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了几分。 “我不要大礼。”顾轻舟道,“每次你想搞事情,最后都很不如意。如果你有心的话,煮碗面给我吃吧。上次你生日,也是我给你煮面的。” 这句话,不知为何触动了司行霈,让司行霈眼底微动。 他紧紧抱住了她。 “好,我给你煮长寿面。”司行霈道,“轻舟,你要陪我走完这一生,要不然谁煮生日面给我吃?” 他母亲去世之后,他再也从来没有生日。 第一次记得生日面,是顾轻舟煮的。 全天下的美味,也不及那顿面好吃! 第176章 有钱就赚 司行霈说,他们俩以后不过生日了,每次生日的时候,就他们彼此在一起。 一辈子都要这样下去。 顾轻舟不觉得自己跟他有一辈子。 但是那个瞬间,她想了下自己将来离开之后,会嫁给什么样子的男人。 想来想去,始终觉得她哥哥顾绍那样才是最好的。 他干净、温软,和司行霈完全相反。 “我要回家了。”顾轻舟道。 中午的时候,她就回去了,没有让司行霈送她。 另外,顾轻舟不许司行霈再动她的保险箱。 司行霈答应了。 晴朗了一个周末,周日的夜里,岳城又下雨了。 这次刮起了大风,虬枝呜咽着,海浪拍打着海堤,远远都能听到咆哮声。 夜里喧嚣,处处都是诡异的呼啸声。 一辆豪华轿车,稳稳停在顾公馆的门口。 副官冒雨下车,风势太大,雨往身上乱洒,弄湿了满身,他敲着顾公馆的大门。 已经是晚上八点半,顾公馆的人几乎都回房休息了。突然来客,大家不免好奇,没有脱衣上床的人纷纷下楼。 “顾老爷,我是督军府司夫人的副官,夫人想见轻舟小姐。”副官的帽子被吹斜了,他敬礼的时候偷偷扶正,对顾圭璋道。 顾圭璋往门口望了一眼,果然瞧见了一辆汽车。 “快请夫人进来坐。”顾圭璋热情道。 秦筝筝也下楼了,急忙对佣人道:“快快快,拿伞给我。” 她要去见司夫人。 副官一律拦住,说:“顾老爷,这么晚了,夫人说不好打扰,就是请轻舟小姐,说几句话。” 秦筝筝还是想去的,她和司夫人也算旧识了。 副官没拦住,秦筝筝撑伞出门,刚刚走到大门口,一阵狂风就把伞给吹折了,她只得退回来,弄了满身的水。 顾轻舟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她故意磨磨蹭蹭的,挨了片刻才下楼,穿着一件家常的夹棉斜襟衫和长裙。 “怎么了?”她问。 顾圭璋把事情说给她听,然后指了指门口:“夫人来了,想要见你。” “为何不进来呢?”顾轻舟问。 顾圭璋就瞪了她一眼。 顾轻舟继续道:“难道是我们家门第太低,夫人嫌弃,才不进门的吗?” 顾圭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此刻满心不快,被顾轻舟点破,更是难堪。 副官则解释:“顾小姐,夫人是有几句私密话想跟您说。” “那到我家里来说吧,这么大的雨,我不想出去,弄了一身的湿。”顾轻舟道。 秦筝筝微怒:“你不想弄湿,难道要夫人弄湿吗?” 副官也是这么想的,尴尬看着顾轻舟,心想这位小姐太不懂礼貌了,那位是督军夫人啊。 “是夫人来找我的,又不是我去找夫人的。”顾轻舟道。 顾圭璋脸色也微变,虽然司夫人目下无尘,顾轻舟也太傲气了,将来会得罪人。 她就不能为了娘家,巴结司夫人,低声下气一点吗? 顾圭璋要发火时,车子的车门推开,司夫人在司机撑伞的保护之下,进了顾公馆的大门。 她旗袍的下摆,全部被雨淋湿。 “顾老爷,深夜打搅,实在失礼了。”司夫人态度冷傲,客气话也不多话。 顾圭璋却非常感动:“夫人登门,寒舍蓬荜生辉,哪有打搅一说?” 他叫秦筝筝去寻衣裳给司夫人换,又叫下人去沏茶。 司夫人摆摆手,精致的眉眼全是不耐烦,她道:“我有几句要紧话和轻舟说,不必沏茶了。” 众人也不太敢打扰。 顾轻舟把司夫人请到偏厅坐下,问她何事。 其他人都上楼了。 “……轻舟,你听说了吧,督军要送琼枝去英国。”司夫人开门见山。 顾轻舟摇摇头:“我没听说啊。” 司夫人就道:“督军想让琼枝出去,学习几年再回来。想必你也懂,上次你们胡闹,督军生气了。” “我没有胡闹。”顾轻舟道。 她声音柔婉,却是句句都在堵司夫人。 司夫人高贵娴雅,却也气得想扇她几个耳光。 偏偏司夫人现在有求于她,忍着不能发作。 “是琼枝胡闹。”司夫人压抑着怒火,“督军怕你不高兴,送琼枝出去,其实是为了你。” 顾轻舟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 司夫人终于满意了点,她就是想利用顾轻舟的负罪感。 “轻舟,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将来也是琼枝的嫂子,你忍心琼枝为了你,远走他乡吗?”司夫人道。 顾轻舟眼眸微动,眼底的碎芒盈盈。 司夫人见她有点松动了,继续道:“轻舟,你去求求督军,让督军收回成命。我和琼枝都会感激你的。” 顾轻舟修长的羽睫微微煽动,似乎很过意不去。 她柔软开口:“这样啊,我的确是不忍心。既然夫人想让我去说情,那么我可以去的……” 司夫人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是百般计谋用尽,甚至去求了老太太,都无法让司督军回心转意。 司琼枝犯的错太大了,司督军无法原谅她。 这个女儿,他需得教养她! 让远离家庭,过几年苦日子,学学世道的艰难,对她更好。她现在处于成长期,她的心智可以磨炼。 “……不过,我办事不便宜的,夫人给我二十根大黄鱼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顾轻舟道。 “什么?”司夫人陡然失控,声音又尖又锐,几乎要拍桌子怒骂。 这个小贱人,她知道二十根大黄鱼是多少钱吗? 顾轻舟这条小命,都不值两根大黄鱼,她凭什么要这么多! 她以为她是谁! “怎么,太多了吗?”顾轻舟眸光纯净澄澈,很天真般的问,“我以为琼枝小姐值这个钱呢!” 司夫人大怒。 “顾轻舟,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司夫人怒喝。 “夫人,我还以为你是来求我的。”顾轻舟笑道。 她表情娴静,有种稳坐钓鱼台的沉着,司夫人像她钩上的鱼儿,明明已经咬钩了,还在挣扎。 顾轻舟淡笑。 司夫人气急。 敢跟司夫人叫板的,顾轻舟算是头一个。 司夫人想替司慕退亲,只因顾轻舟是乡下人,从那时候开始,顾轻舟就没想过和司夫人和解。 她能敲诈的时候,当然是狮子大开口。 二十根大黄鱼,足够顾轻舟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她甚至还能买一栋不错的房子,请几个佣人照顾李妈。 有钱赚,干嘛不赚? 顾轻舟原本就觉得,司琼枝是否离开,跟她没关系,她又不在乎。 如今司夫人来求顾轻舟了,当然也不能放过机会。再说了,司琼枝留在任何地方,顾轻舟都不介意。 这世上的人除了司行霈,顾轻舟不怕任何人,更何况手下败将司琼枝? “你……”司夫人咬牙切齿。 顾轻舟眸光柔软,落在她脸上,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司夫人气得半死,拂袖而去。 二十根大黄鱼实在太多了,普通人一生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司家虽然有钱,司夫人也肉疼。 “算了,顾轻舟去求情,也未必就管用。”司夫人想,“督军不一定会卖面子给她,这次琼枝犯的是大错。” 之前来找顾轻舟,只是觉得试试看,不管能不能成功,多个人去求,多分机会。 只是机会而已,不是必胜。 谁知道顾轻舟这么不要脸! 司夫人弄湿了一身,狼狈回到家里,司琼枝仍在等她。 司琼枝抱住司夫人大哭:“姆妈,不要让我走,我不想离开您。那么远,阿爸还派人没收我的护照,我以后都回不来。我去的时间长了,阿爸都忘记我了。” 司夫人心中酸楚难当。 她甚至让司行霈去求情。 司行霈直接说:“关我屁事,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他粗俗恶劣,甚至不把琼枝当妹妹,司夫人去求他,白讨了个没趣。 司琼枝哭了很久。 司夫人再次去见司督军,却被副官拦住了。 副官说:“夫人,督军还在开会,参谋都在,任何人不许打扰。” 司夫人都见不到他的面。 所有能求的,司夫人都求了,毫无办法。 唯一没试过的,就是顾轻舟了。 司夫人忍耐着,过了一天之后,再次去顾轻舟的学校门口,等着顾轻舟放学。 “我给你四根大黄鱼,你办妥此事。”司夫人和顾轻舟讨价还价。 “十八根。”顾轻舟道。 你来我往,最后司夫人答应,给顾轻舟八根大黄鱼。 顾轻舟一算,八根大黄鱼也很多了,比她全部的家当都要多,为何不答应呢? “您先给钱。”顾轻舟说。 司夫人又气了个倒仰:“万一你没办成,那我岂不是白给了?” “您想要回钱还不容易吗?”顾轻舟道,“但是我去讨钱就难了,我不太相信您,您还是先给。” 第二天一大清早,顾轻舟上学时,在校门口又遇到了司夫人。 司夫人果然拿了八根大黄鱼给顾轻舟。 顾轻舟收下了,就道:“您放心,我放学之后就去找督军。” “你要怎么跟督军说?”司夫人问,“你有几成把握能成功?” “九成。”顾轻舟道,“至于我怎么说,您别过问了,反正我能说动督军。” 第177章 巾帼英雄 司夫人将八根大黄鱼给了顾轻舟。 她居然真的把希望寄托在顾轻舟身上。 “你一定要说服督军,让琼枝留在岳城。”司夫人道。 顾轻舟从司夫人的态度里,明白了一件事:司督军很喜欢顾轻舟,甚至器重,器重到她的话,司督军会听。 明白了这一点,又想到上次司督军给她的保证,顾轻舟有点难过。 她从手表里拿走的那个零件,已经被司行霈偷走了,顾轻舟要不回来。她每次想起,都觉得对不起司督军。 “将来司督军百年之后,他的东西也是司行霈的,如此想来,司行霈偷走也不算什么大损失。”顾轻舟这样安慰自己。 这样的安慰,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她过了片刻仍会自责。 她回神,拿稳了金条。 金条很沉手,亮而耀目,顾轻舟握住它们,心想:“哪怕没有外祖父的家产,这笔钱也足够我和李妈生活到老,甚至可以开家小药铺。” 八根大黄鱼,就是放在司行霈面前,也是一笔很大数目的钱,何况贫穷的顾轻舟? 这简直是一大笔巨款。 但是这笔钱,并不是那么容易赚取的,今天拿了司夫人这钱,明天司夫人就能让顾轻舟万劫不复。 隐患太大了! 顾轻舟将金条放在书包里。 翌日,她仍是揣着这些金条去上学。 下午是声乐课。 学校在准备圣诞节的大合唱,声乐课不需要单独教,顾轻舟受伤失去了合唱的机会,她下午就很顺利请到了假。 天已经放晴了。 明媚的阳光从虬枝梢头穿过,地上有斑驳影子,却没什么温度,冬天一步步逼近这座海滨繁华大城市。 顾轻舟叫了黄包车,去了督军府。 “我是来见督军的。”顾轻舟对门口的副官道。 副官让顾轻舟稍等,进去通禀了。 很快,副官就出来:“顾小姐,督军请您去外书房说话。” 她赶到的时候,司督军正在歇息,今天开了半下午的会,他也疲倦了。 副官端了督军最爱的龙井上来,茗香满室,那茶盏中氤氲的水雾,为初冬的下午添了几抹暖意。 “轻舟,坐啊。”司督军和蔼道。 司督军是个把军事和家庭分开的男人,他在军事上严肃狠戾,在家里则是儒雅慈善。 “是。”顾轻舟就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她端了另一杯茶,隔着茶几看了眼司督军,她轻轻抿了两口,就放下了茶盏。 顾轻舟坐正了身子。 司督军喝了几口热茶,心情稍微好转,正准备问顾轻舟的来意时,顾轻舟先开口了。 “督军,我们学校的国文课上,有个命题很难,我想请教请教您。”顾轻舟温糯道。 “什么命题?”司督军漫不经心问道。 “理想与家国。”顾轻舟说。 司督军是心系家国的,闻言抬眸看着顾轻舟,眼底多了几分慎重,也稍微坐正了些:“你们学校还有这种命题作业?难得。” “是啊。” “那你如何破题?”司督军问。 “这就是我为难的地方,我怕自己的破题太过于狭隘,密斯不喜欢,不能合格。”顾轻舟说,“督军您是一方诸侯,家国与理想的命题,若是过了您这关,那就很容易过密斯那关。” 司督军颔首:“你说给我听听。” 顾轻舟轻轻咬唇,她细糯洁白的小牙齿,陷入樱红饱满的唇里,颇为踌躇。 “你但说无妨,我不批评你。”司督军含笑鼓励她。 顾轻舟墨色眸子轻轻转动,清澈的眼波流转,她道:“海洋是由每一滴水组成,沙漠是由每一粒沙子组成的。督军,您觉得哪一滴水、哪一粒沙更重要?” 司督军微愣。 这倒把他也问住了。 “我们的华夏正处外有列强袭扰,内有军阀分割,内忧外患,若是想要统一,算不算最高的理想?”顾轻舟又问。 “这是自然了。”司督军笑道,心想念书就是不错,还懂点政治。 “那华夏统一的缩影,家庭团圆是不是也算理想?”顾轻舟又问。 司督军这时候恍然大悟。 他明白顾轻舟的用意了。 顾轻舟替司琼枝求情来了。 