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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话。 忙碌了一晚上的颜太太,回到家中又处理家务事,忙了一早上刚躺下不久,就被叫到了司公馆的新宅,照顾玉藻。 颜太太很娴熟,从抱孩子的姿势到如何喂食,一点一滴告诉乳娘,这才把玉藻的哭声给止住。 “哭得这么大的声音,玉藻很健康嘛。”颜太太道。 司慕叹了口气,这大概是他唯一欣慰的事了。 “……得换个有经验的乳娘。”颜太太又道。 旁边的乳娘松了口气,她是吓死了。 司慕仍是点头。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种事你们男人哪里搞得懂?”颜太太笑道。 司慕要起身。 顾轻舟却道:“还是学学吧,玉藻可是你的宝贝,什么都交给佣人,也不算是好父亲。” 顾轻舟知道,让男人学着带孩子是骇人听闻的,至少老一辈如此想。 可顾轻舟要走了,潘姨太已经被赶出去了,司慕自己不了解这些,玉藻被人欺负了他都不知道。 至少他了解、懂得,佣人也不敢放肆。 司慕点点头,重新坐了下来。 就这样,司慕在颜太太的帮衬下,亲自给玉藻挑选了新的乳娘。 他也给南京的父母打了电话,说潘姨太生了女儿。 司夫人的反应很平淡,司督军也是提不起兴趣。 “你也有些朋友,你们自己摆着洗三酒吧。”司夫人道。 很是冷漠。 司慕就明白,他们也不太喜欢玉藻。 他从此下定了决心:既然潘韶和父母都轻待玉藻,那么他请一些人,把玉藻带在身边,他要自己养活她、教导她。 他想把玉藻培养成最优秀的女孩子,就像顾轻舟那样。 他懒得说什么,直接把着手准备,打算自己教养孩子。 他甚至对顾轻舟道:“若将来我殉国了,你能帮我照顾玉藻吗?” 顾轻舟神色微变。 司慕立马解释:“不用担心,对军人而言,殉国是最高的荣耀。我若是死,就死在战场上。” 他又道,“没了我,只怕这世上没人会真心实意疼爱玉藻。她的亲生母亲,从她还没有出生就打算抛弃她。 你也未必会疼爱她,毕竟你将来要有自己的儿女。可是你很聪明,我希望玉藻能成为你这样的人。” 顾轻舟闻言,沉默良久。 最终,她点点头。 “如果……如果你有意外,我会帮你照顾好玉藻。只不过,你说得很对,我无法尽心照顾她。司慕,你万一需得上战场,多想想玉藻,她只有你。”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这个世上,真正需要他的,大概只有玉藻吧。 他很欣慰。 顾轻舟也学着抱玉藻。 只可惜,玉藻除了司慕和乳娘,其他人抱她,她都要大哭,包括颜太太。 顾轻舟毫无办法。 至于玉藻的生母潘姨太,她自己行事丧尽天良,司慕对她的处罚,顾轻舟没有半分同情。 自己的亲生女儿,潘姨太都能换到育婴堂去,顾轻舟想起就很气愤。 育婴堂可是连孤儿院都不如,那里的孩子几乎很难长大。 潘姨太把玉藻送到育婴堂,跟亲自杀了她,没什么差别的。 家中无事,顾轻舟又去了趟医院。 颜洛水还在医院里。 依照医生的吩咐,颜洛水需得三日后出院。 董阳在同一家医院,顾轻舟怕颜洛水吃亏,需得亲自去坐镇。 她也不知道董阳的目的。 若颜洛水因为她而遭殃,她是无法安心的。 第672章 回马枪 顾轻舟回到了医院。 颜一源站在走廊上,低垂着脑袋,霍拢静凑在他身边,柔声说着什么,似乎在安慰他。 顾轻舟走近,问:“怎么了?” 霍拢静先笑了:“被洛水打了一下。” 顾轻舟失笑:“怎么打的?” 颜一源立马就觉得这些女人没一个好东西的,顾轻舟这幅幸灾乐祸的表情,丝毫不遮掩。 不问疼不疼,只问怎么打的,眼里全是看好戏的神情。 “轻舟,你学得这么坏!”颜一源咬牙,“我还是喜欢从前的小轻舟。” 顾轻舟笑,冲霍拢静挤眉弄眼。 霍拢静就把实情告诉了顾轻舟。 原来,颜一源打算把颜洛水的长子谢尚宽抱出去玩,说是带给他的狐朋狗友们瞧瞧。 颜洛水说他不靠谱。 当时,他就在颜洛水旁边,颜洛水扬手是想打一下他的脑袋,结果他自作聪明一仰头,颜洛水的掌风没收住,打了他一巴掌。 这下子,姐弟俩闹翻了。 颜洛水赔了万千个不是,颜一源还是不高兴。 霍拢静和谢舜民都看到了,颜洛水的确没想打脸。 “还疼吗?”顾轻舟问。 “这是重点吗?”颜一源反问。颜洛水的确不是诚心打脸,故而那一巴掌落上去没什么重量,不痛不痒的。 颜一源更生气了。 假如留个巴掌印子,颜一源还能去找父母诉苦,让父母处罚颜洛水。 