他能猜到陈素商接下来要做什么。 无非是“就此别过”。 他不想跟陈素商就此道别。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乔四的妹妹到底在哪里,来这边是大海捞针。估计是找不到了,我不找了,让马尼拉的人等消息吧。”颜恺道。 他表明了他的态度。 陈素商笑道:“既然你不走的话,那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什么?”颜恺的心情一下子好转,充满了希望看着陈素商。 他的眼神,太过于热烈专注,让陈素商心底莫名发软,后面的话,差点接不下去了。 第1859章 我不怕死 陈素商一时默然。 她不能把实情告诉颜恺。 她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做出了牺牲,那是她心甘情愿的,她不想把这“牺牲”,变成别人的负担。 颜恺又没有求她去牺牲,凭什么要为了她的现状不安心? 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把秘密保护好,不给其他人添麻烦。 陈素商心里软得厉害,也会舍不得,却仍是说了计划好的话:“你帮我照顾花鸢。我要带着胡君元去胡家,换回夏南麟。我不能带花鸢,万一有变故,我保护不了两个人。” 颜恺:“……” 他脸上的神色,被惨白逐渐覆盖。 他沉默着,没回答陈素商。 长青道长替颜恺开口:“就这样安排吧。我跟你去胡家,颜少留下来照顾花鸢。你们俩,老老实实待在靖良,我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颜恺仍是不说话。 一旁的花鸢,看了看陈素商,又看了眼道长,想要反对,却愣是没敢。 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陈素商是为了她去涉险。 她跟着一起去,的确帮不了什么忙。她在胡家山上那三年多,几乎天天在屋子里,除了胡君元也跟其他人不熟,她连路都带不好。 “陈小姐,这个给你。”花鸢从脖子上取出一个小金铃,“这个是我娘留给我的,也是个法器,是降术一脉的。 你拿着,万一真遇到了降术,也许有点用。而且,夏南麟认识这个,他看到了,就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陈素商接了过来。 小金铃被花鸢的体温烘得暖暖的,颜色略有点暗淡了,看上去的确年代久远。它中间是空的,不会响,仅仅是个金铃外形的配饰。 “好,我会把夏南麟给你带回来。”陈素商保证,然后学着花鸢的样子,把小金铃戴在脖子上,贴身藏好。 颜恺仍是不说话。 他沉默坐在那里,脸色发僵,唇也发僵,心里堵得满满的。 陈素商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充满了哀伤与隐忍,陈素商于心不忍,可她不能和颜恺凑得太近。 中了天咒的人,会有一个特点:周身的生吉之气会散去,只余下煞气。 当初在山林里,生门被封死,生吉之气停止流转,颜恺和花鸢都很不舒服,甚至憋闷,陈素商却没察觉到。 她这样的,正常人在一起,会搅乱他周身气场。 用医学的话说,时间长了,自身磁场失衡,就会出现各种生理上的毛病。到时候去医院,医生就说什么内分泌失调、身体抵抗力低下等等。 这是比较轻微的,重则煞气入脑,精神紊乱,那才是不可逆转的伤害。 陈素商不太敢和正常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少则三五日,多不能超过半个月。 她埋头吃饭。 饭后,阳光太过于强烈,外面炎热,屋子里也烦闷。 颜恺却一个人跑了出去。 他去了很久,回来给陈素商带了一把枪。 “……这边有跟土匪做交易的当铺,有一把还不错的手枪,也有三十发子弹。”颜恺把枪塞到了陈素商手里,“我知道术士厉害,但术士也不是神仙,也是肉体凡胎,手枪一样能打死他们。” 陈素商接过来,心里更沉了,眼睛涩得厉害。 “我不太会开枪。”陈素商道,“以前只跟二哥开过两次。” “没事,吓唬人也行。”颜恺道,“你拿好了。” 陈素商点头。 颜恺想了想,又道:“阿梨,虽然你不肯说,我看得出来你有难言之隐。如果你真跟袁雪尧感情很好,他是不会让你一个人这样涉险的。你不能告诉我,我明白的。我在这里等你,你忙好了再过来。假如可以,我还是想带你回新加坡去。” 陈素商再次点头。 她反复摩挲着手枪的枪柄,开不了口。 她沉默的时间太多了,颜恺忍无可忍,上前再次拥抱了她。 陈素商和他在一起已经好几天了,她很担心自己会影响到他,故而他拥抱了不过三秒钟,她立马推开他。 她低垂了眼帘,转过身:“我先去收拾收拾,你也是。等会儿师父要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你把行李整理好。” 说罢,她回屋去了。 颜恺站在大太阳底下,有点头晕目眩。 他深吸一口气,回去把自己的箱子收拾妥当。 下午三点的时候,长青道长在前面领路,把他们带到了城北的一处院子。 靖良县城内,有两三座小山,城北的房子都在山脚下。 道长的院子,跟其他人家一样,也是背靠着山脉。 “……家里有密道。”道长告诉颜恺和花鸢, “遇事先躲,不要鲁莽。” 颜恺点头。 花鸢还以为,颜恺会反驳,毕竟他一个大男人,让他躲起来,听上去挺没骨气的。 可观察下来,花鸢发现颜恺并没有这种毛病,他对术士很敬畏,也很清楚自己的普通,故而他尽可能不给人惹麻烦。 他这种怂怂的性格,花鸢以前觉得挺窝囊,可放在颜恺身上,竟有点可爱,配得上陈小姐。 她又有点羡慕他们俩。 “要当心。”陈素商也道。 颜恺点头:“你也是。” 道长的屋子不大,是租赁的,除了有个很深的密道,也没啥可取之处。 陈素商先把胡君元关进了密道,颜恺拿着手电,陪同她进去。 “陈小姐,这位先生知道你的秘密吗?”被陈素商押着的胡君元,突然问。 颜恺一愣,转头过来瞧陈素商。 陈素商心里咯噔了下。她心里越慌,表面上就要越做镇定,故而她淡淡说:“知道。” “那他为什么不离你远远的?”胡君元又问,“他不怕死?” 颜恺心中,倏然有一道门被推开。