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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起这是哪里。 半梦半醒间,司行霈突然闯进来,让她有种时空错乱的混沌。 无数次,司行霈翻墙到顾公馆。 直到他的手极其不规矩往她衣衫里钻,顾轻舟的脸微微一撇,看到了房间的家具,猛然大惊。 这是司公馆的新宅。 “停下来!”顾轻舟极力喘息,握住了司行霈的手。 司行霈的情绪被打断。 他很不甘心:“轻舟,你别这样麻烦!这里根本不是你和司慕的新房,这是你的寝卧!” 他知道顾轻舟心中的忌讳。 哪怕是离婚了,哪怕司慕从未住在这房间,她仍保持着这些忌讳,司行霈觉得她别扭又有点可爱。 “走开!”顾轻舟推搡他,“你若是胡来,我就要生气了!” 司行霈被逗乐。 “你气一个给我看看?”司行霈笑问。 顾轻舟扬手就要打他。 手重重扬起,最终轻轻落在他的肩头,没什么力气。 司行霈发现,她越发温柔了,也更加知道疼他了。 真是好征兆! 他也就顺着照顾她的小别扭,往旁边一滚,躺到了她身侧,没有继续捉弄她。 两个人并头躺着,司行霈几乎是枕着她凉滑的青丝,宛如初时。 他很喜欢顾轻舟这头发。 “……你怎么突然来了?”顾轻舟现在才有空去看下手表,原来才早上四点。 司行霈肯定是乘坐飞机过来的。 他弄到飞机,不仅提升了他的兵力,也方便了他的行踪。 若是没有飞机,他至少要开八个小时的车,只怕就不会如此轻松过来了。 “你敢挂我电话!”司行霈想起了这茬。 “就为了这点小事?” “这叫小事?”司行霈捏她的脸,“顾轻舟,你现在真是要翻天了!” 顾轻舟笑。 她笑问司行霈:“是不是副官说了董夫人的事?” 他的目的,一下子就被顾轻舟给猜透了。 司行霈见状,只得如实承认。 副官说顾轻舟宴请宾客,请了颜新侬两口子、董晋轩两口子,还有贺市长。 司行霈自然要问。 一问,才想到董家一次次跟顾轻舟作对。 司行霈当时就怒气冲天,恨不能手刃董晋轩。 海军是司行霈主张办的,也是司行霈一手操持的。司行霈被顾轻舟赶走之后,董晋轩接手。 如今,看着自己的心血到了董晋轩手里,而且他还敢纵容妻儿欺负顾轻舟,司行霈不能忍! 他这次回来,就是解决此事的。 “……董铭,就是芳菲之前的男朋友。”顾轻舟跟司行霈说到了董家。 说起董家,自然要从头说起,故而先说起了董铭。 董铭是绑架顾轻舟不成,反而被诛的。 他也是司芳菲的男朋友。 “我知道他。”司行霈道,“之前我还见过他。” 提起这个,司行霈就想起了一桩往事。 那年他见到了董铭,知道董铭在追求司芳菲,就说此人不错。 司芳菲当时问:“怎么不错?” 司行霈就开玩笑说:“做我妹婿都行。” 他并不是多么看好董铭,亦或者说,他对芳菲未来的丈夫没什么期望。 并不是最好的人才能配芳菲。 司行霈很疼爱芳菲,却疼得有理性,他知道自己的妹子并非天仙,也没想过精挑细选妹婿。 有个差不多的,司行霈就觉得可以了,前提是芳菲真心喜欢。 司芳菲则很不开心,她说她不想嫁人。 司行霈就道:“把你养这么大,你不嫁人,我和阿爸的心血都白费了?养大你,就是要看着你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好生活。” 后来,司芳菲发电报说,她和董铭在谈恋爱。 她似乎是在问司行霈的意见。 司行霈觉得,既然芳菲想谈恋爱,这是很好的事,女孩子家,总要找个心爱的人。 司芳菲主动说她谈恋爱,肯定是她喜欢了,故而司行霈就说好。 她都喜欢了,司行霈自然祝福她的。 没想到,司行霈去云南期间,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当然,假如司行霈在,他也会亲手毙了董铭。 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算个好人了。 司芳菲未必配得上最优秀的男儿,可她应该配得上一个好人。 当董铭不算好人的时候,他就会失去和司芳菲在一起的机会。 “死有余辜!”司行霈眉目冷峻,“阿慕太仁慈了,若是犯在我手里,非要叫他求死不能!” 他的眉宇间,瞬间充满了戾气。 第604章 司行霈的报复 司行霈提到董铭时,气愤不已。而后,他略有所思。 顾轻舟提醒他:“上次贺晨景就罪不至死,你非要杀了他,我很不高兴!这次,你若是再对董晋轩全家出手,别怪我跟你翻脸。” 司行霈就回神。 他的心思,全部被顾轻舟猜到了。 他是想收拾董家一番的,让董家知道轻重。 况且,海军原本就是司行霈的,他已经回来了,没董晋轩什么事了。 他对付董晋轩是迟早的。 既然这样,还不如痛快点,给顾轻舟报个仇。 结果,顾轻舟居然学会了仁慈! 司行霈一个翻身,压倒了顾轻舟:“最近跟谁学的?从前在我身边,可没这样心慈手软?” 想了想,司行霈感觉顾轻舟如今的作风,像极了颜新侬。 “总参谋教你的?”司行霈问,唇就凑到了她的唇瓣。 顾轻舟略微撇开脸,道:“是的!义父睿智,他的想法更加适合管理政治,你的打打杀杀,只会失去人心。” 抬举颜新侬就罢了,居然还踩司行霈一脚。 司行霈不能忍受,用力吻住了她的唇,手就在她的衣襟之下游动,丝毫没把她的挣扎放在眼里。 顾轻舟都快要急哭了,含混不清从嗓子里骂他混账。 司行霈觉得既然都被骂了,就索性混账到底! 顾轻舟的每一处防线,司行霈都要攻破,他有掠夺的嗜好。 从前顾轻舟不准他在顾公馆胡来,后来也退让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其实都是相互进攻的人。 他们会把彼此一步步逼退,逼退到所有的底线都为了对方让步。 若是几年前,有人告诉司行霈,他即将为了照顾女人的感受,跟芳菲疏远,他绝对不敢相信。 如今,他这样做了,而且做得心甘情愿。 “司行霈,别这样胡来!”顾轻舟快要被他吓哭了。 司行霈的手,却将她的睡衣推了上去。 那样的纠缠,已经到了驾轻就熟的地步,顾轻舟的拒绝毫无意义。 司行霈用力搂住了她。 “多少次了,怎么说你都不肯听!”顾轻舟怒骂他,“我真不想跟你了!” 司行霈搂住她的肩头,板过她的脸,铁钳一样的手指握住了她的下颌:“不想跟我,想跟谁啊?” “跟谁都比跟你好!”顾轻舟道,眼泪差点滚落下来。 司行霈失笑:“撒谎!” 说罢,重新将她按下。 顾轻舟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醒过来时司行霈不见了踪迹。 她茫然坐起来。 若不是床上的被单极其凌乱,根本不是她一个人弄的,她都会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她更衣起床。 自家的副官面前,顾轻舟也不好问司行霈去了哪里。 电话响起,顾轻舟去接了。 没想到,打电话的是司督军。 “轻舟,我听你义父说了件事。”司督军道。 原来,颜新侬把这件事告诉了司督军。 “......阿爸,已经处理好了。”顾轻舟道。 司督军略有所思。 挂了电话之后,司督军想起了什么,就给远在平城的司行霈打了个电话。 是参谋接的。 “督军,少帅他去了营地。”参谋道。在司督军面前,司行霈仍是少帅,若敢说是师座,只怕会惹恼了司督军。 “你告诉阿霈,让他打电话给我。”司督军道。 半个小时后,参谋重新给司督军打了电话。 “督军,少帅问您可有事。”参谋道,“他现在忙.......” 司督军气结,心想这小子能忙什么! “他之前的人,可有能用在海军上的?若是有,安插几个人去董晋轩的海军。让他带着人去趟岳城,越快越好,军政府会给他手谕。”司督军道。 参谋道是。 顾轻舟梳洗,下楼吃了早饭,准备去问司行霈的去向时,司督军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轻舟,你去趟军政府,带着印章。”司督军道。 顾轻舟一头雾水,还是点头道是。 她到了军政府,颜新侬才把司督军的意思告诉她。 顾轻舟道:“督军这是想架空董晋轩的权力?” “是,督军已经不信任董晋轩了,撤走他是时间问题。阿霈和督军和谈之后,督军一直想重新用阿霈的人。”颜新侬道。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 颜新侬继续道:“下午阿霈要过来,督军让他安排三个人去海军,职位都不低,仅次于董晋轩。” 这就需要用到印章。 顾轻舟颔首:“知道了。” 她心中发暖,司督军还是很维护她的,维护到了一种护短的地步。 越是这样,顾轻舟越是有点愧疚。 当司督军知道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该有多失望啊! “义父,我想跟督军说离婚的事。”顾轻舟对颜新侬道,“这件事,我想及早告诉他。” 颜新侬沉吟。 隐瞒是不对的。 可目前这种情况,顾轻舟一走,司家谁来坐镇岳城? 司督军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平城,一个没威望。 “不是说,等过了年再说吗?”颜新侬犹豫,“这件事,若是普通人家,的确应该早说。可你看看现在的局势。” 顾轻舟咬了下唇。 就在这时,司行霈来了。 他裹挟了一身的寒意,急匆匆进来。 颜新侬微讶:“你这么快就到了........” “是啊。”司行霈直截了当,没有理会颜新侬的暗示。 颜新侬就代替司督军写了手谕,顾轻舟按了印章。 司行霈拿到了调令,出了军政府。 顾轻舟和他一起往外走。 “你早上做什么去了?”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低笑:“怎么,想我了?” 顾轻舟想起他之前的胡闹,不免变了脸:“混账!” 司行霈收敛了玩闹,笑道:“我去了趟街上。” “做什么?” “这个不能告诉你,秘密!”司行霈低声,“你若是想知道,可以求我!” 顾轻舟就加快了脚步,不想跟他说话。 司行霈失笑,长腿阔步跟上她,这才如实道:“我这次来岳城,除了看你之外,还有两件事要办。” “什么事?”顾轻舟问。 “第一,我带了几个人,想要塞到海军去。”司行霈道。 顾轻舟诧异看着他。 他想在了司督军之前。 他昨晚接到了电话,就想好了如何对付董晋轩。 故而他亲自来了。 没想到,司督军居然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省得他再费心去塞人,而是可以光明正大把人送到海军去。 司行霈感觉老天爷都在帮他。 他这个人,天生的好运气。 “.......你有了军政府的手谕,就不应再费心费力了。”顾轻舟道,“原来,你昨晚来之前就打算好了,你从未想过饶恕董晋轩。” “是的。”司行霈道,“趁我不在欺负我的女人,他活该!我不杀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顾轻舟耳根微微发烫。 这人,真是说不了一句正经话。 顾轻舟沉默咬了下唇,没接话。 他们继续往外走,顾轻舟想起什么,问他:“还有件事呢?你不是两件事吗?” “真想知道?”司行霈道,“去我的别馆,我有东西给你看。” 顾轻舟斜睨他:“你诓我!” “那你就别想知道了。”司行霈气定神闲。 顾轻舟想掐死他。 第605章 我们的喜服 顾轻舟和司行霈赌气,回到了新宅。 然而,司行霈居然真的不打电话、也不过来,她心中发紧。 “他会不会在背后害我?”顾轻舟的心在这样说。 显然,她的心也学会了自欺欺她。 顾轻舟素来是不肯承认自己有好奇心,也不肯承认自己对司行霈的一切都想知道,故而她拼了命给自己寻个借口,才去了趟他的别馆。 尚未进门,顾轻舟听到了司行霈的笑声。 笑声很响亮。 隐约的,她还听到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顾轻舟的眉头紧拧,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副官们看到她,却都没有紧张的神色。 故而,顾轻舟的情绪也平静下来。 她慢腾腾走着,终于走到了门口的丹墀上,顾轻舟再次听到女人说:“这块料子的花色最好。” 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顾轻舟暗自嘲笑自己多疑。 她推门而入。 然而,屋子里的场景,还是让她目瞪口呆。 沙发上、茶几上,全是小布头。 有好几名陌生人,有人给司行霈量衣裳,有人拿着布料给司行霈看。 各种各样的布料。 瞧见顾轻舟,屋子里的人也是一愣,继而全部站起身,恭敬道:“顾小姐。” 顾轻舟错愕。 这些人认识她,而且是司行霈的亲信。只有司行霈的亲信,才会如此称呼她。 “做什么呢?”顾轻舟问。 其实,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瞧着这些布料,除了男士的,剩下的不是大红就是雪白。 这肯定是做新婚的喜服。 顾轻舟心头莫名。 司行霈正举着双手,由人量尺寸,闻言对顾轻舟道:“快过来,给你也重新量好尺寸,看看你最近是胖了还是瘦了。” 然后又道,“这三位都是我从平城带过来的人。” 顾轻舟立在门口。 “平城没有做衣裳的地方啊?”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笑:“不是,平城没有如此好的绸缎庄子。若说绸缎庄,就是上海南京的,也要到岳城来亲自选。” 顾轻舟了然。 她心中的话,脱口而出:“是做结婚用的吗?”