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小说

韶华小说> 次元审判降临 > 第25章

第25章

在哭,哭了半晌道:“我确定!一定是他!” “你想要什么?”顾轻舟问。 “要他认罪,要他交出宝来的尸身。”三姨太哭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沉吟的时间有点长。阳台上,挂了一串贝壳风铃,是二姨太曾经留下来的,现在叮铃铃的作响,点缀着屋子里的寂静。 夏末秋初,天气还是很炎热。 顾轻舟轻轻打了几下芭蕉扇。 “轻舟?”三姨太用帕子擦了脸,深深望着顾轻舟,“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相信!”顾轻舟道。 三姨太松了口气般。 顾轻舟却略带沉默。 良久之后,顾轻舟道:“三姨太,你知道五姨太是我安排的人,就知道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老爷的命,我现在不能给你,但是我可以把宝来的尸骨找出来,再给你一笔钱,你和妙儿可以像二姨太一样……” “我不要钱!”三姨太立马道,“我要凶手伏诛!” 三姨太是个舞女,又是顾圭璋的小妾,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家庭地位,都极其低下。 她想要扳倒顾圭璋,无异于将天捅破。 这很难。 三姨太需要借力打力,她自己无法让顾圭璋服罪。社会上的人,更加相信顾圭璋的话,而不是相信一个舞女出身的姨太太的信口指责。 后来,顾轻舟回来了,三姨太看到了希望。 事情太难了,三姨太有着极好的耐性。她不想顾圭璋死的不明不白。她和顾轻舟一样,希望顾圭璋临死前,世人知道他的罪孽。 她不仅要顾圭璋死,还要他身败名裂! 三姨太的本事很弱小,她看着顾轻舟一步步收拾顾家,再对顾圭璋出手,她才敢暴露自己。 “他会认罪的,却不是现在。”顾轻舟道,“你愿意在顾家等吗?” “我愿意!”三姨太道,“我要等到那一天。没看到他的下场,我绝不离开!” 顿了下,三姨太又问顾轻舟,“您要做什么?” 顾轻舟沉默。 “那个五姨太,她要如何对付老爷?”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扬眉:“三姨太,你知道什么是帮倒忙吗?” 三姨太略带尴尬。 顾轻舟道:“我会想个办法,让他把宝来的尸骨交代给你。其他事,你装作不知道,什么都不要做。” 三姨太点点头。 顾轻舟布局,从来没有失手过。三姨太不知道她打算如何收拾顾圭璋,但是她明白,从五姨太进门开始,顾轻舟已经开始行动了。 顾轻舟是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任何贸然的帮助,都会影响她的计划。 三姨太此刻,只想安静做顾轻舟的棋子,辅助顾轻舟完成她的计划,从而帮宝来报仇。 宝来的事,任何人听了都不能忍。 “轻舟,我有分寸的,我和妙儿都听你的吩咐!”三姨太道。 顾轻舟这时候,唇角才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宝来的事,触及人性的底线,顾轻舟脸上虽然表情凛冽,心中早已蓄积了雷霆震怒。 她光压抑着这些怒气,就花尽了力气,直到现在才缓过劲来,露出淡淡的表情。 她真没想到,顾圭璋丧心病狂到了这等地步。 当年,她母亲为何会看上了顾圭璋? “三姨太,宝来她那时候十几岁?”顾轻舟问。 三姨太只感觉心底破了一个洞,冰水带着冰渣使劲往里灌,又冷又刺痛,像是被冰渣划出了血。 她嘴唇冰凉,舌尖都有点僵硬了:“刚满十五……” 顾轻舟握住了三姨太的手。 三姨太的掌心早已一片湿濡。她自己没有发现,用力攥紧手指时,指甲刺破了肌肤,一手的血。 “放心。”顾轻舟低声。 三姨太潸然。 顾轻舟先让三姨太回去休息,平复下心绪,再谈其他事。 三姨太依言离开了。 回到房间时,三姨太想了很久,仍是不知道顾轻舟要怎么对付顾圭璋。 “用五姨太使美人计?”三姨太心想。 不太像啊,五姨太根本不算特别漂亮,比三姨太还要大很多,而且跟过人,不符合老爷的审美。 顾轻舟若是想对顾圭璋用美人计,她会选个更年轻漂亮的女人,而不是五姨太这种半老徐娘。 “用钱?”三姨太又想。 也不至于。 想要毁了顾圭璋,用钱来对付他?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三姨太完全猜测不到顾轻舟用五姨太的目的。 这么一想,略有分心,心中的痛苦稍微减轻了很多。 翌日,顾轻舟询问了三姨太几句,全是关于宝来的。 经过昨天的痛哭,三姨太今天就没那么难受了,提起宝来也是稍有应对,能仔细言说。 饶是这般,她说起来仍带着哽咽,三两句话就要停顿一下。 “她平时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顾轻舟问。 三姨太就一股脑儿全告诉了顾轻舟。 宝来的模样、肤色、外形、喜好,一五一十的,全让顾轻舟知道。 顾轻舟仔细记下来。 “你放心吧,老爷很快就会交代的,你能找到宝来。”顾轻舟道。 三姨太忙问:“您用什么办法?” “老办法。”顾轻舟道,“有些办法虽然很老旧,而且一再用。但是用得好的话,次次有效。” 什么是老办法? 三姨太回想下顾轻舟做过的事,仍是满头雾水。 她跟不上顾轻舟的思路。 第310章 撒网捕鱼 顾轻舟问清楚了宝来的事,就开始着手准备。 “你按兵不动,其他事全部交给我。”顾轻舟叮嘱她,“切记,不要贸然行动,否则是帮倒忙,明白吗?” 三姨太急忙点头。 顾轻舟满意,唇角有淡淡的笑意,似浅荷初绽般清丽。 三姨太素来敬佩顾轻舟的智慧,果然不敢插手,甚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顾轻舟为她谋划。 女佣妙儿则很关心:“轻舟小姐说了何时能问到宝来的下落吗?” 这几年,苏苏和妙儿到处打听,还是没找到宝来的踪迹,她们都快要绝望了,只得将单薄的希望寄托在顾轻舟身上。 “她没说。”三姨太道,“轻舟聪明,她能做好的。” “旁人我不信,轻舟小姐的话,我深信不疑。”妙儿连忙点头,“她说能找到宝来,就一定可以的。” 三姨太则有点沉默。 妙儿问她:“姐姐,你怎么了?” “我在想二姨太的事。”三姨太回神道,“真没想到,她居然敢跑。你说,轻舟为何要安排二姨太逃走呢?” 妙儿想了想:“也许是不想二姨太碍眼?” “二姨太对轻舟言听计从,她能碍什么眼?况且,此事从一开始就不合常理!”三姨太沉思。 妙儿信口道:“也许,这就是轻舟小姐想要的结果?不合常理,才不引人注目和怀疑,更加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三姨太微怔。 虽然荒谬,三姨太觉得妙儿的话,可能真说到了点子上。 “妙儿,没想到你竟有大才!”三姨太惊喜。 这么一喜,心中的郁结又去了三分,心情终于好转了些。 妙儿脸微红:“我乱猜的,谁知道轻舟小姐的打算呢?我要是有她的能耐,就不做佣人了。” 主仆两人笑起来。 三姨太越想,越觉得妙儿言之有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结果会事半功倍。 顾轻舟说,用点老办法,就能让顾圭璋说出秘密,她没有夸张。 “你知道为何半点消息也查不出来吗?”顾轻舟分析给三姨太听,“此事肯定只有老爷一个人经手,所有的事他都藏住了。” 三姨太流眼泪,痛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是我害了宝来。”三姨太压抑着嗓子痛哭。 顾轻舟拍了下她的肩膀:“明明是凶手的罪过,你为何要牵扯到自己身上去?” 八月初,夜里下了一场暴雨。大雨倾盆,几乎要冲垮路面,庭院的树木被风雨打得七零八落。 气温降了下来,再也没了酷热。 刮风下雨的时候,顾轻舟还没有睡。她心中默默筹划着什么。 凌晨三点多,雨渐渐停歇之后,顾轻舟出去了一趟。 她没有离开顾公馆,而是去了趟后院。 “后院墙被风吹倒了一处,应该修缮。”早起的时候,管事告诉顾圭璋。 是顾轻舟自己去推的。 顾圭璋想吩咐二姨太去办,转眼却发现二姨太已经走了很多天。他恼怒已经过去了,只剩下无尽的落寞。 这件事对顾圭璋还是很有打击的。 二姨太抛弃了他,毁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没了这点尊严,他顿时就萎靡不振起来。 “阿爸,我来处理吧,您还是去衙门。”顾轻舟说。 她愿意承担家务。 顾圭璋道:“也好。” 剩下的几个姨太太,都不成气候,只有顾轻舟稍有能耐。 等顾圭璋走后,顾轻舟安排人修葺后院。 她请了一位泥瓦匠。 结果,第二天泥瓦匠来了,却砸伤了手。 顾轻舟一筹莫展。 “最近家里是犯什么事吧?”顾轻舟借题发挥,对顾圭璋道,“工匠好好的做事,居然把手给砸了,至少得休息半个月才能好。” 顾圭璋听着,深感这话晦气,不悦道:“做工伤了手,不是寻常事吗?换个工人就是了!” 顾轻舟立马噤言。 几位姨太太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去了趟后门,给了泥瓦匠五十块钱。 “小姐,您太慷慨了!”工人喜极,这是他做一年工也赚不回来的。 顾轻舟面孔净白,双颊红润,似盛绽的桃蕊,看似温柔,说话却带着干脆肃然:“你的手只是轻伤,休息半个月就能痊愈。切记了,这半个月不动重活,要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我可是给了你一年的工钱,又给你接好了手,你若是不听叮嘱,以后不能做事了,就跟我无关。” “不敢不敢!”工人道。 将这人打发离开之后,顾轻舟让管事重新去寻位工匠,把后院修好。 同时,顾轻舟去了趟烟馆,依旧找锡九爷。 她给了锡九钱,让锡九爷去帮她办一件事。 这件事安排好了之后,顾轻舟就回家了。 回来之后,顾轻舟对家里人道:“大家小心些,老爷可能心情不顺,特别是莲儿和顾纭,就别下楼了。” 四姨太吃惊:“老爷怎么了?” 三姨太则不动声色,知道顾轻舟开始折腾了。 “也没什么,他早上走的时候就不太高兴。”顾轻舟笑道。 四姨太腹诽:还不是您惹的?您非要说什么晦气的话,惹恼了老爷。 四姨太觉得,顾轻舟那股子机灵劲不见了,居然说那等蠢话。她要不是故意惹恼老爷,就是昏头了。 养育孩子需得很大的精力,四姨太也不想管顾圭璋了,立马把孩子哄好,不许莲儿下楼。 黄昏时分,夕阳金灿灿落在窗帘上,庭院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满地落叶,似铺了一层锦缎。 天气凉爽宜人,大家心情都不错。 顾轻舟在客厅里摆弄一瓶玫瑰花,这是她新买回来的。 顾圭璋气冲冲的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大发脾气。 家里所有人敛声屏气。 顾轻舟也悻悻站在旁边,不敢开口。 “轻舟小姐快要赛神仙了!”四姨太惊诧又担心,抱紧了孩子们,没有出声。 三姨太也好奇。 虽然知道是顾轻舟惹了顾圭璋,三姨太却不知道顾轻舟到底做了什么,让顾圭璋一回来就满腹怒火。 三姨太知道是计策,好奇心重,又很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女佣妙儿也很八卦:“姐姐,您说轻舟小姐是怎么激怒老爷的?” 三姨太不知道。 “她不停的激怒老爷,有什么用吗?”妙儿又问。 三姨太再次摇头。 这件事跟三姨太和妙儿都有关系,但是她们云里雾里的。 “轻舟说,她要用一个很老套的办法。”三姨太想了想,“这到底是什么办法?” 妙儿就突然开始怀疑人生了:“难道轻舟小姐认为很没用的方法,我们都想不到了吗?我们脑子是不是生锈了?” 三姨太应该难过和担心的,却愣是被妙儿这句话逗乐:“旁人的不好说,你的脑子肯定是生锈的。” 话虽如此,三姨太和四姨太仍是好奇,为何老爷今天气这么大。 现在得宠的是五姨太。 很快,五姨太传下来消息:“老爷今天犯小人。” 具体是这样的:自从顾圭璋的死对头陈桁离开了海关衙门之后,又有新的次长进去,姓胡。 那位胡次长年轻有为,三十来岁死了太太,目前交了位女朋友。 胡次长的女朋友去衙门给胡次长送午饭,穿着软绸旗袍,大家都在看。 顾圭璋从外头吃饭回来,门口遇到了这位小姐。 她粲然微笑,顾圭璋也不知她怎么对自己略有好感,也就跟着笑了。 胡次长在后面瞧着呢,脸色就不好。 衙门里今天有群学生来调研,说什么要写篇文章,一群人呼啦啦的出去,有说有笑,顾圭璋往后让让,就撞到了这位小姐身上。 当时,这位小姐离顾圭璋八丈远,他也不知她是怎么凑过来的。 一不小心,胳膊肘碰到了她的胸。 这位小姐微愣,继而嚎啕大哭起来,说:“你怎能轻薄我?” 胡次长顿时就炸了。 女人的啼哭辱骂、胡次长的愤怒咆哮,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那群学生里有人还带着相机,准备拍照。 顾圭璋大怒。 胡次长抓着要揍他,胡次长的女朋友撕拉说他占了便宜,学生们指指点点。 最后闹腾了一通,把总长也惊动了。 “……老顾啊,你也一把年纪了,家里大大小小女人好几位,犯不着这样!”总长语重心长,言语中对顾圭璋失望透顶。 顾圭璋使劲解释:“不是我撞的她。” “行了行了。”总长不耐烦,“你也是衙门的老人,我就不多说了,回去吧老顾,给你放三天假。” 顾圭璋此人,第一好面子,第二重前途。 这么一闹,他面子全丢光了,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同事的女友,他成了什么东西?