如今,他脸上啥也没留下,白白挨了一下。 他从前做舅舅都有好处的,独独这次吃亏。 “五哥,别生气了,你以后可以欺负谢家的孩子啊。”顾轻舟笑道,“那时候,你光明正大教训外甥,洛水敢说什么?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颜一源双目放亮。 顾轻舟的话,一下子就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干嘛要跟颜洛水较劲? 颜洛水只比他大几分钟,却愣是他姐姐,他可不敢冒犯她。 然而,颜洛水的孩子,都是他的外甥,他就可以随便教训了啊。到了那时候,还不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轻舟,还是你聪明!”颜一源高兴起来。 霍拢静也舒了口气。 “阿静,我们去吃饭吧?”颜一源问。 霍拢静点点头。 他们俩走了之后,顾轻舟才进去看颜洛水。 颜洛水很担心,问顾轻舟:“小五还在发脾气?” 顾轻舟笑道:“没有,我安慰了他几句,他想通了。” 颜洛水松了口气。 “我真是不小心的。从小到大,我几时打过他?”颜洛水道。 “别担心,五哥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顾轻舟道。 她就把自己如何安慰颜一源的,都告诉了颜洛水。 颜洛水笑道:“这个主意好。小五那性格,过几天就忘了,你指望他记仇记十几年吗?” 同时,颜洛水也有点奇怪,问顾轻舟:“你不回去休息了?” “我没事。” “你家姨太太和孩子,住在哪个病房?”颜洛水又问。 顾轻舟顿了顿。 犹豫一瞬,她还是把潘姨太和孩子的事,告诉了颜洛水。 颜洛水吃惊看着她:“真的?” 她只不过睡了一上午,醒过来之后,竟然有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真想把自己的孩子丢到育婴堂?”颜洛水反复问。 她始终不敢相信,育婴堂那等地方,表面上是什么意思,背后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潘姨太那么做,就是要了玉藻的命。 虎毒不食子,何况是人呢? “是真的。”顾轻舟叹了口气,“听说玉藻生下来,护士抱给她看,她都没有看一眼。” “她真狠心!”颜洛水气得变了脸,“自己怀胎九个月,日日夜夜怀着她长大的,因为是女儿,所以就这样糟蹋?” 顾轻舟也想不通。 很显然,潘姨太受到了洪嫂的蛊惑,她们俩只想要男丁。 她们大概也觉得,司慕喜欢儿子吧。 若是潘姨太知道司慕这样疼女儿,不知她是否后悔。 应该是肠子都悔青了。 顾轻舟又叹了口气。 颜洛水眼睛发涩,对顾轻舟道:“你也要走了,孩子交给谁?若是你们家没人愿意养,我可以养活她。” 顾轻舟就说,司慕很疼爱长女,打算亲自抚养她。 两个人正在说话,走廊上有动静。 副官进来说:“少夫人,董三少站在走廊的尽头不敢过来,也不肯走。” 顾轻舟眼眸微沉。 颜洛水问:“董阳是怎么回事?” “他失忆了。” “你相信他的鬼话!”颜洛水道,“他这个人,还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呢。” 顾轻舟笑笑,不以为意。 转过脸来,她问副官:“董少帅是不是嚷嚷着想见我?” “是,他说少夫人是他姐姐,他唯一的亲人。”副官道。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颜洛水的情绪由悲转怒:“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顾轻舟握住了颜洛水的手,让她别生气。 谢舜民安顿好了两个孩子睡觉,走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顾轻舟告诉了他。 “我去看看吧。”谢舜民道。 颜洛水忙点头:“这样最好了。舜民,你说话严苛些,别嬉皮笑脸的,要不然他当你好欺负。” 谢舜民道:“好,都听太太的。” 说着,谢舜民就去了。 顾轻舟站起身,她没有跟过去,而是站在门口。 董阳看到了她。 他非要过来,被董家的副官拦住了,他正推搡副官。 顾轻舟倚靠着大门,静静望着那边。 谢舜民走了过去。 顾轻舟听到董阳指指点点的,不停说着什么,情绪很激动。他拉住谢舜民的手不放,似乎想要谢舜民带着他过来看顾轻舟。 