司督军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道:“轻舟,琼枝的船票已经订好了,你不必再说。” 顾轻舟就沉默。 她低垂了脑袋,喝了口半温的茶。 “……轻舟,是夫人让你来说情的?”司督军又问。 顾轻舟点点头:“夫人给了我八根大黄鱼。” 说罢, 她把包里的大黄鱼,给司督军看。 全是军政府府库的金条。 司督军呼吸一顿,感觉太多了。 “夫人给我这笔巨款,可见她多想留住琼枝。我从小不在爹娘身边养大,并不感受到什么磨难,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玉器铺子里的师父,想要一块玉成才,就不停的打磨它,日夜陪伴着它,而不是将它往国外一丢,任由它自生自灭。 督军,琼枝才十几岁,她还有做巾帼英雄的机会。将门无虎女,如此一块璞玉,您能忍心丢到国外去?” 司督军那颗坚硬如铁的心,倏然有点松动了。 顾轻舟说“巾帼英雄”几个字,打中了司督军的软肋。 他不需要司夫人口中“乖巧、听话、善良”的女儿。 华夏国土分裂,将来少不得兵戎动乱,司督军的儿女,都应该成为保卫家国的一粒沙、一滴水。 他们都很重要。 “她犯了大错。”司督军叹气。 “您觉得她是犯了大错,我觉得错在您!”顾轻舟道。 司督军微愣,不解看着她。 顾轻舟道:“我若是偷我阿爸的东西,最值钱的莫过于金条。您拥有的太贵重,她偷窃的才是贵重。责任,不应该全部给她一个人。” 她这话,明贬暗夸,句句都在司督军心里。 司督军又何尝舍得司琼枝? 男人狠下心,可以六亲不认。但是,这块石头稍微撬出一点裂痕,后来随便一摔就能破。 司督军这个难题,被顾轻舟破了。 他看了眼顾轻舟书包里那些金条,笑道:“收起来吧,交给你阿爸保管,可别弄丢了。一根大黄鱼,能买几栋小房子!” 这就是同意了顾轻舟的请求。 “多谢督军。”顾轻舟微笑,眼睛弯弯的,少女的娇憨遮掩不住。 顿了下,她又道,“是不是太多了,要不……” 她想还点回去,又犹豫着不知该还多少,踌躇难言。 司督军被她逗笑。 “不多,轻舟将来是司家的儿媳妇,陪嫁的时候记得把这些带过来,依旧是司家的。”司督军调侃她。 这是一笔巨款,司督军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给了顾轻舟,倒也不算浪费。 当年顾轻舟的外祖父对司督军的帮助,绝非这点钱财可以比拟。 一笔来历不明的钱,经过顾轻舟这么一洗礼,就成了军政府光明正大赏赐给她的钱,彻底洗白了。 顾轻舟认真放好。 事情说完了,顾轻舟也办妥了,她起身离开,去了趟银行,将这笔钱存在保险柜里,以后她可以生活,可以逃难,甚至可以开间小药铺。 从银行出来,顾轻舟又去了趟邮局,查看自己的信件。 何氏药铺的长女何微写信给顾轻舟:“司家的五姨太送了四百块钱,阿爸和姆妈都知道,是姐姐的意思,我们给姐姐存下了,姐姐过几天来取吧。” 何家不会乱花顾轻舟一分钱的。 想到这里,顾轻舟看了看时间,刚到四点半。现在去何家,还能赶上晚饭。 于是,顾轻舟就去了趟何氏药铺。 她是乘坐电车的。 路上,霍钺的汽车经过,司机眼尖看到了顾轻舟。 犹豫了下,霍钺跟着顾轻舟,去了何氏药铺。 顾轻舟先到的。 “……那笔钱,是五姨太感谢你们的药好,她另外给了礼物的。”顾轻舟道。 慕三娘不同意,将钱拿了出来,非要顾轻舟带回去。 “那放在柜台上,算我入股,年底给我吃红好吗?”顾轻舟道,“我知道药铺艰难,别说姑姑您了,就是何微,我来了一年多,她到了春秋就是这一套蓝布旗袍。” 慕三娘很不忍心。 劝说了半晌,慕三娘和何梦德终于同意,将这笔钱留在柜台上,算作顾轻舟的入股。 “轻舟,你要知道,现在不是咱们药铺生意不好,是中医中药走到了末路。这段时间,比之前好太多了,但未必就有盈利,你这钱放在柜上,也是赔的。”何梦德道。 “那我宁愿赔!”顾轻舟笑。 何梦德无法,就拿出账本,将这笔钱记录在账本里。 顾轻舟没有吃饭,想早点回去,何微送她到胡同口。 “这个周末,咱们去看电影好不好?”顾轻舟约何微。 何微笑道:“姐,我周末两个家教要做。” “你太辛苦了。”顾轻舟道。 已经是黄昏,金色晚照落下来,视线里有点迷蒙。 顾轻舟没有看到不远处霍钺的汽车。 何微走了几步,倒是留意到了。 平安西街没什么汽车路过,何微好奇,再三打量,甚至想知道,对方是否来历不明。 而后,她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了霍钺。 “霍爷!”何微大喜,连忙跑上前,敲了敲霍钺的车窗。 第178章 最先的表白 霍钺独坐在车子里,晚霞靡丽照进来,他面上没有半分表情。 “你以后不要再惦记我的女人了。”这是司行霈告诉他的话。 霍钺想送顾轻舟回家,复而又想到她现在和司行霈在一起,这份渺茫的希望顿时就化为了天际的云,高远、不可触及,而且轻飘飘的。 肖想司行霈的女人,作为朋友不够道德,作为青帮龙头太过于冒险,作为另一个人男人这是找死。 霍钺便知道,这份念头应该让它散去。一只狼不愿意招惹另一只狼,不是胆怯懦弱,而是不想两败俱伤。 这是无谓的损失,霍钺觉得不够划算! 作为青帮龙头,这笔账他能算得一清二楚。 越是清楚,心里越是悲凉。顾轻舟就好似天际的明月,是霍钺无法伸手触及的。 他静坐了片刻,直到一个少女敲他的车窗,他才回神。 少女的脸圆圆的,有着很健康的红润,夕阳披在她身上,她乌黑浓密的长发泛出温润的光,让她的面容柔媚娇艳。 这是何氏药铺东家的长女,霍钺见过她一次。 霍钺不是特别留意这女孩,只是他见过的人,基本上都不会忘记。 他放下了车窗。 “霍爷,您怎么来了这里?”何微笑着,露出一只很可爱的小虎牙,而后看了眼顾轻舟远走的方向,她顿时就明白了。 不过,何微没有露出半分诧异,笑着道:“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想要拿点药?” 她眼睛微微眯起,就有智慧和沉着的光芒,在夕阳的映照之下,霍钺觉得她这个神态像极了顾轻舟。 而她的小虎牙,给她的神韵添了一抹华采,她的笑容很纯真。 她知道霍钺的来意,却又从容不迫替他遮拦,这女孩子很聪明。 况且,她知道霍钺的身份,同样没有半分的惧怕,她安静又通透看着他,眸光似清辉。 “……你叫什么?”霍钺问她,“你多大了?” 何微笑道:“霍爷,我叫何微,十五岁了。” 霍钺微顿。 他细细看了眼何微。 何微眯眼微笑的样子,真像顾轻舟,特别是神韵,简直是一模一样。 “霍爷,我阿爸姆妈一直说,上次多谢霍爷搭救,我阿爸才没有在牢里吃苦。您要不要到家里坐坐?”何微道。 霍钺犹豫了下。 他审视般看着何微,她笑容甜美,那颗小虎牙尤其可爱,眼底碎芒盈盈,晚霞落在她的眸子里,添了几分秾丽。 “好。”霍钺下了汽车。 何微高兴,转身往家里走,那头长发迎风缱绻,似有淡淡的花香。 霍钺好似被什么勾住了魂魄,跟着她往何氏药铺去了。 …… 顾轻舟从何氏药铺出来,天色渐晚,上了电车之后,从窗口望过去,隐约感觉有辆汽车跟着她。 她下了电车。 司行霈的车子,稳稳开到了她的面前。 “跟踪我干嘛?”顾轻舟问。 司行霈俯身过来,推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顾轻舟上了车。 坐稳之后,司行霈问她:“方才去见了谁?” “去了趟何家。”顾轻舟道,“何氏药铺有什么人,你不是都知道吗?” 司行霈薄唇微抿,神态有点紧绷,似乎不高兴,又似乎紧张。 难得见他有点紧张。 “除了何家,没有其他人吗?”他问,声音窒闷而冰凉,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顾轻舟诧异。 “还有什么人?”她不解。 司行霈一手开车,一手拉过顾轻舟校服的领口,将她凑过来时,侧身吻了下她的唇。 顾轻舟很嫌弃打开了他的手:“你弄皱了我的衣裳!” 对他的情绪,始终觉得莫名其妙。 他开车带顾轻舟去吃饭。 吃的是法国菜,格调暧昧的大厅,没有开大的水晶吊灯,而是每张桌子上,摆放着小小的蜡烛,灯火葳蕤,桦烛影微。 整个大厅空空荡荡,除了顾轻舟和司行霈。 这样的环境,顾轻舟体会不出多么浪漫,反而心里堵得慌。 这一切都告诉她:“我和他在偷偷摸摸。” 见不得人。 他不希望任何人知晓她的存在,这当然是顾轻舟的愿望,偶然却也会猜疑:“他是怕我成为他的软肋,还是成为他的掣肘?” 这些念头,只是像春燕裁开水面,引起轻微的涟漪,很快就过去了,消失无踪。 “……尝尝。”对面的司行霈,不知顾轻舟心念迭转,他切好了牛排,递了一块给她。 顾轻舟尝了,和她盘子里的没什么差别,说:“很好吃。” 司行霈笑。 吃西餐的时候,他也喝点红葡萄酒。 灯火映照之下,血色酒波潋滟,能激起他心中的兴奋。 “轻舟,你的乳娘还在乡下?”司行霈突然问。 顾轻舟小抿了一口酒,唇色被葡萄酒染得秾艳,像盛绽的桃蕊,有醉人的芬芳。 她呆滞了一瞬,望着司行霈。 司行霈就很想吻她。 他忍着内心的悸动:“你的乳娘……” “怎么说起我的乳娘?”顾轻舟疑惑,“你问这个干嘛?” 同时,她也很警惕。 她的乳娘对她很重要,她不想司行霈牵扯其中。 “我派人去过你的家乡。”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怔,手指微微僵硬,银质的餐具握紧,甚至捏得快要变形。 “……我没找到你的乳娘,四周的村民甚至否认过你们的存在。”司行霈道,“轻舟,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顾轻舟放松了手指,埋头切牛排吃,手稳稳当当的,她似松了口气,道:“我师父带着她藏起来了,怕顾家派人去找,你找他们干嘛?” 司行霈疑惑。 他深邃的眸子里,迸出几分审视的光芒,想要把顾轻舟看透。 顾轻舟抬眸,和他对视:“你为什么要查我?” 司行霈的眼神收敛,笑道:“我没有查你,我想把你的乳娘接过来!” “不许!”顾轻舟肃然,“你想圈固我,还有禁锢我的乳娘,让我彻底脱不了身,是不是?” “是。” “混账东西!”顾轻舟在桌子底下踢他,踢得很用力。 司行霈却把牛排塞到她的嘴巴里,让她安心吃饭。 这顿饭吃得并不是特别开心。 司行霈派人去乡下找顾轻舟的乳娘,让顾轻舟特别生气,她觉得司行霈在调查她。 这让她心情郁结。 司行霈则哄了她半晌。 而后顾轻舟想,司行霈也查不到李妈的下落,说明师父她们藏得很好,顾轻舟也安心了。 司行霈开车路过一家首饰店。 这家首饰店,是老式的银匠铺子,卖金银首饰,更多的是修葺或者保养旧的首饰。 “进去看看?”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想去。 还是硬是被司行霈拉了进去。 他给顾轻舟买了个卷草纹的银镯子,不贵,但是很精致,那纹路打磨得很用心。 顾轻舟挺喜欢的,戴在手腕上。 “谢谢你的礼物。”顾轻舟道,“我很喜欢这种老式的东西。” 司行霈的心情也不错。 天有点寒了,岳城的夜风带着海水的咸湿,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他突然不想回家了,把车子往老城区开。 在一条胡同口,司行霈停了车。 这条胡同里,散发着宵夜的热气,白雾迷蒙,在初冬的夜里格外有诱惑力。 司行霈拉着顾轻舟进胡同,他让她挽住胳膊,两人踽踽而行。 他们看到了馄饨铺子、理发铺子、裁缝铺子,还有书局,一条小胡同,就是小小的世界。 司行霈说:“没有吃饱,买份馄饨吃。” 可惜店里客人很多,没有桌椅了。 司行霈多给了一块钱,店家就把碗和勺子都送给了他,他们端回车上吃。 车厢里是暗淡的,胡同里热腾腾的光,静静透了进来。 司行霈喂顾轻舟吃馄饨,像喂养他的猫,动作轻柔而专注。 “轻舟,今天你和督军说了什么?”司行霈到这个时候,才想起了正经事。 顾轻舟就把她对司督军说过的话,复述给了司行霈听。 同时,她也告诉了他,关于金条的事。 “……我的理想,是开一家中医院。”顾轻舟道,“我可以教很多的学生,我会非常严格,让他们学会真正的本事。 现在骂中医成了流行,无非是技艺的缺失,医术不外传,真正的本事都断了传人。我不会吝啬医术,我要全部教给我的学生们。” 她想要振兴中医。 老祖宗的医术,不可能会被西医完全取代的。 舆论的谴责,政府的打压,也不会断了华医的根基。 “好,以后就开中医院。”司行霈摸她的脑袋,“轻舟,你总是生机勃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我真爱你,轻舟。” 顾轻舟微愣。 她的呼吸顿了下。 她好像听到了司行霈说,他爱她…… 爱,是不是就意味着平等? 她没有动,心中尽可能当没听到,司行霈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把馄饨碗筷还给了老板,发动了车子,将顾轻舟送回了顾公馆。 离顾公馆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司行霈停下了车子。 他将顾轻舟抱过来,亲吻了她的唇,问她:“轻舟,你会爱我吗?” “不会!”