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顾轻舟被他笑得面红耳赤。 回答一下能有多难,非要看她的笑话! 顾轻舟狠狠瞪他。 她的眼神没什么凶狠劲儿,反而似炸毛的猫,让司行霈心猿意马。 司行霈走过来,将她拽了过来:“结婚用的!” 停顿了下,补充道,“和轻舟结婚用的!” 顾轻舟很尴尬。 “来,给她量好尺寸。”司行霈对那个中年女人道。 中年女人看上去很温柔,眼神不太好,所以带着眼镜,一看就是功夫老练的绣娘了。 绣娘长期对着刺绣,过了三十岁就靠老天爷赏饭吃,一般过了三十岁眼睛就不行了。 只不过,随着西方科技的传入,眼镜也来到了华夏,给了绣娘们另一双眼睛,让她们的刺绣寿命稍微延长些。 “顾小姐身段真好。”绣娘对顾轻舟道。 司行霈也上下打量她。 是很好。 修长的腿,曲线玲珑,天鹅颈、流水肩,身段非常的漂亮。 他的轻舟长大了。 “谢谢。”顾轻舟低声和绣娘说话,然后眼睛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就在挑选布料。 他手里拿着两块,然后就把顾轻舟很喜欢的那一块给丢了,留下另外差强人意的一块。 顾轻舟差点扶额。 男人的目光果然俗不可耐! 她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从小被司行霈看上,她一定也是个俗不可耐的人。 司行霈挑选一块布料的功夫,顾轻舟的心中就把长长的岁月给过了一遍。 “这块呢?”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忍无可忍:“太艳了!” 司行霈笑了起来:“那就是很好。轻舟,结婚就是要艳,太素净了不吉利!” 顾轻舟心中无力。 绣娘在旁边笑道:“顾小姐,师座这话不错,结婚就是要艳些的颜色,红红火火,一生一世嘛。” “听到不曾?”司行霈上前,捏了下她的小鼻子。 顾轻舟避开。 躲闪不及,踩到了地上的布头,顾轻舟足下打滑,整个人跌入司行霈的怀中。 司行霈从未感受她这样的热情,当即搂住了她,安抚道:“不急不急,我不跑,一直都是你的。” 顾轻舟气得想拿脚踹他。 司行霈的心情也是极好,不时调戏顾轻舟。 绣娘量好了尺寸,司行霈让人带她们下去休息。 满客厅的布料,都是一小块的样品,司行霈让顾轻舟挑选。 顾轻舟有个疑惑,从之前一直到了现在,故而她问:“这么多,你是打算结几次婚啊?” 司行霈敲她的额头:“要做十二套礼服,中途要更衣。” 顾轻舟就明白,他肯定会弄个极其盛大的婚礼。 她有点尴尬。 自己的身份,在世人眼里算二婚吧?况且,前夫还是他的亲弟弟。 婚礼越盛大,司行霈受到的指责就越多。 “你要是真的愿意娶我,买个戒指给我,让朱嫂帮忙准备一对龙凤蜡烛,做一套衣裳,我们给天地磕头,就算婚礼完成了。”顾轻舟低声道。 司行霈瞪眼:“这么寒酸?” 他追顾轻舟的过程,是何等的艰难曲折?追到手了,这样草率应付,他岂不是白辛苦了? 司行霈自然不愿意。 他要所有的女人都羡慕她,要大家都知道她嫁给了他。 “不要操心,我都会准备的。”司行霈道。 “我是说真的。”顾轻舟抬眸,看着司行霈的眼睛。 灯火之下,司行霈深邃的眸子明亮,似宝石般熠熠生辉,他眼角眉梢全部被喜悦笼罩。 顾轻舟还是忍不住扫了他的兴:“老太太还在呢,她能否接受?” 顾轻舟怕很多人,怕司督军失望,但是她更怕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 没有长辈喜欢女人在兄弟之间戏耍,弄得家宅不和。 顾轻舟只怕要被扣上狐狸精的名声了。 “我会跟老太太说。”司行霈笃定,“轻舟,你安安静静做新娘子,剩下的事,你丈夫我会帮你做好的。” 顾轻舟心中莫名开了一片花海。“丈夫”二字,倏然有了实质性的意义,像稳稳的一座山,可以成为她的依靠。 顾轻舟乖巧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所有的担心、害怕,悉数咽下,她软软道:“好,我听你的。”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挑选布料,司行霈在旁边挑三拣四,大概是觉得顾轻舟挑选的,都无法入他的眼睛。 顾轻舟道:“那你自己来吧。” 司行霈就吻她。 最终,顾轻舟挑选了三块大红色的,印了各色花纹,然后是银红色、桃红色、绯红色等,各自挑选三块。 花纹更是没一块重复,有龙凤呈祥、鸳鸯戏水、团纹、如意纹、金玉富贵、牡丹、连珠孔雀纹等。 女人的喜服很讲究,到了司行霈那边,几乎都是素面的,连颜色都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不是蓝色、青色就是红色。 顾轻舟选完了,问司行霈:“这次是特意回来办这两件事?” 司行霈笑话她:“又傻了?我每次回来,都是特意看你的,顺便办事。”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她虽然白了他,心中仍是相信的。 “高兴吗?”司行霈凑在她耳边问。 顾轻舟点点头。 当然高兴了。 这份高兴,其实应该在去年的时候到来,那时候应该更加名正言顺的。 “轻舟,我也高兴。”司行霈道,“我姆妈死后,我一直没有家……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一个家,如今却不同了。” 如今,他有了顾轻舟。 顾轻舟可以给他一个家。 他那颗漂泊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司行霈从前总是想,自己战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很可怜。如今却知道,哪怕他战死了,他的妻儿依旧可以继承他的大业。 他的轻舟,一定可以培养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儿子,也许可以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心愿。 这个女人是顾轻舟。 顾轻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她、可怜她,她只需要有人真心实意爱她。 司行霈来到了岳城,采办好了结婚要用的布料,又把他的下属安排到了海军战队里,看到了顾轻舟,差不多就完成了。 他要赶回去。 “我最近往安徽拓展地域,拿下了两个镇子,防御要重新布置,我也需要各地巡查,可能没空天天给你打电话。”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你忙你的,我无妨的。” 司行霈又道:“你和司慕离婚的事,你快点告诉督军,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顾轻舟顿了下。 “我过几天有个中药大会,等我的中药大会结束了,我再去告诉督军。”顾轻舟道。 司行霈蹙眉,看着顾轻舟:“你做司家的少夫人有瘾了?” “没有。”顾轻舟解释,“我只是想对阿爸和岳城负责。” 司行霈就冷笑。 “你不需要对我负责?”司行霈反问她。 顾轻舟道:“需要。” 司行霈原本是要发火的,他也以为顾轻舟会说出话来气他,因为她总是这样的。 结果,却听到她这样说了。 司行霈的心中猛然一软,就顺势把顾轻舟扑倒在沙发上。 第606章 芳菲的电话 顾轻舟挑选好了喜服的料子,心中很踏实。 她也在开始收线。 她现在唯一没有做完的,就是中医的发展了。 她还没有把中医这股子力量凝聚,还没有看到中医的未来,还没有清扫目前中医的障碍。 这些,没有司家少夫人的身份,她真办不到。 很多的中医比她有理想、有能力,为什么他们眼睁睁看着中医落寞?因为权力,才可以掌控医学的未来。 她把这个顾虑,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不以为意:“你到了平城,也可以进行你的中西医结合啊。” 顾轻舟却摇摇头。 她很现实:“平城的经济,是远远比不上岳城的,医学更是。想要发展好西医,就得依托岳城,这点你挣不来。” 她还以为,要和司行霈争辩一番的。 不成想,司行霈笑道:“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顾轻舟现在没有再问过她师父和乳娘的死了,因为她很害怕。 她突然之间,变得极其懦弱。 她很害怕自己曾经的生活是场骗局,很害怕真心疼爱她的人,只是把她当成棋子;她更害怕自己国破家亡,没有面目。 这些,远远比师父和乳娘的死让她更害怕。 好像她的根都烂掉了。 一棵树,可以从一个地方移栽到另一个地方,也许会水土不服,到底还是会茁壮成长。若是根没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司行霈……”顾轻舟依靠着他的肩膀。 司行霈问她怎么了。 “你订了什么样子的戒指?”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笑不可抑:“这么着急?” “嗯。”顾轻舟声音轻柔,“很着急,总想要更早一点!” 司行霈的笑声慢慢止歇。 他有点心酸。 摸了摸她的脸,司行霈道:“出去玩可好?” 顾轻舟抬眸看着他:“你不忙了?不用着急赶回去?” 司行霈就很痛苦的蹙眉。 他在平城的一切都在草建,这就意味着他需得事事亲力亲为,才能提高士气,稳定军心。 开疆扩土哪有那么容易! 等所有事做完了,平城的一切都建好了,需要守城的时候,他就可以轻松很多了。 “再忙也要陪陪你。”司行霈道,说罢拉顾轻舟的手,“去吃饭。” “不。”顾轻舟声音微落,“我们自己做饭吃吧。” 她突发奇思,“你教我做菜吧?” “从前,没人教过你?”司行霈问。 在乡下的女孩子,不会做菜洗衣,也是挺罕见的。 “我要学医和认字,每天都很忙的。而且,厨房很脏乱,乳娘不想我一身烟火气。”顾轻舟道。 司行霈心中一顿。 他微眯了下眼睛,总感觉今天的话题就让他们不愉快。 不成想,顾轻舟只是深吸一口气,居然放过了,不再深究。 “我想学着炒几个菜。”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着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道:“轻舟,若是我们好,我请佣人给你做菜;若是我们不好了,我亲自给你做菜。你不用学,吃现成的就行了。” “到底要学一下,女孩子们都会。就连洛水,她也会煮很多菜。而且,她还会做点心,甚至西洋糕点。”顾轻舟说。 司行霈道是:“每个人都不同。你会医术,你有谋略。厨房这方天地太小了,不适合你。” 顾轻舟就看了眼他。 他也要谋略,可他也会下厨。 “你不是也会?”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两口子,有一个人会,就不至于饿死,这不就可以了吗?” 总之,他也是不希望他的女人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 司行霈看得出,顾轻舟并不愿意下厨。假如她真心要学,在乡下的时候早就学会了。 现在,她只不过是迎合世俗,想做个合格的太太。 司行霈觉得没必要,他爱她这个人,跟她会什么都没关系。 “那好,我看着你做菜,我给你打打下手。”顾轻舟笑道,“我想吃樱桃肉。” 这天中午,他们俩一直在厨房忙碌。 明明可以去餐厅,点上美酒佳肴,然而他们似乎更愿意有生活的烟火气。 顾轻舟帮忙剥蒜,弄得满手的大蒜味,嫌弃得鼻子都皱了。 司行霈就哈哈大笑,说她:“根本不是做菜的料!” 顾轻舟深以为然。 她果然不擅长。 她还帮着切菜,有一道芹菜,都是顾轻舟切的。 吃饭的时候,司行霈一直在调戏她:“轻舟切的芹菜,长短正好,蒜也正好。今天这顿饭,有五成是轻舟的功劳。” 顾轻舟听不下去了,塞了块肉给他:“你见好就收吧!” 正在吃饭的时候,电话响了。 司行霈看了眼,没准备接。 顾轻舟道:“去接啊。” “打到这里来的,肯定是督军。算了,又不知道什么事。”司行霈道,“就让他以为我离开了岳城。” 顾轻舟顿时不言语。 电话响过之后,重新又响了。 顾轻舟道:“可能是有急事,你去听一下。” 司行霈这才放了筷子。 接过电话,他喂了声,然后表情有点吃惊,语气也温和了下来:“芳菲?” 顾轻舟的筷子一顿。 司行霈继续握住了话筒:“是啊,已经到了岳城……” 顾轻舟沉默扒了一口饭。 她的心情,早已没了从前的郁结。司行霈做了承诺,顾轻舟就相信了。 电话里,继续有司芳菲的声音,似乎是想提出到岳城来看司行霈。 司行霈笑道:“不必了芳菲,我到岳城也是路过,很快就要走了。你的腿都好了吧?” 司芳菲说了几句,司行霈就挂了电话。 顾轻舟给他添了小半碗汤,问他:“芳菲说什么了?” “试探我来见你了没有。”司行霈道。 上次司芳菲追到了岳城,司行霈就什么都清楚了。 当司芳菲若无其事打电话过来,司行霈心情其实很复杂。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轻舟觉得不开心了。 芳菲的感情,依赖性比司行霈预想中更浓烈。 这样不对,她将来的丈夫也会不高兴,顾轻舟更加会不高兴,对司芳菲和司行霈的亲情也没有任何好处。 