谢舜民安抚他。 顾轻舟看在眼里,没什么表情。 好半晌,见谢舜民还是无法脱身,顾轻舟只得走过来。 “姐姐,我想请你吃蛋糕。”董阳很委屈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笑道:“好,我喜欢吃红豆的,你叫人买了红豆蛋糕,我们一块儿吃。” 董阳高兴得拍手。 “姐姐,你去我的房间。”董阳又道。 顾轻舟点点头:“行啊。” “轻舟!” “少夫人!” 身后的谢舜民和副官同时出声,非常担心,不想让顾轻舟去董阳那边。 顾轻舟却道:“无妨的,只是去吃点东西,正好我也饿了。” 第673章 汽灯 顾轻舟去了趟董阳的病房。 他是精神科的病房,位于教会医院的西楼,楼前种了两株高大的梧桐树,早春光秃秃的虬枝舒展着。 董阳的病房,正好可以看到梧桐树。 副官端了蛋糕和牛乳进来。 顾轻舟切了一块,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董阳坐在旁边,小心翼翼问:“好吃吗?” 顾轻舟颔首:“很好吃。” 他这才尝了一口。 蛋糕的香醇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睛弯弯的,很纯真的模样。 顾轻舟笑道:“你这样真好,像个孩子似的,无忧无虑。” 董阳没听懂,继续吃蛋糕。 顾轻舟陪着他,护士端药过来时,他也乖乖吃了药。 不过片刻,他就打起了哈欠。 顾轻舟道:“那我先回去了,你睡一会儿吧。” 董阳口中说着姐姐别走,眼睛却发涩,不停的打哈欠。 顾轻舟站起身。 她站在门口,看着董阳睡着了,这才起身回到了颜洛水那边。 颜洛水也没睡,等着顾轻舟回来。 “如何?”颜洛水问。 顾轻舟笑道:“吃了点东西,他就睡着了。” 颜洛水哼了哼。 谢舜民在旁边对顾轻舟笑道:“洛水这脾气,来得真快。之前还说董阳不错,是个好人,转眼就恨之入骨了。” 顾轻舟笑起来。 “不是我翻脸无情,他真的很过分啊。”颜洛水道。 在董阳刚刚入院的时候,那么可怜,颜洛水同情他,又觉得他为人有家国大义,帮了他的忙,还说了些好话。 那时候,顾轻舟让她当心董阳。 顾轻舟的话,颜洛水哪怕当时不以为意,事后还是会放在心里的。说到底,她对董阳只是略微的好感,对顾轻舟却是实实在在的信任。 顾轻舟说董阳不好,颜洛水毫无理由讨厌起董阳来。 当然,这不是颜洛水此刻反感的主要原因。 就在颜洛水进产房之前,顾轻舟去了上海,董阳不知怎么找到了这里。 颜洛水听了顾轻舟的话,想着他可能是假装的,没把他当小孩子。 结果,他看中了颜洛水床头的一盏汽灯。 “这个好看,我要了!”董阳道。 这种汽灯是点油的,外形像只小兔子,是去年颜洛水生日时,谢舜民千方百计去找到的。 颜洛水当宝贝一样。 她到医院生孩子,夜里睡不踏实,非要这盏汽灯放在床头。 不成想,被董阳看中了。 “这个不行的,我叫人去买一盏给你。”颜洛水也不是老好人,她当时就拒绝了。 没想到,她的拒绝,让董阳病情大发作,他当即又哭又闹,瑟瑟发抖的,把所有人都惊动了。 正好他父亲董晋轩来看他。 董晋轩就指着颜洛水骂:“你们还要董家如何才甘心?” 言外之意,董阳变成这样都是司家害的,就连跟顾轻舟关系好的颜洛水,也成了罪魁祸首。 颜洛水目瞪口呆,同时惹了一肚子气。 最后,谢舜民出面,把汽灯送给了董阳,董阳才停止小孩子般的哭泣。 痛失爱物的颜洛水,心情很糟糕。她的信任很难获得,董晋轩那么一番话,以及汽灯的失去,磨灭了颜洛水对董阳的好感。 短短几天,颜洛水再提到董阳时,态度已经完全变了。 “那盏汽灯有点旧了,我回头再买个新的给你。”谢舜民安慰她。 颜洛水心痛:“我就想要那盏!” 并不是任何物件都可以被取代的。 那盏灯,是颜洛水怀孕中最难受的时候,夜夜陪伴着她的。 汽灯烧油,味道并不那么好,而且光线也暗淡,颜洛水却觉得最适合她夜里放在床头。 她睡不着的时候能看得见,又不影响谢舜民。 再换一盏,绝没有那盏好。 可不给的话,董阳的闹腾根本不会停下来。 谢舜民考虑到董阳的精神状况,以及颜洛水不能被打扰,想着把他们遣走,这才松口给了。 “……汽灯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他却非要我的,我看他不是失忆了,他是疯了。”颜洛水气哼哼。 顾轻舟却笑道:“你的汽灯用处更大嘛。” 谢舜民和颜洛水都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道:“我也不敢肯定他要做什么,更不敢肯定他是装的。