第二是上司批评,以后升迁就没了他的机会。 “肯定是姓胡的的诡计,弄个风尘女过来,陷害我的声誉!”顾圭璋回去之后,才感觉被胡次长算计了。 总之,他是丢尽了颜面。 三姨太听完了此事,偷偷去找顾轻舟。 “轻舟,这件事你参与了吗?”三姨太问。 顾轻舟颔首:“嗯。” “可是,这跟宝来的事,有什么关系啊?”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笑道:“我在撒网呢,等我捕鱼的时候,你就知道有用没用了。” 她格外笃定。 三姨太怀着几分信任,又揣着几分不安,先出去了。 第311章 天机不可泄露 顾圭璋被迫放假三天,躺在床上骂娘。 五姨太对顾圭璋,多少有点泼辣强势,上前拉他的胳膊:“熊样,出了点事就挺尸,给我起来!” 顾圭璋大怒。 他活了半辈子,还没有女人敢如此骂他! 他坐起来就要发火,想扇这个不知轻重的五姨太一耳光时,五姨太竟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怎么,你还不高兴啊?”五姨太看到了他的怒容,反而先怒了,然后不轻不重拍了拍他的脸,既像是抚摸,又像是扇耳光,“走,我带你出去逍遥快活!” 顾圭璋就愣住。 他满心的怒火,居然没发出来。 他在家里说一不二,突然有个女人骑到他头上,又是骂又是打的,他居然心痒难耐,被打出了滋味。 这种感觉,称为新鲜。 这点犯贱的劲儿,全被五姨太勾起来了。 五姨太更衣,带顾圭璋去赌博。 顾圭璋沉了脸道:“不许去!我不介意你跳舞喝酒,但是赌和鸦片这两样,你一样也不许碰!” “那去跳舞?”五姨太涂了个大红唇,艳丽无比。 顾圭璋在家闷着实在心烦,就跟了她去。 去了舞厅,顾圭璋点了一杯酒,结果侍者半天不送过来。 顾圭璋回头去问:“我的酒呢?” “方才路过,被另一位客人要去了,我们另外再去给您调。”侍者道。 顾圭璋气得跳了起来。 五姨太拉住了他:“算了算了,还是回家吧!” 两个人出了舞厅,兴致都差到了极点,闷闷不乐。不远处有个水果摊,五姨太非要去买点新鲜的橙。 “我上火,回去用冰糖炖橙,败火。”五姨太道。 顾圭璋也上火,他是心头火。 水果摊旁边,有个算命的老头,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只盯住顾圭璋。 顾圭璋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眉头微蹙。倏然灵光一闪,顾圭璋想起这算命的来了。 “哎哎!”顾圭璋忙上前。 看着这脏兮兮的老头,顾圭璋道:“我认得你!” 上次顾圭璋遇到这老头,老头说他走财运又走官运,他就把莲儿接了回来。 之后事情证明,这老头的确没有说错。 五姨太到了顾家,焉知不是他的福运? 只是,他最近特别背,许是走了什么厄运,要高人化解一二。 “你上次专门等我,给我算命的,还记得吗?”顾圭璋有点激动。 老头显然是忘记了,迷糊道:“我只有半只眼睛的光,看不见世人,只能看到异象,记不住先生。不过先生您……” 他欲言又止,摇摇头想走。 看他那样子,对顾圭璋颇为忌惮,不太想惹事。 顾圭璋微讶,忙追上去:“老先生,在这里遇到你也是缘分,你再给我算一卦如何?” 那边,五姨太已经买好了橙子。用网兜拎着,有点勒手,五姨太朝顾圭璋走过来。 见顾圭璋拦着一个糟老头,还是个瞎子,非要人家算命,五姨太不悦:“老爷,您别信这种江湖骗子的话!” “不错,江湖骗子的话不能信。”老头道,“就像这位太太,十岁假扮男子混入戏班……” 五姨太脸色骤变。 她很害怕这老头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高声道:“放屁,你再敢说一句?” 同时,五姨太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顾圭璋狐惑看着她,顿时就明白,这个瞎子说对了。 他现在没空理会五姨太的那点破事,只是对这瞎子深信不疑。 顾圭璋叫了汽车过来,软语相求,把这位老爷子哄到了顾公馆。 “老朽姓郭。”郭半仙道。 到了顾公馆,其他人纷纷下楼看热闹,郭半仙就不高兴了:“浊气太重了,损了灵气,我就看不清了。” 顾圭璋把众人全部赶走。 他将郭半仙请到了客厅,问起运道。 “你最近行戊戌大运。行运交运,自然会有些不如意的地方,破财、背叛、犯小人等。”郭半仙道。 顾圭璋一想,可不正是吗? 二姨太背叛了他,带着他的钱财跑了;胡次长为了排挤他,不惜利用自己的女朋友,岂不是犯小人?就连家里请个工匠,工匠都砸断了手。 到处都不吉利! 郭半仙说到这里,就压低了声音:“交运时,其实没这么大的影响,你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顾圭璋倏然后背微凉。 他莫名回头看了看。 “我……我不信这个。”顾圭璋咬牙,强自镇定道。 嘴上说不信,他苍白的面容和闪躲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郭半仙却不会因为他信不信就住口,他自顾自说:“顾老爷,您有没有得罪过某位穿豆绿罗裙、左边面颊有一块红疤的少女?” 顾圭璋倏然感觉冷。 这种冷,刺入心扉。 “这是什么意思?”顾圭璋忍住牙齿打颤的冲动,问。 郭半仙神神叨叨:“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若是没得罪的话,也就无妨了,她过几天会走的……” 顾圭璋的脸色瞬间更加惨白。 这件事过去不过六七年,他不可能忘记的。当时三姨太的小姊妹叫什么宝来的,左边面颊一颗鲜红的胎印,指甲盖大小,靠近太阳穴的地方。 顾圭璋觉得像泪痣,特别吸引人。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你别吓唬我!”顾圭璋发怒起来,“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郭半仙淡淡道:“先生,您这话就蹊跷了,您不信也就罢了,当我胡言乱语吧。你小时候进你师娘的房间,可没这么胆小!” 顾圭璋猛然定住,一动也不能动。 这老头说什么? 顾圭璋难以置信。 有些事,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他念书的时候,最是仰慕他恩师的妻子,趁着师娘洗澡,他溜进去看过一回,再偷偷溜出来。 此事,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为何这瞎子会知道? 他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顾圭璋无意识的反问,已经惊讶到了极点。 郭半仙则气定神闲:“那天是三月初三,屋子里放了很多的白槐花,满屋子花香。你后来讨媳妇,初时行房,非要在床头把一把槐花,是不是?” 顾圭璋好似被人抽走了主心骨。 他无力跌坐了下去。 这件事,他坚信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若有另一个晓得,那么他一定就是神仙! “我这半只眼睛,是开了天眼的。”郭半仙似乎为了解答顾圭璋的疑惑,慢腾腾道。 顾圭璋这时候,心底所有的怀疑都被挤垮。 “老先生,您得救救我!”顾圭璋道,“我认识一个爱穿绿罗裙的女孩子,她去世多年了。” “嗯,我知道。”郭半仙淡然而懒散,“她一直没有投胎,怨气在你身边萦绕。趁着你转运交运的时候,身边营卫最差,她凑过来了。” “那怎么办?”顾圭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把她的尸骨挖出来,送到庙里去做法事,为她起七七四十九天的醮,要不然你泼天的财运受不住,即将到来的官运也要成灾祸。”郭半仙说。 顾圭璋给了他二十块钱,送他出去。 郭半仙转了个弯,在街尾遇到了等着他的顾轻舟。 “怎样了?”顾轻舟问他。 “看牢他吧,他今晚就可能要去找尸骨了。”郭半仙道。 顾轻舟望着他,说:“郭半仙,人家都说您很灵验,您能把我阿爸哄住,您这个人确实有点能耐,怎么活得这样落魄?” 郭半仙哈哈大笑。 “姑娘,我不看前途,哪有生意?这世上的人,找我都是为了问个前程。像你这样找我行骗的,半年都碰不到一个,能不落魄吗?”郭半仙道。 顾轻舟觉得,顾圭璋多疑而自负,能让顾圭璋相信,绝不是三言两语的。 这老头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算命的先生,哪有不算前途的?”顾轻舟笑道,“您怎么不算?” “泄露天机,那是要损天道的。世道不平静,我们就别添祸端了。”郭半仙说。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你胡说八道还能泄露天机?” 郭半仙伸出脏兮兮的手:“给钱吧小丫头!” 顾轻舟给了钱,他就离开了。 顾圭璋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背后是有点紧绷,莫名其妙的。 他的二姨太走失、他家里请工匠却莫名其妙出事、他被胡次长排挤得丢失了颜面、他去舞厅喝酒都遇到歧视,总之是各种不顺一起涌上来。 顾圭璋想了想,打算去把宝来的尸骨挖出来,送到庙里去做场法事,花不了多少钱。 此事不能派人去办,得自己动手,否则顾圭璋就要落下个杀人罪。 他连夜开车出城了。 他刚走不久,一辆汽车就悄无声息跟着他。 顾圭璋把宝来的尸骨挖出来时,已经烂透了,只剩下森森白骨。头颅破了个洞,那是顾圭璋砸的,他一清二楚。 忍着恶心,顾圭璋带了手套,将尸骨一块块捡起来装在袋子里。 正在他歪腰的时候,突然后颈一阵剧痛。 眼前发昏。 顾圭璋噗通倒地。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四周全是蛩吟阵阵,夏末的夜很喧嚣,只是四处漆黑一片。 他良久之后,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他的手电不见了,汽车就停在不远处,而坑里的尸骨,完全没了踪迹。 顾圭璋双腿发抖,差点没憋住,屎尿都吓出来了。 第312章 借刀杀人 顾轻舟是派了司行霈的副官,连夜跟踪顾圭璋。 副官办事极有效率,干脆利落。 找到宝来的尸骨之后,三姨太苏苏和妙儿痛哭。 宝来左边无名指从小就是坏的,断了一个关节。尸骨拿过来,三姨太和妙儿知晓就是她,一点侥幸也无,宝来的的确确是死了。 一瞬间,三姨太和妙儿倒也宁愿找不到她,将来老了就心存幻想,说宝来其实是跑远了,如今儿孙绕膝呢。 尸骨摆在眼前,幻想全没了。 三姨太怒极、悲极,恶气攻心,两眼发黑站立不稳,妙儿连忙扶住她。 良久,三姨太慢悠悠醒过来,再也不顾其他,放声嚎啕大哭,把四姨太、五姨太和顾缨全惊动了。 “她怎么了?”四姨太担心问。 五姨太看了眼顾轻舟,心想肯定跟顾轻舟有关。 “没事,都回去吧。”顾轻舟堵住了房门,不让她们进来。 四姨太感觉家中风雨欲来,三步一回头,希望顾轻舟能透出点内幕给她。 然而顾轻舟面容平静,一张脸似块美玉,剔透无瑕,同时也毫无波动。 “……若是我不做顾家的姨太太,宝来就不会枉送了性命。”三姨太哭着道,“宝来最有骨气,她饿死也不肯从了男人,才被老爷杀了。是我拖累了她。” “此事,错只在一个人。”顾轻舟肃然而笃定,“你若是自责,未免太傻!” 三姨太哭红的眼眸里,顿时泛出殷红的血丝。 是啊,是顾圭璋杀了宝来,不是三姨太! 丧心病狂的,只有顾圭璋一个人! 顾圭璋好色,在美色上从不苛刻自己,可宝来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他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想下手! 遇到抵抗,他为何不放了宝来,反而要害死她? 最恶心的,可能是他把宝来杀死之后,还当具艳尸,如了心愿…… 三姨太这么一想,气血翻涌急促,血不归经,顿时吐出一口血,实在是气极。 妙儿显然和三姨太想到了一处,她已经手脚无力,跌坐在地上匍匐痛哭。 “我要杀了他!”三姨太咬着牙,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里,蹦出凶光。 顾轻舟拍了拍她的肩膀,任由她们主仆俩哭一场,宣泄悲伤。 三姨太哭了一夜。 顾圭璋也彻夜未归。 顾轻舟叫人把顾圭璋打晕,又把他的汽车开走,宝来的尸骨带回来。顾圭璋哪怕醒了,想从城郊走回来,总得两三个小时。 翌日清早,顾轻舟去见了三姨太。 “我答应帮你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最近不许轻举妄动。这话,我再说一遍。”顾轻舟对三姨太道,“不要轻举妄动,别帮倒忙。” 三姨太的才智有限,而顾轻舟是足智多谋的,她愿意相信顾轻舟。 “我知道的,轻舟。”三姨太压低了声音。 宝来的尸骨,顾轻舟托付给了锡九爷,让他送到相熟的道观,给宝来念了三天的往生咒,然后将尸骨焚烧。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首饰匣子里,拿回来给了三姨太。 三姨太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捧住,眼泪又泛上来。 顾圭璋也从城郊回来了,脚底走起了一排水泡。丢了尸骨、丢了汽车,只捡了一条命。 这对顾圭璋打击很大。 “是谁埋伏着抓我?”顾圭璋心想,“他会不会去告我杀人?” 