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陈素商好好的想要离婚了。 怕死? 她到底是遇到了什么? 可很显然,她不想说,也不想其他人点破,她那紧绷的下颌,露出了她的紧张。 颜恺于心不忍。 等时机到了,她会告诉他的。 “我不怕死。”颜恺接了胡君元的话,“越是怕死的人,死得越快。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胡君元:“……” 他的挑拨离间,到此失败。 第1860章 阿梨,我等你回来 胡君元不知道陈素商到底是怎么了。 以他的术法和能耐,他看不出来。虽然看不出来,可术士大族出身的他,还是能敏锐察觉到点异常。 安顿好了颜恺和花鸢,长青道长和陈素商就在准备上路。 颜恺沉默的时候比较多。 翌日早上六点多,天已经大亮了,太阳还不够炽热,陈素商和道长就要带着胡君元出发。 颜恺和花鸢站在门口,目送他们。 道长雇了牛车,车子刚一动,颜恺就往前跑了几步。 他脸色还是发白,直直看着陈素商。车子动一步,他往前走一步。 他的绝望,全部都在脸上。 只不过是分别,他却隐约意识到,也许陈素商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这点敏锐,一直萦绕着他。 他几乎要哭出来,忍得额头都见了青筋,眼睛死死落在陈素商身上,要牢记她的模样。 陈素商到此,已经无法再狠心了。 她跳下了车。 她奔向了颜恺。 颜恺大喜,上前拥抱了她,把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 陈素商几乎落泪。 她之前所有的坚持,都崩塌了。她实在受不了他那样悲切的眼神,受不了他难过。 “颜恺……”她搂紧了他,低低喊了他的名字。 颜恺嗯了声。 “颜恺,我知道你的心事,我跟你……一样。”陈素商道,“我心里也有你。” 颜恺整个人一颤。 他抬起头,眼睛下面一片湿濡,他也顾不上擦拭,紧紧看着她,怀疑自己是做梦了。 “我有苦衷……”陈素商咬了下唇,“你等我从胡家回来,我再慢慢告诉你……” “好,我等你。”颜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脸上所有的哀切一扫而空,他不需要现在的解释,他只需要她这句话,“阿梨,我等你回来!” 山回路转的感觉,实在胜过人世间所有的惊喜。 他很激动,捧起她的脸,唇落了下来。 陈素商一惊。 他的气息,带着男子特有的清冽,铺天盖地笼罩了她。 她第一次与男人亲吻,瞬间脑子里炸开了烟花,绚丽得令人晕眩。她用力扶住了颜恺,双腿隐约没了力气。 这个吻并不长久,颜恺和陈素商却各自像在心中安了一根天柱,能撑起他们的天空。 “阿梨,你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颜恺低声对她说,又在她面颊上琢了下。 陈素商说不出话来,红着脸点点头。 “等你忙完了,我带你回新加坡。然后,我们去很多的地方,你想要去哪里玩,我都陪你去。”颜恺又道,“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好。”陈素商终于能开口了。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四周还有人,她师父、花鸢和胡君元都看着他们。她脸上再次一红,推开了颜恺。 颜恺含笑,之前的惨白全部不见了,笼罩了一层温柔又喜悦的光。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容光焕发的时候,都这样好看! “我得走了。”陈素商道。 颜恺有点舍不得。 道长在那边不悦:“行了行了,要出发了。亲也亲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陈素商面颊一层薄红:“师父!” 道长也笑了下。 虽然很担心,可道长看到陈素商和颜恺如此亲昵,心里竟是十分的欣慰。他一方面觉得,术士与普通人太亲近了不好,也担心陈素商的天咒会影响到她爱的人,让她后悔终身;另一方面,他却也高兴,因为陈素商的感情有了着落。 道长最欣赏颜恺的,是他识时务。 颜恺在术士面前,从来不强出头。 这话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就很难了,除非是内心极度强大自信的人。只有自信的人,才有勇气正视自己的不足。 颜恺跟阿梨在一起,遇到术法的时候,他就像个没用的人,需要阿梨处处帮衬。假如他不够自信,内心留下隐约的不满,迟早是要爆发的。 就这一点而言,他很适合阿梨。 再说了,天无绝人之路,以前宁先生就说,从前有很多的大术士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臣服于天道,都犯五弊三缺。 这就要凭本事了。 阿梨也许就有这个本事呢。 颜恺和花鸢站在县城的城门口,看着牛车远去,逐渐消失。 “恭喜你。”花鸢由衷替颜恺开心。 她一直看得出来,颜恺跟陈素商是相互爱慕的,却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不点破。 别人的事,花鸢不好说什么。 “多谢。”颜恺笑道。 他的确是很高兴,喜悦由内至外,从他的每个表情里散发出来。 花鸢很羡慕,同时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夫夏南麟。 他当初跟她求婚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高兴的。 她活了二十几年,一直在胡家的阴霾之下,从来不知道开心为何物。特别是父母死后,她整个人充满了疑惑和迷茫。 为什么他们会死,自己的前途又在哪里? 甚至恐惧。 她要和胡家那个高傲又恶毒的少爷结婚了。那个人,空有一张好看的皮囊,实则虚荣又霸道。 她不知道什么是开心。 然后,她遇到了夏南麟。 夏南麟逗她笑,为她做很多事,送她礼物,和她一起筹划未来。 她终于体会到了温暖。 只可惜,那温暖那么短暂。他们还没有享受多久,天津被解放,夏南麟的身份成了迷,再也没机会证明自己是做地下工作的,并不是逆贼。 “你要相信阿梨,他们会找到夏先生的。”颜恺也安慰花鸢。 花鸢点头:“我知道。宁先生让陈小姐来的,那么她一定会有办法。宁先生是神仙,他什么都知道。” 颜恺:“……”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宁先生是神仙”这种说法了。 他突然有点好奇,也想见见那位神通广大的宁先生了。 陈素商那边,时不时往后看一眼。 道长见她回头了五六次之后,忍不住提醒她:“别看了,看不见了。” 陈素商低头忍笑。 道长感叹:“很多年没有见你这样高兴了。早知道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离婚。应该把事情都跟颜恺说清楚的。” “每件事都有难以预测的变化。”陈素商道,“我们只能选择此前最有利的。至于将来,又不是不能复婚。” “你倒是想得开。”道长笑道,“果然,人高兴的时候,心思格外开阔。” 第1861章 小计谋 牛车缓慢而行。 陈素商的心情,却与之前完全不同。她心中有一块冰,镇压了所有的烦热,她在盛夏的烈日里,身心舒泰。 关于未来,她也有了很多的设想。 宁先生告诉她,天咒不是没有办法的事,任何与术法有关的,都可以解,诅咒亦然。 但是什么办法,宁先生没说。 他当时只是看了眼,拿出法器给陈素商,让她到靖良帮助花鸢。 陈素商义无反顾的来了。 等她救回了花鸢和夏南麟,应该可以给宁先生一个交代,宁先生也许会告诉她下文。 解了天咒,她就要留在新加坡。 她没有其他本事,开个风水公司未必不可,如今香港就很流行这种公司了,专门看阳宅风水。 战后的重建,都需要风水先生。 当然,她也可以继承颜家的生意,帮着颜恺出海。带着她,绝不会迷路,也不会遇到大的海难。 她甚至可以去学习,就像她师父说的,去念个大学,毕业了到学校教书,一辈子安安稳稳。 颜恺很可靠,他的感情路也是试试探探的,但他有了结果,就不会三心二意。 陈素商想着,忍不住会心一笑,前途如此的明媚。 “还在高兴?”胡君元开口。 他服用了袁雪尧的符咒水之后,勉强能走路、能说话,可一旦画符咒就使不上力气。 胡君元知晓他们要去胡家。 进了自己家门,还没有机会吗?他犯不上现在作死,把自己赔在路上。 反正他的体面已经找不回来了。 “是的。”陈素商大大方方承认。 胡君元冷笑了下:“男人的心会变的。也许,等你再回去的时候,他心中就钟情于他人了,你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我们都会死,难道因为知晓要死,现在就不努力生活吗?人都会变的,那变了再说。”陈素商道。 胡君元:“……” 他认真审视陈素商,好像第一次从这女孩子脸上,看到了不同寻常。 他不禁多看了陈素商几眼。 “你小时候真在胡家住过?”胡君元问。 陈素商道:“可能不是在你们家,而是在你们家山下吧……毕竟,客人是上不了山的。” 胡君元没听长辈说起过。 他又跟陈素商聊了聊术法。 关于术法,陈素商知道的,比会的多,因为长青道长平生第一大爱好,就是收集“八卦”。 他们俩闲聊的时候,道长也加入其中。 长青道长面容上看,还是个年轻人的模样,跟胡君元也没有隔阂。 关于孔雀河道的术士流派,胡君元知道很多,说起来滔滔不绝。 “……你小小年纪,颇有见识。胡家应该是把你当未来家主培养的,既然如此,何必为了个出逃的仆人,自毁前途?”长青道长可能看不惯这小子能得瑟,直接戳他的心窝。 果然,胡君元微微抿唇,脸上现出了压抑不住的怒气,不再开口了。 道长奸计得逞,冲陈素商眨了下眼睛。 陈素商失笑,觉得她师父越活越像个顽童了。 牛车走了三天之后,到了一处大的县城。县城比靖良要繁华数十倍,陈素商和道长换了马车。 马车是两匹马的四轮马车,比牛车快很多,又很舒服。 再走了四天,终于到了距离胡家三十里的镇子上。 此处离南宁很近,到城里也不过三十多公里,故而小镇子格外繁华。 镇子上有很多的铺子,也有很多算命的摊子。铺子里卖各种“法器”,符咒,都是假的。 但是,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很多人都到此处祈求,导致此地极其热闹。 陈素商到了广西之后,还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了,死死拉住了胡君元的手,生怕他跑了。 “难得到了热闹地方,先找个好的客栈,我要好好睡一觉。”长青道长伸了个懒腰。 陈素商则拉住了他:“师父,万一镇子上有人看到了胡君元,去跟胡家通风报信,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都到了这里,该怎样就怎样。你实在不放心的话,来……”道长说着,脱下了自己的短袖衬衫,“罩住他的头脸。” 陈素商:“……” 胡君元:“……” 犹豫了几秒之后,陈素商将衬衫还给了她师父。 一来是师父虽然一身结实精壮的肌肉,哪怕打赤膊也不丑,可他既不是和尚,又不是卖苦力的,模样英俊体面,光着膀子会招来更多的目光。 二则,非要盖住胡君元,反而引人注目,胡家的人未必就需要通过看脸来确认胡君元的身份,这是多此一举。 “你穿好,别显摆!”陈素商道。 道长觉得徒弟不识好歹,懒得理她了,径直寻了家客栈。 这家客栈从外面瞧,是最体面豪华。 道长要了两间上房。 然后,他又让小伙计赶紧给他送浴桶和热水上去。 陈素商见他要洗澡,就问:“他怎么办?” 道长戳了下呆头鹅一样的徒弟:“你带着他!” 陈素商脸抽搐了下。 什么狗屁不靠谱的师父,把一个大年轻小伙子丢给自己年轻的徒弟? “你不能再要一间房?”陈素商咬牙。 “你放心他一个人住?我可不带他住,我夜里要一个人清净清净,很久没好好睡觉了。”道长理所当然。 陈素商再次无言以对。 她只得默默把胡君元带回了自己的上房,并且没脸见人了。 她一进门,就先把胡君元绑在床柱子上,然后才让小伙计打水过来。 她简单洗了脸,躺在旁边的小榻上打盹。 胡君元却开口:“饿了。陈小姐,去弄点吃的。” 陈素商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只得又爬起来:“想吃什么?” “随便吧,反正你弄点吃的来。”胡君元道。 也是个不省心的。 