但是,汽灯的确可以做很多事。” “汽灯就是照亮的,还能做什么事?”颜洛水问。 顾轻舟笑笑:“真要说,我也说不好。” “这叫杞人忧天。”颜洛水总结道。 几个人笑起来。 孩子又哭了。 谢舜民抱着孩子过来喂奶,顾轻舟也在旁边帮忙。 后来颜太太拎着汤汤水水的来了,顾轻舟这才得闲。 “姆妈,洛水,我先回去了,这边暂时也没事。”顾轻舟道。 颜太太颔首。 他们忙碌着照顾洛水和孩子们,哪里管得了顾轻舟?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她一进门,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原来,是张辛眉和二宝正围着小小的摇篮,对刚刚出生才一天的玉藻指手画脚。 “鼻子好小。”这是二宝的声音。 “眼睛好黑,能照见我。”这是张辛眉,“嘴巴也小。” “有牙齿没?”二宝问。 张辛眉道:“肯定没有,小孩子出生都是没有牙齿的。” “那后来为什么会有牙齿?” “牙齿会长的。” “那我的牙齿为什么不长?”二宝又问,“头发和指甲会长,所以要剪掉,牙齿为什么不用剪?” 张辛眉崩溃了。 这些问题,他也不知道。 他使劲敲打二宝的脑袋:“牙齿就是不长,你别问了。” “小孩子为什么会长?” “小孩子的牙齿是天生的。”张辛眉改了口。 他实在回答不了二宝的问题。 张辛眉从来没想过这些,如今被二宝一问,他有点慌了。只是,张辛眉再慌乱也要强撑着,就一本正经乱说。 “那小妹妹就是有牙齿了?”二宝好奇。 两个人都愣住了。 张辛眉就伸手,撩开玉藻的唇,想看看有没有牙齿。 玉藻却一下子含住了他的手指。 “哎呀!”张辛眉吓一跳,“她咬我的手,她是不是饿了?” 第674章 她喜欢我 玉藻含住张辛眉的手指不肯放。 张辛眉拽了下,小姑娘立马蹙眉,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不舍。 一向嚣张跋扈的张九爷,倏然就多了几分耐心。 “有牙没?”二宝在旁边着急问。 说罢,他也想看看。 张辛眉就推开他:“你弄疼她了,她就要哭。” 二宝哦了声,不死心又问:“有牙齿没?” 顾轻舟忍不住笑出声。 孩子们实在太逗,她缓步走进来,看到玉藻正睁大了双眸,好奇盯着人看。 顾轻舟知道,刚出生的孩子是看不见人的,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和色彩。 她仍是很努力想要看清楚。 “师姐,小妹妹有牙齿没?”二宝忙问顾轻舟。 顾轻舟道:“还没有。” 她就认真给二宝解释,为什么牙齿跟头发和指甲不一样,也告诉二宝,人会长两次牙齿,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 顾轻舟说的通俗易懂,二宝就明白了。 “那妹妹不咬人的话,我的手指也给她玩。”二宝慷慨道。 顾轻舟失笑。 乳娘进来,瞧见这一幕,委婉让张辛眉把手抽出来。 “为什么?”张辛眉不高兴。 他感觉玉藻喜欢他。 乳娘笑道:“小孩子吸东西,是为了填饱肚子。她吃九爷的手指,什么也得不到,以后她就不肯吃奶了。她不吃奶,饿瘦了怎么办?” 张辛眉闻言,深感不妙,立马把手拔出来。 小玉藻咬得很紧,这么一扯,她好似天塌了般,哇的大哭起来。 哭声极其洪亮。 楼上休息的司慕也被吵醒了,急匆匆披衣下楼。 好在这个乳娘有经验,很快就把玉藻给安抚好了。 司慕对顾轻舟道:“这些调皮的小子,就别让他们靠近玉藻。” 玉藻简直像他的命一样宝贵。 顾轻舟道:“他们也是好心嘛,想着陪玉藻玩一会儿。” 司慕不接受这样的好心,始终冷着脸。 张辛眉却对玉藻很感兴趣,不停问顾轻舟:“她是哪个生的?” “是姨太太生的。”顾轻舟道。 “能不能给我?”张辛眉又问。 顾轻舟道:“你怎么什么都想要啊?” “你也什么都不肯给我!”张辛眉很委屈。 玉藻那么可爱,张辛眉想要偷回家。 “玉藻是孩子,不是玩意儿,自然不能给你了。”顾轻舟道,“等她长大了,可以跟你一起玩。”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张辛眉不悦。 顾轻舟就摸了摸他的脑袋。 张辛眉非常着急。 乳娘安抚好了玉藻,又把玉藻抱过来。 吃饱了之后,玉藻就睡着了。张辛眉想要推醒她,司慕差点就发作,用力提起张辛眉的衣领,将他丢了出去。 