他怀疑是那个算卦的郭半仙。 可又不对,他没告诉过郭半仙他要去哪里。 心中满腹担忧,加上惊吓过度,以及其他一连串的打击,顾圭璋郁郁寡欢,病倒了。 顾圭璋一病,顿时如了三姨太的愿。 三姨太跟妙儿合谋,想在顾圭璋的药里再下毒药。 顾轻舟却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三姨太立马就收起了小心思。 “不要脏了手。”饭后,顾轻舟见三姨太不死心的样子,低声对她道,“一旦脏了手,就是亲者痛仇者快,报仇也大打折扣了。” 三姨太一开始没明白,而后醍醐灌顶般,心念澄澈了。 顾轻舟做的,是借刀杀人。 自己干干净净,不沾染血腥。 人性是很复杂的,最可怕的不是罪孽,而是流言蜚语。 顾圭璋死在家里,谁是凶手? 一旦查起来,顾家的女人们全部都有嫌疑。外人只享受谣言带过来的谈资乐趣,却不在乎真正的结果。 哪怕查清楚非顾家女眷所为,以后顾家的女人们身上,都背负着“杀人凶手”的字样,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三姨太需要这样的结果吗? 她当然不需要! 当年秦筝筝是怎么死的? 秦筝筝是自己爬去了警备厅,自己交代了所有的罪行,再自己上吊自杀的!顾轻舟没有沾染半分,反而获得了无数的同情。 “不要脏了手”这几个字,像是人生格言,顿时钉在三姨太的心头,一个字一个字的钉上去。 “我明白了。”三姨太认真看着顾轻舟,言语中已经是大彻大悟。 顾轻舟满意。 顾圭璋良知浅薄,他所担心的,只是自己杀人被抓,而不是杀人这件事。过了几天,没见到动静,他又爬起来去了衙门。 只是,他始终心烦气躁。 三姨太对顾轻舟的计划,充满了好奇。 “二姨太离开,是为了对付老爷。”三姨太笃定自己的猜测,“甚至轻舟帮助我找到宝来,最终的目的也是奔着老爷去的。” 顾轻舟在布一个很大的网,顾圭璋就是她网里的鱼。 然而,顾轻舟要如何收网,三姨太却想不到。 她只能等待着,看看顾圭璋会有什么样子的结果。 过了两天,何氏药铺的女主人慕三娘到了顾公馆。 慕三娘微胖,一张圆脸全是笑,对四姨太道:“我想莲儿了,想接她去小住半个月。” 四姨太舍不得。 顾轻舟递了个眼色给她。 “……当初辛苦您照顾莲儿,现在又麻烦您了。”四姨太实在不好拒绝,就替莲儿收拾好了衣裳和行李。 莲儿临时被慕三娘接走了。 有人找顾轻舟,递给顾轻舟一笔钱。 顾圭璋上次出去挖宝来的尸骨,被顾轻舟打晕,又偷了他的汽车。 那辆汽车,顾轻舟已经托人转手卖了。 旧车不值钱,顾轻舟也不要高价,只是想把汽车处理掉而已。 差不多到了火候,顾轻舟就吩咐五姨太:“可以开始了。” 五姨太点点头。 第二天,五姨太告诉顾轻舟:“他拒绝了。” “不用着急,此事非一朝一夕,要慢慢潜移默化,他很快就会答应的。”顾轻舟微笑。 五姨太点点头。 八月初,木樨泛出了暖暖的清香,嫩黄碎蕊点缀着枝头。 司行霈找顾轻舟。 顾轻舟去了他的别馆,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落了满地的枯叶,踩上去吱吱呀呀的。 司行霈上午去了趟军政府。 “顾小姐,少帅一会儿就回来了,您稍坐。”朱嫂道。 “您忙。”顾轻舟微笑,“要我帮忙洗菜吗?” “不用不用。”朱嫂满面笑容,“一点小事,我都做得来。顾小姐,您去楼上玩,房间里有点心。” 顾轻舟先去客房看了木兰和暮山。 她一进来,木兰就扑在她身上。整天吃牛肉的木兰和暮山,已经是非常伟岸的个子,顾轻舟措手不及,就被木兰扑倒了。 “是不是想我?”顾轻舟忍不住笑。 木兰就高高兴兴舔了她一脸口水。 同时有个声音回答:“是啊!” 司行霈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门口,静静望着她,眼中竟有些哀怨。 在司行霈的面前,顾轻舟从未问过:“是否想我”,哪怕是司行霈问了,她也要尴尬避开话题。 在畜生面前,她反而更热情,司行霈觉得自己被木兰比下去了。 推开足有小牛犊大的木兰,司行霈将快要被木兰压得断气的顾轻舟救了出来,打横抱起上楼。 司行霈特别能闹。 “……不行,朱嫂还在下面呢。”顾轻舟气息凌乱。 “想我没?”司行霈吻着她的面颊,低声问。 顾轻舟推他:“没。” 司行霈就佯装要重重咬她一口,牙齿落下来,又变成了轻轻柔柔的啃噬。 这一闹腾就是两个小时,朱嫂煮好了饭,隐约也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含笑先离开了。 顾轻舟累得浑身无力,下楼吃了饭就一直睡。 等她醒过来时,司行霈已经离开了,他去了趟军政府。 他在床头给顾轻舟留下了纸条。 他的字艺术性不高,也说不上什么字体,只是遒劲有力,毫无规矩。 司行霈的纸条上说,他要去军政府开个会,让顾轻舟不要走,等他回来吃晚饭。 顾轻舟微笑,将纸条认真叠好,准备放在他床头的抽屉里。 一拉抽屉,却发现上锁了。 “唉?”顾轻舟微讶。 司行霈的房间,似乎是不上锁,因为只有顾轻舟常来,况且也没什么值得别人偷的——他这抽屉里,全是匕首和枪。 “藏了什么?”如今却落锁,顾轻舟越发好奇。 反正司行霈不敢说她什么,顾轻舟就光明正大把锁给撬了。 这种小锁,一点也不牢靠,顾轻舟下楼寻了把钳子,用力往下一拽,就将小锁给拉开了。 看清楚抽屉里的东西,顾轻舟愣住,一动也不动。 第313章 订婚戒指 打开抽屉,顾轻舟瞧见了一只黑绒布首饰盒子。 盒子很小巧,做工精致,黑绒布细腻中能泛出温润的光泽。 顾轻舟见过一次:之前司行霈的堂妹订婚,顾轻舟盯着她的钻戒看了半晌,司行霈误会她喜欢,就买了只送给她。 就是这样的盒子! 顾轻舟一口气屏住。 她唇角忍不住微扬,弧度越发扩大,眼睛也弯成了小小的新月。 她打开了盒子。 对于求婚这件事,顾轻舟始终带着忐忑和急切,她生怕司行霈话锋一转,又要她做妾。 这也不是不可能,司行霈此人邪戾,从来不按规矩办事。 顾轻舟爱他,爱得忐忑。 看到这盒子,她没有矜持。 是方钻,钻石很大,足以把手指沉断般。映照暖金色的日光,戒指璀璨灼目,光芒万丈。 顾轻舟试了试。 不大不小,正好是她无名指的尺寸,堪堪扣住她的手,像是能抓住她的心。 “这是给我的。”她心中笃定。 莹白纤细的手指,戴上了冰凉坚硬的钻戒,竟是一柔一刚,糅合得恰到好处。 “真好看。”她心想。 瞧了半晌,顾轻舟依依不舍将钻戒放在盒子里。 她的心,就像稳稳落在一处方台上。那方台平稳、结实,宛如那钻石般,给了顾轻舟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锁上了抽屉。 静静躺在这屋子里,顾轻舟瞧着这一堂楠木的家具,越发觉得它像个家。 屋子里有她的衣裳、也有他的;有她的气息,亦有他的。 顾轻舟想了很多:她即将要嫁人了,要做太太了;将来不久,她就要做母亲了,也许不止一个孩子…… 心中绮丽无比,她畅快躺着,躺得四肢八仰,毫无姿态——我自己的家,我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晚膳时,司行霈回来了。 顾轻舟温柔坐在客厅沙发里,手边台灯暖光笼罩在她身上。她借助这温暖的光,正在看报纸。 她的侧颜精致,挺翘的鼻端、饱满的额头,纤柔的下颌,精致得像瓷娃娃般。 黑发撩拨在耳后,从肩头倾泻,铺陈了满身。 “下午做什么了?”司行霈走过去,将她抱住。 “一直睡觉呢。”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轻吻她的唇,又吻了吻她的头发。 他觉得顾轻舟情绪不错。 心念微转,司行霈顿时就明白了什么,道:“是不是撬我楼上的抽屉了?” 顾轻舟这时候,露出几分少女的羞赧,轻咳了下:“谁让你上锁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就是想让我好奇。” 司行霈哈哈大笑。 “……我想先离开,到了地方再办一场盛大的舞会,邀请全城的权贵名流,当着所有人跟你订婚。”司行霈道,“戒指我买好了,你也看到了,还有其他要求吗?” 顾轻舟摇摇头。 黑发摇曳,一动便有淡墨色的波浪荡漾。 “戒指的样式喜欢吗?”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点点头。 她眼睛弯弯的,忍不住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糯米牙,像个孩子似的,全无精明和媚态。 她真正开心的时候,就是这样,软软的,憨憨的,像个纯真无瑕的孩子,不染半分世俗的尘埃。 “戴了没?”司行霈又问。 “戴了。”顾轻舟咳嗽。 司行霈大笑。 他一把将她搂住,轻轻吻着她纤薄的耳垂,凑在她耳边喁喁:“真是我见过最心急的新娘子。这么爱我,是吗?” 顾轻舟搂住了他的脖子。 喜欢他,这是毋庸置疑的;而真正高兴的,是他愿意放弃多年的理想和筹划,娶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女人,给她光明正大的身份。 顾轻舟知道他牺牲了很多。 她高兴,也很感激。 “轻舟!”司行霈搂住她薄薄的流水肩,轻轻吻着她的头发,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他整颗心都暖融了起来。 她依靠着他,让司行霈像获得了另一个生命——这是个色彩斑斓绚丽的生命,繁华、美丽、温暖。 他的轻舟,给予他活力。 “轻舟,你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司行霈想起了什么般,快乐的面容有短暂的凝固,倏然又不着痕迹敛去,“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相信我。” 顾轻舟显然是沉浸在那戒指带给她的快乐里,司行霈的这点异样,以及他言语中的暗示,被她错过了。 她软软依靠着他,脑子里全是华丽的美梦,没了半分世俗。 她要结婚了,她要为人,妻、为人母,开始另一段人生了! 她想,她一定可以做得非常好,让司行霈惊讶又赞叹的好,她有这样的能耐。 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复仇。她会活得温馨幸福,司行霈会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她搂紧了他的腰,将自己的胸膛贴着他,将最软弱的地方全部交给了他。 他们俩吃了晚膳,就带着木兰和暮山去散步。 顾轻舟也跟司行霈说起,她最近在谋划一些事,是针对她父亲的。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顾轻舟嗯了声。 晚上九点,她回到了顾公馆。 萎靡不振的顾圭璋,跟着五姨太出门了。 顾轻舟心念一动,唇角有个淡淡的笑意。 “五姨太还是很厉害的。”顾轻舟心想。 三姨太苏苏还是对此好奇不已。 见顾轻舟回来,三姨太端了宵夜上楼,去跟她闲谈。 她问起了顾轻舟的计划:“你做了很多事:二姨太走了、老爷丢了钱、衙门里不顺利、家里常出事,就是老爷以为护身符的莲儿,你也派人弄走了,你在击垮老爷。” 顾轻舟没有吃宵夜,只是端起一杯开水,慢悠悠喝着。 她不想跟三姨太说自己的计划。 五姨太的确是本事过人,目前所有人都在顾轻舟的掌控之中。 “……等事情结束,我会出钱安置你们,让你们离开。”顾轻舟道,“三姨太,你有心思猜测我做什么,还不如好好规划下前途。” 三姨太微愣。 “你要散了家?”三姨太没想到这点,她还以为后半辈子就跟着几位姨太太一起守寡。 “对,所有人都要走。”顾轻舟道。 三姨太倏然就愣了。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心思猜顾轻舟的手段,只是和妙儿细细筹划,她们俩以后怎么办,靠什么生活,顾轻舟如果不给钱,她们怎么谋生等。 这些,足够三姨太犯愁的。 五姨太成功将顾圭璋带出去之后,回来向顾轻舟请功。 请功之余,五姨太也有点不悦,像是算账般质问顾轻舟:“我从前的事,你为何要告诉那个算命的?” “什么?”顾轻舟不明白。 五姨太知道她装傻。 顾轻舟清楚五姨太的底细,可那个算命的肯定不知道。若不是顾轻舟说过的,算命得如何信手拈来? “轻舟小姐,我希望您能牢记对我的承诺。将来我不能全身而退,您也别想好过。”五姨太道。 顾轻舟莞尔:“放心,我心中有数。” 三姨太不再追问,五姨太也恪守本分,顾轻舟就腾出心思,筹划自己的未来。 她跟司行霈的未来,她也要认真打算。 “等到了地方,我先去找几名教授,学习政治和经济。”顾轻舟想。 司行霈的心思在军事上,但若想要无后顾之忧,政治就要稳定,经济就要繁荣。 顾轻舟哪怕不做决策,也希望自己能懂。一旦遇到了事,司行霈不至于抽空回来操持。 后方一切都有顾轻舟。 翌日上午,顾轻舟坐在偏厅里弹琴,心中全是婚后的规划,琴声不免也轻快飞扬。 客厅的电话响了。 顾轻舟去接了电话,居然是司慕打过来的。 在电话里,司慕声音平淡而疏离:“见个面吧。” 他是邀请她的,可口吻不对劲,像是找茬般。 顾轻舟沉吟了下:“有事吗?” “见面说。”司慕道。 “是不是退亲的事?”顾轻舟又问,“还是跟我们订婚有关的其他事?” 她似乎只关心这些。 “不是。”司慕如实道,声音却更加阴冷低沉。 顾轻舟蹙眉:“那我没空。” “你会有空的。”司慕道。 顾轻舟不快,几乎想要挂断电话时,司慕在那头,声音轻缓而冷漠:“我想跟你谈谈朱晟如的事。” 顾轻舟猛然就变了脸。 她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情绪压住,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端倪。 