顾轻舟正面而干脆的回答,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若是我爱你,你也不会回应我?”他问。 顾轻舟道:“我不会,所以请你也不要爱我!” 第179章 彩衣娱亲 回到顾公馆,顾轻舟躺在床上,静默想着今晚司行霈的话,心里一阵冷一阵热的,交叠煎熬着。 明明没什么盼头,也不应该留什么奢望,偏偏他那句“我真爱你”,稳稳落在她的心上。 她茫然望着空荡荡的屋顶,想起他煮的馄饨,亦想起他那天的热泪。 不知怎的,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打湿了枕巾。 “我不会回应你,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爱我的。” 她也不会爱他的,凭什么爱他? 他第一次见面就轻薄她,登徒子一个,为何她会爱他? 顾轻舟没那么贱。 司行霈想也不要想,顾轻舟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她能守得住自己的感情! 司行霈,注定跟她无缘。 他现在,似乎在玩另一种游戏,徐徐诱导她爱他。 爱上了他,顾轻舟就廉价了,他就成功在她心上栓了条链子,让她再也跑不掉,甘心堕落做他的姨太太。 “他真是用心险恶。”她这样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司行霈的阴谋诡计。 他想要占有她,仅此而已。 她为何要回应他诡异的占有欲? 迷迷糊糊的想着,她的热泪却滚落在脸上,一滴滴的落。 顾轻舟到了后半夜才睡,翌日早起,她都没什么胃口。 上课的时候,顾轻舟发呆了很久,心里是茫然的,也是麻木的,反正是什么滋味也体会不到了。 午饭的时候,校工给霍拢静递了个纸条。 霍拢静看完,秀眉轻蹙,递给了颜洛水。 “什么?”颜洛水茫然。 看完之后,颜洛水怒了,她豁然站起身。 原来是她弟弟颜一源到了学校门口,约霍拢静过去,他给她送了午饭。 “真是色胆包天!”颜洛水很尴尬,“我去骂他!” 顾轻舟听说颜一源带了午饭,无意识喊了句:“饭不要扔了,带进来我们吃。” 颜洛水脚步一顿,霍拢静就忍不住笑了。 最终,她们三个人一起去了学校门口,因为顾轻舟想吃颜一源带过来的饭,霍拢静想当面拒绝颜一源,免得他反复纠缠。 中午,学校的大门是不开的,也有学生家的佣人或者司机来送点心,颜一源穿着崭新的羊毛背心,穿着背带裤,一派摩登装扮。 他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 “你作死啊?”颜洛水没好气,上前就骂他,“我们还要上课的,你敢打搅我们学习,我要告诉阿爸!” 颜一源很委屈:“我又没叫你!” 他是来找霍拢静的。 “也不许你打扰阿静!”颜洛水怒道,“你不丢人啊?” “这有什么丢人的?追女朋友都是低声下气的。你又没人追,你当然不知道。”颜一源道。 颜洛水这时候已经气得脸色通红。 霍拢静漠然站在旁边,目光幽静打量着颜一源,心想:“这个软脚虾一样的男人,靠着家里吃饭的纨绔公子,他怎么对我有兴趣呢?” 上次颜一源见血昏倒,霍拢静至今都瞧不起他的软弱。 “好了好了。”顾轻舟上前打了圆场,“五哥,你去旁边的保卫室,把食盒递进来,给点小费。以后不要再来了,天这么冷……” 颜一源哦了声。 他看着霍拢静,眼神既是崇拜,又有几分小心翼翼,问她:“阿静,周末我去接你,咱们去看电影好吗?” “不了,我周末要去赌寮,看看生意。你若是不怕的话,你跟我去啊。”霍拢静冷淡道。 赌寮那边,时常一言不合就要把人打得半死,血糊糊的,而且味道难闻,颜一源养尊处优的,他很嫌弃。 他蹙了下眉头。 “那就算了,以后不要再来了。”霍拢静道。 霍拢静从来不去赌寮的,她周末都是在家里发呆,偶然会跟顾轻舟、颜洛水出去玩。 颜一源哦了声,呆呆的把食盒送到了保卫室,因为食盒太大了,从栏杆缝隙里递不进来。 顾轻舟去拿了食盒,又给了保卫室的人两角钱,将食盒带去了食堂。 食盒的第一层,是两样素菜,有点凉了;中央是糖醋排骨和红烧狮子头,底层是三个小蛋糕。 “他还是蛮仔细的。”霍拢静看着颜一源送过来的食盒,每一样食材都是三份,就是红烧狮子头,也是三个。 说明他不止是追女朋友,还想着他两个妹妹。 可惜他风评不好,颜洛水总是说他花心极了,就爱追女孩子玩,而且软弱无能,除了家里有钱有势,他这个人不值一提。 青帮龙头的妹婿,不可能是这种软弱的纨绔公子,霍拢静不会考虑他的。 他送过来的菜,要么太凉了,要么太油腻了,顾轻舟她们三个人都不想吃,只是把蛋糕给瓜分了。 “这蛋糕味道不错。”顾轻舟感叹道。 颜洛水和霍拢静也点点头。 放学的时候,颜洛水送顾轻舟回家,顺便说起了颜一源。 “……他每次都是这个德行,追求女孩子的时候何等狂热用心?没过几天,他就不想见人家的面。 阿静是我的好朋友,跟他说了不许胡闹,还再三这样,我要去告诉阿爸。”颜洛水气愤。 顾轻舟则沉默。 感情这个话题,她实在没有什么发言的资格,她也弄不明白的。 “我觉得五哥眼光不错啊,阿静很好的。”顾轻舟道。 颜洛水想起霍拢静随手把一个人的刀夺了,还割开了那个人的喉咙,头皮就有点发麻。 她和顾轻舟八卦:“你说,阿静她真的是孤儿院长大的吗?” “不知道。”顾轻舟道。 她不是很想窥探别人的秘密。 而颜洛水也觉得,对自己朋友的窥视,显得还不够真诚,当即也打住了话题。 回到顾公馆,顾轻舟邀请颜洛水进去坐坐,颜洛水拒绝了:“我还要赶回去告状呢,先走了。” 汽车离开顾公馆,顾轻舟敲门。 远远的,她听到了的声音,好似是锣鼓,却又很奇怪。 一进门,发现二姨太穿着青衣的戏服,装扮了起来,伴随着留声机的奏乐,她咿咿呀呀唱了段《谢瑶环》。 她的身段婀娜,声音袅糯,虽然有点嘶哑,不及年轻时候流转,却也是非常动听的。 老太太听得很投入。 原来,二姨太是在哄老太太开心。 其他人,也围在旁边听,颇为新奇的样子,只有秦筝筝,依靠着楼梯,神态似笑非笑。 “二姨太是放开了,如今连戏也敢在家里唱。”顾轻舟失笑。 经过上次那么一桩事,二姨太好像看透了很多,她行事不及从前的唯唯诺诺,穿衣打扮也越发奢华起来。 “在家里唱戏,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家有个戏子姨太太吗?”秦筝筝面上带着笑容,心里想着,“老爷回来,非气死不可!” 顾轻舟猜测,这可能是秦筝筝撺掇的。 秦筝筝现在不遗余力想要争夺管家的权力,因为她要嫁顾缃了,不能没体面。 “老太太最听秦筝筝的话,若不是秦筝筝提议的,老太太绝不会这么安静听二姨太唱戏。”顾轻舟心想。 秦筝筝此举,看似是讨好老太太,实则是等着顾圭璋回来骂二姨太。 戏子和歌女、舞女,都算是低贱的营生,娶这样的姨太太,到底不够光彩,顾圭璋又要面子。 “二姨太今天要挨骂了。”顾缃等人也是这么想着的,所以很开心在旁边听。 顾轻舟放下书包,站在沙发的背后,认真听二姨太唱。 就在这个时候,顾圭璋回来了。 顾轻舟立马上前,挽住了顾圭璋的胳膊,低声对顾圭璋道:“阿爸,老太太今天听戏听得开心得不得了。” 顾圭璋一进门,听见唱戏的,眉头微蹙。 抬眸看到老太太的笑容,他心情稍微好转;再瞧见二姨太的扮装,水袖轻抛,凤目流转,就有勾魂夺魄的潋滟,顾圭璋心中一热,想起了他初遇二姨太时候的悸动,心情顿时就好了。 正巧这一段唱完了。 顾圭璋道:“彩衣娱亲,此乃孝媳之举,二太太辛苦了。” “老爷……”二姨太拿着青衣的腔调,俯身给顾圭璋行礼,顾圭璋身上一酥,念头就下不去了。 他很高兴。 秦筝筝则愣住。 “怎么回事,不是应该生气吗?”秦筝筝诧异。 没想到,顾圭璋挺享受的欣赏二姨太的扮相,什么时候这般大度了? 顾圭璋不是一直很自卑又自负,生怕别人说他的姨太太是戏子吗? 秦筝筝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痛苦感,脸上的笑容撑不住了。 “唱得不错,比我们乡下唱大戏的好。”老太太笑道。 难得老太太心情不错,而且也是真心夸赞。 虽然这话听着别扭。 二姨太也不去计较老太太的说辞,又糯软唱了句“谢母亲”,声调极其靡丽优美,顾圭璋听得心神荡漾。 二姨太要上楼卸妆的时候,顾圭璋跟着上楼了。 “妆就别卸了……”顾圭璋眼睛直勾勾盯着二姨太,眼神里冒着炙热的火焰。 二姨太会意,宽衣解带,只留着妆容和头饰,单独给顾圭璋唱了曲《合欢》,服侍得顾圭璋心满意足,晚饭都没下来吃。 “这个家里,又要起波澜了。”顾轻舟心想。 第180章 否认 岳城又下了一场雨。 冬天的脚步,终于迫不及待踏入这片繁华大城市。 顾轻舟很长时间没有再见过司行霈,也没有再去督军府。 她是听颜洛水说,督军府的三小姐司琼枝,依旧留在岳城,司督军没有放弃她,决定重新教养她。 “……督军让司琼枝去圣约翰大学读医科,我阿爸就问我,明年毕业了,要不要也留在圣约翰读医科。”颜洛水道。 司琼枝不再是单纯养在深宅吃喝玩乐的小姐,司督军让她去学西医,将来做个军医,战事起的时候,她可以上战场。 司夫人心里不乐意,又想着此乃权宜之计,也不敢反对。 就这样,司琼枝留在岳城,司督军原谅了她的失误。 “其实我挺想学西医的。”顾轻舟道,“有容乃大,了解西医,对中医的发展更加有利。” “如果你想去圣约翰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反正我是不出国的。”颜洛水道。 颜家五个孩子,颜洛水的大哥和三姐都定居国外,父母身边不能没有人承欢膝下,颜一源性子沉不住,他肯定是要出去走走的,唯独颜洛水会留在父母身边。 她不会走留学这条路。 军政府总参谋长的女儿,颜洛水也不愁嫁,她不需要刷层金粉来彰显自己的价值。 “再说吧。”顾轻舟支吾,不敢轻言前途。 她的未来在司行霈手里,她身不由己。 颜洛水也想到了这一点,担忧的看了眼顾轻舟,轻轻叹了口气。 “……轻舟,我觉得司行霈人还不错。”颜洛水突然道。 顾轻舟微讶,看了眼颜洛水。 之前不是还说,司行霈最是肮脏不堪的吗? “阿爸说,他对你挺用心的,而且他坚持不肯放开你,他应该是很喜欢你。”颜洛水道。 顾轻舟沉默。 喜欢,有什么用? 顾轻舟从一开始遇到他,就是个错误的开端。 “我不喜欢他。”顾轻舟道,“所以他再好、再喜欢我,对我而言也是毫无意义的。就像我这个人不能吃辣,辣味的菜做得再好,对我来说也是毒药。” 颜洛水点点头。 “难道我的心意不重要,我没有选择自己爱哪种男人的权利?”顾轻舟反问。 颜洛水立马道:“当然有。轻舟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的。”顾轻舟握住她的手。 她望着窗外,稀薄的雨丝落在车窗上,纵横错落。 她心里更沉了。 她迫不及待说自己不爱司行霈,是为什么? 难道她也怀疑自己掉入陷阱了吗? 这样的念头,让顾轻舟遍体生寒。 晚夕和顾绍聊天,顾轻舟也说起了圣约翰大学的医科。 顾绍道:“圣约翰大学,算是华东最好的大学了,你若是想读的话,倒也是不错的前途。” 顾轻舟说:“我之前没想到,后来我又想,有人说战乱是山上滚下来的石头,没人可以阻挡,它迟早会来到我们身边。我不能扛枪打仗,做个军医护士,倒也不错。” “不必这样。”顾绍道,“咱们又不是军人世家,没这样的责任,遇到了动乱,躲开就是了。” 顾轻舟没有反驳顾绍,点点头。 她的未来都不知道在哪里,念大学的打算,还是算了吧。 她又问顾绍:“你最近查到什么了吗?” 顾绍顿了下。 他不擅长撒谎,所以眼神飘忽,道:“没有。” 这就说明,他查到了什么。 为何不能说? 顾轻舟自己,背负了太多不能对人言的事,所以她很理解“难言之隐”是什么意思。 顾绍遮掩,顾轻舟就装作不知道,笑着道:“阿哥,你继续查吧,需要用钱就跟我说。” 顾绍点点头。 “不过,我可以断定,我六成不是顾家的孩子。”顾绍突然道。 他低垂着眼帘,用一种几乎哀切的声音问:“若我不是顾家的孩子,你会因此疏远我吗?” “当然不会,你永远都是我的阿哥!”顾轻舟道。 顾绍笑了笑,笑容有点欣慰,同时又有点苦涩。 初冬的岳城,一到周末就是阴雨天,好似老天故意跟人们作对,把人都困在家里。 顾轻舟想着期末考试,她基础太差,又请假了二十来天,想在期末考出好成绩,自然就需要更加用心。 周末的早晨,下起了稀薄的细雨,顾轻舟穿着一件夹棉袍子,去后花园的凉亭背诵国文。 她原本可以在房间或者阳台的,但是她怕吵醒顾绍。 顾绍最近瘦了很多,人也不及从前精神。 他的身份这件事,几乎压垮了他。而他现在还守着一个不能对顾轻舟言明的秘密,更是负担沉重。 后花园的凉亭,空气清新,虽然袖底生寒,却让头脑清晰,顾轻舟拿出国文课本,认真背诵。 然后,她听见了哭声。 哭声不大,抽抽噎噎的。 一抬眸,顾轻舟瞧见了四姨太香雪,她一个人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哭。 四姨太也没料到这么早就有人在后花园,始料未及的看到顾轻舟,四姨太立马转身回房。 “她哭什么?”