能跟司行霈最亲密的女人,只能是他的妻子。 这个立场不能端正的话,以后会有很多家庭问题。 而司行霈,素来立场稳。 第607章 敏锐 顾轻舟一边吃饭,一边沉思。 司行霈给她夹菜。 “想什么呢?”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抬眸:“芳菲她……” “怎么了?” “她会不会对你的感情,超过了亲情?”顾轻舟问。 司行霈啼笑皆非。 他知道顾轻舟从小在乡下,身边没有兄弟姊妹。 回到顾公馆之后,她跟顾家的人没有常年一起生活的经验,所以他们不算特别熟。真正的兄弟姊妹是如何的,她只怕不懂。 “没有。”司行霈道,“她比较依赖我,这很正常。” 家人是一个整体,当外人进入时,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会觉得外人入侵了他们家,夺走了他们的姐姐或者兄长。 这是很常见的感情,所以很多小孩子对嫂子或者姐夫充满了敌意。 等他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感情,甚至过了适应期,他们都会把嫂子或者姐夫视为亲人。 芳菲只怕还在一下子懵了的初期。 司行霈的处理,比较简单粗暴,直接告诉她以后少些来往,好似要跟她断绝关系一样,芳菲会更加难受,他能理解。 他也把自己的理解,说给顾轻舟听:“再过些日子,她会喜欢你的。” 谁能不喜欢你呢? 司行霈觉得,顾轻舟是最会讨人喜欢的,若是他的家人有不喜欢顾轻舟的,那肯定是他们不对。 芳菲也会喜欢这个嫂子的。 “我觉得不是。”顾轻舟道,“她似乎只想成为你心中唯一的女人,从来没想过你娶亲。抱着这种想法的,不应该是亲妹妹。” 司行霈神色微凛。 顾轻舟的话,让他特别反胃。 “轻舟,你想太多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但愿吧。” 说罢,她低头吃饭。 而司行霈,因为顾轻舟的话,浑身恶寒,想想都觉得诡异,就把这个念头抛开。 饭后,他们俩沿着后花园散步。 雨花石的小径,顾轻舟挽住了他的胳膊,走得缓慢。 她的纤柔衬托着他的英武,十分的相配。 司行霈问顾轻舟:“你对我,没什么信心吗?” 顾轻舟诧异:“这话何意?” “你似乎把芳菲当敌人。当女人疑神疑鬼的时候,肯定是有什么蛛丝马迹。我能想到的蛛丝马迹,就是我的做法让你不放心。”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梗。 司行霈始终坚持,芳菲对他是亲情。他的想法有三:首先他的亲情太过于缺乏,芳菲和老太太是难能可贵的,少之又少,他不愿意失去;其次,他觉得亲情更加能接受,否则就太恶心了,他宁愿是;还有,顾轻舟没有兄弟姊妹,她没有经历过,所以她的猜测没有任何说服力。 顾轻舟听出了他的话。 在司行霈心中,对芳菲是没有任何半分绮思的。 确定了这一点,顾轻舟就没有顾忌了。 “我很信任你。”顾轻舟依靠着他,“就像你说的,我从小没有兄弟姊妹陪伴着长大,这种感情我不懂。” 司行霈捏了下她的鼻子。 话题到了这里,司行霈趁机道:“将来我们多生几个孩子!” 顾轻舟捶了他一下。 司行霈道:“生四个儿子,一个闺女!” “为何只要一个闺女?”顾轻舟不解。 “一个好,若是两个女儿,我疼这个,对那个不公平。可疼爱又是很难公正的,总会偏爱一个,到时候我也为难。”司行霈道。 顾轻舟笑得前仰后合。 “那四个儿子呢,打算怎么办?这会儿就不怕偏心啦?”顾轻舟问他。 “儿子又没打算疼。”司行霈道。 “不疼,生来做什么?” “万一打仗呢?”司行霈道,“总得有人填上去。” 顾轻舟气得甩手而去。 真是越说越混蛋了! 司行霈追上来,问她这个计划如何。 “上辈子得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才投生做你的儿子啊?”顾轻舟道,“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这样不靠谱!” 她气哼哼的走了。 司行霈亦步亦趋跟着,不时说说混账话,气得顾轻舟停下来折了树枝打他。 这么一闹,差不多就消食了。 要离开的时候,顾轻舟突然扑到了他怀里,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 难得她如此动容。 “司行霈,我很期盼有个家。”顾轻舟低声,“和你的家。” 司行霈眼眶发热。 他抱紧了她。 等司行霈走后,顾轻舟也回到了新宅。 她翻看了信件,除了司慕的电报,还有些其他的。 司慕的电报没有任何问题,顾轻舟就放到了旁边。 她正在准备上楼的时候,电话响起。 顾轻舟接起来。 “二嫂。”电话里,居然是司芳菲的声音,顾轻舟不由坐正了身姿,脸上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她收敛笑意。 “芳菲,怎么了?”顾轻舟的声音不变,柔婉含笑,脸上却毫无表情。 “二嫂,你什么时候有空到南京来玩啊?”司芳菲笑道,“好些日子不见你,甚是想念。” 她跟顾轻舟不熟。 谈想念,更是诡异。 顾轻舟就知道,原来司芳菲不清楚那天她的偷窥,已经被顾轻舟和司行霈知道了。 司芳菲还以为自己黄雀在后。如此,倒也不错,就让她这么以为吧。 故而,顾轻舟的态度端正,如常笑道:“我这边太忙,实在不好意思啊芳菲。要不,你到岳城来玩?” “我倒是很想去,可惜……”司芳菲叹了口气,“我大哥今天是不是去了?” “是的。”顾轻舟道。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 她的停顿,会误导人。 果然,司芳菲也沉默了下,似乎在思考什么。 “……大少帅已经走了。”顾轻舟停顿之后,紧接着说。 司芳菲笑了起来,声音脆脆的,却有种莫名的寒意,她笑道:“二嫂你好客气啊,居然叫大少帅,你不叫大哥的吗?” 顾轻舟也笑笑。 司行霈说顾轻舟不懂兄妹感情,顾轻舟却觉得司行霈不懂女人。 顾轻舟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 她不怀疑司行霈,而司行霈也能妥善处理,他会把顾轻舟放在第一位,任何人不会与顾轻舟并列。 任何人,包括司芳菲。 司芳菲的种种,顾轻舟不再关心。 她也替司芳菲难过。 司芳菲一定有种万念俱灰的痛苦。当女人沉浸在这样的痛苦里,也许会变得偏激,也许会变得坚强。 司芳菲会变得如何,顾轻舟就掌控不了了。 “还是,你没把他当大哥?”司芳菲倏然问。 顾轻舟道:“芳菲,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话筒里,有一声轻微的咯吱,似乎是指甲猛然划在桌面,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司芳菲有一瞬间的失控。 而她的声音是不变的:“一家人嘛,应该亲近些。二嫂,大哥跟二哥可能感情没那么好,你应该多劝劝他们。” 顾轻舟道:“哦。” 她字字句句做出心虚的姿态,就是不接司芳菲的问题,让司芳菲摸不透她此刻的状态。 挂了电话,顾轻舟独坐沉思。 “芳菲能否解脱?”顾轻舟扪心自问,“假如她不能解脱,必然要对付我。司行霈哪怕不把她放在第一位,她仍是他为数不多的亲情;她是司督军最疼爱的女儿,老太太最喜欢的小孙女……若是我……” 她开始有了点压力。 到时候,是该重一点还是轻一点? 顾轻舟默坐良久,预感不太顺利。 当天晚上,她去了趟颜公馆,颜洛水两口子、颜一源和霍拢静都在,义父也没有走。 吃了顿饭之后,大家闲坐一处聊天。 颜太太和颜新侬有点事情商量,顾轻舟等人就去了颜洛水那边摸牌。 顾轻舟特意把话题往司芳菲身上引。 “芳菲姐啊?”颜一源道,“她又漂亮又大方。” 就连颜洛水也道:“芳菲姐姐人很厚道,你可以放心和她来往。” 司芳菲对朋友,或者陌生人,都是慷慨热情,从来不争长短,而且把每个人都照顾好。 颜洛水和颜一源比她小,都非常乐意和她玩。 司芳菲从小就练达,比同龄的孩子早熟。 当众人还是小屁孩子时,她就能帮着司夫人待人接物,从小就样样出色。 “轻舟,你怎么了?”霍拢静发现,顾轻舟看牌的样子太专注了,似乎在遮掩什么。 顾轻舟扬起脸,笑道:“我这牌太差了。” 众人笑起来。 话题也就揭了过去。 别说司督军了,就是亲戚朋友们,也没人不喜欢司芳菲。 哪怕是不喜欢,也挑不出司芳菲的错儿来。 “真够棘手的。”顾轻舟想。 她不是怕司芳菲,而是担心司督军和老太太想不通。 为什么那么好、没有一点缺点的司芳菲,会跟顾轻舟闹成这样! 一旦顾轻舟跟司芳菲起了冲突,司督军绝不会对司琼枝那样理性判断对错。 司督军到时候只怕也想:轻舟能跟芳菲闹矛盾,应该各打五十大板,两个人都有错。 别说司督军了,就是颜洛水他们,不也是觉得司芳菲绝不会出错吗? 顾轻舟轻轻叹了口气。 真有点为难。 第608章 俩纨绔 司芳菲的事,顾轻舟很快就丢在脑后。 说到底,司督军会怎样想、世人会如何想,顾轻舟并不是那么在意。 司行霈能想通,顾轻舟就很满足了。 她奢求得不多。 她在着手准备中药大会的事。 中药大会,顾轻舟也跟司督军报备过,拨了款项,包了五国饭店。 结果,顾轻舟收到的回信,至今寥寥无几。 她邀请了四十名中医,此前给了她回复的,只有三人。 离中药大会还有十天,顾轻舟凝眸沉思,筹划另一个方案。 正在她苦思的时候,副官进来禀告道:“少夫人,有人求见。” 说罢,副官将一张名帖递给顾轻舟。 名帖上是日本字,顾轻舟只认识几个,她心中狐惑。 等到翻开,里面就是中文了,顾轻舟认识。 “高桥荀?”顾轻舟想起了这个人,上次跟颜一源赛马的那位纨绔子,高桥教授的儿子。 他对顾轻舟的身份一直很感兴趣。 而顾轻舟对他、对远在日本那个像自己的女人,反而没什么兴趣了。 知道了自己师父的身份之后,顾轻舟心中已经勾勒了七八成的真相,她甚至害怕这些全部摊在她面前。 故而,她很抵触高桥荀,什么也没问过他。 她说会打电话,也没有再打过。 “就说我不在家,请他回去。”顾轻舟道,“下次他再来,无需通禀。” 说罢,她把名帖扔给了副官。 副官接了,应诺而退了下去。 顾轻舟重新伏案疾书。 半下午的时候,阳光明媚,顾轻舟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就带着木兰和暮山出去散步,等散步完了之后再吃饭。 结果,她在门口看到了高桥荀。 高桥荀是开车来的。 副官说少夫人不在之后,他就把车子开到了街道对面,似乎是想等顾轻舟。 看到顾轻舟从里面出来,他并不吃惊,只是笑着走上前。 “少夫人。”他的中国话带着口音,听上去生硬无比,似粗瓷划在玻璃面上。 顾轻舟略微颔首:“高桥先生。” 暮山懒洋洋的,木兰就呲牙盯着高桥荀,把高桥荀吓得后退了两步。 高桥荀似乎很怕狗,问:“你你这狗不咬人吧?” “咬人的。”顾轻舟道。 高桥荀一下子手足无措。 顾轻舟觉得好笑。 她往前走,高桥荀远远跟着,顾轻舟放下了脚步之后,他也停下来,就是不敢靠近,生怕这狗咬了他。 顾轻舟这才道:“你有事吗?” 高桥荀道:“有件事。” “若是对我的身份好奇,就请回吧。”顾轻舟道。 高桥荀摇摇头:“不是不是,我想问您一个关于中药的问题。” 顾轻舟就停下脚步。 高桥荀也远远停了。 顾轻舟道:“你过来吧,我骗你的,我的‘狗’不咬人。” 高桥荀将信将疑。 他走近了,始终小心翼翼。 顾轻舟问他:“你说什么中药?” “是这样的,我父亲的一个老朋友,他是医药专家,他想要研究一种中药退烧药,用在现代医学上。”高桥荀道。 顾轻舟脸色微落。 中药的退烧药,最有效的三种:至宝丹、紫雪丹和安宫牛黄丸。 这三种药全是秘方药。 同行都知道,问人家的秘方药,那是抢人饭碗,是要挨揍的。 顾轻舟不介意发展中医,也不介意把一些秘方告诉同行,可她不会告诉外国人。 说到底,顾轻舟的慷慨也是有条件的。 “哪一种中药?”顾轻舟明知故问。 高桥荀道:“紫雪丹。” 果然! 顾轻舟的眼底,有了一抹寒意。 高桥荀道:“少夫人,你认识这种药吗?” “当然认识,温病三宝之一,怎么会不认识呢?”顾轻舟道。 高桥荀高兴起来,笑道:“那您能否把秘方给我瞧瞧?” 顾轻舟没有笑。 她转过脸,静静看着高桥荀。 “高桥先生,您是开玩笑的吧?”顾轻舟冷冷问,“若您不是开玩笑的,我就当您是无知,亦或者是贪婪?” 高桥荀一头雾水。 看这个样子,他果然非常无知。 顾轻舟看着这人,生得眉目俊朗。夕阳披下来,他面容上有落日的余晖,是个英俊的少年郎。 可惜,肚子里全是草包。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心想这绣花枕头,真不像他父亲。 他父亲是武器专家,实在太忙碌了,疏忽了对他的教导。 “高桥先生,您既然也知道是秘方,这就说明不能给任何人看。”顾轻舟冷漠道,“你的要求实在无礼,请回吧!” 高桥荀忙道:“不不不,我不免费看,我给您钱。只要你开个价,我就会买。” 顾轻舟连戏弄他的心思也没有,冷冷道:“秘方不卖。” 高桥荀错愕。 “不就是药吗,怎么会不卖呢?”高桥荀不理解。 “你觉得,什么都可以买卖吗?”顾轻舟问。 高桥荀点点头。 “我给你钱,你把自己头颅卖给我,如何?”顾轻舟问。 高桥荀震惊,捧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费解看着顾轻舟:“这是什么比喻吗,还是您真的想要我的脑袋?” 他知道中国有很多的谚语,有些意思和字面意思南辕北辙。 