握住电话的手,攥得有点发白。 顾轻舟紧紧抿唇,眉梢顿时就携了冷冽。她凛冽中,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惊慌。 “你不想谈?”司慕的声音更加冷漠,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那我去跟我阿爸谈谈吧。” 他在威胁她。 “少帅,我们哪里见?”顾轻舟忍住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平平稳稳。压抑得太厉害了,这声音听上去就很僵硬。 “电影院吧。”司慕道。 电影院? 那么乱哄哄的地方,怎么谈话? 顾轻舟蹙眉,以为司慕是故意找茬时,司慕就报给顾轻舟一个地址,道:“十一点见。” 说罢,他挂了电话。 顾轻舟的脸色,始终都没有缓过来。 司慕怎么知道朱晟如的? 司慕都知道了,那么军政府的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了? 第314章 恋情暴露 挂了电话之后,顾轻舟逐渐冷静下来。 她更衣,将满头长发挽成低髻,带了一把珍珠梳篦。 珍珠的光,映衬着她的脸,越发显得她肌肤瓷白,眼眸深邃。 顾轻舟去了司慕所说的电影院。 和预想中不同,电影院是关门歇业的,只有旁边开了个小门,司慕的副官站在门口,等着顾轻舟。 “顾小姐。”副官一扣军靴,给顾轻舟行礼。 顾轻舟微笑了下:“王副官。”她还记得这个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副官。 王副官受宠若惊,替顾轻舟开了门,同时自己也进来,从里头再锁上门。 电影院不大,光线也很暗淡。这个时节,外头的空气温暖适宜,屋子里不见光照,愣是凉飕飕的。 荧幕上,放着一部电影,已经开场了,没有半点声音。 司慕端坐在第一排。 他穿着军装,领口扣得严密,一派肃然。 荧幕上是滑稽戏,司慕却面无表情。 顾轻舟走到他身边坐下。 司慕转头,看到了她,微微颔首,仍是不露半分情绪。 “你怎么知道朱晟如?”顾轻舟开门见山问他。 她今天来,是处理问题,不是跟司慕兜圈子的。 这件事很棘手,顾轻舟不知司慕是从何处得到了消息。 朱晟如是一位南洋富商,他曾经到华夏做生意,带回去一位唱戏的青衣。很多的戏班里,唱青衣的都是男人,这位朱老板也癖好男色,带回去一位可心的人儿。 后来才知道,对方是女扮男装,而且骗过了很多人。 可朱老板爱上了她。 朱老板有家室有儿女,只是最近爱上了玩小倌,女人他也是能接受的。这种英气十足的女子,更符合他的审美。 他对这位姨太太,宠爱至极,宠得简直没边,把家当都交给她。 结果,这位姨太太嗜赌,撒娇非要去香港小住,其实是流连香港的赌场。她又知道朱晟如存钱的银行户头,偷到了他的印章。 短短两年,这位姨太太几乎输光了朱晟如全部的家当。 朱晟如偶然回新加坡,再次去香港跟姨太太对峙,却被姨太太失手给打死了。 后来,那位姨太太没了踪迹。 香港督察下了通缉令,到处缉拿这位姨太太。 这位姨太太是岳城人,军政府也接到过通缉令。 华夏军政府是各自为政,根本不会理会什么国际通缉,司督军两年前就收到了通缉令,如今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一个杀人犯的赌徒,被你派到你父亲身边,还做了顾家的姨太太。”司慕淡然而冷漠,“你想要做什么?” 顾轻舟捏紧了拳头。 “你胡说什么?”顾轻舟道,“我家的姨太太,不是朱晟如的小妾。” “你以为我诓骗你?”司慕道。 顾轻舟来见司慕,因为她知道,司慕哪怕没有十足的证据,只需要他把这番话告诉顾圭璋,顾圭璋立马就会对五姨太起疑。 一旦顾圭璋起了疑惑,剩下的事,全部要打了水漂。 顾轻舟明白这一点,她来见司慕,就会坐实周烟的身份,但是她不得不来。 她不能让这话传出去半分,哪怕是无端的猜测都不行! 一点话风也不能漏。 “少帅,您想要什么?”顾轻舟道,“我不知道姨太太的身份,但是你有这样的怀疑,会毁了我顾家的声誉,我回去处理掉她就是了。您有什么条件,只管告诉我。” 司慕压根儿不在乎。 亦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顾轻舟对顾圭璋的心思。 他猜测过顾轻舟的目的,觉得顾轻舟可能是想卖个人情给她父亲。 他表情淡然:“你让我吻一下。” 顾轻舟一震。 司慕的话,像个闷雷在耳边炸响,顾轻舟难以置信看着司慕:“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幻听。 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司慕。 司慕不看她,眼睛只盯着荧幕,道:“我从未吻过你。” 顾轻舟眉头紧蹙:“你在调戏我?” “不,我在勒索你。”司慕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是淡淡的,疏离而冷傲,没有半分油嘴滑舌的腔调。 只是他这么严肃的态度,却说如此戏耍的话,顾轻舟眼底布满了疑惑之色。 她愕然看着司慕:“你认真的?” 司慕颔首:“不错。” 顾轻舟眉头更深:“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我既然来了,就很有诚意,你不能拿出点诚意来吗?” “你用一个杀人赌徒去接近你父亲,你想要什么?”司慕道,“不管走到哪里,你都解释不清楚吧?” 顾轻舟攥紧了拳头。 “我是认真的。”司慕道,“你好像对我们的婚姻,充满了抵触。我想开始第一步,我亲吻下自己的未婚妻,应该不算什么过分要求吧?”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她脑子飞快转着,想如何让司慕保持沉默,又该如何让司慕打消占她便宜的念头。 转瞬间,司慕伸手,揽住了她修长的颈,将她的头偏向了他这边。 他缓缓靠了过来。 顾轻舟睁大了眼睛,想着是一刀捅死他,还是直接一拳打在他的门面上,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侧门被人重重踹开。 一个身影,火速进了电影院。 门口的王副官想要拦住,却被人一拳击倒,当场昏死过去。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 是司行霈。 司慕对这一幕很费解,又因司行霈打扰了他的好事而恼怒,也站起身。 司行霈冲了过来,一把将顾轻舟拽过去,藏在身后。 “你想要做什么?”司行霈脸色铁青,眼底怒焰炙热。 司慕一开始没搞清楚状况。 见顾轻舟乖乖缩在司行霈身后时,司慕突然就懂了。 一瓢冷水当头泼下来,司慕只感觉从头顶一下子就凉到了脚心。 这种突如其来的震惊、恨意和愤怒,让他呼吸急促:“你跟她……” “不错,轻舟一直都是我的!”司行霈居高临下,挑衅般看着司慕,眼底全是不屑和轻蔑。 司慕一拳挥了过来。他眼睛通红,方才还想吻顾轻舟,现在只剩下刺骨的尴尬和难堪。 这些难堪、愤怒,全部化成了力气,他像只发怒的豹子,快速冲司行霈奔了过来。 司行霈让开了,推顾轻舟:“到后面去!” 顾轻舟转身就跑了。 她干脆利落,没有试图狡辩,也没有妄想解释。 她似乎下意识觉得,应该要打一架,才能收场。 她听到了拳头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一声闷响,司慕的身子晃了下,他重重挨了司行霈一拳。 紧接着,司行霈的身子也微晃,他被司慕踢了一脚。 顾轻舟蹲下了身子。 她抱住脑袋,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糟,就像飓风时的海面,波浪一阵阵的涌上来,翻滚着。 她无法思考。 很多事情,瞬间涌入脑子。 顾轻舟半蹲在墙角,她觉得自己精神不对劲。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吗? 她却什么也没做。 她心里全是顾圭璋的事。 “司慕知道了周烟的身份,司行霈又揍了他,他肯定会传得整个岳城都知道,我要失去了先机,甚至还要脏了手。李妈要是知道我这么笨,肯定会很失望。”顾轻舟想。 她找来周烟,提防了很多人,却独独算漏了司慕。 她一是不知道司慕对她的关注到了如此地步;二是不知道司慕居然躲开了司行霈的关系网,得到了消息。 司慕还有其他的情报系统,顾轻舟小瞧了司慕。 她一直觉得,司慕在岳城的根基,远不及司行霈,直到现在,她发现自己轻敌了。 她第一次无可奈何的认栽,居然是在司慕手里。 后来,打斗声终于停歇。 司慕和司行霈两个人都满头满脸的伤。司慕被司行霈打晕了,司行霈被司慕打得一条胳膊脱臼。 顾轻舟上前:“别动。” 她先摸了下脱臼的地方,然后用力,骨头咔擦一声,她为司行霈接上了胳膊。 司行霈浑身都疼,鼻青脸肿道:“走吧。” 门口是司行霈的副官和汽车。 上了车,顾轻舟的脑子才开始有了正常的思维,也从顾圭璋的事情上解脱出来。 “司慕知道了。 ”顾轻舟道,“你不应该冲进来的。” 如果司行霈不进来,她也不会让司慕吻她。 当时,顾轻舟是准备动手的。 现在他闯进来,和司慕大打一架,让事情提前暴露,也让周烟的身份无法掩藏,顾轻舟想要收拾顾圭璋,只怕无法做得那么干净。 她总不能叫司行霈杀了司慕灭口。 “你搞砸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一把搂住了她,封住了她的唇。 他嘴上青肿带血,顾轻舟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轻舟,我很早就想如此做了。”良久,司行霈松开了她,“我和你之间不丢人。婚姻是你小时候你父母应下的,承诺这件事的人不是你!” 顾轻舟和司慕,算是包办婚姻。 从头到尾,司慕都是一副很冷漠酷酷的模样,对顾轻舟也很憎恶,甚至说过将来要求娶魏清嘉。 顾轻舟对他,没有感情,没有承诺,没有义务。 “轻舟,不用担心,我会善后的。”司行霈道,“他不敢乱说话。” 顾轻舟心中混乱如麻。 你期待药药以后写什么类型的书呢? 第315章 亲自出马 顾轻舟跟着司行霈去了他的别馆。 她拿出药箱,为他擦药,再检查他的伤势。 外伤擦了药酒之后,顾轻舟为司行霈诊脉。 司慕在军校混了五年,虽然只是演习,却也是实打实的军训,拳头不比司行霈轻,打上去也是皮开肉绽。 司行霈和司慕过招,真想占大便宜也难。 就像今天,他也是费了好大劲,甚至一条胳膊脱臼,才一拳将司慕打晕。 司慕也不是吃素的。 司行霈回想了下,从小到大,这倒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动拳头。司行霈比司慕大五岁,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小毛孩子。等司慕开始顽皮的时候,司行霈就去了军营。 他们比陌生人还多了份隔膜。 司行霈认定他母亲上吊自杀跟他继母有关,司慕则认定他哥哥丧心病狂诬陷他母亲。 就这一点来说,两人从小连最基本的和睦都没有了。 司慕好胜心强,样样不如他哥哥,心中对司行霈是恨之入骨的。司行霈恨司慕,仅仅是因为他是蔡景纾的儿子,并非将他视为对手。 “……没什么内伤。”顾轻舟诊脉完毕,对司行霈道。 司慕和司行霈都非武术高手,拳头力量很大,但是想要一拳打碎肾脾,也是略微夸张。 “这一脸的外伤,可怎么办?”顾轻舟垂头丧气。 司行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手指冰凉。 顾轻舟柔嫩的指端,失去了粉润的颜色,她无力低垂着,任由司行霈包裹住。 “没事!”司行霈攥紧她的手,语气笃定向她保证,“我有办法对付司慕,他会老老实实退亲,不敢说其他的闲言碎语。” “不,我不是担心退亲的问题。”顾轻舟道。 她担心顾圭璋的事。 从顾轻舟到岳城,她最终的目标就是顾圭璋。 这个过程中,顾轻舟收获了学业,得到了爱情,这是意外之喜,但是她没有忘记初衷。 五姨太周烟和二姨太白氏的关系,顾轻舟原本是无意间发现的,她很巧妙利用了这一点。 周烟进顾公馆,无论怎么怀疑,都怀疑不到顾轻舟头上,因为她是二姨太的旧友,是二姨太领着她进去的。 顾轻舟“不脏手”。 这是李妈唯一的要求。她希望事情结束之后,顾轻舟可以全身而退,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受人指指点点,更不会把一生赔在复仇上。 一切按照计划,很顺利就要完成了,司慕却闯了进来。 “……我真的不知道,司慕在背后查我。”顾轻舟眼眸覆盖了层霜色,“我更加没想到,司慕居然有本事能查到。” “你当他是纯良之辈?”司行霈忍不住冷笑。 他这个弟弟,在他父亲眼里孝顺忠心,从来不阳奉阴违,殊不知司慕手下藏了多少势力! 那些事,只怕连司慕的母亲都不知道。 “他一个回国不久的公子哥,能有什么本事?”顾轻舟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根本没提防他。” 顾轻舟又道,“司行霈,这是极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我父亲会起了警惕,以后想处理掉此事就很难了。司慕不能泄露消息。” “我去找他,这件事我来处理。”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吟。 她不知道司慕现在是更恨顾轻舟,还是更恨司行霈。 