顾轻舟想,“难道是她那个被秦筝筝带走的孩子出了事?” 顾轻舟最近没有和四姨太接触,因为四姨太的把柄在秦筝筝手里,她任由秦筝筝调遣。 哪怕她想靠近顾轻舟,她也身不由己。 顾轻舟背了半个小时的国文,就回来了,家里的人大部分都下楼用早膳,除了顾绍。 四姨太眼睛浮肿,不太敢看顾轻舟。 早晨起来眼睛肿胀,也不是什么新奇的,没人留意到四姨太的异样。 四姨太毫无胃口,喝粥的时候,顾轻舟觉得她吞咽都很痛苦。 早饭之后,顾轻舟上楼做功课,发现国文课本落在餐厅,她下来取。 结果,她看到四姨太和二姨太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四姨太对二姨太道:“……不太想吃鸽子了,若是有老母鸡炖人参,就最好了。” “那行,我跟老爷说。”二姨太道,“你怀着身子呢,想吃什么就直接说,不妨事的。” 四姨太点点头。 看到顾轻舟轻盈盈站在楼梯蜿蜒处,四姨太吓了一跳,神色微变。 她这么大反应,顾轻舟有点疑惑。 好似做坏事的人被抓了一样。 四姨太在做什么坏事吗? 在顾轻舟看来,她只是要一只老母鸡吃而已。 二姨太也奇怪,转头看到了顾轻舟,笑道:“轻舟小姐,我们正说补补冬天的膘,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听到说老母鸡炖人参汤,这是补气良品。”顾轻舟道。 “你也想吃?”二姨太笑道,“那行,大家都补补吧,我叫厨房去准备两只老母鸡。” 当天晚上,顾公馆就吃到了老母鸡汤。 秦筝筝心情很不错,还跟二姨太谈笑风生,说起鸡汤来。 就连老太太,也难得不找茬,不骂顾轻舟了。 可顾轻舟总感觉有什么问题。 四姨太的哭泣,以及她说起人参鸡汤时被顾轻舟听到,那么大的反应,这鸡汤应该有问题的。 现在没问题,估计是还在铺垫什么。 顾轻舟现在就猜不到,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秦筝筝的愉悦,很敏锐的告诉她,家里绝对会发生一件大事。 “……魏二少明天约缃缃去看电影。”晚饭之后,秦筝筝喜滋滋告诉顾圭璋。 魏家是市长,市政府的高官,这样的门庭当然很好。 顾缃漂亮又有学问,同时又是留学归来,配得上魏公子。 “女孩子家,也别总是往外跑。”顾圭璋道,“交朋友没什么,也要懂得矜持。” 这是随口的叮嘱,顾圭璋恨不能顾缃天天和魏公子腻歪在一起。 老太太不懂顾圭璋这点虚伪,她就不乐意了:“哎哟,你这个轻舟,还整日出去上学呢,伤风败俗的,怎么到了缃缃就不够矜持?” 顾轻舟受无妄之灾。 她没有说话,因为她在想事情。 顾缃和魏家的勾搭,已经好几个月了,进展很缓慢,可见魏二公子对顾缃不是特别的热心,可能就是玩玩的。 男人热恋期都不粘着,说明根本没动心思。 顾轻舟身在局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顾缃和秦筝筝一心盼着攀高枝,她们没感觉到。 “……秦筝筝还盼望顾缃做魏家的儿媳妇,这个当口,夺权才是主要的。她心情这么好,还主动说起魏家,肯定是想到办法对付二姨太了。”顾轻舟心想。 可用什么办法? 这些,又跟四姨太的哭泣有什么关系? 顾轻舟的思绪有点乱,没理出头绪来。 不是顾轻舟突然变傻了,而是秦筝筝和四姨太的关系,顾轻舟不知道她们背后的纠缠有多深。 顾轻舟不知道四姨太会为了秦筝筝,或者说为了秦筝筝手里那个人质,冒怎样的风险。 这是顾轻舟最大的疑惑。 “秦筝筝心情这么好,她是十拿九稳啊。”顾轻舟想。 想到这里,顾轻舟又看了眼四姨太。 四姨太却莫名其妙低垂了头,不敢和顾轻舟对视。 “难道,她们也要再次把我牵扯进去?”顾轻舟心想。 她想了很多,眼前浮动四姨太哭泣的样子,总感觉这才是最大的关键。 四姨太很绝望。 在秦筝筝的计划里,能让四姨太如此绝望的,顾轻舟只能想到一点。 这一点,让顾轻舟也毛骨悚然。 第181章 寻访 周日也是下了一整天的雨。 雨丝稀薄,宛如游丝飘荡,到处雾蒙蒙的。顾公馆的院墙上,那些绿藤也落光了宽阔翠绿的叶子,光秃秃依附着墙壁,毫无生机。 落在乳白色栏杆上的雨滴,积少成多,随着一阵微风,晶莹剔透的雨珠滚落下去,摔在青石小径上,溅起一朵水晶般的花。 顾轻舟坐在窗前,认真写写算算。 她把学校里的功课都做完,这是主业,顾轻舟不能荒废。 功课并不是那么容易,她一坐就是六个小时,一动不动的,全部认真写完。 写完了功课,顾轻舟伸了个懒腰,在衣柜里翻出一件沉香色十样锦的斜襟夹棉上衫,墨绿色长裙。 怕将鞋子弄湿,她特意换了双皮鞋。 皮鞋也是墨绿色的,和她的裙摆连成一线,藏在裙摆里面,一点也不突兀。 穿戴整齐之后,顾轻舟去敲了二姨太的房门。 “……二太太,我要去趟书局,学校让买两本英文小说,下个月要做赏析,我现在才想起来。”顾轻舟道。 二姨太正在房间里看杂志,闻言道:“可要我陪你去?” “不必了,外头下雨,弄得一身湿,怪难受的。”顾轻舟道。 二姨太也慵懒,不太想动,就说:“那好,你去吧。” 说罢,她起身取了两块钱给顾轻舟。 顾轻舟道:“能让司机老孙送我吗?” 顾家有两辆汽车,除了顾圭璋上班那一辆,剩下的一辆是送孩子上学、送秦筝筝出门等。 司机老孙是准备送太太和孩子们的。 “行。”二姨太痛快道。 顾轻舟下楼,先去了下人住的倒座里,让老孙去准备开车。 “轻舟小姐,这么个下雨天,您还要出去?”佣人陈嫂和顾轻舟闲聊。 “是啊,去买几本书。”顾轻舟道。 陈嫂就说,女孩子家要多读书,现在不比从前了。 絮絮叨叨的,顾轻舟毫无架子跟他们说着话,老孙把车子停在门口。 顾轻舟上了汽车。 坐稳了,老孙问顾轻舟:“轻舟小姐,您要去哪里?” 顾轻舟却沉默了下。 “先去圣母路南边的书局。”顾轻舟道。 圣母路就在顾公馆隔壁,临近两条街,走过去不到十五分钟。 顾家不显赫,这么近的距离,老爷是不让送的。 浪费油! 可对方是顾轻舟小姐,将来要嫁到督军府去的。佣人也会察言观色,老孙又最是聪明谨慎,他二话不说,将车子开到了圣母路南边的那家书局。 老孙开得比较慢,也不过五分钟就到了。 书局不大,下雨天宾客寥寥,玻璃门后面,开着电灯。灯火橘黄,暖暖的,有种平淡的温馨。 隐约可以闻到书局里的墨香。 “轻舟小姐,到了。”老孙道。 顾轻舟却不下车。 她坐在后面,一动不动。 老孙有点奇怪,他是顾家的司机,拿着微薄的薪水,最是不敢得罪小姐太太们的,故而他也不敢回头。 车厢里安静,有玫瑰清淡的香味,萦绕不散。 老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约莫过了两分钟,老孙又说:“轻舟小姐,到了。” 他很有本分,就是不回头。从后视镜里瞥了眼,顾轻舟抱臂而坐,神态安静,似乎在看老孙。 老孙咯噔。 “……我一向光明磊落,也不怕太太小姐们查。”老孙安慰自己。 这种心理战持续了五分钟,老孙这会儿满腹疑惑,甚至精神紧绷,心里的防线最容易踩过去,顾轻舟才开口。 “老孙,你总是送太太出门,最近太太有没有到某个地方让你停车,然后她另外坐黄包车离开的?”顾轻舟问。 老孙头皮发麻。 还真有几次。 但是,这种事能说吗?司机送主人出门,最清楚主人家的动向,若是不可靠,早就被辞退了。 老孙非常清楚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他还要靠这份薪水,养活一家老小。 “没有啊,轻舟小姐。”老孙想很笃定的说,可声音不由自主发颤。 “老孙,你不老实!”顾轻舟纤薄细嫩的小手,轻轻撩过她浓密覆盖的浓刘海,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以及那双冰魄般明亮清冷的眼睛。 眼睛越过汽车的座椅,钉在老孙身上。 “……现在主人家辞工,都不会说自己不喜欢佣人,只说佣人不干净,免得落下个刻薄名声,以后招不到佣人。”顾轻舟斜倚椅背,静静说道。 这是实话。 佣人地位低下。请得起佣人的人家,都是有头有脸的,辞工会落个刻薄难容人的名声,索性说佣人不干净,这样就名正言顺。 做佣人的都知道,但是这碗饭还是要吃的。 被辞退的佣人,以后基本上就没人敢要了。 老孙只是个司机,司机更考验人品,他要是被顾家辞退,以后就难找到事做了,除非去码头做苦力。 可码头做苦力的钱,养不活全家老小啊。 老孙吓得半死,不知道怎么惹了这位大小姐。 “轻舟小姐,您菩萨心肠,您别跟我一个下人过不去啊。”老孙着急,几乎要哭了。 万一他被辞了,他一家老小怎么办?难道看着全家饿死吗? “我不会跟你过不去,除非是带着我去太太停车换车的地方。”顾轻舟道,“老孙,你这么聪明,以后做我的耳目,我不会亏待你。” 老孙沉吟想了想。 顾轻舟回家不到一年,她聪明能干,老爷很喜欢她。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顾公馆表面上还是那些人,暗地里却早已偷天换日。 和轻舟小姐相比,太太现在着实不成气候。 要不是老太太来了,太太只怕连上桌吃饭的资格也没有。 而轻舟小姐将来是要嫁到督军府去的,也许到时候她会带着自己用惯了的佣人去。 司机是很重要的,一般都要用亲信。万一得到了顾轻舟小姐的青睐,她将老孙视为心腹,老孙就能去督军府做事。 老孙没什么大理想,就是想薪水高一点,能把六个孩子都供养大。 老孙是万万不敢得罪顾轻舟的。 “轻舟小姐,我只是个做下人的。”老孙仍是蹙眉,紧张道,“我今天带了您去,改日也会带别人去您去过的地方。这样做下人,老孙也缺德。” “老孙,我知道你谨慎,你放心,将来你做我的耳目时,我绝不疑你。我素来用人不疑,说到做到。”顾轻舟道。 话到了这个份上,老孙也没办法了。 顾轻舟威逼利诱,老孙再三衡量,道:“那轻舟小姐,您坐稳了。” 老孙把顾轻舟带到了城南。 城南这一带是老城区,旧式的房子,木门木窗,偶然路过的人,都是穿着长褂,冷不丁像回到了前朝。 老孙对顾轻舟道:“太太每次都是在这个路口下车,让我不用接,然后她乘坐黄包车,往东南方向而去。” 具体去哪里,老孙就不知道了。 顾轻舟颔首。 “好了,辛苦你了老孙,咱们回去吧。”顾轻舟说。 回到圣母路时,顾轻舟去钟表行给司行霈的别馆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司行霈的副官。 “……帮我查个人。”顾轻舟道。 她告诉副官,秦筝筝在城南的老城区,繁琐的居民楼里,藏了一个婴儿,约莫一岁半,女婴,最近半年才来的。 “附近都是老邻居,突然来了人,还带着个一岁半的孩子,是会有动静的,毕竟孩子会哭。”顾轻舟道,“一天内能帮我查到消息,然后让朱嫂打电话给我吗?” “可以,顾小姐。”副官道。 顾轻舟就挂了电话。 然后,她又去了趟书局,买了两本英文书。 她回来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自然也无人问她到底去了哪里。 吃晚饭的前夕,顾轻舟接到了电话。 是朱嫂打过来的。 “顾小姐,有个地址,您记一下。”朱嫂笑道。 “这么快啊?”顾轻舟心中吃惊,前后还不到两个小时。 南城区那么大,人口又多…… “好,您说。”顾轻舟道。 朱嫂就报了个地址。 同时,朱嫂告诉顾轻舟道:“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有个男人偶然来送吃的,副官已经进门了,可要把人带走?” “不必了,我明天去看看。”顾轻舟道。 她接这个电话的时候,二姨太下楼了。 二姨太没问是谁的电话,顾轻舟也就没解释。 晚饭的时候,四姨太突然又说:“昨日的鸡汤还有剩下的吗?” “还剩了半碗。”厨娘道。 “回头送到我房里做宵夜。”四姨太说。 厨娘道是。 秦筝筝关切说:“你想吃的话,叫他们做新鲜的,一天一只鸡也不是难事,可别剩下的,对孩子不好。” “不妨事的,现在天气凉,放一天不会坏。”四姨太笑道。 她们这席话,居然是当着全家人的面说的。 秦筝筝言语温柔,态度和蔼,很关心四姨太的样子。 二姨太看在眼里,莫名有点担忧:“她们是不是在搞鬼啊?最近怎么一个个的,都透着奇怪?” 可二姨太想不通,她的眸子在众人脸上打转,实在没头绪,只得丢开了。 第182章 泯灭人性 晚饭时候,四姨太和秦筝筝故意说那番话,引起了二姨太的怀疑。 显然,二姨太是想象不到,人性能恶劣到秦筝筝那种地步,所以看不出端倪。 顾轻舟则神态安然。 她知道,一件事想要成功,就得造势,不是一蹴而就的。 鸡汤肯定有问题,秦筝筝和四姨太也有问题,但不是今天发作。 吃过晚饭,顾轻舟喝汤的时候比较慢,老太太又数落她:“慢腾腾的,娇气得很,哪里像缃缃和缨缨呢?” 顾轻舟微笑,道:“老太太,从前维维在家,她吃饭也这么慢。” 老太太素来不太重视孙女,来了这么久,她只把顾绍当个宝贝,又有顾缃、顾缨和顾轻舟三个人够她折腾的,她竟然忘了顾维。 顾轻舟这么一提,老太太立马想起来了,扭头问秦筝筝:“维维呢?” 秦筝筝哑口无言。 后来,顾轻舟上楼,隐约听到二楼老太太的怒骂,好似是骂顾轻舟。 秦筝筝肯定将顾维的离家出走,都算在顾轻舟头上了。 “她这个小贱人,就应该活活打死她!”老太太骂道,“我说,这还有家法吗?” 秦筝筝安抚她。 “……你还护着她,将来祖宗的脸面都要被她丢光了!”老太太还在大声的骂。 顾圭璋忍不住吼了句,这才消停。 他们没有上楼找顾轻舟算账,顾轻舟就装作不知道。 顾轻舟也不甚在意,懒懒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第二天,她早上四点就起床了。 梳洗之后,她背上了书包,趁着迷蒙黎明之色,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的路,终于早班的电车到了。 顾轻舟乘坐电车,而后转乘黄包车,到了昨晚朱嫂告诉她的地址。 她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她回头还要去上学,顾轻舟最近肯定有事,能不请假,她就尽量不请假。 敲门之后,顾轻舟退到旁边。 一个中年男人,脸色惨白的打开了房门的小口子,看了一眼之后,神色更是大变。 他认识顾轻舟。 顾轻舟却不太认识他。 在男人的身后,副官拿枪抵住了他的腰,也伸头看了几眼。 “顾小姐。”副官看到顾轻舟之后,就把这男人随手丢开。 另一个副官将男人绑起来,打开房门,顾轻舟进了房子。 房子是在二楼,狭小矮窄,四周的墙壁潮湿,于是白灰就脱落了大半,斑驳不堪。西边靠墙是一床小床,床头糊满了报纸,妇人抱着小孩子坐下,瑟瑟发抖。 顾轻舟也没顾上说什么,上前去看那妇人手里的孩子。 妇人吓得面无人色,颤颤巍巍想要磕头:“小姐,您饶了我们吧小姐,我们也是奉命办事。” 顾轻舟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很轻很瘦,根本不像个一岁多的娃娃。 孩子熟睡,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头,软软的奄奄一息。 孩子已经一岁多了,看得出五官的模样,很像四姨太。 只是…… 顾轻舟见这孩子的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就撸起她的袖子。 看到袖子里的小手,顾轻舟愣住。 这孩子的左手枯瘦蜡黄,只有三根手指,小拇指被砍去多时,已经结痂;而无名指是新砍的,伤口尚未愈合,血迹斑斑。 顾轻舟彻底愣住,一股子炙热的怒焰,冲上了她的头脑。 “秦筝筝果然丧心病狂!”顾轻舟心里的怒火,似海浪翻滚,一阵阵的涌。 她反手一巴掌,扇在那个女人脸上。 那个女人没防备,被顾轻舟打了个踉跄,跌倒在地。 “手指呢?”顾轻舟打完,眸光凛冽落在这对男女的脸上。 女人被打了一巴掌,倒地半晌不起来,想要躲开一劫,不动弹。 男人也吞吞吐吐。 “副官,毙了他!”顾轻舟指了指那个男人,“有一个人证就够了。男的毙了,女的留下。” 副官立马拔出了枪。 男人吓得双腿全软了,噗通给顾轻舟跪下,爬到她面前:“小姐饶命,小姐饶命!是……是小人砍的,不过小人也是奉命办事,太太吩咐的。” 顾轻舟这时候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叫吴老六,是顾家负责采办的佣人。 采办是油水最丰厚的,负责采办的,一定是亲信。 原来,他是秦筝筝的亲信。 而这个女人,是吴老六的妻子,并不是在顾家做工。 他们两口子,一个负责日常送柴米油盐,一个负责照顾四姨太的女儿。 当四姨太不听话的时候,秦筝筝就剁一根手指头给四姨太。 顾轻舟觉得,最下贱肮脏的人,都比秦筝筝有人性! 顾轻舟心里沉甸甸的,又怒又悲,甚至想一刀捅死秦筝筝。 好半晌,顾轻舟仍是怒气难消。 孩子稚嫩的脸,单纯又无辜,却少了两根手指。 顾轻舟头一次这么生气,她被一种哀痛的愤怒紧紧包裹着。 “说说,你要怎么给太太传信?”顾轻舟坐在,脸色阴沉如铁,抱着四姨太的女儿,审问吴老六。 “我五天来一次,送吃的喝的,再向太太汇报这边的情况。太太每隔一个月来一次。”吴老六道。 “下次报信是什么时候?”顾轻舟问。 吴老六紧张道:“就是今天下午。”他是早上赶过来送给养,被副官们拿住了。 顾轻舟颔首。 她对吴老六道:“回去继续告诉太太,一切如常,知道吗?” “是,是!”吴老六道。 顾轻舟又问他:“你几个孩子?” “三……三个。”吴老六心知不好,使劲给顾轻舟磕头,“小姐,您饶过我的孩子!” 顾轻舟冷漠看着他,对副官们道:“把他的女人和孩子们,全部关起来,日后再发落。” 副官道是。 这样,吴老六就不敢偷偷给秦筝筝报信,会照顾轻舟的吩咐做事。 顾轻舟就把这个一岁多的女婴,抱去何氏药铺。 慕三娘看到孩子的手,捂住嘴就哭了:“谁这么缺德?” 何梦德给孩子敷药,见这孩子有进气没出气的,何梦德说:“太虚弱了,再这样下去,估计没两个月就要夭折。” “给她补一补。”顾轻舟道。 她还要去上学,就把孩子托付给了何家。 放学之后,顾轻舟买了奶粉和蛋糕,赶到何氏药铺。 孩子已经醒了,何微姊妹几个正在逗她玩。 慕三娘接过奶粉,去冲了一杯给这孩子,何微又喂她吃蛋糕。 孩子眼睛明亮却又柔软,没什么力气。 “她会说话。”何微道。 快两岁的孩子,自然是会说话的。 “你叫什么?”顾轻舟问她。 小孩子吃了口蛋糕,怯生生的往何微身后躲。 何微哄着她,再三告诉她,顾轻舟不是坏人。 “我叫莲儿。”小孩子奶声奶气的,中气不足,声音却娇萌可爱。 “莲儿,你怎么到城里来了?”顾轻舟又问,看看她记得多少。 “来找妈。”莲儿道,“我妈……” 她知道,她母亲在城里。 何微陪着她吃了蛋糕,喝了一杯牛奶之后,莲儿也活泼了几分。 慕三娘和顾轻舟站在门口说话。 “……是四姨太的。”顾轻舟道,“太太胁迫四姨太,所以把莲儿当成人质。” “那也不该切了孩子的手指啊,太过分了,她自己也是当娘的,怎这样狠心?简直不是人!”慕三娘心酸抹眼泪。 顾轻舟也很难过。 小孩子软软的眸子,能把人心底的同情全部勾起来。 这样柔软弱小的孩子,吴老六那个狗东西怎么下得去手? 秦筝筝又怎么开得了口去吩咐? “姑姑,您再帮我照顾几天,我回头再送些吃的过来。等家里忙好了,我再派人来接她。”顾轻舟道。 慕三娘说:“不用送东西过来,我们这点现钱还是有的,不会亏待了她。” 顾轻舟颔首。 回到顾公馆时,顾轻舟神色冷峻。 饭后,顾轻舟陪着四姨太散步。 四姨太肚子越来越大了,她每天饭后都需要闲步。 秦筝筝有把柄在手,也不担心顾轻舟教唆四姨太反抗,满不在乎的任由顾轻舟陪着四姨太出去。 “……四姨太,莲儿今年多大了?”顾轻舟问。 四姨太脚步一顿,如遭雷击望着顾轻舟。 她心里升起了渺茫的希望,紧紧攥住顾轻舟的手:“轻舟小姐,您……您是不是见到了我的莲儿?您是不是将她救了出来?” 顾轻舟沉默。 后花园只有两盏路灯,光线迷蒙之处,顾轻舟的眉眼格外清冷。 “四姨太,你做母亲实在失败!”顾轻舟道,“莲儿断了两根手指,而你不反抗,居然要放弃肚子里孩子的性命!你以为退让,就真的能保住莲儿的命?” 四姨太这会儿醍醐灌顶。 这些秘密,都是秦筝筝筹划的,而顾轻舟已经猜到了。 秦筝筝想利用四姨太肚子里的孩子,给顾轻舟和二姨太设下陷阱,将她们俩彻底铲除。 手心手背都是肉,莲儿已经是活生生的生命,而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见天日。 总要选择一个,四姨太痛苦万分之后,选择了莲儿。 “救我,轻舟小姐!”四姨太几乎要给顾轻舟跪下。 顾轻舟扶住她,低声道:“小心,这房子四周都是眼睛!” 四姨太立马打起精神站稳了。 第183章 杀人凶手 后花园的凉亭里,四姨太将秦筝筝的计划,全部告诉了顾轻舟。 “……我想过向您求救的,但是太太说了,一旦我跟你接触,莲儿就没命。我收到了莲儿两根手指,我再也不敢冒险了。”四姨太低声哽咽。 若不是顾轻舟已经救出了莲儿,她还是不敢说实话。 顾轻舟不是母亲,她不懂母亲的小心翼翼。 特别是看到了孩子稚嫩的手指,心里的坚硬和智谋全坍塌了。 秦筝筝先攻破了四姨太的心里,让她彻底崩溃之后,脑子就转不动了,想不起其他出路,唯有听从秦筝筝的。 的确,秦筝筝做到了。 看到孩子的手指之后,四姨太彻底失去了反抗,她崩溃着,任由秦筝筝驱使。 “太太说,我还年轻,跟着老爷总有机会再生。莲儿死了,就再也没有了。”四姨太道,“我可怜的莲儿……” 她捂住口,眼泪簌簌的掉。 哭了半晌,四姨太又告诉顾轻舟:“太太先让我要鸡汤喝,然后又让我要剩下的鸡汤喝,就是告诉老爷,我爱喝鸡汤。 明天,太太会在吃饭的半个小时之前,给我一碗打胎药,再让我喝鸡汤;等我开始流红的时候,太太和大小姐会说轻舟小姐擅长医术,逼迫您一定要给我治,等您开了药方的时候,再给我一碗打胎的,把孩子打下来。 鸡汤栽在二姨太身上,您救治我了,就也逃不了,这样就可以将您和二姨太全部拿下,甚至要送你们去警备厅。 警备厅当然不会拿您怎样,太太还安排了记者,说要将您毒杀庶母孩子的事公开,这样您的名声就臭了。” 顾轻舟听了,心里发凉。 果然是好想法! 四姨太情况危急,哪怕秦筝筝和顾缃不说什么,顾轻舟也会出手救她,这是她医者的本分。 哪怕是陷阱,顾轻舟也要跳。 “幸好我撞见了四姨太哭,还没有把自己落入那般糟糕的境地。”顾轻舟心想。 秦筝筝这招太狠。 想到她剁了小孩子的两根手指,顾轻舟心中的杀意全部涌了上来。 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顾轻舟要趁机解决掉秦筝筝。 “别哭了四姨太,既然已经说破了,我教你一个办法。”顾轻舟道。 四姨太连连点头。 顾轻舟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另外,四姨太很想去见见莲儿。 顾轻舟就让慕三娘早早将孩子抱到圣母路的咖啡店。 这样,四姨太早饭后散步,就看到了她。 她不敢进去。 哪怕这么惊鸿一瞥,她也知晓那是她的女儿,顾轻舟没有骗她,孩子被救了出来。 确定了莲儿安全,四姨太就全部放开了手脚。 她要报仇! 顾轻舟也要报仇,这个机会,她不会放过。 和四姨太分开之后,顾轻舟去了趟百货公司,买了一个相机。 “小姐, 这是最新式的相机,您会用吗?”售货的人问。 顾轻舟没有多余的话,付了钱就离开了。 上午,顾圭璋去了衙门,顾轻舟和顾绍去了学校,其他人都在家里,准备摸牌。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铃声,有个算命的老先生经过。 顾老太最信算命的,看了眼四姨太的肚子,顾老太道:“请了先生进来,算算四姨太怀的是男还是女。” 秦筝筝蹙眉。 四姨太欣喜站起来,道:“我也总是猜,问问算命的也好。” 众人请算命先生时,根本没人留意到,一个纤柔的身影,悄无声息从后门溜了进来,躲到了楼上。 那是顾轻舟。 四姨太的余光瞥见了,她不动声色。 算命的瞎子被请了进来。 他摸了摸四姨太的手脉,就说:“这是怀了个总统啊!” 顾老太脸上就乐开了花,她最喜欢孙子了。惜钱如命的顾老太让二姨太给钱,又抓了一把水果糖给那算命的瞎子。 秦筝筝撇撇嘴。 后来众人散去,四姨太不知和老太太说了句什么,秦筝筝想过来听的时候,四姨太已经走开了。 “说了什么?”秦筝筝追上来问。 “说孩子的事。”四姨太道。 秦筝筝将信将疑。 下午五点,秦筝筝的亲信吴老六提了东西进来,是很普通的盒子,没人会想什么,端给了秦筝筝。 吴老六的孩子和老婆都在顾轻舟手里,而那群人有枪,吴老六死也不敢暗示秦筝筝什么,不动声色将东西交给秦筝筝。 秦筝筝把四姨太叫到她的房间里。 两个人站在阳台上,四姨太突然大声道:“我不喝!” 阳台的隔壁,就是顾圭璋的书房。 虽然顾圭璋不在家。 “你疯了?”秦筝筝眉眼凛冽,“你不要孩子的命?” “太太,您太过分了,居然想要我打掉孩子去陷害二姨太!我知道您看不惯二姨太,可孩子是老爷的骨肉啊,您怎可如此狠心呢?”四姨太声音更大。 秦筝筝蹙眉,总感觉不太对劲。 四姨太这么大声,是说给谁听?她难道不怕莲儿没命吗? “你做什么?蠢货,你可以声音更大一点。”秦筝筝低喝,“你今天不喝也得喝,你以为算命的说你肚子里是儿子,你可能一步登天吗?你别忘了,我也是有儿子的,你生了儿子能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撞开了。 秦筝筝微愣。 她进房的时候,是锁门的啊,难道被四姨太又随手打开了吗? 闯进来的,是气得脸色通红的老太太。 老太太性格泼辣,急匆匆进来,看到阳台上一碗药,她大怒,扯着秦筝筝的头发就要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居然敢害我孙子!” 秦筝筝懵了半晌,这会儿也回神了。 她大叫不好。 她的计划,被四姨太囔囔出来,老太太全部听到了。 这个老太太,是留不得的。 四姨太也留不得! 秦筝筝一个用力,把老太太推到了栏杆上。 她想把老太太推下去,却又在考虑,推下去是否能摔死。 犹豫之际,老太太反而用力,想把秦筝筝给推下去。 