刚学中文的时候,高桥荀就闹过很多的笑话,有些至今被人说。 “这不是比喻。”顾轻舟道,“你肯给吗?” 高桥荀道:“那不行!” “嗯,秘方也不行。”顾轻舟淡淡道。 高桥荀非常费解:“秘方又不是头颅!” “秘方是饭碗。”顾轻舟道,“更是传承,我们不会把它卖给洋人。” “我给钱啊。”高桥荀道,“我……” 他很急切。 显然,他根本不知道秘方的意义,大概是对别人夸下了海口,说自己一定能弄到,现在就懵了。 “我叫人把你的头砍了,然后给你父亲钱,可以吧?”顾轻舟再次道。 高桥荀后退了一步。 顾轻舟道:“请回吧高桥先生,你这话对我来说很无礼。不要再打秘方的主意,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她领着木兰和暮山,继续往前走。 高桥荀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被顾轻舟给痛斥了一顿。 “秘方很重要?”高桥荀挠了挠脑袋,“不就是跟武器制造一样吗,我给钱买,怎么就不能卖?” 他看着顾轻舟。 那两条狗很威猛,高桥荀小时候被狗咬过两次,至今印象深刻,什么也不怕,独独怕狗。 他不敢追上去,心中却嘀咕个不停。 “是不是嫌弃钱少了?”他问自己,“我都没说多少钱。” 顾轻舟的态度,很不友善。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高桥荀道。 眼瞧着天色黑了,人家不愿意和他纠缠,高桥荀也没办法,只得先住到饭店里。 他开车往前走,看到了顾轻舟。 他喊:“少夫人。” 顾轻舟就对木兰道:“木兰,上去……” 木兰一下子扑到了高桥荀的车门上,把高桥荀吓得哇哇乱叫。 他赶紧开车走了。 顾轻舟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看着高桥荀,想起上次高桥荀失踪时,日本人那嚣张的气焰,微微蹙眉。 假如日本人真的想要秘方呢? 高桥荀的话,让顾轻舟沉思。 她带着两匹狼回家。 高桥荀的车子往前,却在不远处,差点和另一辆汽车迎头撞上。 对方下车来大骂:“开这么快,你赶着去投胎啊?” 一看,居然是颜一源。 高桥荀也恼了。 下车之后,两个人大吵了起来。 最后,高桥荀吵累了,看了眼门口,问颜一源:“这是你家?” “对啊。”颜一源也累。 “我没吃饭。”高桥荀道。 颜一源想了想:“我们家应该开饭了,你先进来吃一碗,然后咱们说清楚了,到底谁的骑术更好。” 高桥荀道:“有牛肉吃吗?” 颜一源上下打量高桥荀:“你们倭人都矮,独独你长了个子,是不是天天吃牛肉?” “不是!”高桥荀不高兴, “你说什么倭人,好像是骂人的话。” “那你也骂我啊!”颜一源道。 高桥荀道:“我不知道怎么用中国话骂你,这一局算你赢了。” 颜一源就高兴起来。 他带着高桥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姆妈,我今天领了个倭人回来吃饭,快做红烧牛肉来。” 高桥荀很不高兴说他是倭人,但一听有红烧牛肉,咽了下口水,决定暂时不反驳了,吃了再说。 于是,当天晚上,颜一源把高桥荀留在了自家住。 颜一源突然发现,高桥荀比他还要蠢,顿时找到了智商上的满足感,兴奋拍了拍高桥荀的肩膀。 “……你想要秘方,你简直是疯了!”颜一源骂他,“那是能要的吗?那是说都不能说的。但是,你可以去要几粒药,带回去研究嘛。” “不行的,他们买到了药,研究不出来。中药真神奇。”高桥荀道。 颜一源听着,也深感高桥荀的父亲和朋友们做的事很高端。 “你懂吗?”颜一源问。 高桥荀摇摇头。 颜一源问:“那你这般热情帮忙,是做什么?” 高桥荀这时候嘿嘿笑了:“有奖励啊!” “奖励什么?”颜一源一下子就来了兴致,高兴坐到了高桥荀对面。 两个人臭味相投,竟是非常的投机。 第609章 拒绝 高桥荀是受人之托。 他和颜一源相谈甚欢,两人聊了大半夜,颜一源听着他蹩脚的中国话,也听得顺耳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颜一源都知道了。 “我去问问轻舟。”颜一源对高桥荀道,“轻舟最听我的话了,假如我去问了她,她还说不可以,那就是真不行,你到时候死心吧。” 高桥荀撇撇嘴,觉得颜一源吹牛。 翌日,颜一源来叫顾轻舟去吃早饭,顺便说起了此事。 “他昨晚住在你院子里?”顾轻舟疑惑问颜一源,“你跟他不是死敌吗,怎关系好了起来?” 颜一源道:“我们这叫不打不相识——总之呢,他人不坏。” 顾轻舟笑:“五哥现在有见识了啊。” “你又取笑我了!”颜一源还是能听得出这是反话,扬手佯装要打顾轻舟,“你跟洛水学坏了。” “阿静也天天跟我们在一起呢。” “阿静不坏,她疼我!除了姆妈,就是阿静最疼我。”颜一源笃定道。 于是,他把顾轻舟和颜洛水排挤出了他的阵营。 顾轻舟笑了起来。 简单梳洗,换了双青缎布鞋,顾轻舟跟着颜一源去颜公馆。 路上,颜一源告诉顾轻舟:“高桥父亲的朋友,叫什么大仓什么的,他说,如果高桥弄到了药方,就送高桥两匹蒙古良驹。” 顾轻舟的神色微落。 颜一源犹自道:“轻舟,我看过了照片,是特别漂亮的棕马,又高又壮,比我见过的都漂亮……” “五哥!”顾轻舟打断他。 她站稳了脚步,扬起脸看着颜一源,晨光落在她莹白面颊上,她神态前所未有的肃穆:“那是秘方!” 颜一源被她的气势震慑,一瞬间失语。半晌回神,颜一源嘀咕道:“高桥说,他父亲研究出来的秘方,都会卖给政府或者机构,这样武器才能一天天壮大和创新。你们捂住秘方,只会让中药这行慢慢退步。” 顾轻舟眼底的神色更加冷峻。 她看着颜一源:“你错了五哥,中药中医的落寞,在于政府对它的忽视,世人对它的误解,文人对它的讨伐。 没有政府的扶持,任何行业时间久了都难免落寞。我知道现在中医中药不景气,所以日本人这席话,可能会给迷茫中的中药造成影响,但是它不应该来蒙蔽你我。” 颜一源微愣。 “秘方就是秘方,我不会把它给日本人。你说我狭隘也好、自私也罢。我要自己把中医发展起来。”顾轻舟道。 颜一源这时候就明白,顾轻舟是绝不会把秘方给高桥荀的。 想到那些骏马,颜一源就十分的心痛。 顾轻舟道:“你喜欢骏马的话,我替你找一匹,如何?” 颜一源转悲为喜:“怎么找?”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去找。”顾轻舟的神色柔和了下来,“五哥,一旦我说了反对的话,我希望你站在我这边。” 颜一源立马正色:“当然了,难道我站在倭人那边吗?那我成什么人了,难不成也成了倭人?” “真的?”顾轻舟眼眸微眯。 颜一源拍了胸脯:“你五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轻舟这才笑起来,露出一口很洁白的小牙齿。 颜一源这才觉得她像小轻舟,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而不是刚刚那冷峻倨傲的冰雪美人。 方才她的模样,跟督军似的,真叫颜一源害怕。 来到了颜公馆,果然见高桥荀坐到了桌前。 颜洛水两口子也到了。 特别是颜洛水,正在拿眼睛睃颜一源,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颜一源就跟颜洛水解释:“这是高桥,你还记得他吗?” 能不记得吗? 颜洛水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而是使劲冲颜一源使眼色,意思特别明显:为什么高桥荀会在颜家。 颜一源道:“他是来找我玩的。” 别说颜洛水,就是谢舜民,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而高桥荀,注意力都在顾轻舟身上,想要从顾轻舟身上寻到突破口,完成任务,回去可以拿到奖品。 顾轻舟也回视高桥荀。 “……少夫人,能否单独聊聊?”高桥荀问。 顾轻舟道:“吃完饭再说。” 颜家的早饭比较素。 高桥荀不是吃货,他只是爱吃牛肉。颜家的早饭没有肉类,高桥荀兴致乏乏,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之后,众人坐在客厅喝茶。 顾轻舟也当众问他:“我五哥说的,都是实情吗?” 高桥荀颔首:“是。大仓叔叔绝不会害中医中药,他是药理学家,有一颗仁善之心。咱们虽然不是一国人,可我们两国的医者都有颗为了医学而肝脑涂地的心。” 颜一源在旁边点头:肝脑涂地这个词用得好,这小子的中文很流畅。 “我赞同你最后那句话。”顾轻舟道,“医者不分国界,他们都在救死扶伤,值得尊重。 可秘方不会外传。你们日本的武器机密,也不会随便给我们,除非是两国达成了协议。” 高桥荀想说,医药秘方而已,又不是武器。 可他不想惹恼顾轻舟,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就这一个秘方,紫雪丹的秘方。”高桥荀道,“大仓叔叔愿意出高价,而且将来的研究成果,可以跟你们共享。” 颜一源立马看顾轻舟:“轻舟,你不是一直想中医和西医融合吗?大仓想要研究,你就交给他研究嘛。”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 颜一源顿时住口。 顾轻舟再三道:“此事,不必多言。” 彻底拒绝了。 高桥荀无助看着颜一源,颜一源就冲他摇摇头。 顾轻舟说了,一旦她反对,颜一源就要站在她那边,颜一源答应了她,如今不好反悔的。 高桥荀顿时垂头丧气。 颜一源安慰他:“不必难过,这又不是你的事。等以后我有了良驹……” “送给我吗?”高桥荀精神一震。 “你想得美,那是能送人的吗?我可以借给你观赏。”颜一源道。 高桥荀更泄气。 颜洛水等人笑出声。 顾轻舟却略有所思。 她问高桥荀:“你那位叔父,他是一直对中国的医药感兴趣吗?而且,你为何一下子就想到了我?” 第610章 挑战书 顾轻舟和高桥荀接触次数不多。 看人的眼光顾轻舟还是有的,她看得出,高桥荀就是和颜一源差不多的性格:说得好听叫天真善良,说得难听叫纨绔败家子。 若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肯定不是高桥荀操控的,他只是被人当枪使。 “是大仓叔叔说的,他也是最近才对中国的医药有兴趣,他说岳城有位名医,就是军政府的少夫人。”高桥荀道。 顾轻舟问:“你那位大仓叔叔,他在南京与什么人接触?” 高桥荀摇摇头。 那是他父亲的朋友,他哪里知道? 顾轻舟换了个方式问:“他跟三军总司令府,熟悉吗?” 这点,高桥荀倒是知道:“不熟悉,他哪里结交得上?就是有大使馆的介绍也不行。” 然后他笑道,“那不就是你的夫家吗?” 顾轻舟颔首。 高桥荀想拉近关系,道:“我很喜欢司小姐。” “哪位司小姐?”顾轻舟问。 高桥荀道:“司芳菲司小姐,她的气质高华,是难得一见的名门淑媛。” “司琼枝小姐呢?”顾轻舟故意笑道,“她难道不是难得一见的淑媛?” 高桥荀回想,似乎想不到司琼枝。 大概是司芳菲在场的时候,高桥荀的目光就不会追随其他女人,独独落在芳菲身上。 司芳菲非常出众,远胜过比她容貌更加谲滟的司琼枝。 “琼枝小姐嘛……”高桥荀回想,“她很漂亮啊。” 这就是说,司琼枝徒有其表。 世人评价“淑媛”这个身份时,多半会考虑女孩子的身世,以及她的个人魅力,容貌只占一小部分。 就像当初的魏清嘉,她也许不是岳城最漂亮的女孩子,也不是出身最高贵,可她才华横溢,被高捧为第一名媛。 “……你想追求司芳菲啊?”颜一源在旁边问。 高桥荀忙摇头,道:“没有,我还是得娶个日本女人,这样我父亲才高兴。” “你在日本有女朋友吗?”颜一源问。 话题围绕着高桥荀展开。 顾轻舟站起身,跟颜太太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她去了趟何氏药铺。 最近,她都是隔三差五抽空才来,并非天天守在这里。 药铺里生意还不错。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毕竟生病不舒服了才拿药。 最近秋冬换季,天气的变化让很多人染了风寒,故而抓药的人不少。 顾轻舟走到了问诊间。 何梦德正在给人看病。 瞧见了顾轻舟,他站起身。 “姑父,您先忙,我去后面坐坐。”顾轻舟道。 何梦德就道:“那我等会儿再来。” 他继续问诊,顾轻舟去见了慕三娘,跟慕三娘说些家长里短。 她也帮着慕三娘裁药。 到了中午,何梦德终于把上午的病家看完了,抽空过来喝杯茶、吃些饭。 顾轻舟问:“姑父,这几天看病的人很多?” “是啊,这两天忙,多半是季节病,不妨事的。”何梦德道。 顾轻舟点点头。 她又问何梦德:“您邀请的同行,可有回信?” 何梦德道:“回了五个人,其中三个人推辞说来不了,其他人可能没那么熟,就没回。” 跟顾轻舟那边差不多。 顾轻舟沉默。 何梦德怕她难过,安慰她:“轻舟,做事都是开头难的。咱们药行几千年来,都是各自捂好自家的秘方过日子,一味治疗咳嗽的秘方,就足以撑起一家药铺。 你说医药大会,就像西医一样交流切磋,这是逼迫旁人把自家的手艺交出来吗?你又是权贵,你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们如此一想,此事滑稽不可信,而且对你的权势很惧怕,再加上家里的老人宁愿守旧,谁会来?”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她也想到了。 