他转身,表情严肃对顾轻舟道:“让他去旁处玩,再敢弄醒玉藻,我不会客气!” “知道了。”顾轻舟理亏,含笑点头,把两个小子带了出去。 张辛眉不甘心,不停的道:“我可以让我姆妈养她,保证比你们养得好。” 顾轻舟道:“再胡闹,我可就不理你了啊。” 张辛眉悻悻然。 他想起什么,转身往回跑。 顾轻舟唉了声,追不上他,张辛眉就跑到了司慕跟前。 等顾轻舟进来的时候,司慕脸色铁青。 他对顾轻舟道:“赶紧把他送走!” 张辛眉道:“你这样小气,将来不长寿!” 顾轻舟不知道张辛眉跟司慕说了什么,让司慕这样生气,可他现在的这句话,的确是过分了。 顾轻舟拽住了他:“辛眉,你再胡闹,以后别想到我家来做客。我要打电话给你姆妈!” 张辛眉道:“好好,我不闹了。” 他跟顾轻舟出去。 顾轻舟问他:“你怎么惹了司少帅?” 张辛眉哼哼,不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没办法,只得先把张辛眉送到二宝的院子里。 安顿了他们片刻,张辛眉不让顾轻舟走,拉着顾轻舟说话。 顾轻舟和他们闲聊了片刻,才起身回到了正院。 玉藻已经睡下了。 顾轻舟上楼,司慕也紧闭了房门。张辛眉到底说了什么,顾轻舟也没问到。 翌日,顾轻舟早起,刚刚梳洗好下楼,发现张辛眉和二宝已经到了。 “玉藻呢?”张辛眉问。 原来,起得这么早是为了和玉藻玩。 顾轻舟笑了笑,转头看到司慕一张冷漠的脸,她的笑容略微收敛。 “玉藻还在睡觉。”顾轻舟道,“辛眉,等会儿我们要去医院,看望洛水姨母。她也生了宝宝,你可以去看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丑,没有玉藻好看。”张辛眉道。 在医院的时候,张辛眉也看到了颜洛水的两个儿子。 只是,那对双胞胎体重轻些,故而红扑扑皱巴巴的,不像玉藻这样红润可爱。 顾轻舟哈哈笑起来:“你可别当着你洛水姨母的面说她的孩子丑,否则她真要跳起来打你。” 张辛眉撇撇嘴,不以为然。 司慕脸色阴沉。 喝了一口粥,司慕对顾轻舟道:“张龙头的宝贝儿子,还是安排在饭店。要是在我们家出事,你都赔不起!” 这是想赶走张辛眉。 张辛眉这方面很人精,立马道:“爷就要住在这里。小气鬼,你居然敢赶爷走,爷看你将来活不成!” “辛眉!”顾轻舟重重放了筷子。 张辛眉撇嘴。 “张辛眉,你再敢这样说试试看?”顾轻舟厉色。 张辛眉见她真的生气了,才嘟囔道:“不说就是了。丑女人,发火更丑了!” 司慕看了眼顾轻舟。 他不知道顾轻舟的心病,只当顾轻舟是维护他,心中涌入了暖流。 这些情愫是沉重的,不应该的,他又紧紧关上了心房。 可到底还是听到了。 情绪的涟漪,半晌也无法平复下来。司慕端起粥,一口一口喝着。暖暖的粥入胃,胃里很温暖,人也格外的精神。 吃了饭,张辛眉去洗手的时候,司慕没话找话跟顾轻舟聊天。 他道:“你知道昨天那个小混蛋跟我说了什么吗?” 昨天张辛眉折回来,不知跟司慕说了什么,惹得司慕大怒。 “肯定没什么好话。”顾轻舟笑道,“他说什么了?” 第675章 司慕道:“他说,让我把玉藻给他做童养媳。” 顾轻舟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呛到了。 她狼狈用餐巾捂住了唇,才没有喷一桌的茶水。 她咳了半晌。 司慕也无奈笑了笑,起身给顾轻舟拍了拍后背。 顾轻舟摇摇头说没事,司慕才重新坐下。 她笑得不轻:“这个混账小子!” 正好张太太打电话过来,问张辛眉闯祸没有,顾轻舟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太太。 张太太也笑得不行。 “……他是不是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要讨回去做媳妇?”顾轻舟问。 张太太道:“辛眉的眼光高着呢,之前孙家有个小女儿跟他差不多大,生得漂亮极了,开玩笑说他要给他做媳妇,他不要呢。” 这是张辛眉第一次说,他要某个女孩子做媳妇。 张太太想起张辛眉对每个女孩子都那么嗤之以鼻的神态,有点不太相信他会说那么一番话。 “说明辛眉有眼光啊。”顾轻舟笑道,“我家玉藻可是一等一的人才!” 张太太笑不可抑:“才出生不到两天,就成了人才了?” 两个人说笑了半天。 说完了闲话,张太太在电话里道:“今天是元宵节,我想问辛眉可愿意回来。” 顾轻舟突然想到,司行霈也许应该回来了。 