秦筝筝一不做二不休,心中起了杀念,把老太太推下去,摔伤之后不能说话,再慢慢折腾死她。 在她们俩厮打的过程中,四姨太早已端了药碗,火速冲出去。 她在门口,遇到了顾缃。 顾缃也是参与密谋的,她正好拦住四姨太时,却听到了秦筝筝的喊声:“缃缃,缃缃!” 原来,秦筝筝纤瘦单薄,反而不及泼辣的顾老太有力气。 她推不动老太太,倒是老太太能将她扔下去。 顾缃就顾不上阻拦四姨太,立马进去救她母亲。 她双手掐住老太太的脖子,把老太太掐得翻了白眼,手上没了力气,秦筝筝挣脱开来,母女俩合力,将老太太推搡了下去。 “啊!”老太太胖墩墩的身体,从二楼掉了下去。 一声巨响。 老太太当场摔晕,血流了一地。 “姆妈,怎么办啊?”顾缃这时候也慌了。 她们谋杀了祖母吗? “不要害怕,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秦筝筝紧紧抓住了顾缃的肩膀,让顾缃镇定下来,“你相信你姆妈,我们可以颠倒黑白,此事都是四姨太的错!” 就在这时,镁光灯噗嗤一闪。 秦筝筝和顾缃大惊。 抬眸望过去,却见本应该在学校的顾轻舟,趴在对面的阳台上,手里拿着相机。 顾缃和秦筝筝杀老太太的经过,顾轻舟全部捕捉到了,拍在相机里。 “你……”顾缃吓得面无人色。 秦筝筝脑袋也嗡了下,继续迅速清醒,想必须杀掉顾轻舟。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顾轻舟也必须要死。 秦筝筝从柜子里拿出两把水果刀,给顾缃一把。 顾缃这会儿手脚全软了:“姆妈……” “不许哭!”秦筝筝厉声呵斥道,“不杀了她,就是咱们死!” 她们母女俩冲到了隔壁的房间。 隔壁是储物间,乱糟糟的。顾轻舟身体轻盈,依靠着栏杆,静静摆弄她的相机。 秦筝筝母女俩提刀进来的样子,顾轻舟唇角微翘,又赶紧拍了一张。 而后,她将相机一收,从口袋里掏出勃朗宁手枪。 手枪扳机一动,房间的吊灯应声而落,落在秦筝筝和顾缃的面前。 杀气腾腾的母女俩,全部停下了脚步,面上都是惧色。 “不如这样,你们再往走前走几步,我可以很准确在顾缃的眉间开一个洞!”顾轻舟笑道。 “你……你……”秦筝筝这会儿后背都汗湿了。 怎么办? 刀子快不过枪啊,而且顾轻舟一枪打落吊灯,她是会用枪的,走上前就是找死。 可后退也是找死啊,顾轻舟已经拍到了证据! 秦筝筝的冷汗,似流瀑般沿着鬓角滑过。 顾缃也快要崩溃了:“姆妈,姆妈怎么办啊?”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跑到楼下的四姨太,打电话报警了;而二姨太和三姨太,早已下楼,看着躺在门口的老太太,神色惊惶。 佣人们也吓坏了。 就在这个时候,提早接到电话的顾圭璋,也急匆匆开车回来。 “姆妈!”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老太太,顾圭璋大声哭吼。 秦筝筝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 “缃缃,你什么都不知道,快走!都是姆妈做的,你快走!”秦筝筝推顾缃。 顾缃犹豫了下。 她不想死,也不想坐牢,她还要嫁给权贵。 顾缃把水果刀塞给秦筝筝,很果断的跑了。 你认为谁是第一渣女? 第184章 我有个条件 顾轻舟看到了顾公馆门口殷红的血。 血在寒凉的空气里慢慢散去腥味,慢慢变了颜色,红得发黑,似地上盛开的一朵诡异的花。 所有人都乱成了一团糟。 “去,挡住警备厅的人!”顾圭璋抱住老太太,回身瞧见满家子的人都慌乱站在门口,他大吼。 却没有人动。 警备厅的人进来,顾圭璋说:“我的老母亲不小心从二楼跌落……” 到了这一步,他仍是想顾虑面子。 老太太是怎么摔下来的,这是家务事,他不想闹到警备厅去。 顾圭璋还是挺孝顺的,对他母亲有感情,他并非不想查死因,只是家丑不外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警备厅的人想说什么,顾圭璋知晓好言好语赶不走他们,当即眉宇凛冽:“你们可要看清楚了,这是顾公馆,我们是督军府的姻亲!” 岳城的警备厅都知道,顾家的姑娘是司少帅的未婚妻。 而顾轻舟,远远站在门槛里,不敢靠近,眸光透亮看着外头的纷乱。 “顾先生,您快些送老太太去医院吧,可要我们的车送?”警备厅的探长很识时务,当即收兵。 “不用不用,多谢了。”顾圭璋急促道。 顾家的车子已经准备妥当,顾圭璋将老太太抱上汽车。 老太太微胖,顾圭璋中等个子,力气有限。 他抱的时候,几次差点将老太太滑下去。 很不幸,老太太跌下来撞到了门口的高高台阶,后脑勺全破了,血和脑浆混合成浓稠的血,弄得顾圭璋满身都是。 他哭了,像个可怜的孩子,一边哭妈,一边将老太太往车子上拖。 其他人都愣住,竟然没有跟上去。 “我们……要不要也去医院?”等顾圭璋的车子离开之后,吓傻了的三姨太,茫然问了句。 没人回答她。 大家脸色各异,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 老孙将另一辆汽车开过来,顾轻舟坐了上去。 二姨太跑过来,以为顾轻舟是去医院,也想跟着上来的时候,老孙已经把车子开走了。 “轻舟小姐……”二姨太喊。 顾轻舟没有理会她,车子也没停,直接离开了顾公馆。顾轻舟不是去医院,而是要去冲洗相片。 外头有点冷,寒意从袖底沁入,女人们面面相觑之后,一起回了屋子里。 佣人们也回到了倒座间。 顾缃慢腾腾下楼,看到一脸惨白的秦筝筝,她扶住了秦筝筝。 她们母女俩先上楼。 顾缨没有跟上去。 “姆妈,咱们还是跑吧!”顾缃哭着对秦筝筝道,“您瞧这世道,军阀割据,岳城是岳城的法律,外地是其他的法律,南京政府名存实亡,我们躲开了,就不会被判刑!” 跑? 跑了之后,就开始流浪吗?过生不如死的日子吗? 顾维跑了,至今没有下落。 秦筝筝小时候父母双亡,她受够了流浪的痛苦。哪怕是死,她也绝不再次流浪,也不会让她的女儿去流浪。 “缃缃,顾轻舟那个小贱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我去求她,让我一个人去坐牢。不要牵连你。”秦筝筝的眼泪也滚落下来。 这个时候,秦筝筝开始后悔了。 为何要跟顾轻舟作对? 若是一开始就和顾轻舟平安相处,给她点甜头,让她顺利出嫁,以后拉扯点顾缃、顾维和顾缨,秦筝筝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可她非要和顾轻舟斗。 为什么非要斗?因为顾轻舟是孙绮罗的女儿,是孙家的延续。 秦筝筝的自卑,都是孙绮罗给的。 孙绮罗漂亮、善良、聪明、出身富贵,朋友众多。她没有母亲,但是她父亲和弟弟将她视为珍宝。 这一切,都是秦筝筝想要的,她嫉妒得发狂。 看到孙绮罗的女儿,柔柔软软,举止带着孙绮罗的高贵,秦筝筝如何能忍? 秦筝筝第一次见到顾轻舟,就想毁了她,并不单纯是为了顾缃的婚姻。 “姆妈,我好害怕,我不想坐牢!”顾缃大哭,“可是顾轻舟也不会放过我的!” 顾轻舟拍到了照片,她拍下顾缃掐住老太太脖子,帮秦筝筝推老太太下楼的照片。 “别哭别哭,我会求她。”秦筝筝道,“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她们不会跑。 跑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秦筝筝苦心钻营二十年,全部都化为乌有。 哭了片刻,秦筝筝觉得不能留在家里,她们应该去医院。 下楼的时候,发现二姨太、三姨太和四姨太已经叫黄包车去了,只有顾缨呆若木鸡坐在沙发里。 “缨缨,她们人呢?”秦筝筝问。 顾缨道:“医院。” “走,我们也去。”秦筝筝道。 到了医院,才知道老太太送到了手术室,一时半刻都不能好转。 四姨太早已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顾圭璋。 “是太太,她非要让我喝下打胎的药,再请轻舟小姐治,陷害二太太和轻舟小姐。老太太听到了,和她打闹,她和大小姐就把老太太推了下去。”四姨太大哭。 顾圭璋一身的血,一身的冷汗。 听到这席话,他的血又冲回脑子里,他眼前发花,差点晕倒。 等秦筝筝到的时候,顾圭璋上前狠狠掴了她和顾缃一人一巴掌。 顾缃脚步不稳,当即跌倒在地。 秦筝筝则抱住顾圭璋的腿大哭:“老爷,您别轻信奸佞小人的话,我没有对不起您和老太太!” 教会医院的护士走过来,冷漠道:“不许喧哗,否则都出去。” 走廊上安静下来。 顾圭璋坐在椅子上,将头深深低垂着,四姨太拉住他的手,两个人静默不语。 秦筝筝母女俩,脸都肿胀了起来,坐在最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三姨太和二姨太则是各怀心思。 二姨太听到了四姨太的话,这会儿后背也是一层冷汗:“原来太太想要打掉四姨太的孩子陷害我!这要是成功了,老爷非杀了我不可,轻舟小姐又救了我一命!” 顾轻舟救过二姨太两次,在二姨太心中,她便是大恩人。 二姨太看秦筝筝,眼底就充满了仇恨。 她的恨意,和顾圭璋的一样深。 顾轻舟和顾绍最后才到。 她一来,秦筝筝立马紧张得站了起来。 “阿爸,老太太怎样了?”顾轻舟走到了顾圭璋跟前,柔声问道。 顾圭璋没心情,道:“还不知。” 顾轻舟也守在旁边。 所有人敛声屏气。 约莫六个钟头,医生出来了。 “……脑子摔破了,如今残血引出,今晚能否熬过去,就看天意了。”医生道。 人还没有死。 顾圭璋大大松了口气。 秦筝筝几乎喜极而泣。 老太太没死,那么她和顾缃就没有杀人犯罪。 只要没杀人,就有回转的机会。 秦筝筝之前杀老太太,是盼着神不知鬼不觉。可事情败露了之后,她后悔不迭,现在唯有盼着老太太不死,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当天晚上,老太太就住在医院的病房,顾圭璋陪在旁边。 眼瞧着所有人乌眼鸡一样守着,顾圭璋发了脾气:“都滚回去,不许围在这里!” 众人面面相觑。 顾轻舟站起来,道:“阿爸,我们就先回去了,让二姨太和三姨太陪着您吧。” 顾圭璋勉强点头。 秦筝筝母女,就跟着顾轻舟、顾绍回到了顾公馆。 一回来,顾缃就眼眸通红,隐约想要谋杀顾轻舟。 顾轻舟的枪就在手袋里,顾缃又不敢。 “你们都上楼!”秦筝筝对孩子们道,“轻舟,我有话跟你说。” “不了,太太。”顾轻舟慵懒打了个哈欠,“等老太太去世了,我们再谈。” 秦筝筝浑身发寒。 顾缃又怕又怒:“你敢诅咒老太太?” “我说实话而已,又不是我把老太太推下去的。”顾轻舟娴静微笑。 想起李妈说,当年顾轻舟的母亲,就是被那老太太推下楼梯,害得她母亲早产,而后落下病根,顾轻舟就觉得老天有眼。 报应,迟早会来的。 老太太摔下楼,焉知不是当年的罪孽?想着她花孙家的钱,骂孙家的娘,顾轻舟仍是觉得她摔死实在太便宜她了。 她缓步上楼。 秦筝筝浑身发颤。 她们母女俩,一夜未睡。 顾绍和顾轻舟也睡不着,两个人在顾轻舟房间里说话。 凌晨四点,三姨太打了电话回来。 女佣接了电话,大哭大喊:“太太,大小姐,轻舟小姐,老太太走了!” 老太太凌晨三点半在教会医院去世,死因是摔坏了脑子。 秦筝筝和顾缃彻底瘫软。 她们两个人成了凶手。 顾轻舟有她们的罪证。 秦筝筝急匆匆跑上楼,敲顾轻舟的房门。 顾轻舟让顾绍先从阳台上回去,她手里的枪上膛,慢腾腾开了门。 秦筝筝噗通给顾轻舟跪下:“轻舟啊,求求你,看在你和缃缃是血脉姊妹的份上,你放过她吧,我愿意去警备厅自首。” 她愿意一个人承担责任。 作为母亲,秦筝筝是很疼孩子的。可惜,她从来没想过,别人的孩子也有母亲,比如顾轻舟,比如四姨太的女儿莲儿。 她对别人的孩子,狠戾残暴。 顾轻舟看着她的狼狈,心中一点痛快的感觉也没有。 太便宜她了! 让她去死,简直太便宜她了! “我当然可以放过顾缃,不过,我有个条件。”顾轻舟明眸微眯,静静说道。 第185章 铁证如山 秦筝筝跪在顾轻舟面前,顾轻舟没有让她起来。 顾轻舟依靠着门口,一头浓密的青丝斜垂,映衬得她肌肤剔透雪白,嫩唇红艳,明亮的眸子微挑,既有女孩的纯真,又有女人的娇媚,像只妖,能食人血肉的妖,静静盯着秦筝筝。 她的眼神,让秦筝筝背后生寒。 秦筝筝走投无路了。 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她去受死,保住顾缃,只有她一个人承担。 以后是枪毙还是坐牢,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秦筝筝不敢再贪心了,她一定不能让顾轻舟把顾缃暴露出来。 顾缃杀了祖母,她就毁了;顾缃毁了,顾缨也就没前途了。 秦筝筝犯错,罪不及子女,也许将来顾缃和顾缨还有其他的造化。 总之,用她一条命换顾缨和顾缃两条命,太划算了! 她甚至希望顾轻舟面薄心慈,饶过她一命。听到她说有条件,秦筝筝反而精神一振,带着濒死的求生欲念,望着她。 “……你当年是怎么害死我母亲的?”顾轻舟转身,穿着拖鞋坐在椅子上,手里的勃朗宁手枪稳稳的,她声音清冽。 