司行霈出马,会不会弄巧成拙? 顾轻舟眼波流沔,道:“我去见他。” “不许!”司行霈攥紧了她的手,“他要是发疯,欺负你了,你根本无法还手!” 顾轻舟却很坚持。 她眼眸滢滢,泛出璀璨而坚定的光芒:“我有办法,能让司慕听话!他会沉默,也会退亲!” “交给我,我应该维护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修长的羽睫微动,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慌乱的面容,此刻完全静止了下来。 她赛雪般白皙的面孔,贞淑而柔婉,反握住司行霈的手:“司行霈,你娶了我,胜过你娶千军万马家世的女人!我不是放豪言,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司行霈忍俊不禁。 “我知道你有能耐。”司行霈笑道,“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没有逞强。这次被司慕抓到了把柄,是我太过于轻敌,他实在藏得太深了。但是,我已经知道他的本事,我也有办法对付他。”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吟。 他想了想,自己现在去找司慕,如何逼迫他退亲,又如何逼迫他对顾家的事保持沉默? 一时间,司行霈反而想不到。 他知道司慕的一些秘密,比如司慕一直跟德国在天津的租界势力联系,身边有些密探,司行霈都清楚。 他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很难,这些密探原本就行迹不定。 而司慕跟德国那边的关系,告诉了司督军,只会加重司督军对他的信任,起不到其他作用。 司行霈也捏住了司慕的一切把柄,比如司慕暗中有眼线在司督军身边,但是司行霈自己的眼线更多。 他暴露司慕,等于是暴露自己。 和司慕争斗的话,司行霈是不怕他,甚至能将他打趴下,可这些都没办法让司慕闭嘴。 现在唯一需要的,是让司慕保持沉默! 顾轻舟要的,仅仅是沉默而已! 这一点上,司行霈没有时间去准备,一时间倒也有点费劲。 当然,给他六个小时,他就能寻到方法。 然而,顾轻舟告诉他,她已经有了法子,司行霈很好奇,她一个女人,能抓住司慕什么把柄。 总不至于去哭诉,去求饶吧? 不会的,他的轻舟没这么天真和愚蠢。 “你用什么办法?”司行霈问。 顾轻舟沉吟微笑,道:“你等着看就是了。” 司行霈仍是不放心,他抓住顾轻舟的手不松开。 顾轻舟看着他眼睛被司慕打得发青,不免心中抽搐般的疼,轻轻依偎着他。 “轻舟……” 顾轻舟好似知晓他要说什么,趴在他怀里柔声道:“你总说栽培我。一辈子躲在你身后,算什么栽培?” 她想要独自去面对司慕。 顾轻舟想要的爱情,是做一棵跟司行霈一样高大的树,根须在地下缠绵萦绕,枝干在天空并肩矗立。 一起承担风雨,一起沐浴阳光,一起历经岁月,在心上长出一圈圈牢固的年轮。 “好,我答应了。”司行霈吻她柔软凉滑的青丝。 他吻得缠绵,倏然抬眸问,“你爱我吗,轻舟?” 顾轻舟脸微红,舌尖顿时就发涩。 她没办法说出爱不爱、想不想等情话来,下意识羞赧。 “你以后就知道了。”顾轻舟道。 两个人依靠着,电话突然响了。 司行霈去接了电话,而后目光里有了几分疑惑,转头看了眼顾轻舟。 “对,她在这里。”司行霈对着电话道。 顾轻舟猛然屏住了气。 是谁打过来的?司督军,还是司夫人? 司慕受了那么重的伤,司家不可能不知道。 司行霈冲顾轻舟扬眉,示意她过来接电话,同时低声说:“颜洛水打的。” 顾轻舟终于能松一口气。 接到了电话,颜洛水那边也是松了口气:“我打电话去顾公馆,你家里人说不在,我就打到这边试试。我方才看到司二哥了,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顾轻舟问。 她想知道,已经传开了吗? 颜洛水在那边轻笑,解释道:“是我去军政府找督军有点事,出门的时候看到了二哥鼻青脸肿。我就猜测啊,到底是谁打的。现在我知道了。” 一提司慕,顾轻舟没问怎么回事,直接问颜洛水是如何知晓的;而顾轻舟又在司行霈这边。 听这口吻,证实了颜洛水的猜测,是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败露,被司慕知道了,司行霈和司慕打了起来。 顾轻舟握住电话,有很短暂的沉默:“其他人知道吗?” “没几个人清楚内幕,谁能想到二哥是被少帅打了?他自己不说,应该无人知晓吧。”颜洛水笑。 颜洛水就是打听八卦来了。她如此腹黑有心计,一下子就被她套出了底细。 顾轻舟有点啼笑皆非。 “你没事吧轻舟?”颜洛水打听八卦之余,也担心顾轻舟被殃及。 司慕那样子,是被司行霈揍得变形了的,当时战况肯定很惨烈,颜洛水不知顾轻舟挨巴掌没有,很担心。 “我没事。”顾轻舟道。 挂了电话,顾轻舟沉吟片刻,起身回家了。 她来岳城的时候,李妈给了她很多东西。 她回家拿了一样,就去找了司慕。 顾轻舟到了督军府的时候,督军府的其他人并不知晓司慕受伤。 司慕在门口遇到了颜洛水,当即脑子里清醒过来,用衣裳裹住了头,快速奔回自己的小院。 跟着他的王副官是他的心腹,给他上药。 司慕的左边眼睛,眼眶都快要被司行霈打爆,肿得老高。 身上奇痛无比。 有个副官在门口高声道:“少帅,顾小姐来了。” 王副官手里的药酒,差点打翻。 司慕静静看了眼他,道:“先出去吧,把她请进来。” 说罢,司慕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子弹上膛之后,他将手枪放在沙发底下,稳稳坐下了。 第316章 相互打一枪 司慕心中有一团火。 这火烧灼着他的理智。 他一只眼睛被打得肿起,视力不佳,而另一只也簇拥着火苗。 火越烧越旺,司慕攥紧了手枪,只想趁着顾轻舟进门时,一枪毙了她。 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既然要斗,他就索性和司行霈鱼死网破。 司慕绝不忍受这样的屈辱。 顾轻舟刚踏进来,冰凉黑漆漆的枪管就对准了她。 司慕的手指,快要开动扳机。 顾轻舟猛然趴下。 一声巨响,子弹从她头顶飞过,重重打在大门上,把雕花木门打了个洞。 之前所有的犹豫,在看到顾轻舟的瞬间化为乌有。司慕看到她,立马就开枪了,他想要她死! 手枪的后座力、枪的响动,好似让司慕稍微回神。 顾轻舟趴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司慕只感觉憎恶无比。他居然喜欢过这么个肮脏、淫,荡的女人! 他恨不能把自己的心,也全部挖出来洗涤一遍,将那些痕迹全部抹去。 司慕从小就记恨司行霈。他爱过魏清嘉,也想过给魏清嘉一个前途。自从他知道魏清嘉试图勾引司行霈,他就再也没想过娶魏清嘉做姨太太。 司行霈的女人,他绝对不沾,哪怕是仅仅对司行霈有个好感的女人。 他觉得脏。 这世上没有比司行霈更脏的人,被他沾过的女人,更是脏得离谱,比最烂的腐肉还要烂。 令人作呕! “来做什么?”司慕口吻中,那种厌恶到了极点的恶心感,从字句里不加掩饰流露。 他把手枪重重丢在茶几上。 杀她? 脏了他司少帅的手! 她是个什么东西?司行霈的玩物罢了,肮脏下流,也值得他司慕动怒吗? 杀了她容易,解释起来却很麻烦,甚至还要承受流言蜚语。 “司少帅杀了自己的未婚妻。”不管是在社会上还是军中,司慕的威望会一落千丈,这些传言会毁了他的声誉。 司慕觉得不划算,顾轻舟没这样的资格。 “我来和你谈个条件。”顾轻舟半晌爬起来,见他手边没了武器,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她身姿端正,从上到下没有半分惧色,眼波似一泓清泉,清湛而幽静。 她胆子很大! 司慕笑。 一笑,眼睛的肿胀就剧痛。他丝毫感受不到肌肤上的疼痛,笑不可抑:“谈条件?想让我退亲?” 司慕觉得滑稽。 真他妈的滑稽可笑! 这女人以为,自己得知了她和司行霈的事,为了报复他们,不肯让他们在一起,死也不退亲,是吗? 就好像遇到了一滩狗屎,恶心到了自己,还非要较劲把狗屎吃下去? 司慕恨得深入骨髓,可他不会做如此恶心的事。 司慕会报复,会把这些侮辱还给他们,但是他绝不会拒绝退亲。 顾轻舟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一分钟,司慕就感觉恶心感涌上来一分钟。 他当然不想这对奸,夫,淫,妇如愿以偿,他的退亲不是懦弱,而是他还有尊严。 报复的方法有千万种,司慕绝不会用顾轻舟想的那种。 “不。”顾轻舟却定定瞧着他,她美丽的眼睛里,浮动一层霜华,似有严霜轻覆,冷冽而孤傲,“朱晟如的小妾周烟,就是我父亲现任的五姨太,这件事我希望到此为止,你替我保守秘密。” 司慕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顾轻舟要求的,居然是这等细枝末节。 她不在乎! 司慕一直觉得,她不爱他。她拒绝他,和他保持距离,他明白她心中无他。 直到现在,司慕才明白,顾轻舟不仅不在乎他,她甚至对他都谈不上尊重。 她和司行霈的奸,情,丝毫没有令她惭愧和内疚。 她不是哭哭啼啼来认错,不是要求退亲,而是说了件跟现在毫无关系的事。 司慕的牙关发紧,笑声消弭。 “我凭什么要替你保守秘密?”司慕从狂躁中,逐渐有了三分平静,再也不笑了,声音冷漠问她。 “因为这个。”顾轻舟从手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司慕。 司慕不解,接了过来。 这是一张旧纸,看上去颇有年头了。为了保存,好像做过特殊的处理,有股子防腐的干燥剂气息。 司慕看了几眼,从愤怒疑惑,到目光微讶,继而露出震惊。 他读完之后,倏然抓起了茶几上的枪,重新对准了顾轻舟:“这是谁伪造的信?” “这是真信。”顾轻舟眼睛直视司慕,好似没有看到冰凉冷酷的枪管,语气平和安静,“第一封信,我已经交给了司夫人,让她被迫承认我的身份,要不然前年我们就退亲了。 这是第二封,我交给了你,希望你能对周烟的事守口如瓶。剩下的,还有十五封信,我会在恰当的时间,全部还给你们母子。” 司慕手里的枪,握得更紧,他眼神凌厉,似只捕猎的豹子,浑身毛发调动,等着扑过来将他的猎物咬死。 他手指再稍微弯一下,子弹就要冲出手枪,打破顾轻舟的脑袋。 顾轻舟神色却没有半分慌乱,仿佛不知这枪的危险。 “我以前就告诉过司夫人,我不是单独一个人。只要我死了,我的人就会将信公布于众。到时候什么结果,少帅想要试试看吗?”顾轻舟问。 司慕的另一只眼睛,能看清楚顾轻舟,她浑身上下带着悠然而娴雅,丝毫没有把司慕的杀意看在眼里。 这些信…… 司慕非常清楚,这些信对他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怪不得母亲会妥协! 司慕用力,他手里的枪顿时四分五裂,他拆了枪,子弹丢在顾轻舟脚边。 “信全部给我!”司慕道,“否则我就告你谋杀亲生父亲!” “第一,没人清楚周烟的真实来历,哪怕是在香港,甚至在朱家,都没几个人见过她女装的模样,她几乎没有照片留下,通缉令上都没有照片。第二,我父亲活得好好的,没人谋杀他。”顾轻舟道,“少帅,你犯不着和我斗智斗勇,我是一条烂命,你可是尊贵的权贵少帅。” 司慕牙关紧合,他用力想要说句话,偏偏无法撬动自己的唇齿。 他身子有点僵硬。 顾轻舟说得对,通缉令上,的确没有周烟的照片。 “信全部给我,周烟的事我保密,而且我会立马退亲。”良久之后,司慕才重新道。 他的声音,突然间就低沉而嘶哑。 “信,我会给的。”顾轻舟道,“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给你。你母亲尝试了两年,还是没有寻到信的下落,我劝少帅莫要枉费心机。” 司慕攥紧了拳头。 “……至于退亲。”顾轻舟轻柔婀娜站了起来,“我没有卖身给司家,不仅少帅可以退亲,我也可以。你同不同意,我根本不在乎。” 订婚,依照如今的新规矩和新法律,一点意义也没有。 现在结婚的婚书,需要政府盖章。没有婚书,就没有法律效用。 若不是这样,顾轻舟也不会拿信去威胁司夫人了。 顾轻舟只需要知会司督军一声,就可以退亲。哪怕司督军不同意,还能逼迫她签下婚书吗? 顾轻舟甚至可以单方面登报,宣布她和司慕退亲。就像男女朋友分手,一方非要纠缠,就能阻止另一方不分手吗? 顾轻舟一直没有退,从前是想要对付秦筝筝,需要军政府的虚名来立足;后来是害怕司行霈逼她做妾。 现在,顾轻舟已经不需要了。 “再见,少帅。”顾轻舟施然转身。 她走到了门口,突然又站住了,“少帅,我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承诺婚姻的不是我,我那时候才满月,我没有背叛你。 我为司夫人保守秘密,司夫人承认我是你的未婚妻,这是我们俩的交易,此事跟你无关,你的耻辱也不是我给的。 况且你跟我说,你想要娶魏清嘉,你约会魏清嘉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我就是你的未婚妻,也没有考虑过我的体面。不管站在什么立场上,你都没有资格骂我是淫妇而我对你,没有半分愧疚。” 她倏然举起手。 顾轻舟纤瘦嫩白的掌心,落了一把勃朗宁。 她话音一落,手指就扣动扳机。 司慕大惊,慌忙扑倒在地,顾轻舟的手也没有弯、没有下移,子弹平平稳稳,从司慕方才站立的上空滑过。 这是司慕打顾轻舟的那一枪,顾轻舟要还给他。 一声巨响,子弹落在对面的墙壁上,将墙壁打出一个大洞。 “请你下次不要试图威胁我的生命。”顾轻舟淡淡道,“我与司家,从来都是平等的。