他上次说元宵节要送司督军一份大礼,是军事上的,然后让司督军承认他们的关系。 顾轻舟就有点走神。 “轻舟?”张太太还以为她挂了电话,大声喊了句。 “我还在。”顾轻舟应声,“我送辛眉没问题的,很方便,就是……我还想明天再送他回去。是不是您家的老太太说了什么?” 今天应该是最好的时机,顾轻舟需要用到张辛眉。 假如张家非要他回去,顾轻舟就只能改用二宝了。 心念微转间,她听到张太太道:“倒也不急,老太太这两天忙着孙女结婚的事,没顾上他。 我也很忙。老二要结婚了,我这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生怕辛眉闯祸。他留在岳城,我反而安心。” 张家的二小姐并非张太太的亲生女儿,而是第二任张太太留下来的,深得老太太喜欢。 身为继母的张太太,面对这样的继女,大概需得更加小心翼翼,才不至于得罪婆婆,落得恶名。 张辛眉若是在家,会给她闯祸。 “那我留他小住,过几天亲自送他回去,您放心吧。”顾轻舟道。 张太太就说:“我给你发请柬,你到时候过来吃喜宴,定在正月二十五呢。” 就是说,张辛眉要在这里住到正月二十五。 张太太这是多怕张辛眉捣乱啊? 顾轻舟笑道:“好,听您的。如果我那时候有空的话,我一定去;如果没空,贺礼也少不了。” 说得两个人都笑起来。 顾轻舟挂了电话。 张辛眉从洗手间出来。 顾轻舟跟司慕说了句告辞,又让副官把二宝带去玩,她和张辛眉乘坐汽车,去了医院。 洛水明天早上才可以出院,今晚应该是住在医院的最后一晚。 顾轻舟叮嘱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不许再打玉藻的主意了。 “玉藻是小孩子,你这样说话太丢脸了。”顾轻舟道。 张辛眉很不高兴。 “第二件事,不许说洛水姨母的孩子丑,否则你被人打了,我可不救你。”顾轻舟又道。 张辛眉再次撇撇嘴,非常的不高兴。 顾轻舟没有理会他,又把他姆妈的话,转告了他。 听闻可以在岳城住十天,张辛眉终于舒展了眉头,道:“我要住十天!” 很是兴奋。 顾轻舟跟张辛眉说起正经事。 她需要张辛眉的机灵,以及他洪门龙头家公子的身份。 这两样,可以让董晋轩哑巴吃黄连。 其他人做不到。 “……你能做到吗?”顾轻舟问。 张辛眉点点头:“你放心吧,捉弄人我最拿手了。” 顾轻舟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次,他没有反抗,乖乖任由顾轻舟摸。 顾轻舟又道:“我的副官,很多很多的副官都在附近,你不要害怕。” 张辛眉道:“爷才不怕呢,爷从来就没怕过!” 到了医院之后,张辛眉立马去了顾轻舟说的那栋楼。 楼前有两株高大的梧桐树,标志很清楚。 他进了门。 顾轻舟则去了颜洛水那边。 颜洛水也醒了,她的孩子也醒了,正在鬼哭狼嚎的,两个孩子哭得此起彼伏,颜太太亲自哄也不管用。 顾轻舟看到病房里兵荒马乱的,就跟站在旁边的霍拢静打了个招呼。 “我上五楼去透透气,等会儿去喊我。”顾轻舟道。 霍拢静道:“我也去。” 这边哭得更狠了,护士来了好几个,根本没办法控制。 霍拢静也不会照料孩子,她就跟着顾轻舟跑了。 顾轻舟道:“好,一起。” 两个人去了五楼。 顾轻舟选了走廊尽头的窗口,依靠着窗口往外看。 霍拢静也看了眼。 一株梧桐树挡住了视线,虽然没了树叶,枝杈还是阻隔了部分,看不清楚对面。 霍拢静还以为顾轻舟是随便看看的,结果看到顾轻舟很用力,才知道顾轻舟是在看什么地方。 “怎么了,谁在哪里?”霍拢静问。 顾轻舟道:“董阳。” “董阳?”霍拢静道,“他怎么了?” “不止董阳,还有张辛眉。我觉得董阳是装傻,我现在想求证一下。”顾轻舟笑道。 霍拢静:“……” 顾轻舟又道:“他把洛水一盏汽灯借了去,假如他是装傻,那么他今晚一定会行动的。” 霍拢静反问:“汽灯?” 顾轻舟点点头。 霍拢静顿时就想到了一些事。 她脸色微落。 “不管真假,都应该早做准备。”霍拢静道,“没必要试探他,直接撤离。” “撤离没用的,他可以一直装傻,可以不停的找机会。我要做的,虽然很冒险,却是断绝了他的机会。阿静,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顾轻舟道。 顾轻舟要永绝后患。 有些时候,做事冒点风险,才能把事情更完善的解决。 这是顾轻舟的打算。 第676章 装不下去了 顾轻舟立在窗口。 她全神贯注的看着。 霍拢静站在她身边,凝神屏息,不发一言。 