秦筝筝一愣,惧怕像潮水般涌了上来,淹没了她,她呼吸屏住。 “我没有害过你母亲。”旋即,秦筝筝狡辩,用极其无辜的声音哀求她,“轻舟,你误会我了,我从未害过你母亲!” 她见顾轻舟不相信,又诉说往事:“当年孙家收留我,你母亲待我像亲姊妹,我怎可能害她?” 这席话,不能打消顾轻舟的疑虑,反而让她的眼眸更阴冷。 顾轻舟唇角一挑,有个嘲讽的微笑:“那好,你们母女就等着坐牢判刑吧!” 秦筝筝就知道,顾轻舟不好糊弄。 可当年的事,早已没了证据,秦筝筝放在孙绮罗汤里的那些药材,连渣滓都倒进了黄浦江,顾轻舟根本就查不到! 任何人都查不到证据! 秦筝筝这会儿醍醐灌顶:怪不得顾轻舟回来之后,一步步的紧逼他们,却不咬死他们,因为她要他们走投无路,自己承认自己的罪行。 秦筝筝和顾圭璋的罪行,早已没了证据,只能自己承认。 这是唯一的出路。 “你可以否认,那你和顾缃就先死。随后,我会把顾维、顾缨、顾绍都送给你!”顾轻舟倏然微笑,笑容谲滟而阴森,“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秦氏,我义父可是军政府的总参谋,你觉得你和顾缃进了大牢,还有机会翻身吗?你觉得你和顾缃死后,顾缨和顾绍能从我手下逃脱吗?” 她已经不叫太太了,直接称呼“秦氏”。 顾轻舟不想暴露顾绍,于是她也把顾绍算进去,虽然她知道,秦筝筝根本不在乎顾绍。 秦筝筝知道顾轻舟的手段。 这个时候,她怕了! 她很怕,怕到了极致。 顾轻舟手里有证据,只要她去警备厅,顾缃和秦筝筝就一定会被抓;只要被抓,秦筝筝母女就没有出来的机会,因为顾轻舟在军政府有关系。 只要她们俩死了,顾缨那个蠢孩子,肯定是顾轻舟的囊中之物。 顾轻舟会发泄对秦筝筝的不满,折磨顾缨,甚至顾维。 顾维也许会回来。 不,这太可怕! “好,好,我认罪!”秦筝筝倏然想扑过来,抱住顾轻舟的腿。 顾轻舟却将枪对准她,不许她靠近。 “我认罪,轻舟,我会去警备厅自首。当年你姆妈早产大出血,身体一直不好,我们给她的补药里,放了泻药和毒药,她才慢慢消瘦去世的。”秦筝筝道,“那些药方已经没有了,药渣也没了。我认罪,只要你放过缃缃和缨缨。” 她只求放过顾缃和顾缨,就等于承认,顾绍不是她的孩子。 在隔壁房间的顾绍,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紧紧咬住了唇,很想冲出去质问,但是他忍住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秦筝筝这个人,对顾绍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好!”顾轻舟道。 老太太的遗体,在早上的时候被送回了顾公馆。 顾圭璋准备搭建灵堂的时候,发现顾轻舟和秦筝筝都不在家。 “人呢?”顾圭璋大怒。 顾缃眼睛都哭肿了,声音嘶哑对顾圭璋道:“阿爸,姆妈不小心将祖母推了下去,她不是有意的,但是轻舟带着她去警备厅,让她认罪去了。” 顾圭璋大惊失色。 “这个贱人!”他不知是骂顾轻舟,还是骂秦筝筝。 秦筝筝将婆婆推下楼梯,这等人伦丑剧,会给顾圭璋的人生抹黑。 顾圭璋完全可以找青帮的人,花点钱让秦筝筝“出个意外”,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此事,不会让顾家难堪,甚至会有人同情顾圭璋,一个月之内丧母又丧妻。 那时候,他能获得军政府的同情,得到更多的好处。 秦筝筝去自首,等于将家丑外扬,顾圭璋很没面子,岳城也会传遍,到时候顾家声名狼藉,军政府可能会退亲。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顾圭璋大怒,也顾不上给老太太入殓,直接让司机去了警备厅。 等他到了警备厅的时候,军警们正准备将秦筝筝收押。 “误会,都是误会!”顾圭璋陪着笑脸,“诸位长官,我母亲是意外跌落,我太太伤心过度,失心疯了。帮我们销案吧长官,我会跟司督军褒奖你们的,我母亲尸骨未寒,不能没有儿媳妇披麻戴孝啊!”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说着就哭了,眼泪滚落下来。 军警们看着他,沉默了下。 而后,一个年长的探长道:“顾先生,您妻子谋杀您母亲,我们已经有了铁证。况且收押她,不止是她杀了您的母亲,还有她毒杀您前妻……” 顾圭璋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看着秦筝筝。 那件事,顾圭璋也有密谋,为何秦筝筝这么傻要说出来? 她是疯了吗? “你这个疯娘们,你说了什么狗屁话?”顾圭璋失控,上前又要打秦筝筝,甚至想把她当场捅死。 杀婆婆、杀原配正室,光这两件事,就足以让顾家背负舆论,声名狼藉! 顾圭璋积累的声望,全部都要丢尽了! 秦筝筝,她怎么可以如此不计后果?她彻底疯了吗? 军警们拉住顾圭璋,又将秦筝筝收监,闹腾了半晌,顾轻舟始终冷眼旁观。 顾圭璋深受打击,没看到顾轻舟。 他从警备厅出来,直接去找司督军了,想让司督军将秦筝筝保出来,甚至销案。 “根本没有那么回事,她是疯了。”顾圭璋痛哭流涕,“督军啊,你可要救救顾家啊!” 他一个老男人,对着司督军痛哭,司督军没觉得他可怜,反而是很尴尬。 “我去了解案情,若是真有冤屈,自然会替你们做主的。”司督军道。 说罢,司督军让副官将顾圭璋请出去。 顾圭璋不肯走,副官们看了眼司督军的脸色,强行将他拖走了。 司督军也坐不住了。 孙绮罗是恩人的女儿,若是她真的被秦筝筝害死,也许顾圭璋也脱不了责任,此事需得严查。 司督军想起了顾轻舟。 “备车,去警备厅!”司督军道。他要亲自去看看秦筝筝招供的口供。 等司督军到了警备厅时,却发现顾轻舟仍在警备厅的大厅里。 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的上衫、月白色的澜裙,墨发红颜,美丽又凄凉,宛如守孝的孤女。 司督军心中闪过几分疼惜。 “督军。”顾轻舟起身,对司督军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顾圭璋一定会去找司督军的。 “你还在?”司督军叹了口气,“我听说了。你放心,肯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顾轻舟点点头,修长的羽睫低垂,湿漉漉的。 警备厅的长官亲自出来,将案情复述给司督军听。 “……没有审讯,法医也说了,秦氏精神正常,她的确是自首,言语很清晰讲述她如何推顾老太下楼,如何在十七年前谋害孙氏。”探长道。 司督军接过口供,看了又看。 顾老太这件事,是有照片的,很清楚,秦筝筝就是凶手;而杀孙绮罗,秦筝筝的讲述也颇有条理。 既然她愿意承认,那么就没什么可查的。 “尽快定罪!”司督军道。 “是!” 司督军这句话,让这个案子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性。 顾轻舟的眼泪,涌了上来。 她进城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是让顾圭璋和秦筝筝一样,走到必须自首、自己认罪的地步,才算成功。 “轻舟,逝者已矣,你节哀。”司督军拍了下她的肩膀,“吃早饭了吗?” 顾轻舟摇摇头。 “走吧,伯父带你去吃点东西。”司督军道。 喝粥的时候,顾轻舟的眼泪啪嗒掉在粥碗里,荡开一朵涟漪。她遮掩着,将粥碗端起来,咕噜噜喝下去。 司督军默默叹了口气,心中很舍不得,非常同情顾轻舟。 等顾轻舟吃完早膳,回到顾公馆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 顾家由二姨太操持,正在给老太太入殓。 顾圭璋不见了踪迹。 他还在想办法,把秦筝筝捞出来。在督军府碰壁之后,顾圭璋一时间万念俱灰。 “轻舟小姐,老爷到处找你。”三姨太提醒顾轻舟。 顾轻舟颔首,上楼去了。 第186章 少帅探监 顾圭璋现在处于崩溃的边缘。 妻子入狱,而且发疯了一样承认往日的罪过;母亲去世,还是被妻子杀死的。 顾家完了! 顾圭璋也完了! 名声的积累很难,但摧毁却是一瞬间,摧枯拉朽的就完了。 哪怕再过去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都会有人谈论这件事,顾家声名扫地。 顾圭璋的儿女们,婚姻就不要再想了,别说高嫁高娶,就是普通人家,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顾绍、也不愿意娶顾缨和顾缃。 顾轻舟的婚姻,更是岌岌可危了。闹出这么大的丑闻,督军府会怎么想? 八成,督军府那边也保不住了。 顾圭璋不心疼秦筝筝,他只心疼自己,苦心读书,从一个乡下小子变成了高门贵婿,再苦心弄死了骄傲的妻子、老丈人,得到了家产,现在一切都已化为乌有了! “等丧事办完,我们就移民去新加坡,买下橡胶园,从头开始!”顾圭璋想。 可他又舍不得海关的差事,那可是肥差! 顾轻舟敲门时,书房里全是烟味和酒味。 她不讨厌雪茄的清冽,更不讨厌葡萄酒的清香,在此刻,顾轻舟仿佛闻到了极好的花香。 顾圭璋越是痛苦,顾轻舟的成就就越大。 “轻舟!”顾圭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也不骂顾轻舟了,“你……你快去督军府,求督军把你母亲救出来。” “怎么救?”顾轻舟一改往日的温顺柔美,她双眸沉着,在光线幽淡的书房里,似两轮冰魄,透着清霜。 顾圭璋微愣。 她的眼神,震慑住了顾圭璋。 顾圭璋半晌回神,着急道:“让警备厅放人!轻舟,你可不能糊涂,你母亲这事定了罪,咱们顾家的名声毁了,你也就毁了。司督军最要面子,你以为到时候司家还想娶你吗?轻舟,我都是为了你啊!” 顾轻舟冷笑。 顾圭璋亲眼看到,他一向乖巧内敛的女儿,脸上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冷酷。 “我母亲?”顾轻舟唇角挑起,“我母亲不是死了十五年吗?” 顾圭璋又愣住。 “……太太已经认罪了,督军说我祖父帮助过他,既然是孙家的事,就是督军府的事。阿爸,您确定要这个当口去得罪督军么?”顾轻舟又问。 顾圭璋心乱如麻。 “轻舟,你再去求督军,秦氏她是疯了,当年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顾圭璋道。 顾轻舟眼眸明亮,从顾圭璋身上掠过,她微笑:“阿爸,太太都认罪了,您说子虚乌有,警备厅听您的吗?” 顾圭璋又微愣。 他这会儿才明白,顾轻舟是不打算管了。 蠢货,为了让秦氏坐牢,自己的前途也不要了吗? 顾圭璋准备骂顾轻舟的时候,顾轻舟已经离开了。 “你站住!”顾圭璋厉喝。 顾轻舟的脚步,却越走越远,她根本不听顾圭璋的。 顾圭璋气得头疼,却实在没精力去收拾顾轻舟。 顾家还是乱得不成样子。 顾绍帮衬二姨太忙碌,已经将老太太收敛入了棺材。 灵堂也搭建起来了。 三姨太去给老家拍了电报,请其他人过来参加老太太的葬礼,将来扶棂回老家。 四姨太则不知去向。 “四姨太呢?”不知谁问。 没人回答。 这个当口,四姨太在不在都无所谓,她身怀六甲,帮不上忙的。 众人找四姨太的时候,四姨太到了一处旅馆,开了房间,等着慕三娘抱她的女儿过来。 慕三娘把莲儿送过来,四姨太抱着孩子痛哭。 孩子见到了娘,也跟着哭,声音软软的,不停叫:“妈……” 黄昏的时候,顾家的事捋顺了,所有人松了口气,准备吃点东西;顾圭璋还是出去了,他不知去找谁了。 岳城晚报准时送到了顾家。 佣人立马藏起来。 二姨太眼尖,她问:“是晚报吗?藏起来做什么?” 佣人战战兢兢递给二姨太。 二姨太一瞧,惊呼出声。 晚报的头版头条,是秦筝筝杀人案——她的照片赫然登在上面。 三姨太也赶紧凑过来看。 “哎呀,这……”三姨太吃惊。 报纸上说,秦筝筝不仅故意杀死老太太,还在十五年前,毒杀了顾圭璋的原配孙绮罗。 “轻舟小姐知道吗?”三姨太低声问二姨太。 二姨太看了眼楼梯。 “此事,只怕跟轻舟小姐很有关系。”二姨太道。 顾轻舟肯定知道。 没有顾轻舟的推波助澜,秦筝筝是不可能去自首。 “冬月初五,在军政府的刑场枪毙。”最后,报纸上写了对秦筝筝的处罚。 看到这几个字,两位姨太太愣住。 她们有种不真实感。 她们恨了好几年的秦筝筝,就这么去死了吗? 是真的,还是做了个美梦? “这是岳城晚报,对吧?”三姨太道,声音有点紧。 岳城晚报,就不会是小道消息! 三姨太很想笑,也忍不住要笑出声,可此前老太太尸骨未寒,顾家遭遇这等人伦丑事,笑出来就是大罪,她努力忍住。 虽然忍住了,三姨太仍是一张憋不住的笑脸,唇角上扬着,很是滑稽。 二姨太的神态,比三姨太也好不了多少。 “是啊,岳城晚报!”二姨太道。 这两位姨太太,各自拿了份报纸,上楼回自己的房间,终于可以放肆露出她们的喜悦。 