陈素商又喊了店小二。 这次,来的却不是方才招待她的那个人,于是陈素商留了心,让他进来,跟他说了很多自己的要求。 店小二的目光,偷偷瞥向了胡君元两次之后,陈素商就拿出了手枪,对准了他。 “看来,你是胡家的人?”陈素商问。 店小二恭敬的神色一扫而空,换上了种狠戾。他既想攻击陈素商,又忌惮她手里的枪。 颜恺说得对,大家都是术士的时候,术士手里再拿一把枪,的确有震慑力。 胡君元则在旁边笑。 “果然很厉害。”胡君元道,“被你识破了,我认输。” 第1862章 英雄还是路人? 陈素商责令“店小二”抱头蹲下。 店小二去看胡君元。 胡君元道:“听她的,别白丢了性命。” 店小二果然转身,预备蹲下的时候,陈素商突然出击,用椅子砸晕了他。 趁着他昏迷,陈素商也给他灌下一杯袁雪尧给她的符水。 将店小二同样捆绑起来,陈素商出手,也把胡君元打晕,免得他再闹幺蛾子。 她去了隔壁房间找她师父。 敲了两遍门,师父没回答她,陈素商就自己推门进去了。 好在她师父没有反锁门。 道长坐在浴桶里,正泡的心旷神怡,把连日的疲倦都洗去了。 陈素商闯进来,道长哀怨看了眼她:“你还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师父,出事了。”陈素商把店小二的情况,说给了道长听。 道长听罢,无所谓:“多大的事。胡家的人不可能都那么闲,全部在这里等人。估计那个人就他自己,没有帮手。行了行了,你让我睡一夜。今晚哪怕是天塌了,我也要好好睡一觉。接下来还不知道哪一天能睡呢。” “可是……” “没有可是,出去。”道长指了指门。 陈素商要走时,又被他叫了回来。 “你既然来了,给我擦个背。”道长把徒弟物尽其用。 陈素商:“……” 她半蹲下来,一边担心着,一边还要伺候她这不靠谱的师父,怨气有点大,故而擦背的时候很用力,差点搓下道长一层皮。 又被道长骂了一通,说她不中用。 客栈下面的大堂,传来了闹哄的声音。原来是有个小伙计在后院被人打晕了,衣裳被人剥了,正在说客栈进了贼人,要让掌柜的搜查。 掌柜的骂他不懂事。 客人们纷纷询问,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贼人。 陈素商趴在栏杆上听了一会儿的热闹,确定掌柜的不敢搜查房间,也不想报告附近的公安局,平添事端,心中松了口气。 她也下楼,去赶了热闹,与客人们一起闲聊几句,然后要了份饭菜,亲自端上楼。 她要的是三荤三素,还有一大碗米饭,一碗骨头汤。 饭菜全部冒着热气,香味在房间里游荡着,胡君元饿得快要背过去了,闻到了这滋味,胃里简直要翻天。 “想吃吗?”陈素商问他。 胡君元用力点头,并且咽了口口水。 陈素商冷哼:“你使坏还想吃东西?你忍着吧!” 她当着胡君元的面,大吃大喝。 胡君元被她气得无可奈何:“你这女人,也是挺狠的。” “你先招惹的。活该,让你贱。”陈素商道。 她很惬意吃完了一碗饭,剩下还有不少的菜,她又端出去放在门口了。 胡君元再次咽了口吐沫:“我快要饿死了,明天走不动道!” “走不动让我师父背你。”陈素商不为所动,“你今天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胡君元一开始的策略是对的,不应该闹这种幺蛾子。 挨饿的滋味,对任何人而言都不好受,哪怕是不怎么在乎口腹之欲的术士。 陈素商吃饱了之后,见那假装小伙计的人醒不过来,胡君元的绳子绑得很紧,就躺在小榻上打盹。 这一路车马劳顿,跟她师父一样,她也是累坏了。 明天就要去胡家,后面会遇到什么危险,她也不知道,只能保存体力。 她睡着了,神魂却好像在飘荡,慢慢的到了一处很隐蔽的山洞里。 穿过黑漆漆的山洞,她瞧见了一扇门。 门正好没有上锁,陈素商穿过去,眼前就是一堵极高的建筑物。 那建筑物几乎能顶天了,她有点害怕,急忙往前跑。 跑到了前面,视线逐渐开阔。原来,之前的高建筑物,是一个高台,有台阶能一步步上去。 台阶每一个都极高,陈素商爬得艰难。 她还是往上爬。 爬到了上面,她这次略感眼熟,因为以前梦到过。 这是祭坛。 祭坛的正中央,有黑黢黢的祭品,模样还是小孩子的轮廓。 陈素商知道,它会睁开眼睛,眼珠子是血红的,故而也不觉得害怕。 可这次,那个祭品没有睁开眼,只是从紧阖的双目中,流出了眼泪。 陈素商费解,突然就醒了过来。 胡君元饿得难受,也睡着了。 陈素商看到他这样,又于心不忍,推门出去。 时间刚到晚上七点,客栈的餐厅正是人多的时候,陈素商只要了一碗面,特意多加了几块大肉和荷包蛋。 她一端进门,胡君元就醒了。 陈素商拉过椅子,坐在他面前:“吃一点吧,别真饿死了你。” 她不肯给他松开,怕他捣乱,只得一口口喂他吃。 胡君元也不客气,吃得狼吞虎咽,略微狼狈。 最后,他把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他吃饱喝足了,也有闲心了,就说陈素商:“你这个人,心地太软了,做不了大事。” “我又不需要做大事。” “对,你是女人。”胡君元道。 陈素商笑了笑,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哪怕我不是女人,也未必需要做大事。英雄归来的时候,需要有一条宽阔的路走,需要有路人欢呼高歌。站在人群里,铺好路,欢迎英雄有什么不好?” “妇人之见。”胡君元道,“每个人都想做英雄,这是男人的心思。你们女人,成不了大事。” “是是是,你很有出息,还不是快要饿晕了?”陈素商反唇相讥。 胡君元看在那碗面的份上,没有继续和她吵。 “那位颜先生呢?”胡君元突然又开口,“如果他只是路边欢迎英雄的路人,你还会爱他吗?” “在我们术士眼里,他就是夹道欢迎的路人。我爱他,跟他的本事无关,只在乎他的人品。”陈素商说。 胡君元再次冷笑。 他面上冷笑,心里却有点伤感,很突然想起了花鸢。 花鸢给他的侮辱太多了,可他在这个时候,心中第一个浮现的人,仍然是她。 他小时候想要更多的关注,也想过把他们的孩子送去做祭品,可他没有想过要害死花鸢。 他们将来可以有更多的孩子,没必要像胡凌生夫妻那样,为了一个孩子发疯。 如果,他只想做个路人,那么……也许他十岁之后的那些年,就不会特意去羞辱花鸢了。 