终于,顾轻舟看到对面的顶楼上,出现了人影。 “轻舟!”霍拢静推了下顾轻舟,“他们上顶楼了,你安排副官了吗?” “安排了。”顾轻舟道。 霍拢静身不由己攥紧了手指,又问:“张九爷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顾轻舟笃定道。 霍拢静沉默了下,才道:“轻舟,董阳哪怕没有失忆,也失去了理性,万一他……” 她很怕张辛眉出事。 不是因为她跟张辛眉熟悉,而是因为张辛眉是个孩子。 万一他有个不慎,顾轻舟就要背负极大的责任。 霍拢静担心的是顾轻舟。 “没事,都安排妥当了。”顾轻舟道。 她的淡定自若,让霍拢静心中稍安。 霍拢静慢慢舒了口气。 顾轻舟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从顶楼挪开。 她虽然说得很自信,袖底的手指却紧紧攥在一起了。 顾轻舟做了万全的安排,她不愿意自己泄了底气,故而她表现得格外笃定,其实心中也只不过五六成的把握。 “轻舟,是董阳和张九爷。”霍拢静低声。 顾轻舟也看清楚了。 董阳和张辛眉上楼,旋即医生、几名护士跑过来,却被张辛眉呵斥住了。 张辛眉对董阳道:“是真的!我说得都是真的!” 董阳似乎很茫然。 张辛眉继续道:“你父亲也有洪门的身份,我们一直都认识。你曾经给我表演过无数次,从五层楼飞下去,毫发无损。你这次再飞下去,给我看看,说不定你就记得了。” 董阳道:“会摔死的。” “那是普通人,你能摔死吗?”张辛眉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董阳蹙眉。 他走到了围栏前,伸头往下面看了看。 楼层很高。 “没事,你经常跳。你从前是学过的,跳下去没事。”张辛眉道,“你不记得了,我告诉你了。” 董阳的眉头蹙得更深。 “我怎么感觉你在骗我?”董阳道。 这时候,医生和护士们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董阳和张辛眉。 医生对董阳道:“董少帅,您的确是可以飞下去的,您昨晚还飞了,只是您自己不记得了。” 董阳眼底的震撼掩饰不住。 护士们也道:“您还说,这样对您的病情有好处。” 张辛眉点点头:“对啊,我也记得。” 董阳很意外,同时他猛然转过脸,朝着对面楼层望过去。 层层叠叠的枝桠阻挡,他看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有个人站在暗处,她收买了医生和护士,甚至利用了张辛眉,想要趁着董阳糊涂的时候,哄骗董阳自尽。 “手段拙劣。”董阳心想。 他往后退了几步。 张辛眉却拉住了他:“快,你快飞一个给我看看!” 董阳不依,大叫道:“走开!姐姐救命,姐姐救命啊!” 医生就在旁边,拿出了文件板,在上面书写着什么。 护士也劝说董阳,他可以往下飞。 然而,董阳绝不肯。 “算了,你这样没意思,我不跟你玩了。”张辛眉冷漠道,“我要回家了。” 说罢,他就往外走。 董阳立马跟上了他:“你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张辛眉冷哼哼的。 医生叫了两名护工上来,请董阳回病房,同时给董晋轩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医生告诉董晋轩:“董少帅是假装的,他什么都记得。” 董晋轩错愕。 坐在旁边的董阳,手微微一顿。 这个时候,董阳就想起来,他今天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假如他真的往下跳,医生肯定要拦住他的,然而他没有。 张辛眉说是他家的故交,跟他讲述他会飞行的事,他不相信;医生和护士也告诉他,他也不相信。 对于失去记忆的人而言,旧友和医生的话,都会成为他的参考。 而董阳,没有半分的参考。 董阳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失策了。 “张辛眉!”董阳心中懊恼至极,他不应该把张辛眉当个孩子的,从而轻视了他。 他也觉得,顾轻舟想要害死他,从而他坚持不从。 不成想,正是因为这样,他自曝实情,把他还有记忆和判断力的实情,全部不打自招了。 “你说什么,这是哪里?”董阳突然跳起来,装疯卖傻。 然而,医生却不再担心他,只让护工拦住了他。 