在发出邀请函的时候,顾轻舟也想到了种种困难。 墨守成规很容易,想要革新就很难了,大家都怕,就连顾轻舟也怕,怕什么都交出去了,最后也没能为中医中药做出什么样子的贡献来。 她想到了各种困难,却没想到困难成这样,几乎是寸步难行。 顾轻舟咬了下唇。 出师不利! “姑父,请不到人,干脆激将!”顾轻舟道,“我来做那个恶人。” 何梦德道:“怎么做恶人?” 顾轻舟笑了笑:“邀请函请不到,我就给他们每个人下战书!” 何梦德骇然:“这样不好吧?咱们自己打起来,岂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我就想做那个笑话。”顾轻舟道,“姑父,没有特殊的手段,根本打不破他们心中的陈规。 就把我自己当个筏子,试试医药这行,是彻底落寞到销声匿迹,还是能发出新芽,都要尝试下。” 何梦德胆战心惊:“轻舟,你如今背后靠着司家,若是办砸了,成了笑柄,只怕你公婆跟前交代不了。” 顾轻舟沉吟。 她看得到中医中药的落寞,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它滑向深渊,让西医西药逼得它走投无路吗? 政府已经有了风声,即将颁布诏令,不许中医开办学校,不会给中医办公立的医院。 然而,中医从古至今,都是家族传承,都是小药铺,学校、医院原本就是他们从未想过的发展,所以政府的禁令,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有危机感。 可西医会逐渐发展,学校会让西医拥有更多的人才,政府资助的医院会让看病更加便宜,而中医没有这两样,到时候中医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顾轻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试试吧。”顾轻舟深深吸了口气,“成败都看这次的了。把医药大会推迟十日,定在十月二十,我要重新给他们下战书。” 说罢,顾轻舟站起身。 她回到了新宅。 一边写自己的战书,一边斟酌用词,越是狂妄越是妥善。 写着写着,顾轻舟也会考虑后果。她知道这行能人无数,一旦她被打脸,只怕会全天下皆知,到时候她声誉扫地。 她目前拥有极好的名声,岳城的百姓尊重她,她等于有了威望,难道要全部推翻吗? 失去了这些,顾轻舟还配得上司行霈吗?她可是没有家世的。 说不担心是假的。 她放下笔,紧紧捂住了脸。 “若是不这么做的话,谁来做这件事呢?”顾轻舟道,“谁来为中医中药出头?” 她想着,起身打了个电话。 第611章 司慕归来 顾轻舟在很迷茫的时候,给司行霈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副官告诉顾轻舟:师座出去巡查了,这次去的地方比较偏,电话是接不进去的。 “……最早后天能给您回电话。”副官道。 顾轻舟算了算时间,后天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是此刻的迷茫,才需要跟司行霈谈谈。 结果…… 顾轻舟叹了口气。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事。”顾轻舟道。 她挂了电话。 她继续伏案疾书,想着把自己的挑战书写得更加狂妄些,能激起同行的怒火,他们才会过来。 顾轻舟写好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凌晨四点,顾轻舟就醒了。 “居然趴着睡了一夜……”顾轻舟站起身,发现自己腰酸背痛的。 她去了趟洗手间,洗了个热水澡。 她轻松了不少。 洗澡出来,顾轻舟一边擦头发一边下楼。 她坐在沙发里,吩咐女佣去准备早膳,然后自己看着自己的挑战书,准备修改措辞。 早晨的光线迷蒙,顾轻舟打开了电灯。 光影一错,顾轻舟感觉有人站在门口,她还以为是副官,就抬起头。 倏然,她整个人紧绷了起来,慌忙站起身,抓起了手边的台灯。 台灯很笨重,顾轻舟用力抓在手里。 是司慕。 司慕看到了她这样,脚步一顿。 回到久违的新宅,司慕看到了顾轻舟坐在沙发里,头发半干,在灯下有墨色清辉。 她穿着月白色的斜襟衫,深绿色长裙,长发及腰,整个人透出娴雅与安静。 然而,她看到了司慕。 她整个人似只受惊的猎豹,眼眸锋利,笨重的台灯一手抓起,那等有力度。 司慕眼底的光芒,逐渐褪去,只剩下无边的荒凉与寂静。 他走了好几个月。 “你回来了?”顾轻舟在四目相对中,慢慢平静,也惊觉自己失态了。 她把台灯放下,耳边那嗡嗡的枪声也慢慢消弭。 她和司慕互通电报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可一看到他,记忆就似潮水翻滚。 顾轻舟的眼神有点乱。 “嗯。”司慕应了。 他穿着一套裁剪合度的西装,是咖啡色条纹的,雪白衬衫干净,领口扣得整齐,头发梳得也一丝不苟,他风度翩翩。 原本就高大的司慕,这几个月晒黑了,也更加壮实了些,就越发有了威严,不似从前那般稚嫩。 他好像成熟了很多。 “怎么突然回来,也不给我发个电报?”顾轻舟问,“我们说好了的……” “是阿爸发电报让我回来的。”司慕道,“而且,我必须回来,否则我就回不来了。” 顾轻舟一顿。 她道:“你先到客房,你的书房这几个月都没有打扫。” 司慕颔首。 顾轻舟就喊了副官,让副官领着司慕到楼上的客房去休息。 副官道是。 司慕平日里很少注意副官们,不知道这是司行霈的人。他走了之后,顾轻舟换了副官,司慕也觉得平常。 他没有再说什么,提着藤皮箱上楼。 顾轻舟问他:“你昨晚睡了吗?是先睡一会儿,还是休息下吃早饭?” “吃早饭吧,一个小时后可以开饭。”司慕头也不回。 顾轻舟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说司督军让他回来的,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芳菲假托了督军的意思,让司慕回来的?”顾轻舟想。 要不然,司督军肯定会提前告诉顾轻舟的。 顾轻舟原本还以为,至少要两三年司慕才会回来,那时候她都离开了,不成想…… 她心中隐约发紧,伤口处亦在隐隐作痛。 顾轻舟拿着纸笔,也快步上楼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深吸了几口气,顾轻舟把头发盘起来,绾成低髻,插了把珍珠梳篦,洗了个脸,重新涂了些雪花膏,她这才下楼。 在客厅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司慕才下楼。 顾轻舟站起身。 餐厅已经准备就绪,佣人陆陆续续上了饭菜,看到司慕都露出几分惊讶,低声叫了声“少帅”,然后继续做事。 顾轻舟坐到了西南席。 司慕则坐到了她的斜对面。 “阿爸给你发了电报?”顾轻舟问他。 司慕面无表情,点头。 他如今的冷漠,看上去是波澜不惊的冷酷,不再是从前那种闹别扭,顾轻舟心中莫名有点怯意。 “是。”司慕道,“阿爸给我传了密信,让我尽快回国。” 顾轻舟一顿。 军事机密吗? 一旦是军事机密,司督军没告诉顾轻舟,顾轻舟也能理解。 她问司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说你差点回不来?” “……军校里有些机密,被我不小心偷听到了。”司慕道,“日本可能要增兵东北。” 顾轻舟错愕:“增兵?” 司慕点点头。 “这就意味着……” “这就意味着,他们可能不满足于东北,想要南下了。我是军政府的少帅,一旦他们的计划落定,亦或者猜疑我知情,定然会扣押我,此前还只是风声。”司慕道。 顾轻舟松了口气:“那你回来得还算及时。” 同时她又问,“阿爸也知道日本要增兵了?” 司慕道:“阿爸没说,只是催我火速回国。” 顾轻舟哦了声,没了下文。 司慕看着她沉思的模样,问:“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顾轻舟道。 司慕略微颔首,端起一碗小米粥,慢慢喝了两口,道:“我吃了饭去趟司公馆,下午就去南京。” 就是说,他并不会住在这里。 顾轻舟没有预想中松一口气。 她道:“你不介意我打个电话给阿爸吧?” 司慕的筷子一顿。 这是怀疑他撒谎吗? 顾轻舟看出了他的表情,解释道:“我没有怀疑你,只是担心电报并非阿爸所发。” 司慕眉宇冷若冰霜,略微颔首:“随你。” 他吃了一个汤包。 顾轻舟就放下了筷子,去给司督军在南京的官邸打电话。 电话接通,佣人说司督军在吃早饭。 “你去叫一声。”顾轻舟道。 佣人道是。 等了约莫一分钟,传来司督军的脚步声。 他咳了下,才拿起话筒,喂了一声:“轻舟,这么早有事?” “阿爸,阿慕已经回到了岳城。”顾轻舟道。 司督军错愕:“他回来做什么?好好的出去念书,这才念了多久,就半途而废回来?” 顾轻舟心中一片澄澈。 是司芳菲借了司督军的名义,让司慕回国的。 司慕现在再去南京,就可能成为司芳菲的工具。 顾轻舟跟司督军解释了一通。 司慕也听到了顾轻舟的解释。 通过电话,司慕也了解了实情,他蹙眉:“不是阿爸让我回来的?” “对,是芳菲。”顾轻舟道。 说罢,她对司慕道:“我们谈一谈,你暂时不要着急去南京。” 第612章 她回来了 顾轻舟和司慕面对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今儿是阴天,光线有点暗淡,顾轻舟就开了台灯。 司慕的肤色更深了些,故而眼神格外的深邃,竟和司行霈有了五六分的神似。 他们兄弟原本就挺像的,如今更像了。 “……阿爸没有叫你回来,是芳菲。你离开之后,我跟司行霈有来往,芳菲发现了。”顾轻舟道,“她只怕以为我们没离婚……” 司慕蹙眉。 他听到了这里,唇微微启动,似乎想说什么。 顾轻舟就停下来,等他先说:“怎么了?” “芳菲知道我们离婚了。有人在南京给我们办了离婚书,芳菲看到了,她也告诉了我。”司慕道。 顾轻舟愕然。 这倒是意料之外。 只不过,顾轻舟到底嫁过人,在司芳菲看来配不上司行霈,又在情理之中。 只是,司芳菲为什么要把司慕叫回来? 顾轻舟感觉司芳菲在布一个很大的局,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 顾轻舟沉默了下。 司慕也沉默了,道:“你还没有告诉阿爸?” 顾轻舟摇摇头。 司慕又道:“听说你现在很得人心。” 顾轻舟道:“只不过是运气好……” 说罢,她就把魏林的事,告诉了司慕。当时那件事的舆论很强烈,顾轻舟处于风口浪尖,故而她得到了名声。 百姓爱戴她。 “不,是你本事好。”司慕淡淡的,口吻如冰。 他恢复了从前高冷的司少帅。在他眼里,顾轻舟不再是他求而不得的女人,而是他的弃妇。 他不在乎,才能保持理性。 “谢谢夸奖。”顾轻舟也没有继续谦虚。 然后,顾轻舟也舒了口气,对司慕道:“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岳城有人坐镇,阿爸也放心。” 这样,等医药大会结束,顾轻舟就可以离开岳城了。 前提是她需要洞悉司芳菲的筹划。 司慕仍是面无表情。 顾轻舟道:“芳菲用阿爸的名义叫你回来,肯定是想利用你,挑拨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不如你先留在岳城,等我的医药大会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南京,跟阿爸说清楚。” 司慕沉吟了下。 顾轻舟分明是怕他上了司芳菲的当,觉得他不够机敏。 若是从前,司慕大概会很生气,因为那时候很在乎她的看法。 现在,心情很平和,没什么涟漪。他对顾轻舟,再也没了之前的愤怒和憎恨,同时也没了爱慕。 那一枪,把司慕的一切都打断了。 他清心寡欲了起来。 一个男人,因为爱情枪杀自己的妻子,司慕很瞧不起自己。 他反思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他和顾轻舟错过的源头。 他曾经有长达一年的时间忽略她。 而后,魏清嘉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司慕微微阖眼,把情绪深敛,不露痕迹。 “由你安排吧。”司慕道。 顾轻舟点点头。 司慕很配合,顾轻舟也松了口气。 她想起之前司慕给她的电报,提到了有个和她很像的女人,还有蔡长亭。 “……你后来了解过那个女人吗?”顾轻舟问,“蔡长亭呢,之后见过他吗?” 司慕去了日本之后,一直和顾轻舟通信。 在他们的信件里,司慕的每封信都要带上自称,我或者吾等等,代表他自己的意思,若是缺少这个字眼,就意味着电报不是司慕发的。 而顾轻舟给司慕的回信,一定会带上季节或者天气。 这两种字眼,是通讯常用的,很容易被忽略,而且有各种不同的表达方式,也不会被破译。 从始至终,没人借用顾轻舟的名义给司慕发信,也没人冒充司慕给顾轻舟发电报。 司慕有封电报上说,有个日本女人很像顾轻舟。 “我当时日语不算好,认识的人也少,不敢贸然惊动蔡长亭,后来派人去找,已经找不到了。 那个女人姓平野,是当地一名军官的妻子,蔡长亭是她的表亲。她丈夫是增兵东北的军官之一,她到国内来了。”司慕道。 顾轻舟的心,猛然一缩。 她问司慕:“你亲眼瞧见了她,那你觉得她是我母亲吗?” 