他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当初种下的恶果。 “我想看一眼祭品是什么样子。”胡君元突然道。 陈素商诧异:“你没见过胡家的祭品?” 胡君元摇摇头:“我们是没资格的,只有长子、长孙,才可以上祭台。” 陈素商心中一动。 第1863章 宁先生的玉佩 陈素商数次梦到胡家的祭品。 她从前以为,是她小时候见过。如今看来,也许都是她的幻想? 她幻想中的祭品,为什么是那个样子呢? 她和胡君元聊了片刻,又有点疲乏了,想再睡一觉。 刚打算放下碗去睡时,房门被敲响,她师父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梨,开门。” 陈素商开了门。 道长换了件颇为奇怪的长袍。陈素商再仔细一瞧,居然是件道袍。他的头发也留长了点,扎成个小冠,用木钗别住,真像个道士了。 虽说全国解放了,很反对封建迷信,可广西这一代地处偏远,目前政府还是很尊重当地文化,不禁止此类和尚、道士。 “你把头发蓄起来,是打算重新做道士?”陈素商问。 长青道长随手关了门,白了她一眼:“做什么道士?” 他大大咧咧在陈素商的房间里坐下。 陈素商的上等客房,是有个梢间的,虽然只是屏风遮掩,好歹可以遮蔽一二。 道长和徒弟在梢间说话。 他的声音很轻。 “宁先生给你的法器,拿出来我瞧一瞧。”道长说。 陈素商拿了出来。 宁先生一共给了三样:一个玉佩、两枚铜钱。 玉佩触手温润,是最上等的暖玉,非常珍贵;两枚铜钱有点上锈了,并不值钱。 道长拿起玉佩,在窗台上一磕,那玉佩顿时碎成两半。 陈素商忍不住“啊”了声。 “秘密在玉佩里,这是宁先生的技巧。”道长道。 玉佩掰开,里面果然有个图案。 图案极小,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瞧个真切。道长有备而来,拿出放大镜,对着它使劲瞧,然后对陈素商道:“去,弄点屋檐下的土给我。” 术士画符咒的时候,需要用专门的朱砂、黄纸,当没有这些的时候,是不能乱画的。一旦没有承载的,很可能会破坏当地的地脉。 这个时候,黄土也能临时充当黄纸,借来一用。 陈素商急忙出去了。 她用小帕子包回来一包,不用道长再吩咐,仔仔细细铺陈在桌面上。 道长一边看玉佩,一边画,终于把玉佩里面的图完完整整画了出来。 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跟陈素商说:“这才是宁先生要给你的。我们这次去胡家,要找胡家的山脉……” 陈素商:“找它做什么?” “胡家为了维持家族的稳定,在山脉旁边,做了个山脉阵。压在阵眼里的法器,维持了千百年,吸取了山峦精华。有了它,用它山脉的力量,反过来再施咒,就可以破天咒。”道长说。 陈素商整个人都端正了身姿。 她凑得更近了:“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真的,你没有骗我?” 道长在她脑门上敲了下。 “……这个,是找寻山脉的阵法图。你记住图,到时候你上胡家的祭坛。你把祭品放在阵法中间,利用它牵动阵法,然后用你的血……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的血有什么邪门,不过肯定有用。”道长继续说。 陈素商不反对,只是…… “师父,咱们俩闯胡家,去做这么大的事?这可不是救夏南麟那么简单。”她有点担心,“胡家可是术士窝,我们不是去送死吗?” “要有策略。”道长说,“所以,明天不是我们俩上胡家,而是你自己去胡家。” 陈素商:“……” 就知道师父从来都不靠谱。 “等你找到了山脉的阵眼,我再去挖出法器,胡家彻底乱套,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到时候,我们再趁乱救出夏南麟。”道长说。 道长轻描淡写,每个字都说得很简单:我们这样、我们那样,可每一步都是很艰难的。 比如说,陈素商怎么去胡家,又怎么找到祭坛?找到了,再怎么上去?哪怕能上去了,可有时间画符咒? 假如这些她都成功了,那么还有更难的:找到了山脉的位置,师父怎么过去,怎么能赶在胡家人之前,挖出法器? 陈素商总感觉她师父别有所图。 这件事如果是真的,袁雪尧怎么不来?天咒除了让他们周身没有生吉之气,也在慢慢吞噬他们的脑子。 长久下去,陈素商他们可能会没有记忆,到时候什么符咒也记不住了,像个普通人似的。 袁雪尧应该很急的,毕竟天咒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 他怎么不来? “……你既然知道,怎么不让袁雪尧同行?”陈素商问。 道长又鄙视她:“我不是刚从玉佩里面知道吗?宁先生总故作高深,又不会把这些事情直接告诉我。” “那我们要不要等袁雪尧?” “你傻了?宁先生让你来,就是算准了时机。事情越难,时机越重要。这次是咱们的机会,也许千难万难的事情,咱们就能做成呢?”道长说。 陈素商柳眉微蹙:“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相信你。” 道长顿时不悦:“我看你是讨打!来,给你,你自己瞧。” 陈素商没有自己瞧。 嘴上说不相信道长,可到底没有当面让师父不快。 道长把事情说完,甩甩手回房补觉去了,丝毫没觉得他的女徒弟房间里关押两个男人有什么不妥。 陈素商叹了口气,自己把黄土扫去,也准备睡觉了。 她仍睡在小榻上。 睡觉之前,她又给胡君元和那个昏迷不醒的人灌了点符纸水,这才踏踏实实的,任由自己进入梦乡。 她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心中终于有了点光明,知晓前途在哪里了。 翌日天还未亮,道长就过来了。 胡君元和另一个人还是未醒,这次的符纸水能让他们昏迷好几天。 陈素商跟着道长出门。 他们乘坐马车,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地方。 盛夏的时节里,此处居然起了薄雾。远处有一片树林,有树的地方起雾,没什么异常的。 越往深处走,雾气越重。 陈素商看了眼,觉得此地不太对劲,打算拿出罗盘。 道长鄙视她:“不用拿罗盘,这里有一个阵法,让进去的人会‘鬼打墙’,自己再转出来。