我借助你们的势,我也帮你们救回了老太太的命。我不欠你们的,你们也不欠我的。” 她走了出去。 司慕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都痛。 他看了眼背后的墙壁,倏然大怒,将面前的茶几、沙发全部踹倒。 司慕的双目,已经赤红了。 他从顾轻舟身上,没有讨得半分便宜。哪怕是受尽了凌辱,她也只是把他和魏清嘉做的事,还给了他。 司慕恼怒中开了一枪,她就要还一枪。 他想要咆哮。 “我应该多开几枪,把她打成筛子的!”司慕愤怒的想着。 第317章 我的神秘 司慕反复看了顾轻舟给他的信。 再看了几遍之后,司慕知晓这信是真的,是绝不能见光的。 怪不得他雍容高贵的母亲,会接受顾轻舟这样身份低微、品德败坏的女人,原来是受到了她的威胁。 司慕想:“要不要去和姆妈商量?” 他最终没有去。 他怕他母亲尴尬。 母亲一旦尴尬,会做出蠢事,到时候落入顾轻舟的圈套。 “姆妈真是查了两年?”司慕残存的理智,开始思考最实际的问题。 他一直把顾轻舟当个医术高超、略有智慧的女孩子,直到事发,他才觉得自己看错了她! 她像条狡猾的毒蛇! 司慕冷静了下来。 他这个人一旦冷静,就变得极其冷漠。 顾轻舟把事情办完,就去了趟何氏药铺。 师父给顾轻舟看过一千多张药方,很多外伤药,顾轻舟都会炮制。 “慕家的外伤药,能快速治好司行霈的外伤,免得他脸上带伤无法出门。”顾轻舟想。想到这里,她需得去一趟药铺。 司行霈和司慕两个人带伤,外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俩打了起来。 这件事,会在军中引来无端的猜测,甚至会引起司行霈那些亲兵的愤怒,从而军心不稳。 司行霈肯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特别是司行霈准备离开的这个重要当口。 司慕那脾气,大概是一时也忍受不了恶心,会尽快退亲的。到时候,他和司行霈的伤,又是谈资。 顾轻舟想尽快治好司行霈。 到了何氏药铺时,已经是半下午了。巷口的石榴树,硕果累累,沉甸甸压弯了枝头。 顾轻舟踏入大堂时,看到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男士。 他刚刚进门,身材高大结实,穿着一袭深黑色的衣裤,看上去有点诡异,偏偏面容却白净。 屋子里的光线稍微暗淡,大堂里没有其他的客人,只有这个人,顾轻舟想不留意到他都难。 他微微侧过脸,顾轻舟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他极其英俊——和司行霈的英俊不同,他的英俊更柔和些,有种雌雄莫辩的国色天香,让顾轻舟恍惚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司行霈很英俊,有时候笑容露出邪魅,但是别人永远不会把司行霈和女人联系起来。 然而,这人却不同,他的气质更加中和。他梳着小分头,很是时髦派,修长的颈项上,喉结颇为明显,这肯定是位男士。 他瞧见顾轻舟进来,只当是另一个客人,转过头去,继续和伙计说话。 “……我看报纸上说,何氏药铺最擅长治疗疑难杂症,还能起死回生,对吗?”这人问。 他声音清冽动听。 小伙计瞧见了进门的顾轻舟,又听到这话:“先生,您真是来对了地方,我们药铺最擅长难症。顾小姐,您这边请。” 男士又转头,看了眼顾轻舟。 他眸光很轻,很绅士又礼貌看着女孩子,略微点头。 顾轻舟也颔首。 她走到了柜台后面,隔着柜台问:“先生,哪里有恙?” “你?你会治病吗?”男人显然是难以置信。 顾轻舟心中揣着事,而且着急给司行霈炮制外伤药,她略微颔首:“你有什么事,先跟掌柜的说,回头若是用得着我,我再来看。” 她从琳琅满目的柜子里,一个个翻出药材。 何梦德这时候也从后院出来了。 “轻舟?”何梦德笑道,“来看莲儿啊?” “是啊,姑父。”顾轻舟笑,又道,“我弄点药。” “哪里不舒服吗?”何梦德关心。 “不是给我自己的。”顾轻舟道,然后又指了指这个人,“姑父,有病家登门呢。” 何梦德转头去看这位男士。 很显然,他和顾轻舟一样,第一眼被这男人的外貌所惊。 真是副极好的皮囊! 别说女人,就是男人看到他这副容貌,也要露出惊叹。 “学生长亭,是刚从外头念书回来。”顾轻舟进后院之前,听到那人如此说。他看上去的确是书生气很足,除了那全套的黑衣黑裤有点奇怪之外。 不过,每个人对颜色都有自己的喜好,人家天生就喜欢黑色,这无需吃惊。 顾轻舟拿着药材,去了后院。 她在后院厢房捣鼓了半晌。 药膏的配制,需得熬煮,顾轻舟在何梦德制作中成药的厢房里忙碌了将近五个小时。 她出来时,刘海已经被汗水打湿,湿漉漉搭在脑袋上。 顾轻舟走出来,发现了异样。 何家灯火通明。 两名副官站在院子里。 顾轻舟捧着药膏,脚步微顿。 而后才看清,司行霈坐在何家的厅堂里,正在和慕三娘、何梦德聊天。 司行霈脸上肿胀淤青,这模样吓到了慕三娘和何梦德,而且他们没见过司行霈,一时间结结巴巴的。 “姑父、姑姑,这是司家大少帅。”顾轻舟走进来,说道。 何梦德和慕三娘点头,复而又想:是顾轻舟未来的大伯子。 那他来找顾轻舟干嘛? 却见司行霈牵住了顾轻舟的手,道:“回家吧,都大半夜了。” 慕三娘震惊。 何梦德也愕然。 他们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间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轻舟嗯了声,脸上也有讪讪,对慕三娘和何梦德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莲儿。我现在一身脏臭,别熏了她。” 慕三娘和何梦德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上了汽车,顾轻舟将瓶子里的药倒出来,为司行霈擦拭脸。 她一边用指腹轻轻涂抹,一边说:“明早起来就能消肿化瘀。我这个药,比军政府的药厉害多了,就是难以配制。” 司行霈不言语,静静等着她擦药。 顾轻舟去了趟督军府,司行霈的眼线听到,司慕的屋子里先后开了两枪,司行霈整个人都吓傻了。 当然,眼线紧接着禀告说:顾轻舟安然无恙走出了督军府。 司行霈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在家里等顾轻舟,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回来,跟着她的副官说,她直接来了何家。 若是平常,司行霈也就懒得多想,现在可不行,他追着到了何家。 原来,顾轻舟是给他配药了。 “……我和司慕说清楚了。他会退亲的,司慕最不屑死缠烂打了。我父亲的事情,他也会保持沉默。”顾轻舟道。 司行霈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直到现在,司行霈才露出了惊讶。他知道顾轻舟有本事,有大智慧。但是这件事司行霈都感觉棘手,顾轻舟却办妥了,司行霈心中震动。 他到底找到了一个什么样子的宝贝? 他的轻舟有勇有谋,敢杀人、有智慧,简直是古今第一人了! 司行霈爱极了顾轻舟,在心中也是给予她最高的评价。 顾轻舟微笑。 “你答应了他什么?”司行霈抓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道:“没有答应什么,我只是威胁他。” 司行霈的心情,轻盈而飞扬,含笑看着这张精致小巧的脸:“怎么威胁的,说给我听听。” 顾轻舟沉吟。 有些事,她不能说。 一旦说了,司行霈可能会忍不住,到时候毁了顾轻舟的计划。 顾轻舟慢条斯理,她不伤害司行霈,却不代表她什么底细都要交给司行霈。 “你不用知道啊,反正我成功了。”顾轻舟狡黠一笑,“我也会有你永远猜不透的地方,这是我的神秘!” 司行霈抱紧了她。 他喜欢她这点神秘。 “好,我不猜了。”司行霈口吻宠溺,任由她卖关子。 顾轻舟推开他,继续给他涂抹药膏。药膏火辣辣的,司行霈感觉很难受。 睡前的时候,她又涂抹了一次,每次都要揉按很久,揉得司行霈的肌肤火烧火燎的。 效果却是极佳。 第二天早起,司行霈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昨日一块淤青的左边脸颊,已经退了肿,痕迹也不太明显了。 司行霈是军人,训练常有轻伤。 现在他脸上,若是不仔细,几乎看不出他昨天挨揍了。 “的确是神医了。”司行霈凑在床前,轻轻吻顾轻舟的头发。 顾轻舟已经醒了。 她昨夜的睡眠很浅,心中总担心司慕冥顽不灵,对周烟的事紧咬不放。 “好多了。”顾轻舟也端详他的脸。 司行霈的伤,不着痕迹,只是身上被司慕踹的还很疼;而司慕脸上重多了,他离家去了趟老旧的客栈,临时躲了起来。 一躲就是七天,等伤彻底好了,他才回到督军府。 这七天里,没人知道司慕经历了什么。 回来之后,他一派如常的冷漠疏离,继续做他自己的事。 关于周烟,他只字未提;关于顾轻舟和司行霈,他也恍若不知。 咬人的狗不叫。 司慕在酝酿一个更大的计划,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司行霈和顾轻舟,也默默在心中酝酿一个针对司慕的计划,免得再次栽在司慕手里。 暴风雨来临前,充满了宁静。 顾轻舟还是要过日子的。 她去了趟何氏药铺,看望莲儿,这是上次答应的,而且慕三娘看到了司行霈,肯定有很多疑问,顾轻舟也要去解答。 不成想,顾轻舟再次在何氏药铺,碰到了那个叫长亭的病患。 第318章 三个人的爱情 顾轻舟到了何氏药铺。 那天和司行霈离开时,慕三娘脸色很惊惶。 何家认识司慕,此事对他们颇为震撼,可能都吓坏了,胡乱猜测了一气。 顾轻舟不想被世俗的流言蜚语所累,可李妈的教诲时刻都在耳边。 李妈总说:女人要有声望,没有声望就无人敬重,再聪明漂亮也没有前途。 可如今,顾轻舟的声望全被司行霈给败了。 顾轻舟过来瞧莲儿,顺道解释此事。 其实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顾轻舟在司慕面前可以问心无愧,因为他们是当事人,他们很清楚彼此的立场,以及是否牵涉背叛。 司慕最明白。 但跟第四个人说,就涉嫌为自己开脱、污蔑司慕了。 到了何氏药铺,却碰到了上次那个病患,顾轻舟有点惊讶。 一个人生得如此漂亮,不管男女,见过之后都很难忘记了,顾轻舟甚至记得他叫“长亭”,是个学生。 长亭还是一袭黑衣,全黑色不带任何纹饰的西裤,黑色绸缎衬衫和马甲,一溜烟的黑。 不过,他衣裳面料的质量极佳,哪怕是全黑的,也透出几分尊贵,更显得他肌肤白皙、鬓角鸦青。 黑色将他衬托得更加特别。 他也瞧见了顾轻舟,略微颔首:“顾小姐。” 上次小伙计称呼顾轻舟为“顾小姐”,长亭也记住了。 “您好。”顾轻舟道,“先生贵姓?” “姓长。”长亭道,然后又解释,“不是寻常的常,是长短的长。” 顾轻舟疑惑:“百家姓里有这个姓吗?” 长亭一笑,笑容绚丽,眼角眉梢似叠锦流云,顿时满室繁花盛开般的,他的笑容点亮了整间屋子。 他真的很漂亮,漂亮到让人忽视他的性别,只感觉是这世上最美好的至宝,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要折服在他的华美之下。 顾轻舟看到他,就会下意识将他和司行霈比较。 没什么可比性,司行霈的英俊是硬朗而邪魅的,身材高大粗壮,胸前块垒分明,肌肤幽深,一看就是个威武的军官。 顾轻舟恍惚了下,回神笑道:“长先生,您是看病,还是抓药?” “看病。”长亭道。 顾轻舟颔首:“那您稍等,掌柜的一会儿就来了。” 她说罢,绕开了长亭往屋子里走,长亭也继续和小伙计说话。 何微开学了,慕三娘的小女儿何稚正在逗莲儿玩,两个小家伙玩得很开心。 慕三娘在旁边裁药。 满屋药香。 “轻舟来了?”慕三娘尽量不漏端倪,笑盈盈接待了她。 顾轻舟想要解释。 话到了嘴边,最后都咽了下去,只是放了一百块钱在桌子上:“莲儿又要打扰您数日,这些钱是给她的生活费。” 慕三娘笑:“你又来客气了,上次已经给了钱。再说了,一百块钱能够她吃半年的,用不着!” 她起身将钱塞给顾轻舟。 慕三娘沉吟了片刻,知晓顾轻舟的来意,也知道顾轻舟不好意思开口,她就先问了:“上次那位,是司家的大少爷吗?” “嗯。”顾轻舟尽量想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脸上的难堪之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她这个人很爱颜面,这是李妈从小教她的,所以她无法理所当然的承认。 她又不得不认。 记得刚开始还没有爱上司行霈,最恨他的,无非就是他让自己处境尴尬。那么尴尬的境地,她竟然陷了进去。 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自找的。 “他待你真心吗?”慕三娘又问。 “嗯。”顾轻舟再次回答。 慕三娘道:“我知道,阿慕和魏清嘉是一对儿,他们总说你配不上阿木,不如魏清嘉。阿木非良人,这位大少爷疼你的话,你就好好跟他过日子啊。” 连慕三娘都知道魏清嘉的事。 魏清嘉和司慕的那点情缘,早已天下皆知。 顾轻舟名不见经传,又是司慕的未婚妻。在所有的故事里,她都是那个阻拦男才女貌真挚爱情的罪魁祸首。 慕三娘听说过,心中不平已经多时了。 “您都知道这件事?”顾轻舟骇然。 慕三娘道:“是微微说的。微微挺生气的,之前还跟同学吵了一架。” 顾轻舟就忍不住笑了。 