三姨太用枕头捂住了脑袋,笑得花枝乱颤。 秦筝筝要死了,她这个下场,简直是大快人心,三姨太性格开朗,她是一定要笑出来的。 二姨太则没那么夸张,她倒了杯葡萄酒,水晶杯里血色妖娆,她轻轻晃动酒杯,看着那潋滟的涟漪出神。 “这酒真漂亮……” 两位姨太太的好心情,用言语根本形容不了。 顾缃却哭得晕死过去了,顾缨呆滞如木鸡。 后半夜的时候,司行霈爬到了顾轻舟的卧房。 当时顾轻舟还在窗下写作业。 耽误的功课,她得补回来,任由外面变了天,风言风语,顾轻舟还是要努力把毕业证拿了。 这些流言蜚语,根本伤不了她。 司行霈进来的时候,顾轻舟吓了一跳,旋即锁紧了门。 “……你们家的事,闹得不小啊。”司行霈捏她的脸,“小东西,是不是你搞鬼的?” 顾轻舟不言语。 “怎么不跟我说?”司行霈抬起她纤柔的下巴,让她和他对视,“告诉我的话,我早就替你收拾了他们,何必委屈自己?” 司行霈终于知道,顾轻舟为何非要住在顾公馆。 什么狗屁名声,她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报仇,就是要自己手刃仇敌。在乎的不是他的结局,而是一步步将他逼到绝境的过程。拥有这个过程,才算报仇成功了。”顾轻舟道。 顾轻舟不想要司行霈帮忙。 自己的仇,当然要自己报,否则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顾轻舟不想利用司行霈,只是她对司行霈有过大恩,有时候资源跟不上,需要借助司行霈的人,就当他还了人情。 “好,随你。”司行霈拉过她,亲吻着她的唇。 他们俩并头躺在床上,顾轻舟沉默不语。 司行霈也不说话了,只是抱着她,感觉她娇小玲珑,有时候也是脆弱不堪,需要他的陪伴。 凌晨三点时,司行霈离开了顾公馆。 翌日,司行霈刚到军政府的会议厅时,就有人送来电报。 司督军看完,脸色微沉。 “怎么了,督军?”参谋问。 司督军回神,笑了笑:“一点家务小事!” 他把电报放到了旁边。 司行霈大摇大摆的,趁着司督军翻阅文件的功夫,他拿过来看了几眼。 司督军眼神扫过来,司行霈又还了回去。 就这么几眼,司行霈也有点愣:南京的政治部下了命令,让将顾秦氏移交南京法院审理。 顾秦氏,就是顾轻舟的继母秦筝筝了。 “顾家怎么能说动南京政治部出面?”司行霈有点疑惑。 他最近不太关注南京的动向。 从军事会议厅出来,司行霈就喊了副官,让副官去问问,南京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团座,政治部的尚副部长,两个月前纳了十二姨太,那位姨太太叫白薇,真名叫顾维。”副官报告道。 司行霈想起来,顾轻舟家里有个离家出走的妹妹——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司行霈道,“去吧。” 司督军犹豫了片刻,觉得此事交给南京法院,也没什么不妥当的,留在岳城反而是烫手山芋。 公事公办,会有人说闲话;包庇遮掩,更是有闲话。 同时,司督军也好奇,南京怎么会对秦筝筝的案子感兴趣。 虽然这个案子舆论影响力很大,到底只是小老百姓家的家务事,跟政治和军事不沾边。 司督军派人去打听,也知道原来顾轻舟的妹妹,已经改头换面,成了政治部副部长的十二姨太。 “交给南京吧,明天凌晨五点送走。”司督军发了批条。 批条很快送到了警备厅。 警备厅的人准备着。 到了夜里八点,突然有个人来探监。他带着两名副官,压着帽子,让厅长出来见他。 厅长看到之后,腿脚哆哆嗦嗦的,将此人请到了关押秦筝筝的监牢。 帽子推了上去,露出司行霈那张俊美得几乎邪魅的脸。 第187章 畏罪自尽 老太太去世的第二天,顾家更乱了,因为老家的叔伯亲戚全来了。 人一多,又没女主人掌舵,家里顿时不成样子。 二姨太做主,将三楼顾缨和顾缃挪到了同一间房,腾出一间来,摆放了三张床,像通铺一样,安置亲戚们。 天放晴了,早晨空气阴寒潮湿,轻云高远,随着回栏流转,门口的白练迎风摇曳款摆。 整个顾公馆乱糟糟的,三楼也是人声鼎沸,不时有人上下。 顾轻舟锁好了房门,下楼去了。 她和顾家的其他孩子一样,披麻戴孝,穿着孝孙的孝服,鸦青色长发盘起,一朵白花深陷其中,越发衬托得她眉黛唇红,肤白颈长。 顾轻舟不及顾缃谲滟,也是个很耐看的小姑娘。而且她清冷沉稳,气度上更胜顾缃一成。 有宾客来吊唁。 颜太太带着颜洛水、颜一源,甚至还有霍拢静,来给顾家的老太太上香了。 这算是顾轻舟的亲戚。顾家没个笼统主事的,故而顾轻舟自己接待了颜太太。 磕头之后,顾轻舟带着颜太太到偏厅,亲自给他们上茶。 这会儿沏茶的佣人都找不到了。 “轻舟,我们都看了报纸。”颜太太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是安慰她,请她节哀;还是恭喜她,大仇得报? 好似都不太恰当。 此事着实叫人难以启齿。 颜太太原本也不擅长言语,心中打着稿子,一字一句都斟酌再三:“法律就是法律,不通人情的,杀人得偿命,好歹你生母的冤屈,终于大白天下了,她也瞑目了……” “姆妈,我没事的。”顾轻舟道,“家里闹这么大的丑事,他们都没空管我,我能照顾自己。” 颜太太舒了口气。 “轻舟,要不要我过来陪你几天?”性格孤僻清冷的霍拢静,看到顾轻舟恹恹的,于心不忍,提出来帮她撑腰。 霍拢静会点功夫,她哥哥又是青帮的龙头。 顾轻舟正要委婉说不用,门口却传来顾缃和顾缨凄厉的尖叫声。 这声音极其惨烈,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大家纷纷围上去。 “又怎么了?”顾轻舟也疑惑,跟着众人,出了偏厅。 颜太太等人也急忙跟上去。 被人群包围着的,是警备厅的探长,他正在说什么,顾缃已经晕死过去,而顾缨呆呆的大哭,哭声更加尖锐刺耳。 “顾先生呢?”探长也很为难,再三问。 人们却不让开,纷纷问他:“说了什么?” “你怎么把大小姐气晕了?” “你们是什么人啊?”乡下的亲戚不认识警徽,把探长当成了歹人,跃跃欲试想动手,却又看到了他的警棍。 这等骚动,也惊动了顾圭璋。 顾圭璋一身粗麻孝服,走过来问:“鄙人顾圭璋,探长有什么吩咐?” “顾先生,请您节哀。”探长道,“昨夜尊夫人在监牢里畏罪自尽,请您派人去将她的尸骨领回。” 探长的话,说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震惊了。 屋子里似炸开了锅,耳边全是声音,每个人都在说话。 偏偏他们彼此的声音,又被遮掩,屋子里就像放进了一百只麻雀,叽叽咋咋得震耳欲聋。 “怎么会这样?”顾轻舟疑惑,“秦筝筝不到最后,都是不会死心的。离行刑还有一段日子,她怎么这个当口自尽?” 顾轻舟无法理解。 颜太太等人觉得,顾家真是是非之地,想带顾轻舟暂时离开。 可顾轻舟不能走。 “轻舟……”颜太太犹豫着。 “姆妈,你们先走。”顾轻舟对他们道,“家里又要乱了,两个灵堂怎么摆,估计要费点心思,你们先回去吧,过几日我去看您。” 颜太太也觉得留在顾家碍手碍脚的。 顾家这会儿,真正的兵荒马乱。 他们离开之后,顾轻舟也紧跟着出了趟门。 她去钟表行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司行霈的。 约莫半个小时,司行霈的车子开到了圣母路的银行。 他进了银行的保险柜室,顾轻舟在里面等着他。 “你知道为何秦筝筝会自尽吗?”顾轻舟问,“你应该知道,对吧?” 顾轻舟觉得是司行霈帮忙了。 秦筝筝已经认罪,她的案子也登报了,岳城皆知,很快天下皆知,她的生死对顾轻舟来说已经没了意义。 顾轻舟需要的是她认罪。 当然, 顾轻舟也怕有变故。 秦筝筝自尽,顾轻舟的心也落地了。只是,她知道秦筝筝没有这样的自觉,她还在幻想逃脱。 秦筝筝的死,肯定跟司行霈有关。 “嗯,我亲手将她挂上去的。”司行霈风轻云淡,将顾轻舟压在冰凉的保险柜上,打量着她发髻的白花。 顾轻舟这戴孝的模样,美丽极了,司行霈忍不住就要吻她。 “你正经点!”顾轻舟推开他,不许他吻。 司行霈道:“我很正经。” 然后,他把南京政治部的密文,说给了顾轻舟听。 顾维的身份,同样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惊呆:“顾维?她成了政治部副部长的姨太太?” “是啊。”司行霈道,“我昨天又派人查了查,你妹妹离家出走之后,遇到了一户姓白的人家。 那家人是做生意的,很想巴结政治部,就培养顾维,给她换了个身份,成为白家的姑娘,改名叫白薇。” 然后,那户人家把顾维送给了权贵。 对顾维来说,也是她的一番造化,她没有抵抗,乖乖的讨好尚副部长,甚至得到了专宠。 秦筝筝出事,顾维求情,尚副部长就给岳城的市政府施压,让他们将人送去南京法庭审理。 岳城的军政府和市政府是分开的,虽然军政府强势,平素市政府看着军政府的脸色过日子,可市政府到底是归属南京。 这件案子,不是军政府的,司督军也不太想跟政治部的人闹得太僵,自古政客肮脏狡猾,他同意了。 司行霈不忍心顾轻舟失望,连夜去了趟警备厅。 军警都是军政府管辖的,司行霈有亲信在里头,他亲自将秦筝筝做成“畏罪自尽”的模样,免得她去了南京再翻身。 “……谢谢你。”顾轻舟喃喃。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顾轻舟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种变化。 要不是司行霈,秦筝筝这事还得再起波澜。她的认罪,在她没死的时候,也不能盖棺定论。 若是没有司行霈,顾轻舟的努力会全部化为乌有。 她心念一动,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道:“司行霈,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 “那你偿还给我!”司行霈呼吸急促。 他忍受不了了,于是将顾轻舟带回了他的别馆。 顾轻舟还在孝中。 当然,只是老太太的孝,那个害死她母亲的凶手之一,顾轻舟也就没在乎。 她第一次心甘情愿服侍司行霈。 秦筝筝死了这件事,对顾轻舟的意义很大。 现在,终于盖棺定论,秦筝筝死了,“畏罪自尽”永远钉在她身上,她是杀死孙绮罗和顾老太的凶手,顾维无法替她翻身。 “嗯。”顾轻舟赞同。 “你还有什么仇人?”司行霈吻她柔软的发,“告诉我,我帮你杀了,从此你就高枕无忧。” “不!”顾轻舟立马拒绝。 秦筝筝这件事,是到了最后收尾的时刻。 她的死,一切顺理成章。 可顾轻舟不能让顾圭璋被暗杀,他还没有认罪,他还没有走到绝望的地步。 “司行霈,我有我的路要走。等我走不过去的时候,我会求你帮助搭桥。”顾轻舟道,“你不要再管了。” 司行霈不勉强她。 他翻身吻她。 “轻舟,你不在我身边,我夜里都睡不好。”司行霈道,“过些日子找个理由,搬到我这里来住!” “你又来了!”顾轻舟不悦。 她坐起来,穿衣离开。 梳头的时候,司行霈一时兴起,他接过了顾轻舟手里那把桃木梳。 顺滑柔软的发,桃木梳穿梭而过,有玫瑰香波淡淡的清香。 “轻舟,你的头发真好看。”司行霈道,“没有女人比你更好看!” 他不止一次说,她的头发是最美的,她也是最美的。 有些话听多了,心里就会落下痕迹。 有个人,觉得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虽然她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她转过身去,紧紧抱住了司行霈。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寒凉,她能汲取到温暖。 “讨厌你的花言巧语。”顾轻舟喃喃,将头压在他的胸前。 司行霈却笑了,声音低靡传在她的耳朵里:“我的轻舟害羞了,傻姑娘!” 第188章 最重要的人 司行霈是从不吝啬赞美顾轻舟的。 她是他的。 对于自己的东西,司行霈觉得好,每一样都好,没有其他任何人或者物能取代,她是独一无二的。 自从遇到了顾轻舟,司行霈眼里就有了风景,另外的女人在他看来,都是行尸走肉,面目可憎。 唯有他的轻舟,妩媚纯净,静静盛绽在他生活的枝头,点缀着他的单调。 然后她第一次害羞了。 司行霈这时候才明白:原来,他赞美她,她是高兴的。 高兴得隐约而雀跃,就全部演化成了羞涩,她落在他怀里,柔软、乖巧。 他抬起她的头,吻她。 他想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从生理上占有她。 他这个念头很激烈,很狂热,顾轻舟也是知道的。 于是她反抗了。 “司行霈!”她哽咽着喊他的名字。 司行霈一惊。 他回神时,她的眼睛已经是湿漉漉的,像只受伤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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