普通人根本进不了这片树林。这片树林的后面,就是胡家聚集的地方。” 终于找到了这里! 陈素商整个人的精神都紧绷了起来。 “我们要过去吗?”陈素商问。 道长说:“你先过去。我暂时不去,留在这里等着。” 陈素商到了这会儿,又开始觉得她师父是拿她逗趣了。 但是,她知道师父不会害她的,故而点点头:“那行,我先过去。” 第1864章 旧时记忆 要穿过阵法,过程很难。 陈素商有点打怵。 道长在旁边告诉她:“你闭上眼睛,用手感受煞气的流动,然后顺着气流往前走。眼睛会让你受阵法蒙蔽。只要你一次顺利通过了阵法,胡家那边就当你是自家人,不会特意留心你,这是你的优势。” 陈素商点点头。 她果然闭紧了双目。 她伸出手,一开始没什么感觉,约莫等了快十分钟,的确有气流从手底穿梭。 她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开口和师父再说什么,怕错过了这点感觉。 她顺着气流往前走。 当前面有树的时候,气流就会略缓慢,陈素商顺着避开,一路上畅通无阻。 待她一脚踩到了水时,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条河,河面也被白雾笼罩,好像没有对岸似的。 身后,是那片树林。 陈素商回眸时,忍不住笑了笑,既有点得意,也略感欣慰。 “河又要怎么过?”她喃喃自问。 河水好像特别深,站在岸边,都能看的底下水流滔滔。 她犹豫了片刻,心想:“这会不会也是障眼法?” 毕竟,此处没有船舶,也没有任何人烟,难道让她游过去吗? 她想了想,往四下里走动查看。 看了很久,仍是没有任何的破绽。她忍不住再次伸脚,踏入河中,并且闭上了眼睛。 她走了几步,脚步好像一直在平地上,没有踩入河中的泥泞,也没有往下掉。 陈素商心中了然,更放大了胆子往前走,手底有风,脚下有水,但是水始终不深,好像只是没过了脚踝的浅浅一层。 待水声消失,陈素商睁开了眼睛,人已经到了对岸。 对岸再看时,只不过是一条小小水沟,而树林更是疏疏郎朗几颗普通树木,她甚至能看到她师父,站在树林前面,没有离开。 从这个角度去看她师父,觉得师父脸上充满了担忧,没有他言语中的那么洒脱。 陈素商没有出声,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小水沟的前面,就是人家,这个时辰已经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空气里都有早点铺子散发出来的香味。 村子后面,是巍峨大山,一眼看不见顶,只能瞧见宏伟山门。 陈素商往前走,迎面遇到了几个人。 她心猛然提起,万一这些人盘问她,她要怎么回答?她可是连土话都说不好的。 可那几个人看也不看她,直接绕过她。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师父说得很对,她顺利穿过了树林和河,在胡家这边看来,警报未响,她就是自己人。 胡家山下的村子极大,村民们相互不可能都认识。 陈素商神态自若,直接往前走。 胡家的山脚下,是一处小镇,聚集了胡家的仆从,这是花鸢告诉过陈素商的。 陈素商在街上停留了片刻,观察这些人。她发现不管是年轻女孩子,还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穿着都比较古朴,仍是旧式的衣裳。 也有苗人服饰的,不过不多。 她想要买一件,却又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什么货币流通,万一露馅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于是她从一条小胡同里钻进去,瞧见了一家门口晾了衣裳,只有一位老妇人带着三岁孩童玩耍。 陈素商手很快,偷了一件外衣,赶紧披上就走。 她绕到了后山,发现有不少人挑着担子上山,应该是给胡家送补给的,也可以看得出,这的确是仆从们上山之路。 她跟着这些人,一起往山上走。 路上无人与她搭腔,因为不认识她,也不好意思胡乱攀扯。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陈素商终于到了胡家的最外围后门。 此处后门也有人把守,需要一一确认上山的牌子。 陈素商已经偷了身衣裳,故而再次偷一块牌子,没什么压力。她往前挤,瞧见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手里也什么都没拿,就挤了过来,路过她时撞了她一下,拿到了牌子。 她递牌子的时候,后门的人略有略无扫了眼她的胸前。 她心中差不多就明白自己是做什么的。 她往前走,遇到了一个拐弯处,当即毫不犹豫往那边拐。 她在拐弯的山石后面站了站,果然听到那妇人高声说:“我是七房十四少爷的乳娘,我天天早上来,你不认得我?” 她是拿了乳娘的牌子。 陈素商快步往前跑,几个拐弯之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但是,祭台是在最高的山峰,这是毋庸置疑的,她的大方向没有错。 后来她寻到了一个山洞,此处比较隐秘,她坐下来,想等天黑了再上祭台。 她依靠着石壁休息,隐约就觉得此处的味道有点熟悉。 她睡不着,伸手无意识在石壁上到处摸,然后突然摸到了一处松动的墙壁。 陈素商用力一推,墙壁的石板翘起,她跌到了后面。 对面漆黑,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像个荒废多时的密道。 密道很小,只能容得下她这么瘦小的女孩子爬过去。 陈素商想过自己会不会被卡在密道里,进出不得。但是,她下意识觉得这个地方是可以通向前面的。 她继续往前爬。 密道越来越窄,好几次卡住她的肩膀动不了,也很憋闷,她的呼吸也越发困难。然而,退也退不了,只得继续往前。 陈素商在这样的环境里,爬了足足两个钟头,自己满身的汗,也沾满了泥土。 最终,密道尽头没有憋死她,而是有扇小门。 看到这个小门的时候,陈素商整个人愣了愣。她记得自己梦里,就是这样的门,只不过比这门高大很多。 