何微将顾轻舟视为偶像,自己的偶像被人攻击,成为恶婆娘,何微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事情其实不是那样。 司慕如果想跟魏清嘉好,顾轻舟也拦不住,不存在她破坏爱情。 “姑姑,您真疼我。”顾轻舟低声,眼中浮动盈盈水光。 慕三娘心疼不已:这孩子没娘,谁稍微对她好点,她就恨不能掏心掏肺,真是可怜巴巴的,太招人疼了。 “轻舟,我们是你的家里人,旁人怎么说都没关系,我们站在你这边的。”慕三娘道。 顾轻舟心中的郁结和阴霾,一扫而空。 司慕怎样、顾公馆如何,她顿时全看开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顾圭璋的事失败,自然是天意,顾轻舟也用不着担心。 没人能规划所有的事,生活里总有意外和失败,顾轻舟也能接受。 她们这边说着话,那边何梦德站在门口,高声喊:“轻舟,轻舟!” 顾轻舟走出来。 何梦德招招手:“你来你来,给这位先生把脉。” 慕三娘慈祥微笑:“快去吧。” 顾轻舟就走到了前头的大堂。 大堂左侧有个小小梢间,低垂着印花帘布,是一个诊断间。 长亭坐在暗处,黑衣黑裤的他,似乎只剩下那张脸,越发的白净好看。 何梦德道:“这位先生常常两臂发麻,不是风邪导致的痹症,就是萎弱不用的萎症。可他这点年纪,不会有痹症,也不会有萎症,你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痹症和萎症,多出现在老年人身上,这位长亭不过二十出头,年轻健朗。 顾轻舟安慰何梦德:“您别急,我来瞧瞧。” 她又看了眼长亭。 长亭会意,伸出手给顾轻舟把脉。 顾轻舟就坐下了。 长亭手腕的肌肤很白,隐约可以瞧见青色的血管。 顾轻舟认真把脉,却感觉总有目光落在她的面上。 她抬头看了眼长亭,见对方正认真瞧着她的手,并没有看她的脸,顾轻舟就收回了心思。 诊脉半晌,顾轻舟收回了手指。 “姑父,我们到后面去说话吧。”顾轻舟道。 何梦德颔首。 长亭却阻拦道:“我知道顾小姐有神医之称,并非虚名。上次何掌柜也提过了。我诊金仍是会给的,顾小姐不必请何掌柜传话,您的诊断直接告诉我吧。” 顾轻舟是怕砸了何梦德的生意。 长亭将此话直接说了出来。 何梦德老实忠厚,道:“轻舟,你直接告诉这位先生吧。病家的身体要紧,我医术平庸,大家都知道的。” “何掌柜医德高尚。”长亭道。 这么老实的掌柜,医术又普通,难怪生意不太好了。 顾轻舟微笑。 既然说开了,就没必要遮遮掩掩。 “长先生,您这个病,不是痹症,也不是萎症。我师父说过,若双臂发麻,除去痹症、萎症,另外就是脾胃虚弱。 脾胃乃天生之本,主四肢。长先生的病情复杂在于,您应该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船舶旅途,回到了华夏。在船上旷日持久,脾胃虚弱导致湿邪滞留、运化无权,所以两边胳膊时常发痛。 您上岸也有些日子,脾胃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气机阻塞。就是说,您的脾胃逐渐恢复,双臂的气机还没有跟上。 您想要早点好,可以针灸推拿;若是您不想花钱,平素多锻炼筋骨,左不过十天半个月,也能慢慢痊愈。” “哦!”何梦德在旁边听了,顿时就通透了。 怪不得顾轻舟的医术好,她的学艺实在是精湛。 “那我针灸推拿,多久可以痊愈?”长亭问顾轻舟。 “也是十天半个月吧。”顾轻舟道,“所以我建议您,没必要花这个钱了。如今快要入秋了,岳城气候不那么湿润,好起来很快的。” 长亭沉思。 犹豫了下,他道:“我这个人怕死。任由它自己恢复,我心中不安。不如这样吧,我给一笔诊金,顾小姐替我针灸半个月,如何?” “针灸不需要半个月,一连三天就可以了,剩下的是等。”顾轻舟道,“其实真没必要。” “我还是坚持要针灸。”长亭道。 顾轻舟心中有些念头微闪。 长亭的行为,其实挑不出毛病:有钱的病人都愿意花钱买个安心。 明知可以自己康复,长亭却坚持要针灸,也是常见的。顾轻舟从小跟着她师父从医,见识过很多次。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对这个人总有点莫名之感。 好像一切都很凑巧。 “是不是他太漂亮了,所以我会多想?”顾轻舟问自己,“若是个很丑的男人,我心中会不会起警惕?人家又不是主动找我看病,而是直接来药铺的,应该没什么可疑的。” 这些念头在心中滑过。 顾轻舟的第六感还是告诉她,离这个长亭远一点。 第六感,就是莫名其妙的警惕,顾轻舟也觉得毫无理性和根据。 第319章 师父的过往 顾轻舟最近的警惕性很高。 她在司慕手里栽过一次。 那些书信是双刃剑,既是护身符,也是夺命器。知道的人越多,司夫人知道藏不住了,索性就同归于尽,最终吃亏是顾轻舟。 她没打算全部拿出来的。 可她轻视了司慕,害得她把对付司夫人的法宝,再次拿出来对付司慕。 有了这样的教训,现在陌生人稍微露出点不合常理的要求,顾轻舟心中立马就起了警觉。 她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了。 “既然您坚持想要针灸,我们开门行医,没有将病家拒之门外的道理。”顾轻舟略微沉吟,对长亭道。 长亭松了口气般,轻微笑了笑。 顾轻舟道:“那你明天早上来吧,以后每天早上九点过来,一连三天。” 长亭道:“好,多谢何掌柜、多谢顾小姐。” 他走出去的时候,皮鞋声音清脆。 何梦德老实巴交的,也略有感叹:“这个人生得体面排场,将来只怕有碗饭吃。” 连何梦德都觉得长亭漂亮,说明他这个人是漂亮到了极致,反而盖过了他其他的优点。 “是啊,漂亮的人活得更容易些。”顾轻舟道。 同时,她心中仍有几分警觉:长亭是到何氏药铺看病不假,却正好次次碰到了顾轻舟。 然而,顾轻舟来何家也是没计划,临时起意的,说长亭故意等她,倒也牵强。 有了司行霈的副官暗中保护,长亭想跟踪顾轻舟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来,他跟顾轻舟,只能算是很有医缘。 这些念头,顾轻舟很快就丢开了。 从何氏药铺离开,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 五姨太带着顾圭璋出去了。 这些日子,顾圭璋每天下班就跟五姨太出去,有时候深夜才回来。 顾轻舟让五姨太带着顾圭璋去赌。 他们去的赌场,是青帮暗中的股份,锡九在后面操控。 五姨太是出千的老手,她想赢就赢,想输就输。 顾圭璋这几天又是上班、又是赌博,每天的睡眠都不足,一脸疲倦,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赢钱了,赢了很多的钱。 吃早膳的时候,顾轻舟冲五姨太眨眨眼,五姨太心领神会,旋即也眨眼,彼此心中明白。 司慕那边毫无消息。 出事之后,司慕就躲了起来,躲了七天伤势也没有完全痊愈。 他保持沉默,估计背后会有大动作。他既没有泄露周烟的身份,也没有提出退亲。 顾轻舟给他的那封信,暂时稳住了他,也让他有了忌惮。 颜洛水对此很八卦,又将她打听到的,告诉了顾轻舟。 “没想到,大少帅身手不凡,二哥浑身是伤,大少帅却是毫发无损。督军问了二哥,是跟谁打架,二哥不肯说,此事暂时搁置了,司夫人挺生气的。”颜洛水在电话那头道。 顾轻舟哦了声,挂断了电话。 她沉吟了片刻,猜测司慕的下一步。 第二天,顾轻舟去了何氏药铺,何微也在家里等她。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慕三娘催促何微:“还不快走,学校要迟到了。” “姐,你晚上别走,等我回来一起吃饭啊。”何微和顾轻舟聊得正起劲,意犹未尽。 顾轻舟笑:“好。” 何微离开不久,长亭就到了。 顾轻舟让他脱了上衣,趴在药铺的小榻上,从后背针灸,何梦德在旁边看着。 她用的是平补平泄的手法。 “停针三十分钟。”顾轻舟针灸完毕,对长亭道。 长亭颔首。 顾轻舟等着起针,就坐在旁边喝茶。何梦德见长亭趴着甚是无聊,就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长先生是哪里人?听您这口音,有点京腔。”何梦德道。 长亭笑道:“是北平人,不过我在日本多年了。” “在日本留学啊?南京的总统,也是日本留学的,长先生留在南方发展,也许更有前途。”何梦德道。 长亭微笑:“我是没有打算回北平,家里人走光了,姐姐嫁到了岳城,不过前些年跟着姐夫全家去了英国。” 何梦德心想,这人生得漂亮,却是孤立无援,也甚是可怜。 顾轻舟静静听着,没有言语。 她想起了前些日子到岳城来参加儿子婚礼的胡夫人,她差点将顾轻舟认错,还去祭拜过顾轻舟的外祖父。 而顾轻舟的师父们,也是北平人。 如今这个长亭……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浓郁的眸子隐藏在纤浓的睫毛之下,用茶盖撩拨着浮叶,慢慢喝茶。 那边,长亭继续和何梦德闲聊,问起何梦德关于岳城的形势。 “……我们岳城是绝不会打仗的,这任军政府兵力强盛,南京都依靠着我们呢。”何梦德与有荣焉。 顾轻舟唇角微扬,忍不住有了淡淡笑意。 她想起了司行霈。 虽说是司督军英明神武,可司行霈也为这片繁华的土地出过力气。 旁人赞叹岳城的安全时,顾轻舟心中就甜滋滋的,就好像在称赞司行霈一样。 半个小时之后,顾轻舟给长亭拔针。 长亭穿衣,给了十块钱的诊金,顾轻舟放在柜台上。 何梦德有点事跟顾轻舟谈。 等长亭走后,何梦德慎重坐在了顾轻舟面前,态度端正。 顾轻舟被他吓了一跳,笑道:“姑父,您这是有什么大事求我?” 她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何梦德认真道:“轻舟,你是不是背过慕家的药方?” 顾轻舟微愣。 从前的中医中药世家,都有祖上传下来的秘方,制成独家的中成药。若是药效果极佳,就誉满天下,药铺一家家的开,分号无数。 慕家从北朝末年就行医,中间经历了朝代的更迭,家业的兴衰,一代代的积累,足足有上千张珍贵药方。 这些药方,除了慕家长房长子长孙,其他人都没有资格看。 顾轻舟看过,她全部背过,也会制慕家的药。 她出来之前,师父叮嘱过她:慕家的药不能泄露,否则外人就会知道我没死。 若不是司行霈受伤,顾轻舟也不会用的。 “是的。”顾轻舟低声。 “轻舟,你知道当年慕家是发生了什么事吧?”何梦德道,“你师父他,在太后的药里下毒,害得太后身体元气大伤,没过半年就死了,慕家被抄家灭族。” 顾轻舟当然知道。 要不然,她师父也不会躲到深山去。 慕三娘是托了朋友,改名换姓,彻底和慕家断开关系,才辗转到了岳城,保留了一条命。 如今皇帝没了,朝廷也散了十几年,何梦德才敢说这话。 “朝廷是散了,可是保皇党成天等着复辟,你师父是保皇党的大仇人。若是你的药方泄露了机密,别说你无法安生,就是我们……”何梦德声音越发沉了。 顾轻舟道:“姑父,我知道轻重的!这次,真是对不住,那些药已经用完了,不会留下痕迹。” 她当然是知道的。 上次司行霈受伤,顾轻舟其实也可以用一点中药的。 她当时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这次也是逼不得已。 “轻舟,你是个好孩子,话也不用我多说。”何梦德拍了下顾轻舟的肩膀。 顾轻舟点点头。 她果然不敢再打慕家秘方的主意了。 顾轻舟留在何氏药铺,帮何梦德清点一些药材,又陪着莲儿玩。 何微放学就立马回家了。 “姐,你现在毕业了,在家里是不是很悠闲?”何微羡慕问。 顾轻舟笑道:“悠闲得过了头,有点无聊了。” 想起青帮霍龙头的事,顾轻舟问何微:“你还给霍爷做家教吗?” 提到这点,何微倏然眼眸一黯。 她似乎不太想提这件事。 “……还在做呢。”何微道,“姐,莲儿可不可以留在我们家?我可以给她启蒙。” 她转移了话题。 顾轻舟就以为霍钺欺负了她,拉住她的手问:“霍爷……” “姐,我不想谈这个!”何微立马道。她低垂了头,不让顾轻舟看到她的表情。 “他欺负你了?”顾轻舟却没有停止,她关切道,“若是他欺负你,我可以……” “不是!”何微道。 何微的情绪,顿时就差到了极点,她半个字都不想多谈,起身出去了。 何微素来有主见,司行霈又说过霍钺重情义,他应该不会很欺负何微的。男女之间的事,最容不下外人插嘴。 顾轻舟将满心的担忧敛去,果然不再追问了。 而后几天,顾轻舟天天到何氏药铺,给长亭针灸。 长亭也一连来了三日,每天都很准时。 第二天开始,他不愿意趴着,坐着让顾轻舟针灸。 同时,他跟顾轻舟说话。 他就是闲聊,可顾轻舟对他总有点戒备。 顾轻舟现在很小心警惕。 “若是我半个月之后,病情没有大的改善,可以再找你吧?”长亭问。 顾轻舟颔首。 三天之后,长亭就从顾轻舟的世界里消失了,他没有再来过,顾轻舟才肯定自己多想了。 又过了几天,司慕脸上的伤彻底好了,他约了顾轻舟再谈条件。 “事情还没有解决,我希望我们能拿出诚意来。”司慕在电话里道,声音出奇的平稳,没了愤怒。 顾轻舟道:“好,我们在咖啡店见面吧。” 她给了司慕一个地址。 第320章 司慕的条件 仲秋的岳城,梧桐树的叶子褪去了青翠,披上了金黄外衣,斑驳的阳光透过,地上的影子亦是暖暖的金黄色。 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的斜襟上衣,围着一个羊绒长流苏披肩,坐在窗前喝咖啡,神色悠闲。 司慕走了进来。 顾轻舟往他腰上瞧了瞧。 司慕穿着深棕色的西裤,雪色绸布衬衫,深棕色的马甲,西装上衣搭在臂弯。 他神色冷漠而疏离,一如从前的他,没有半分的表情。 “不必看,我没有带枪。”司慕道,“杀了你后患无穷,我没必要把自己和我母亲都搭进去。”因为你不配。 这是实话。 