司慕道:“你和你母亲不像,这话我姆妈说过很多次。” 世上常有容貌相似的人。 有时候,两个人长得像,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有血缘。 “……你觉得,我跟那个女人会有关系吗?”顾轻舟换了个说辞,“你认为是巧合吗?” “不是。”司慕沉吟下说道,“蔡长亭也是有备而来,他似乎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给他妹妹报仇只是他的借口。” 顾轻舟深以为然。 她又问司慕:“假如那个女人真的跟我有关系,蔡长亭又跟她很亲近,那么蔡长亭为何想要杀我?” 司慕沉默。 他哪里知道? 蔡长亭的心思,司慕是捉摸不透的,若不是顾轻舟,司慕根本对付不了蔡长亭。 司慕道:“蔡长亭没想过害你。” 顾轻舟望着司慕。 “他做的,只是想毁了你的身份。”司慕道,“也许,他不想你做军政府的少夫人,他对军政府才有敌意。” 顾轻舟也沉默了起来。 上次那样无处遁形的杀局,也被蔡长亭逃脱,再想要杀了他就更难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轻舟叹了口气。 司慕看着她的眼睛,只感觉她眼中忧色很浓,似乎很多事压在她头上。他心中有些异样,但这点浮动,司慕立马压了下去。 两个人的话题说完了,接下来都是沉默。 顾轻舟没话找话:“在军校还习惯?” “嗯。”司慕言简意赅。 顾轻舟又问他,日本的饭菜可适合他的口味,而司慕明显不在乎顾轻舟找话题的努力,每个问题都是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没一句多余话。 顾轻舟寒暄了七八句,觉得差不多了,就问他:“你可要去看看潘姨太?” 潘姨太身怀六甲。 若她生下了男孩子,那么就是司慕的长子。 男人对长子的感情,应该不同寻常吧?顾轻舟觉得司慕应该高兴。 而实际上,司慕却蹙了下眉头。他似乎很不想去看,然而触及顾轻舟探寻的眼神,他才颔首:“嗯。” 顾轻舟在电报里跟他解释过,为什么禁足潘姨太。如今,她还是当面解释了一通。 司慕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兴致乏乏。 到了潘姨太的院子,司慕看着这小巧紧凑的院落,布置得素雅整洁,墙角的秋菊尚未凋零,十分的雅致。 他略微颔首,觉得不错,顾轻舟没折腾潘姨太。 然后,他就看到了潘姨太。 潘姨太怀孕快七个月,挺着大肚子,很是富态。 她面色红润,精神头充足,且看到司慕时情绪非常激动,想要冲过来抱住司慕。 司慕往旁边挪了几步。 潘姨太看在眼里,脚步停下来,只是给司慕见礼:“少帅,您回来了?” 司慕点头:“嗯。” 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在她的小腹上扫过。 潘姨太继续道:“您今晚是住在少夫人那边,还是住在我这边,陪陪我和孩子?” 她直接拿出了孩子。 而司慕,也不给她半分幻想,直接道:“少夫人那边。” 一点留恋也没有,一句解释也不曾,简直是铁面冷血。 潘姨太有点想哭。 司慕看了眼旁边的佣人,见是练达的洪嫂,很是放心。 不管是住处还是潘姨太的精神面目,司慕都觉得她过得还不错。明明是禁足了,她还能有这样好的情绪,司慕知晓洪嫂功不可没。 “洪嫂,你辛苦了。”司慕虽然板着脸,语气却温和了几分。 洪嫂忙笑道:“少帅,姨太太才辛苦,女人怀胎,真真是吃苦。” 司慕又看着潘姨太,说:“你也辛苦了。” 潘姨太喜极而泣。 顾轻舟站在旁边,很是多余。 她对司慕道:“你很久没回来了,陪潘姨太说说话吧。” 如今,顾轻舟不是司慕的妻,而潘姨太还是司慕的妾,他们应该更亲近。 司慕看了眼顾轻舟,开口对潘姨太道:“我已经回来了,你还住在这里,免得搬来搬去的疲乏。要什么,派人告诉少夫人。” 潘姨太失望极了。 她眼底初见司慕的神采,一点点褪去,变得无所谓。 她应了声是。 司慕就跟着顾轻舟往外走了。 “你陪陪她也好,女人怀孕是真的很不容易。”顾轻舟道。 司慕则道:“她挺好的……” 既然挺好的,就让她继续保持吧,没必要去破坏,给她更多的幻想和期望。 少些希望,心中就少些欲念,潘姨太才能少些折腾。 顾轻舟不再说什么。 等他们从潘姨太那边回来,司慕的书房已经收拾妥当了。 副官们帮他把东西搬下来。 司慕重新住到了他的小书房。 既然安置好了,司慕就知道接下来要做甚,顾轻舟也没空陪他,她还有医药大会。 顾轻舟的“挑战书”,经过打磨,也彻底成形了。 她是用白话文写的,通俗易懂。 顾轻舟拿去给何梦德看。 何梦德觉得不妥:“这这这太狂妄了,使不得使不得!” 顾轻舟笑道:“您觉得使不得,就是使得了。我这就叫人印出来,分别夹在请柬里寄出去。” 何梦德忧心忡忡。 顾轻舟在点火。 一旦有人扇风,只怕收拾不了,他很担心顾轻舟。 顾轻舟则道:“姑父,您不用担心,若是此事能成,我成为踏脚石又能如何?” 既然想做、既然敢做,顾轻舟就不会计较后果了。 第613章 两虎相争 顾轻舟给诸位同行下了“战书”。 既然是挑战书,措辞肯定是不可以客气的。 顾轻舟在开头就写:“吾学医七八载,已经精通医学各科。” 这话,实在狂妄到欠扁的地步。 看到这一句,只怕任何医者都要火冒三丈。 顾轻舟看似是夸奖自己,把自己形容成天才,实则也是在告诉其他人,医学没那么难。既然没那么难,其他人就是学会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任何人都知道,医学特别难的,哪怕是天赋极好的人,也是数载苦学。想顾轻舟小时候背医书,几乎是吃饭睡觉都不能停歇,脑海中全是那些药方、药材。 她这般轻傲的语气,就像一棍子,会戳在三成人的心槛上,叫人忍受不了。 顾轻舟的挑战书,继续狂妄:“行医三年整,素来未曾遇到难解病例 ,也不曾遇到敌手。是中医的落寞,还是人才的凋零?” 看到这里,七成人只怕想要教训顾轻舟了。 顾轻舟的意思,颇有唯我独尊之意。 这话,没人会服气! 挑战书上继续道:“故而,吾举办医药大会,商榷挽救医药于危急。诸位同僚若是列席,会赠送药方两张。” 看到这里,只怕九成的人都会觉得,顾轻舟这是想要教他们医术,甚至用药方打发他们。 有医术的人,谁家没有自己的秘方,需要用顾轻舟的? 这没办法忍受了。 最后,顾轻舟又道:“若是不来,我就当您认输,到时候会将您的名讳记录在案,算是不战而降。” 她会把自己邀请了而没来的人,算作怯场。 一旦有人怯场,顾轻舟就会记录他们的名字,然后放在报纸上,算作自己的手下败将! 这么一来,收到了邀请函的,只怕个个都要来了。 他们既怕被顾轻舟占便宜,真的上了她手下败将的名单,自毁声誉;同时,他们也想教训教训顾轻舟,让她知道轻重。 这份挑战书,顾轻舟还打算叫人登报,她就是要张扬。 “轻舟,你这是要把全天下的大夫都得罪了。”何梦德始终忧心忡忡,“不该这样的,咱们也是好心好意的,没必要说话这样绝。” 顾轻舟也不是这样的性格。 “话不说绝,他们不肯来,我这也是无可奈何。”顾轻舟道,“您看我之前的邀请函,多谦虚啊,根本无人理会。” 之前的邀请函,礼数周全,措辞内敛,结果如石沉大海。 不是傲气,而是这行的陈规太深了。 顾轻舟深知他们的踌躇。只是,她想要试试,能否打破这些踌躇,能否给中医一个前景,能否救自己一命。 这份挑战书放下去,顾轻舟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大家对顾轻舟的措辞都非常不满意,回信也大多不礼貌。 顾轻舟没有生气,而是把这些回信很珍惜的放起来。 就在她忙碌着整理回信的时候,也是司慕回来的第三天,司行霈的电话终于进来了。 “……他回来了?”司行霈开口就问。 声音那般不经意,仍是有些急切和担忧。 顾轻舟嗯了声。 回来了。 “芳菲让阿慕回来的。”顾轻舟道,“她借用阿爸的名义,给阿慕拍了电报。” “芳菲?”司行霈反问。 顾轻舟又嗯了声。 电话里沉默了下。 什么意思,司行霈是明白的,顾轻舟就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只是顿了下之后,问他:“要不要和阿慕说话?” 司行霈道:“好。” 顾轻舟放下了话筒,去敲了司慕的书房门。 司慕最近哪里都没有去,一回来就在整理书籍和笔记,似乎在日本的小半年带回来很多珍贵的手稿。 他开了门,用眼神询问何事。 “司行霈的电话,你要接么?”顾轻舟问。 司慕犹豫了下。 他还是去接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顾轻舟就上楼了,她的一颗心全在医药大会上。 她把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全部想了一遍。 甚至开场的演讲稿,她也是一遍遍的斟酌再写。 至于其他,暂时都不在她的心里。 司慕和司行霈通电话时,两个人一度沉默了下。 是司行霈先开口的:“到驻地去报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以后不一定就在驻地谋职。”司慕道,“过几天去见过了阿爸,再做考虑。” “这些日子也无事,可要到平城来走走?”司行霈问。 他说来说去,就是想让司慕离顾轻舟远些。 司慕沉默着,眼底却有了寒意。 “不了。”司慕干脆拒绝,“我很忙。” 司行霈气结。 一生气,说话就不那么好听了,司行霈问他:“不是说了这几年不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学得言而无信?” “我没有答应你什么,你没资格指责我有信还是无信。”司慕冷冷,针锋相对。 说到这里,他再也无法忍受,重重挂了电话。 顾轻舟在楼上,也听到了电话砰的一声巨响。 她继续伏案疾书。 房间的电话也响了。 接通之后,仍是司行霈。 “我晚些时候到。”司行霈道。 顾轻舟忙得很,对司行霈的无名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道:“随你啊。” “顾轻舟!”司行霈的声音猛然一提。 他听得出顾轻舟的敷衍,却不知何事,也不知顾轻舟承受的压力。 顾轻舟可是引来一群怒火冲天的中医,而她最终的目的还是联合他们发展中医,假如处理不妥,顾轻舟也许会加快中医的分崩离析,还会让自己的声誉扫地。 她简直是寝食不安。 这个时候,让她抽出心事来应付儿女私情,实在为难。 “……顾轻舟,你就是这样的态度?”司行霈厉声反问,“你是不是欠收拾?” 顾轻舟依旧是神态平和。 她淡淡道:“不要发火了司师座,你如果想知道司慕为什么会回来,何不去问问芳菲呢?不是我把司慕惹回来的,给你添了麻烦的也不是我!” 司行霈的气息不稳。 顾轻舟继续道:“司行霈,你还觉得芳菲动机单纯,而我多心了吗?” 司行霈哽住。 顾轻舟又道:“我知道你担心。其实没必要的,我这几天在忙医药大会,司慕一直关在自己房间里,我们都没见过面。” 司行霈叹了口气。 他远在平城,司慕和顾轻舟在同一栋房间里。 这如何安心? 想起上次司慕枪杀顾轻舟,司行霈这肚子怒火还没有消除。 他很想立刻回岳城,然而明天要实验一批新的大炮,司行霈不在场,他就看不到结果。 这一忙,就可能要耽误几天。 “轻舟,你害怕吗?”司行霈的态度先软和了下来。 他是问,顾轻舟还害怕司慕吗? 当初,她可是吓坏了的,很长时间有噩梦。 顾轻舟的声音,有点颤栗:“真的好怕!” 司行霈的心一紧,很心疼。可他紧接着听到顾轻舟说:“我这次若不把此事办妥,以后只怕再也没机会了,我很怕。” 他这时候才知道,顾轻舟和他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顾轻舟的心思,果然全在医药大会上。 司行霈见她暂时无心司慕那边的恩怨,也暗中舒了口气,鼓励她道:“拿出你师父的本事,借着这个机会扬名立万,也给你师父长长脸!” 顾轻舟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司行霈又说,让她自己多留心,别太累了等语,气氛轻松了起来。 顾轻舟挂了电话时,没什么坏脾气。 她继续修改自己的演讲稿。 她还邀请了艾诺德医生,希望他也能到场,给她增加点说服力。 这篇演讲稿,顾轻舟拿给何梦德和艾诺德看,他们都觉得:“可以缓和气氛,也算真诚。” 顾轻舟舒了口气。 到了十月十五,顾轻舟收到了五十封回信,她邀请了全国各地的五十名稍有名望的中医,全部回信,并保证如期到场。 顾轻舟还邀请了马冼。 “这个马冼,是武汉的一名中医,我之前因为病家和他意见相左而结仇,这次我希望他也能来。”顾轻舟道。 “那他会不会捣乱?”何梦德担心。 顾轻舟道:“他来捣乱也没什么坏处,若是他不计前嫌,自然就更好了。” 何梦德点点头。 艾诺德则很尊重顾轻舟这次的决定,她冒着风险的精神,也值得艾诺德敬佩。 “医者仁心,少夫人对得起自己的身份。”艾诺德道。 顾轻舟笑了笑:“您过奖了,我当不起。” 她又亲自去了趟五国饭店。 经理反复告诉她:客房全部都会空出来,会议厅也准备妥当,饭菜也有名厨掌勺。 “少夫人放心,不会出半点错。”经理道。 顾轻舟这才放心。 回到了新宅时,司慕这次没有躲在书房,而是坐在客厅看书。 他看到顾轻舟,站起身道:“我想和你一起去趟司公馆。” 司慕回来,还没有去看过祖母。顾轻舟也很久没有去看祖母了,正好打算去探望,就点点头。 顾轻舟道:“那行,走吧。” 