她推开了门,触目是高大的建筑,也像她梦里的,只是没梦中那么高。 从左边拐过去,就是祭台。 祭台的台阶很高,却远远没有高到需要攀爬的地步。 “我小时候,是不是来过这里?” 这些,和她梦中一模一样,只是梦里的一切都异常高大,像孩子的视角。 胡君元说,一般人见不到胡家的祭品,陈素商却数次梦到。 祭台旁边有六个男人当值。 陈素商只犹豫了一秒,当即按照原路,默默退回之前的小门前,重新趴回了狭窄的密道里。 第1865章 想要个弟弟 陈素商与道长离开之后的第二天,花鸢就坐立不安。 颜恺自己不太会弄吃的,此处又没有铺子,连一口吃的也买不到,他还指望花鸢能做几顿饭。 他也担心乔四。 颜恺去县城唯一的一家邮局,给马尼拉发了电报,询问乔四是否回去了。 三天之后,才有回电。 乔四已经有了消息,他早已离开了靖良,打算从广州回马尼拉,却因为在广州有点误会,被关进了公安局。 他虽然是中国人的容貌,也能讲中国话,但他没有户籍,开不了证明。全国刚解放不久,处处小心,提防间谍进入。 他被当成了特务分子,关了一个多月。 后来,审查了很久,确定乔四只是路过,没有大的问题,这才放了他。 他正在回新加坡的船上。 “怪不得一直没有他的消息。”颜恺舒了口气。 乔四是他的心腹大将,更是他多年老友,他很担心他出事。 只要没事,其他都好说。也正是因为乔四,颜恺千里迢迢到了靖良,遇到了陈素商。 真是一件阴差阳错的好事。 颜恺的心情很稳定,花鸢却不。她没办法静下来,这几天坐立难安。 “颜先生,我们一起去!”花鸢焦虑,“我天天夜里梦到夏南麟,我怕他已经出事了。不管他怎样,我都要亲眼看看他。” 颜恺比她镇定:“我不会术法,你术法也很普通,我们去了,真的会给阿梨和道长拖后腿。当初他们让我们留下来,你也是同意的,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我没办法,我宁愿死在胡家,也不想一个人在这里等。”花鸢使劲咬手指。 她太过于焦躁,手指都快被她咬秃了。 “你不担心陈小姐吗?”花鸢又蛊惑他,“胡家是术士窝,她真的能全身而退吗?万一她身陷险境,你可以牺牲自己救她,难道你不愿意吗?” 颜恺很关心陈素商,也对此事心有不安。 花鸢像个幽灵似的,不停在耳边嘟囔,就想和颜恺一起去追上陈素商。 颜恺的意志力,逐渐被瓦解。 在陈素商和道长到达小镇的当天,颜恺和花鸢就出发了。 “别担心,颜先生,我们没有做错。”花鸢见他蹙眉,不停安慰他。 颜恺最终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们俩不需要押解人质,故而一人弄了一匹马,不分昼夜的赶路,往胡家而去。 陈素商一个人趴在窄小的地洞里,心想这个地方有门、地洞又这么小,当初是做什么用的? 她保存体力,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趴着。 洞里的温度还好,陈素商连日赶路又很疲倦,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最近特别容易嗜睡,也容易忘记事情。天咒会慢慢吸干她的,也让她四周寸草不生。 待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外面漆黑了。 陈素商吓一跳,都如此晚了。 她小心翼翼往外爬,看到祭台上点燃了火把,当值的人好像在换班了。 她默默等待着,并且脱了鞋子。 胡家的祭台,上次被人闯入,还是胡凌生的妻子,而今过去十几年了。 老一辈的人还记得,可年轻人已经不太当回事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谁硬闯祭坛,故而值守得也稀松平常。 他们点燃了火把之后,吆喝着要先去吃饭,然后一起走了。 第二班当值的人还没有来。 这比陈素商预想的还要松懈。 趁着他们转身走远,陈素商立马蹑手蹑脚往祭台上跑。 祭台的台阶,远远没有她梦里的高。 她小心翼翼爬上了高台时,那批当值的人还没有走远,她居然能站在上面瞧见他们,打打闹闹的往下去。 一群粗心大意的年轻人。 祭台很高,下面的人已经看不见她了。陈素商走近了那个祭品。 她借着烛光,看到了他。 他浑身是焦黑的,皮肤的纹路很奇怪,像纹了一层蛇皮,这跟她梦里的不太一样。只是那紧闭的眼睛、嘴巴,仍是像她想象中的。 陈素商身不由己伸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面颊。 她没有感觉到害怕。 抚摸上去的一瞬间,陈素商有点想哭,悲伤突如其来,好像就藏在她记忆深处似的。 她不敢耽误,急忙收敛了心神,依照她师父的吩咐,在祭台上画了个阵法图。 阵法图是宁先生给的,画起来很复杂,好在陈素商画图娴熟,而且把整个阵法图熟记于心。 约莫半个小时,她终于全画好了。 另一班当时的人,已经顺着山路,有说有笑的上来了。 陈素商跟祭品说了句:“抱歉,借用你一下,等我回去之后,会给你念往生咒的,虽然可能没用。” 然后,她依照师父的吩咐,把祭品放在阵法图的中宫。 她将手掌划破,鲜血大量涌出。 她将它们仔仔细细滴入了祭品身上,然后又滴入了阵法中。 血流不止,陈素商开始头晕。 中宫被她的鲜血填满时,她利用符纸,催动了阵法。 阵法一动,整个祭台上的火把,突然窜得老高,火势把台阶都包裹了。 陈素商错愕睁大了眼睛。 “这还怎么走,怎么找夏南麟啊?”陈素商惊愕。 她师父也没告诉她会这样。 果然师父不可靠。 她急忙坐下,快速念咒加固阵法,不再理会有没有人过来。 她听到了几个当值男人惊呼的声音,也听到了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但是很快,她的意识就进入了另一个虚空。 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加暗淡。 明明四周都被火把围绕着,陈素商却觉得很冷。 “弟弟,我抱你一下。”她听到了小女童稚嫩的声音。 一个男孩子,被女人小心翼翼放到了她的臂弯里。 男孩子可能是刚刚哭过了,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好奇看着她。 “妈妈,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弟弟。”她一转脸,瞧见了康晗。 那时候的康晗很年轻,温柔又美丽,端庄坐在旁边。 另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也陪坐在旁边。 “你可以把弟弟当你亲弟弟。”康晗笑着告诉她。 陈素商的视线转回了孩子身上,低低笑了:“弟弟。” 小孩子一把含住了她的手指。 陈素商感觉到了一个力道,将她猛然推了一下。 她清醒了过来。 祭台上所有的火把都熄灭了,只有阵法中间的那个孩子,肌肤恢复了苍白的颜色,褪去了满身漆黑和蛇皮一样的纹路,像个正常的、去世多时的孩童了。 他的眼睛下面,露出了漆黑的痕迹,像他的眼泪。 第1866章 鹤发童颜的道长 长青道长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打坐。 他穿着道袍,四周摆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凝神静气。 小伙计受了他的打赏,很乐意给他献殷勤,打算送一壶水或者一些点心给他。 敲了敲门,没有应答。 “奇怪了,人怎么没动静?”小伙计嘀咕,“昨天的午饭没吃、晚饭没吃,今天的早饭也没吃,不会出事了吧?” 小伙计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看了眼。 道长的房间黑漆漆的,窗户上蒙了层白雾,像结霜了似的。 小伙计实在不放心,去告诉了掌柜的。 掌柜的最近正在心烦,政府的人告诉他,他的饭店可能要关门休整,因为伙计也要解放,去领工人证,将来吃国家的饭,不再是掌柜私下里雇的。 “你自己去看。”掌柜的没好气。 小伙计犹豫了下,还是不太放心。他记得那位道长,要好吃好喝,人也豪气,不可能在房间里扛饿,怕是出事了。 他上楼去再次敲门:“道爷,道爷您要热水吗?给您添壶茶。” 道爷不回答。 敲了两次之后,小伙计不再等了,直接拿钥匙开了房间的门。 长青道长坐在床上,他的眉毛和头发上,凝结了白霜,像是要成仙了。 小伙计吓得大叫。 他这一叫,惊醒了长青道长。道长睁开眼,眼睛倒是平常的颜色,只是虚弱的厉害,冲那小伙计伸手。 小伙计大着胆子,上前搀扶他。 “给……给我一杯热水。”道长打着哆嗦。 小伙计急忙倒了给他。 一连喝下去两杯,他才慢慢好转了点。 他无力依靠着床头:“再去给我弄一碗热汤面。切一斤牛肉,要一瓶酒。”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给小伙计,“多了赏你的。” 小伙计虽然图钱,却也很关心这位客人。他指了道长:“道爷,您那眉毛……” 道长自己伸手一摸。 他没有抹掉什么,笑道:“时髦的玩意儿,能把头发和眉毛都染白。道爷我太年轻了,赚不到钱,弄个鹤发童颜,好骗吃骗喝。” 小伙计那颗提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同时哭笑不得。 “道爷,您这法子挺巧的。”小伙计道,“别说,看着的确道法高深。” “拿个镜子给我。”道长说,“混口饭吃容易,想要吃得好,就得花点心思。” 小伙计摇摇头,心想这位歪门心思真是不少,只怕本事不济。有真本事的人,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他拿了镜子给道长,转身下楼去给道长置办吃的去了。 长青道长拿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和眉毛。 的确是白了。 不过一夜的功夫,他已然老了很多,仔细瞧着肌肤也在发暗。 “阿梨成功了。”道长满意的想,“她终于能回去和颜恺过点小日子了。我要是能保住这条命,我这鹤发童颜的样子,肯定更招大姑娘小伙子喜欢。” 他美滋滋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小伙计端了面和酒肉上来,长青道长放开了肚子,一会儿就吃饱喝足了。 吃饱喝足了之后,想到他那徒弟可能被胡家抓了起来,他打了个哈欠,决定再睡一觉,保存好体力再去救她。 道长睡得迷迷糊糊,外面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众人七嘴八舌,好像在说着什么。 醒过来之后,他懒得再睡了,索性穿戴整齐,去楼下赶个热闹。 “……很大的树林,以前都没有人能穿过去的,哪怕穿过去的,也说尽头是一条河,特别宽,深不见底,远不见岸。 不成想,今天去看,就几棵树,一条小水沟,对面就是庄子,跟我们一样的人家和田地,还有个小镇子。 后面是山,很高的山门,能瞧见‘胡氏’两个大字。都说胡家神秘莫测,原来就在这里啊。” 道长听到这里,略感惊讶,没想到胡家外围的障眼法破了。 难道阿梨的阵法,伤了胡家的山脉根本?还是说,他胡诌的话,真被阿梨做到了吗? 道长立马上楼。 关押着胡君元的房间紧闭,道长收买小伙计,让他别进这个房间,故而胡君元饿了一整天了。 道长拔了他口中布塞:“我得走了,先把你换个地方,免得你乱跑。” 胡君元诧异看向了他:“你……你的头发……” 长青道长笑道:“自己染的,好看吗?” 胡君元:“……” “不知道头发可以染?”道长鄙视他没见识,“布能染,头发怎么就不能染?这是时髦,你天天住在山里,哪里懂?” 胡君元再次无言以对,觉得道长胡说八道的能耐,天下一绝。 他也没有再关心道长的头发和眉毛了。 道长给胡君元灌了点符水,又把另一个胡家人扛了出来,同样灌了。 半天之后,道长买回来两个很大的行李箱,足足有半人高。他把昏昏沉沉的胡君元锁到了行李箱里,搬回了自己房间。 他告诉小伙计:“我那两个箱子里有很贵重的东西,千万别弄丢了,否则你赔不起。” 然后,他又给了很多的赏钱。 小伙计有钱拿,自然乐意替他看守宝贝,再三让他放心。 道长安顿好了,跟着看热闹的人,往胡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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