杀了顾轻舟,顾轻舟背后的人可能会将那些信流露出去,到时候司慕的母亲性命不保,而且身败名裂。 杀了顾轻舟,司行霈也绝不肯善罢甘休。司慕比司行霈小五岁,他年纪太轻,根基太浅,根本不是司行霈的对手。 司慕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他懂得将屈辱化为动力。 “请坐。”顾轻舟也道。 阳光透过来,照在她手上,她肌肤白得透明,指端莹润有淡淡粉光。 司慕坐下,他先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意思。 “把信全部给我,这是我的要求。”司慕道,“周烟的通缉令,岳城只有督军府唯一的一份,我会交给你,这件事我保持沉默;同时退亲的事由你做主。” 这个退步极大。 司慕言语中,平淡得有点温和,看不出他的愤怒,甚至看不出半分异常,就好像出事前的他。 到了今天,顾轻舟才觉得,自己一直轻瞧了司慕。 司慕的隐忍和心气不同寻常,男人能忍到他这个份上,他绝非池中之物,将来也许是位枭雄。 “好。”顾轻舟答应了。 司慕眸光微动。 其实,他是在试探顾轻舟。顾轻舟和司行霈在一起多时,假如她真的有那些信,早就交给了司行霈。 司行霈应该很想要那些书信。 顾轻舟却没有给,司慕觉得她只有两封了。 没想到,顾轻舟态度不露半分端倪,一口就应下,她可以交给司慕。 从她的表情和言语中,看得出她手上是有信的,而且她需要通缉令。 “何时交换?”司慕问。 “你先把通缉令给我。”顾轻舟道,“等我决定退亲的那一天,知晓你没有反悔,我再把信全部给你。” 她就这么轻飘飘的,想要司慕的通缉令。 司慕眸光幽静:“你身上根本没有其他的信!” 她在使诈。 “你可以赌一把。”顾轻舟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淡笑。 司慕端着咖啡杯的手发紧。 “……你若是有,何不给司行霈?”司慕又问。 他想让顾轻舟平静的面上,露出其他神态,这样他可以做个判断。 然而,顾轻舟没有半分惊慌,她眼睛平静和司慕对视,璀璨的眸光里还有几分恬静的笑意。 “因为,他一直看不上我的身份,他想要我做妾。信给了他,我毫无退路。”顾轻舟道。 司慕表情不动,手也不动,听着这话,目光深深落在顾轻舟脸上。 他沉默看了足有五秒钟。 而后,他视线微垂,和顾轻舟的眼神错开,脸上仍是毫无表情。 顾轻舟以前觉得,司慕的冷漠是装酷,如今才知道,这个男人什么心思都不会露在脸上。 他像条藏在暗处的蛇,隐秘而毒性强烈。 顾轻舟和他接触很少,而且没什么过节,故而都没怎么了解过他。直到现在,她才觉得司慕是个强有力的对手。 司家的男人,没人是虚有其表。 “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司慕道。 顾轻舟微笑:“还是有的。周烟的事,你泄露半个字,我同样会把你母亲的信,就是给你们的那两封,卖给小报。” 司慕眸光一沉。 “你在威胁我?”司慕问。 “是的。”顾轻舟道,“我觉得夫人是最聪明的人,她明明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杀了我,但是她隐忍了。我们和平相处了两年,因为她知道,消息一旦泄露,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司少帅,你自负聪明,足智多谋,你想试探我的底细,殊不知你太过于冒失?所以,请不要打其他的主意。亲事还没有退,通缉令还在你手里,你手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你不动、我不动,大家共赢,如何?” 司慕的手攥的更紧了。 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像一块漂亮的面具,开始有了裂痕。 他快要控制不住,想一枪毙了顾轻舟。 司慕对顾轻舟,似乎也有了不同的认知。 她在司慕心中,由一个医术高超的温柔少女,变成了狠戾恶毒的淫,妇。这个毒妇的能耐,超过了司慕的估计。 他第一次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 他们好像认清楚了彼此。 顾轻舟放下咖啡杯,道:“今天的谈话我很满意。司少帅,告辞了。” 司慕看着她出去,愣是没说半个字。 顾轻舟走在大街上,阳光温暖,照在她身上,慵懒的情绪蜂拥而至,她想寻个地方,软软躺下去。 和司慕的这场危机,到了今天为止,差不多稳住了。 “李妈,你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失望。”顾轻舟心想。 她总算没有辜负李妈的养育之情。 一切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这是李妈对顾轻舟的期望,她做到了。 顾轻舟去了趟司公馆。 老太太午睡刚醒。 顾轻舟坐在她身边,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揉按捶腿,十分的殷勤。 “今天怎么这样孝顺?”老太太笑着问她。 顾轻舟犹豫了下:“我怕以后没机会。” 老太太神色微变。 “谁又欺负你了?”老太太问。 “没有的,老太太。”顾轻舟低声,“是我,我只怕没福气。” 她先给老太太打个预防针。 退亲是迟早的,顾轻舟怕老太太受不了,提前告诉了她。 老太太当即一口气喘不上来:“是不是你婆婆又刁难你?” 顾轻舟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是我做错了事,我……” 她欲言又止。 老太太追问了半晌,顾轻舟却只透露,她想跟司慕退亲,不是谁的错,是她和司慕缘分太浅。 “我不同意!”老太太板起脸孔,“你们小孩子胡闹,婚姻岂能儿戏?” 顾轻舟略微沉默。 她把预防针打好了,相信等事情彻底爆出来的时候,老太太不至于受惊过度。 从司公馆离开之后,顾轻舟剩下的日子,都在家里织毛线。 自从毕业考试结束,顾轻舟有空就织毛线。 这件毛线衣裳,居然被她织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两条袖子了。 只是真丑! 顾轻舟用了最简单的花纹,还是打得东倒西歪的,拙劣之极。 她没办法,她从小就没干过这种事。李妈样样能干,家务事从来不用顾轻舟沾手。 “哈哈哈哈哈。” 楼下,传来顾圭璋放肆开怀的笑声。 顾轻舟将毛衣拢在怀里,唇边也有了淡然的微笑。 “时机快到了。”顾轻舟心想。 果然,第二天下午,顾公馆的电话响了,女佣让顾轻舟去接电话。 打电话的是海关衙门的秘书。 “……顾次长说生病告假三天,已经第五天了,他可痊愈了?总长让我们代为看望,请问顾次长住在哪一家医院啊?”秘书问。 顾轻舟露出极为惊讶的语气:“医院?我阿爸很好啊,他天天出去打牌,从未生病。” 电话那头,顿时寂静。 秘书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不、不好意思顾小姐,那是我弄错了。”秘书挂了电话。 顾圭璋一开始还撑着去上班,现在已经全心全意去赌博了。 时机彻底成熟了。 顾轻舟去了趟五姨太的房间,留下了暗示。 第二天,顾圭璋凌晨三点才回来,一回来就大发脾气,把女佣端上来的宵夜给砸了。 所有人都被吵醒。 顾轻舟披衣下楼,站在楼梯蜿蜒处,满头的黑发萦绕着面容,她含混不清的问:“阿爸,您怎么了?” “滚回去睡觉!”顾圭璋大怒。 四姨太见顾轻舟都挨骂了,顿时缩回了房间。 顾圭璋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 又是痛骂了一顿。 他骂,五姨太也骂,两个人几乎快要打起来。 片刻之后,房间里却传出来五姨太低低的闷哼。他们俩打着打着,就打到床上去了。 用早膳的时候,五姨太下楼了。 三姨太和四姨太问她:“老爷昨天怎么了?” “输钱了呗。”五姨太道,“昨晚遇到了高手,输了不少。” 三姨太看了眼顾轻舟。 四姨太则心惊肉跳:“你怎么带老爷去赌啊?赌可不是好东西,有的人输得倾家荡产!” 五姨太立马怒了:“老爷自己去的,怎么就是我带了他?” 五姨太得宠,怒目一睁,把四姨太给镇住了。 四姨太当即闭嘴沉默。 可这件事,让四姨太意识到了严重。 原来老爷这些日子,成天早出晚归的, 都是去打牌了吗? “轻舟小姐,您可得劝劝老爷,不能再去赌场了。”四姨太忧心忡忡,“十赌九输,老爷会把家业败光的!” 顾轻舟表情悠然,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上楼继续织毛衣去了。 第321章 上瘾 顾轻舟接到了海关衙门的电话,并未告知顾圭璋。 她甚至吩咐家里人:“若是衙门再打电话来了,就说老爷不在家。” 没必要让顾圭璋惊醒过来。 她依旧忙着织毛线。 衣裳织好了,只剩下两条袖子还没有织上去,像件马甲。 顾轻舟忙活了大半年,毛衣初成形,比别人费了近乎百倍的功夫。 她拿着半成品,邀功般去了司行霈的别馆。 “来,试试。”顾轻舟道。 司行霈的眸光温暖而宁静,毫无初见时的戾气和狠辣,他像只温顺的豹子,静静守卫着他最心爱的姑娘。 “不容易,还真织好了。”司行霈笑道,很是意外。他让顾轻舟织毛线,却没指望她真能织成。 如今是意外之喜,喜悦就莫名其妙添了一层。他伸展双臂,让顾轻舟为他穿上毛衣。 毛衣有点宽大,缺少两只袖子,而且领口很高,快要勒住他的脖子了。 可是真暖,暖得人心中都软了,像春日的骄阳,透过了肌肤和骨头缝隙,丝丝缕缕照进来。 顾轻舟端详着,为他整了整衣领:“领口高了些,我拆了重新打。衣裳有点宽松,袖子要再收两针。有点丑,这不能怪我,我不熟练。” “已经很好了,一点也不丑!”司行霈含笑听着她的打算。 她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学会了织毛线,越发有了太太的模样,像个操持家业的。 “再过一周,就可以穿了。”顾轻舟道。 当天晚上回家,她果然将衣领拆了。 她一时心急,拆了重新织,发誓要把领子织好。看起来很简单,她却不知不觉忙碌着就到了凌晨三点。 楼下传来响动。 是顾圭璋和五姨太回来了。 “人呢,快开门!”顾圭璋仰着脖子大骂。 他声音极大。 女佣跑过去,被他重重踹了一脚,他怒喝道:“都是挺尸,要你们有什么用!” 女佣闷哼一声,险些疼得落泪了。顾圭璋穿着皮鞋,又是个中年男人,这一脚的力度可想而知了。 顾轻舟撩起窗帘的一角,静静看着。 复而,她又放下了窗帘,同时熄灭了房间的灯。 第二天,女佣罗嫂就向顾轻舟道:“小姐,我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 昨晚被顾圭璋踹了一脚的,就是这位罗嫂。她又疼又怕,这顾公馆两年不到减少了一大半的主人,让女佣毫无安全感。 顾轻舟略微沉吟:“你做到什么日子满一个月?” “旧历二十八。”罗嫂道。 距今还有五天。 顾轻舟又问:“你在顾公馆几年了?” 罗嫂有点伤感,道:“已经五年了。”顾家不富足,太太也不是慈善之辈。可人都有点习惯性,一旦做惯了,就不想挪地方。 只是现如今,顾公馆已经不成样子,人心都散了,罗嫂忍无可忍。 罗嫂昨晚挨了顾圭璋一脚,心窝疼了一夜,下定决心要走,她可不想死在顾公馆。 顾轻舟点点头。 她上楼去,拿了三个月的工钱,结算给了罗嫂。 “拿去看病吧,昨晚老爷那一脚踹的有点重,你去教会医院检查检查,该吃药就去买药。剩下的买些补品。”顾轻舟道。 她当即让罗嫂走了,没有为难她。 罗嫂千恩万谢:“小姐,您菩萨心肠,老天爷会保佑您的。” 顾轻舟苦笑。 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老天爷不用响雷劈她,已经很厚待她了。 吃饭的时候,顾圭璋顶着一脸的疲倦下楼,顾轻舟就把罗嫂的事,说给了他听。 “罗嫂要走,我就打发她走了,以后晚上由王管事应门。”顾轻舟道。 顾圭璋顿时大怒:“谁让你做主的?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 他火气极大。 姨太太们敛声屏息,全不言语,恨不能把头埋到饭桌上。 “阿爸,您最近挺累的,家务事我帮忙操持了。”顾轻舟道,“况且,我也没问您要钱管家,是不是?这些日子的吃喝,都是我填补的。” 顾圭璋立马说不出话。 可是他心中仍有愤怒。 一股子无名火,烧灼得他五脏六腑全燃了起来。 顾轻舟又道:“阿爸,衙门来了电话,问您何时病愈。您哪里不舒服吗?” 顾圭璋微愣。 他已经一个月没去衙门了。 上楼之后,顾圭璋抽了两根雪茄,五姨太跟他说:“老爷,您白天多睡一会儿,晚上精神才好啊。” 顾圭璋用力推开了她。 他洗澡更衣,去了趟衙门。 五姨太见状,匆忙去找顾轻舟:“怎么办,他又去了衙门。” 顾轻舟把周烟安排在顾圭璋身边,最终的目的,就是让顾圭璋陷入赌瘾里。 上次股票的事,让顾轻舟明白,顾圭璋虽然混账,心智却很坚定,他不碰鸦片和赌博,妄图拉他去赌,这不可能! 这是有渊源的。 顾圭璋小时候家业颇丰,他也算是地主家的孙儿。可是他爷爷迷恋上了赌博,把家里的田地全部输光了。 那时候顾圭璋才六岁,没了祖业,生活一落千丈。 他父亲是啃老的,自己没本事。爷爷输光了家当,

相关推荐: BOSS精分了[末世]   在豪门当妈宝女怎么啦   豪门俏寡O,就是我   蜗牛式的狼心狗肺(GL)   第一剑修观察报告   怎么才算情深   我本厚道   英雄联盟之超级红包群   皇宫太监:我能召唤影子军团!   山荷叶的再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