于是,他们俩一起出门,乘车去了趟司公馆。 路上,司慕对顾轻舟道:“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顾轻舟问。 她问得漫不经心,带着随口一接腔的意味,结果司慕的回答,却差点让她摔倒。 第614章 找场子 司慕说他要出门。 顾轻舟问他去哪里,他却说:“去平城。” 这个回答,让顾轻舟如遭雷击。 她沉了脸:“司行霈逼你去的?” “不是。”司慕停顿了下,言语颇有点支吾,“我想去看看飞机……” 顾轻舟:“……” 司慕虽然没有解释,顾轻舟却也懂。飞机目前还是新的事物,而且武器专家预测它会改变战争的格局。 在军校多年的司慕,肯定听说过,可惜没见过。 司行霈那边正好有飞机,而且他诱导司慕去平城,这样可以离顾轻舟远点。 他们兄弟各有所需。 司行霈抛出了诱饵,司慕自愿上钩,根本没顾轻舟什么事。 顾轻舟道:“那你去看看吧。” 司慕颔首。 他顿了下,又道:“你不要多心,我不是因为你。” 顾轻舟苦笑。 “好,我知道了。”顾轻舟道。 到了司公馆,老太太高兴极了,看到他们俩就满面笑容,拉住司慕的手不放:“晒黑了!” 老太太又叫人去准备饭菜,要留顾轻舟和司慕吃晚饭。 二叔和二婶也来了。 司慕只是话少,不是脾气坏。他和二叔说些琐事,一家人其乐融融。 晚膳的时候,堂弟堂妹们都回来了。 菜摆上来,顾轻舟和司慕并排坐下,司慕看到了堂弟司宇,突然开口了。 “阿宇。”司慕喊了堂弟。 司宇心中有鬼,拿着筷子正在夹茄子吃,闻言筷子一抖,茄子就掉到了桌面上。 “二哥,怎么了?”司宇勉强挤出笑容,看着司慕。 二叔和二婶也紧张了起来。 特别是二婶,频频给顾轻舟使眼色,希望顾轻舟调和下,别让他们兄弟吵起来。 而顾轻舟是稀里糊涂的,她也不知道司慕要说什么。 若说司慕为了她出头,这大概不可能。 顾轻舟就没有接二婶的暗示。 那边,司慕神色平淡,脸上没什么笑容,却也没什么怒气。他似一泓无波的水,淡淡道:“听说,你最近很有出息!” 司宇顿时就明白司慕想说什么。 就是说,司宇长出息了,司慕不在家的时候,敢跟嫂子逞威风。 “二哥,我……” “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也能结交朋友。”司慕继续道。 他口吻是那么平静,可字字句句都是反讽。 顾轻舟这时候才确定,司慕之所以拉着她到司公馆,是给她找场子来了。 她很诧异。 而司宇,满脸通红,尴尬得手足无措。 老太太全明白,也觉得应该让司慕骂骂司宇。 堂兄弟之间,有什么仇怨说出来,比结在心里更好,故而老太太慈祥含笑,不露异样。 甜汤上来时,顾轻舟给老太太打汤,也不理会那边的风云诡谲。 “二哥,不是的,那时候我也是受人蒙蔽,对不起。”司宇差点要站起来给司慕行礼。 司慕却好像看不出司宇的窘迫,他继续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又没给我摆架子。” 二婶忙道:“阿慕,阿宇他是不太懂事,让他给他嫂子赔罪!” 说罢,二婶倒了一杯酒给司宇:“阿宇,快端给你嫂子,给你嫂子赔礼!” 司慕静静看着,没有阻止。 顾轻舟想到,这件事已经赔过一次罪了,现在又要来一次,也是够烦的。 只是,司慕这次是表明了要司宇认错,顾轻舟就顺势答应了,早点解决此事。 司宇接过酒,果然端给了顾轻舟:“二嫂……” “都过去了,以后还是一家人,不必要见外的。谢谢你的酒。”顾轻舟接过来,喝了一口,算是原谅了。 司慕这才松口了:“嗯,一家人不要见外。” 司宇大大松了口气。 老太太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看到顾轻舟和司慕感情和睦,老太太很高兴。 而二叔和二婶、司宇也知道,顾轻舟在司家是受到所有人敬重的,谁也别想欺负她。 就算是司慕,也不会轻易放过欺负顾轻舟的人。 顾轻舟的情绪很复杂。 她几次看司慕。 司慕如常,依旧是冷漠的表情。 吃了晚饭回去,顾轻舟跟司慕道:“多谢你维护我。” 司慕道:“你别多心,我不是为了你。阿宇不懂事,我得教训教训他,免得他以后吃亏。” 这是司慕今天第二次说,不是为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别多心。 有时候,往往需要刻意强调的,才是谎言。 顾轻舟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司慕……”顾轻舟想说点什么。 司慕却道:“我去平城,可能要多住几日,听闻平城在修建新的铁路,我也要去看看。” 他会去参观司行霈的机场、军火库,以及营地。 顾轻舟的话被打断了。 其实,不打断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准确的表达。 “好,你自己当心。”顾轻舟道,“我的医药大会是三天,你二十四日可以赶回来,我们去南京。” 去南京,当面把事情跟司督军说清楚。 所有的秘密,都要坦露出来。 司慕倏然握紧了手指。 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似乎出卖了他。 他没有答话,因为呼吸的莫名急促,让他瞬间失语。 “阿宇的事情,我并没有吃亏,你别担心我。”顾轻舟又道。 司慕颔首。 当天晚上,顾轻舟给司行霈打了电话。 她也问了司慕去平城的事。 司行霈笑得吊儿郎当:“他自己答应来的,我可没有逼迫他。” “司行霈,你别欺负他。”顾轻舟道。 司行霈冷哼,顿时就不高兴了:“他是你儿子吗,你这样维护他?” 顾轻舟觉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司行霈,我跟他说好了,等他从平城回来,我们就一起去南京,把事情跟督军说清楚。”顾轻舟道。 司行霈心中一喜。 这算是近来最好的消息了。 “乖。”司行霈道。 第二天清晨,司慕带着两名副官,乘坐汽车去平城。 顾轻舟早起在门口送他。 看着他远走,顾轻舟挥了挥手。 她想,自己说过了那样的话,司行霈应该不会害司慕。 司慕好好的,他就会跟顾轻舟去南京,当面解释清楚他和顾轻舟的协议婚姻;一旦司慕在平城出事,那么司行霈和顾轻舟往后的婚姻,都要蒙上污点和猜疑。 司行霈不会那么傻。 顾轻舟转身,回去继续整理医药大会要用的东西。 第615章 开幕 十月二十日,顾轻舟的医药大会如期举行。 可惜天气不太好。 从前天傍晚开始,岳城就变了天。细雨迷蒙,斜斜密密的编织着,似一张冰冷的网洒下。 初冬的寒意涌现。 五国大饭店门口,人声鼎沸。 顾轻舟的汽车到了门口,她略微整顿衣裳。 她通过汽车的玻璃窗,望着大门口的人头攒动,半晌没有推开车门。 副驾驶座,唐平副官陪同顾轻舟,他跟顾轻舟解释道:“依照您的吩咐,岳城大报纸的记者都来了。” 顾轻舟看了眼:“不止吧?” 唐平道:“少夫人,您如今是红人,附近上海南京等城市的记者,也纷纷赶过来,怕错失新闻。” 这话不假。 顾轻舟在岳城的名望,已经慢慢渗透出去。 提到岳城军政府,大家也许不知道司二少帅的名讳和容貌,却独独很清楚这位二少夫人的生平。 顾轻舟的事迹,颇为传奇,被不少报纸和民众津津乐道。 “是吗?”顾轻舟的心,却无意中收紧。 她看着窗外。 还在下雨,天地间灰蒙蒙的,阴冷铺陈着,袖底生寒。 顾轻舟望着满满的人群,薄薄的雨丝打在车窗上,视线里越发模糊起来。 她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唐平又出声提醒她:“少夫人?” 顾轻舟似回神般。 她笑了笑,对唐平道:“唐副官,我有点紧张。” 唐平诧异不已。 少夫人是运筹帷幄的女中豪杰,多少次的危机,她都是气定神闲。 而这次,根本不算什么危机,她居然怯场了。 唐副官无法相信这是她说的话,故而转过脸来看她。 车厢里的光线很淡,顾轻舟那双似冰魄般宁静的眼底,的确有点纷乱。 “少夫人,你别担心。虽然您发的邀请函措辞激烈,可是咱们的款待很有诚意。 客房是最上等的,饮食也讲究,来了那么多名医,他们个个都很满意,目前情绪稳定,没什么怨气的。”唐平道。 承包下岳城的五国饭店接待,又在饮食上刻意求精致,特别准备了各种菜系的名菜,让每位大夫都宾至如归。 这的确抹去了他们五成的怨气,现在哪怕是不高兴,也不会当众摆脸色。 况且,这里可是岳城,军政府的地盘,大夫们无权无势,他们更是不敢嚣张了。 少夫人的担忧,在唐平看来是很奇怪的。 没必要担心啊。 “我不是担心他们,我是担心自己不能做到最好,达不到预计的效果。”顾轻舟道。 假如没有好的效果,那么这次的医药大会,就可能沦为作秀,最终什么也改变不了。 下次再想开到这样规模的大会,就千难万难了。 越是自己擅长的领域,越是知道厉害,越是会害怕。 而其他时候,顾轻舟往往都是带着侥幸和轻松,她不怕失败的往前冲。独独在中医药这块,她格外的小心翼翼。 “少夫人医术高超,定能大获全胜。”唐平道。 顾轻舟微微笑了笑。 但愿如此吧。 “好了,下车吧。”顾轻舟道。 唐平道是。他先下车,撑起了雨伞,一把黑色油布雨伞,落下淡淡阴影。 顾轻舟推开车门。 有人眼尖,看到了她。 “是司少夫人!” “少夫人,请问您这次举办中药大会,是想开办中医院吗?” “少夫人,您如此大规模提及中医,是否在倒行逆施?” 镁光灯对着顾轻舟,不停的闪动,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她耳边更是充盈着各种声音,问她这次开医药大会的目的,以及是否要倒行逆施的发展中医。 在世人眼里,中医是陋习,是有志之士力主破除的陋习。 发展中医,就是在倒退。 顾轻舟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她只是默默进了五国饭店的大堂。 大堂外吵闹不止,大堂里同样嘈嘈切切。 随着清脆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到了顾轻舟。 和那封狂妄至极的挑战书不同,顾轻舟看上去很温柔。 她薄妆浅黛,一袭深灰色格子风氅,里面是月白色繁绣旗袍,头发挽成了低髻,让她更显得古朴与端庄。 顾轻舟这样子的打扮,并不过分时髦派,所以那些穿着长衫的老中医们,不会特别反感她。 年轻、温柔、端庄娴雅,这样的年轻女人,没人愿意主动和她面红耳赤。 故而有人站起来,叫了声“少夫人”,旋即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和顾轻舟打招呼。 顾轻舟一一询问对方的姓名。 “马老先生。”她也看到了曾经的熟人马冼。 马冼脸上,没了上次的戾气,笑容和煦。 “少夫人,久违久违。”马冼客气道。 “这一路还颠簸吧?”顾轻舟和他寒暄。 “还好,如今的火车方便。”马冼道。 顾轻舟点点头。 又寒暄了两句,她才继续往前走。 这么一通下来,两个小时就过去了,顾轻舟也有点口干舌燥。 她走到了饭店特意设的主席台上。 主席台上,有极亮的灯光,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 顾轻舟立在灯火之下,向众人压了压手,高声道:“诸位请坐。” 众人落座之后,顾轻舟念了她准备已久的开场词。 她的开场词比较通俗白话,这样显得平易近人。 顾轻舟可以掉书袋,高雅桀骜,可她把众人都惹恼了,这个时候越是低调通俗,越容易重新获得好感。 故而,她的开场词几经修改,如今格外通顺。 “……邀请函之所以狂妄,也是求才心切,用了激将法。”顾轻舟解释。 说到这里,她自己笑了。 大堂里也爆发出哄笑。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气氛到了这里,已经差不多缓和了,也达到了顾轻舟想要的地步。 她接下来,就说了这次开办医药大会的目的。 她刚开口说了几个字,突然有位老大夫站起身:“少夫人,您如此好的医术,能否治疗好我的病?” 说罢,他站起身,脱了自己的上衣。 大堂里的空气微寒,这位大夫约莫五十来岁,消瘦单薄,肌肤干瘪,他脱了上衣之后,胸口霍然可见一物,让满屋子的人全部站了起来。 然后看到的人,呆若木鸡。 顾轻舟也微愣。 第616章 这病,我能治 脱了上衣的大夫姓邱,鲁地人士,有一味祖传治疗胃疼的药方,专治胃疾,几乎是药到病除,在鲁地颇有名气。 顾轻舟请了他来。 这位邱大夫叫邱迥,平日里爱憎分明。顾轻舟的挑战书,始终在他心中过不去。况且他犯病以来,也是把一切都看开了,故而直接询问。 他也不怕死,顾轻舟再有权势,能耐他何? 众人围过来。 顾轻舟亦然。 邱迥的心口,有一个类似桃子般的肿块,四周的肌肤发黑。 “心瘕!” 在沉默中,有人脱口而出,把这个可怕的病症说了出来。 人群里沸腾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心瘕!” “老夫行医三十年,这是头一回见到真正的心瘕。” “心瘕啊,这……” 离得远的,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纷纷伸出脑袋,询问何事。 有人就告诉他们,那边有个患了心瘕的大夫。 “心瘕是必死之症,我也没见过,快快让我去看看!” “谁如此倒霉,居然患了心瘕?这可不是常见病。” “是山东的邱迥,治疗胃疾的那位。” 大堂里嘈嘈切切。 顾轻舟近距离看着邱迥,仔细看了他身上的心瘕。 心瘕是中医里的必死病症。 学医的开端,师父会教徒弟,医者不是神仙,要能接受自己的失败。遇到了必死之症,不能出手,否则病人死在自己手里,砸了招牌事小,被病人家属索命事大。 招牌和命都没了,还怎么行医? 所以,行医之时,也要保护好自己。为此,必死之症,医者没必要出手。 心瘕在必死之症的首位。 之所以排在第一,因为这种病,很容易被当做火疖子。 大夫一瞧,哦,原来是心口生了个火疖子或者瘤,很简单嘛,依照火疖子的处理,给它割了。 然后,病人就死了。 这种心瘕,一碰必然会死人。 一旦死人,病人家属是绝不会放过大夫的,大哭大闹让大夫赔的倾家荡产是轻的,遇到脾气火爆的,直接就把大夫打死。 轻则赔上声誉和家当,重则没命,大夫们就学精了。 只是,这种心瘕到底罕见,有的人从医十几年才会碰到一个病例,有的人一生未见。 哪怕如此,却是人人都牢记心瘕的特征:其形若桃、皮下隐约可见流质,四周肌肤发黑,整个病人肌肤发黄。 邱迥的病状,完全符合心瘕的描述,他就是患了心瘕。 “这可如何是好?”有人很担心问邱迥,“邱大夫,你不去看看西医?” 邱迥哈哈大笑:“生死,邱某早已看淡了。少夫人自称通晓天下难症,不知能否治好我这个病?” 众人全部看着顾轻舟。 他们心想:这位少夫人也是够倒霉的。 她开医药大会,吹牛把众人都请过来,肯定是带着目的的。也许她要扬名,也许她想要搜罗天下值钱的药方。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心怀叵测。 众人明知道是钩,却不得不咬钩,纷纷被顾轻舟给钓了上来。 若是没有大事,顾轻舟会说几句好话安抚,花点钱让众人吃好玩好,然后再利用权势得到一点秘方,赢得盆满钵满。 这么大的好事,做起来自然不费劲了。 然而,邱迥得了心瘕,而且他是有意让顾轻舟不得收场,千里迢迢从山东赶过来,给顾轻舟添堵。 “这个邱迥,实在是恩怨分明,太耿直了。”有人在心中笑。 邱迥看着顾轻舟,脸上也有笑。 他虽然笑着,心中却是情绪莫名。 刚发现得了心瘕,是两个月之前。医案上记载,心瘕活不过半年,哪怕是挑破也是会死的,这是必死之症。 当时,邱迥失魂落魄,烂醉如泥。 他才五十岁,他的儿子们刚刚成家立业,他的声望正在上升,他即将是人人敬重的老大夫时,他却活不成了。 操劳了半辈子,他想着颐养天年,结果却这样短命。 有同行问邱迥,为什么不去看看西医,邱迥回答说什么看淡了,其实他早已把各大西医院跑遍了。 他之前还去了趟上海。 西医刚到中国的时候,听闻中医对心瘕敬畏如蛇蝎,一阵嘲笑。 他们说,这就是肌肤上的瘤子,割了就能痊愈。 西医们动手了。 不出所料,他们和其他不信邪的中医们一样,割破了心瘕,导致病人没活过五个小时。 再后来,西医们就承认:“这是我们未知的疾病,目前还没有攻克。” 得知西医也无法救命时,邱迥曾经嚎啕大哭过。 他实在不想死! 到了现在,他也没有看淡生死,他只是在人前伪装罢了。 说邱迥给顾轻舟找麻烦,其实他也是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顾轻舟可以救活他。 “少夫人,这个病你能治吗?”邱迥再次问顾轻舟。 旁边有大夫看不过眼,道:“此乃心瘕,是必死之症,少夫人可能会治疗?邱大夫,你这话分明就是为难。” 顾轻舟也是轻狂了些,可不能这样对待她。 逼迫她治疗必死之症来怀疑她的医术,对她不公平。 对其他大夫而言,他们也被病患或者病患家属这样逼迫过,他们自己知道艰难,实在不忍心顾轻舟也遭受这样的刁难。 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是啊,少夫人的医术,用正常的手段来证明即可。心瘕是什么病,大家都清楚。我们是医者,不是流氓土匪。”又有人道。 这时候,就有不少人站到了顾轻舟这边。 顾轻舟的善待,让有些人已经忘记了她寄信时候的张扬和羞辱。 世人多半是善良的,心敏锐而慈善,会下意识站到弱势那一方去。 “邱大夫,你应该在家里陪陪家里人。” “少夫人,不如请邱大夫先去休息吧,他已经有点不舒服了。”这是说邱迥故意挑衅。 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顾轻舟突然开口对邱迥道:“让我把把脉。” 众人微愣。 这还需要把脉吗? 明明是很确定的病例,顾轻舟为何不死心? 不过,大家也不好打扰她,任由她给邱迥把脉。 约莫过了五分钟,顾轻舟把脉结束,又看了眼邱迥的舌苔,她这才道:“这病,我能治。” 第617章 赌注 “这病,我能治。” 顾轻舟的话,落地有声。 满大堂的人,都错愕看着她。 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然后众人大声讨论了起来。 邱迥被顾轻舟的话,震惊得半晌不语。他看着顾轻舟,似乎想从顾轻舟脸上寻到戏谑或者自大。 然而,并没有。 顾轻舟神色安静,眼中有很温柔的碎芒,眸光滢滢。 “这是心瘕!” “这怎么可能?连西医都治不好!” “西医治不好的,我们未必治不了。只是,心瘕素来是必死之症,少夫人就不必出这个头了。”有人苦口婆心,善意劝导。 治好了,自然可以扬名天下。 这么多大夫在场,顾轻舟若是治好了几千年来的必死之症,大概是可以为中医更进一步做出巨大的贡献。 只是,一旦失败,顾轻舟这个“治死了人”的名声,就要天下皆知,到时候她现有的声誉也保不住了。 根本没必要出头。 哪怕顾轻舟不接,其他医生也不会嘲笑她无能。 因为大家都治不好! “太冲动了。”有人在后面小声嘀咕,“到底太年轻,不知轻重。” “这哪里是不知轻重,简直是不知死活!她要完了!” “大家都这么劝她了,她还是一个劲儿往前冲,也是作死。” 大家都觉得顾轻舟实在太显摆过头了,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有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算是中医天才,而且年轻思想活络。 他挤上前,对顾轻舟先是一通自我介绍:“少夫人,我叫汪艺秋,是亳州汪氏的子弟。” 亳州是江南最著名的药都,南边的药材都来自亳州,也是整个华夏四大药都之一。 汪氏,是很著名的中药世家。 这样的世家,派最有出息的晚辈出席,也算很给顾轻舟面子了。 “汪少。”大夫们纷纷和汪艺秋见礼。 汪艺秋态度谦和,也跟他们还礼,然后不待他们说什么,继续对顾轻舟道:“少夫人,您打算如何治疗心瘕?”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汪艺秋相信顾轻舟,他想问问如何治疗。 顾轻舟却莞尔一笑。 “这个,我先卖个关子。”顾轻舟道。 他们说话的功夫,身患绝症的邱迥,已经把衣裳穿好了。 他也心怀期盼问了句:“少夫人,你打算如何治疗?” 顾轻舟没有回答他们。 她转身,继续上了主席台,然后对着下面的众人道:“邱大夫身患心瘕,实属不幸。我的恩师最喜欢钻营疑难杂症,他苦心多年,倒是有些笔记留下来,我可以尝试为邱大夫治疗,也可以将治疗心瘕的秘方公开。” 此话一落,满场哗然。 心瘕是绝症的记载,已经有了上千年,顾轻舟突然说她能治疗,这原本就惊世骇俗。 就当她是天才好了,她能治疗是很厉害的。 可是,她要把这个秘方公开,这才是众人哗然的真正原因! 中医从来不这样的! 就比如生病的邱迥,他捂紧了治疗胃疾的秘方,养活了他一个药铺,让他在鲁地颇有名气。 一味药方,就是一个药铺或者一个姓氏传承的根本。 顾轻舟却要从根本上毁了这一点。 这等于是自砸饭碗。 所有的大夫都觉得顾轻舟在胡闹。 “……我不仅会公开治疗心瘕的药方,我还会公开我师父的五十张秘方,包括其中安宫牛黄丸的独家秘方。”顾轻舟继续道。 有个人就猛然站起来。 他是陕西人,他坐了好几天的火车赶到岳城,结果却听闻了这个消息。 他家的药铺,有安宫牛黄丸的秘方,那是数百年的家族传承,让他们显赫一方。 “这位少夫人,她不止是砸了自己的饭碗,她还要砸了咱们同行的饭碗!” “大家都吃不上饭,更加要被西医逼得走投无路了!” 众人议论纷纷中,顾轻舟继续道:“我会成立医药行会,选举会长,从此我们团结一致。我们也学习西医开学校、办医院。” 底下却是沉默。 “……我不需要诸位拿出药方,我希望诸位可以到行会开办的学校里任职,医院里坐堂。”顾轻舟道,“我需要的是人才!” 反应还是寥寥。 顾轻舟继续说了中医的艰难。 然而,中医的传统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让他们把家族的学问拿出来,别说他们自己过不了这一关,哪怕他们愿意,他们的族人或者孩子们也不会愿意的。 顾轻舟看着他们,心知这一仗会很艰难,不是一下子就能打响的。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 “宴席开始了,大家就当多交个朋友,相互认识,交流交流感情吧。”顾轻舟道。 “少夫人,邱大夫的心瘕,你打算何时给他治疗?”汪艺秋急忙站起来,生怕顾轻舟说话不算数。 “明天下午。”顾轻舟道,“我需要准备些药材,炮制药材需要时间,所以现在治不了。” 邱迥目光定定看着顾轻舟。他不知是该提起一点希望,还是该提起一点嘲讽。 他的心有点乱,求生的渴望让他不敢错过顾轻舟说的每个字。 “若是少夫人能治好我的心瘕,那么我自己领头,我愿意到少夫人的学校和医院任职。秘方我不会写出来,可我会把我的本事传给后人。”邱迥高声道。 “这事有趣,我也愿意。”汪艺秋高声道,“我代替我祖父说这句话,假如少夫人能治好千年绝症,我们汪家愿意教学和坐堂。” 大家可能都觉得,此事荒唐,心瘕根本治不好。 于是,他们纷纷附和,带着调侃的意思。 假如顾轻舟能治好,他们也愿意教学,甚至有人说愿意出一味药方。 “少夫人,假如你治不好呢?”邱迥突然发问。 顾轻舟看着他:“邱大夫,我自愿为你治疗,假如治不好,我愿意给你的家人五十根大黄鱼作为补偿,另外给在场每个愿意参与其中的人一根大黄鱼。” 愿意参与,就是说愿意参加这场赌局。 一旦顾轻舟赢了,他们就要到顾轻舟的行会学校和医院任职;一旦顾轻舟输了,他们可以得到一根大黄鱼。 中医这行薄利,除了亳州汪家,大家都是过得很艰难。 陡然听闻有一根大黄鱼,众人全部沸腾了。 “好,我愿意参加。”在场的每个人都这样说。 第618章 芳菲也去了 顾轻舟的赌注非常诱人! 大黄鱼,是十两重的金条,价值一万多。 像何氏百草堂那样的药铺,每个月的盈利左不过几十块钱,一年也赚不到几百块,一万多块钱,足够普通药铺二十多年的纯收入。 况且,内地的药铺,还不及何氏百草堂赚钱。 顾轻舟说出一根大黄鱼,就连亳州中药世家的公子汪艺秋也震惊了,立下了字据,愿意参加顾轻舟的赌约。 在场的人,都愿意参加,除了一个人:顾轻舟的姑父何梦德。 他频频给顾轻舟使眼色。 顾轻舟和何梦德到旁边的柱子后面,压低声音说话。 “轻舟,你是想把军政府输光吗?”何梦德着急。 顾轻舟这么一开口,就许诺了将近一百根大黄鱼。 在何梦德看来,他十几年也赚不到一根大黄鱼,顾轻舟的一百根,算是整个军政府的财力了吧? 顾轻舟却笑了笑:“姑父,军政府怎么可能会这样穷呢?” 何梦德着急又担忧:“也不该这样败掉!” “不会的,我不会输。”顾轻舟道。 她跟同行中比较有名的几个人,包括马冼,都交谈了。 顾轻舟以为,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不能接受改变。结果令她吃惊的,最年长的胡老先生,跟顾轻舟一样急切。 “……我见过手术刀,见过输液管。”胡老先生惊叹不已,“我们的中药这样好,假如也能静脉注射,该有多厉害!” 顾轻舟的眼眸发亮:“这就需要政府拨资金进行科研。” 胡老先生深深叹气:“如今呢,说中医都是在走退路,当权的有西医能用,为何要花钱去振兴中医?少夫人,这条路难走啊,九九八十一难等着呢。” 顾轻舟也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她都要尽可能努力尝试。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了下午六点。 顾轻舟对他们道:“吃了晚饭,诸位可以去岳城街头走走。往东是最繁华的街道,往西可以走到海堤。” 众人道谢。 顾轻舟带着副官,去了趟何氏百草堂,她连夜把明天要用的药物配好。 这么一忙,就忙到了天亮。 顾轻舟想回去睡个觉。 “你若是不嫌弃,就在这里睡吧。”慕三娘道。 “我还要回去拿点东西。”顾轻舟笑了笑。 她不是嫌弃,她是想回去给司行霈打个电话。 在办医药大会之前,她很紧张,有些话没有跟司行霈说。 如今,虽然会冒风险,可她知道效果会很好,而且药也配齐了,顾轻舟想着回去给司行霈打个电话。 “别太累了。”慕三娘叮嘱她,“你姑父为人谨慎,肯定说了些泄气的话,你也别往心中去。” 顾轻舟笑起来:“姑姑,我哪有那么多心?” 慕三娘就不再说什么,为她拢了下鬓角,送她出门。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一夜的制药,她身上有很浓郁的药香,同时又感觉疲乏,握住电话的手因为虚弱而轻微发抖。 电话那头,是司行霈的近身副官的声音:“顾小姐,师座出去巡查了,晚上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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