他表现得越多,破绽越大。 董晋轩很快就来了。 医生说董阳没事,董阳却继续装疯卖傻,两下一对比,董晋轩糊涂了。 “可以出院了。”医生道,“哪怕不出院,也不适合住在咱们这,应该换个科室。” 董晋轩道:“那明天再换吧。” 董阳慢慢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董晋轩,突然道:“我想要去找辛眉玩。” “张辛眉?” “是,他在那边。”董阳道。说罢,他指了指颜洛水那边病房的楼层。 同时,董阳拿出床头的汽灯,对董晋轩道,“这是别人的,我要拿去还给她。” 董晋轩道:“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董阳却道:“不,我要亲自送过去。我还想看看他们。” 董晋轩见他能好好说话了,心情也轻松了些。 他道:“那也好。” 董阳又道:“谢太太送给我汽灯,我要送她一箱子苹果。” 董晋轩说:“可以,我叫人买给你。” “我要亲自去买。”董阳说,“我知道哪里的苹果甜。” 董晋轩看了眼医生,问他:“他能出去吗?” 医生一肚子火,对这位装腔作势的病人烦透了,颔首道:“当然可以!他去哪里都行……” 言外之意,别住在这里了。 董晋轩就很高兴。 董阳当即更衣。 他换了件雪白色衬衫,一套咖啡色西装,同色马甲,外面披一件深灰色风氅,皮鞋锃亮,一表人才。 董家的孩子都继承了董夫人的美貌,以及身材挺拔,个个玉树临风。 想到如今只有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董晋轩既心酸又难过。 董阳更衣之后,去了趟百货公司。 很快,他就买到了“苹果”,装在箱子里,拿回来送给颜洛水。 第677章 陪葬 颜洛水的病房在四楼。 董阳从他的病房,可以看到这边的动静。 张辛眉还在,顾轻舟也还在。 颜洛水尚未出院。 于是,董阳也来了。 副官们扛着董阳买回来的苹果箱子,准备进去的时候,董阳突然道:“放下吧。” 楼梯和走廊连接处,有一扇门。 董阳很娴熟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把锁。 他一回身,把走廊上的门给锁了。 于是,整个四楼十几间病房的人,都不能进出了,需得全部留在这里。 有护士需要进来换药,推门不开,当即急了:“谁从里面锁了门啊?” 她声音不大,被门挡在外头。 副官也好奇,问:“少帅,您这是要做什么?” 董阳不理会,只是道:“你们先下楼。” 副官们面面相觑。 董阳的箱子打开,并不是什么苹果,而是两桶柴油。 他拔开了瓶塞,柴油就汩汩流淌。 沿着地毯,汽油刺鼻的气息,在整个走廊扩散。 董阳拿着油桶,一路快速而行,把整个走廊都倒满了油。 倒完了一桶,他小心翼翼点燃了颜洛水送给他的汽灯,然后拎着另一桶油,走到了颜洛水的病房前。 他刚走近,就看到顾轻舟转过了屏围,走出来道:“这是什么味道啊?” 医院病房的屏围拉上。 董阳看到屏围后面,有不少的身影坐着,似乎都在交谈。 而顾轻舟,立在门口,挡住了董阳的去路。 董阳放下了手中的油桶,脚踹倒。 那油往颜洛水的病房里不停的倒,似小溪潺潺的流水。 顾轻舟愣了愣。 董阳手里拿着汽灯。 汽灯点燃了,薄薄的琉璃瓦罩着火苗,只要往地上一摔,那火苗就可以四窜。 顾轻舟吃惊看着董阳。 董阳笑了笑,笑容很腼腆温柔:“司少夫人。” 顾轻舟这时候才笑起来:“董阳,你终于记得自己是谁了,恭喜恭喜啊。” 董阳表情不变。 他颔首:“我不仅记得自己是谁,也还记得你是谁。” 顾轻舟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又落在他脚边的油桶上。 柴油顺着地毯,一寸寸的浸染。 快要流到了顾轻舟的脚边,顾轻舟就往后退了几步。 “董阳,你这是做什么?”顾轻舟问,“你想要纵火?” 董阳却好似没听到顾轻舟的问题。 顾轻舟后退几步,他就往前几步。 他依旧回答之前的问题:“我记得你是谁——你是司家的少夫人,你害死了我大哥、我二哥,和我母亲。” 顾轻舟就没有再退。 她站在那里,任由柴油浸湿她脚下的地毯,沾染她的鞋底。 她笑了笑:“你果然把责任推在我身上。” 董阳道:“不,这是实情。若不是你,我母亲根本不会失控去打我,我们的车子就不会撞。” 顾轻舟咳了咳。 她微笑:“你太狡辩了,我可担不起这罪名。” 房间里的味道很冲,顾轻舟捂住了口鼻。 “董阳,我们掰扯清楚,如何?”顾轻舟态度柔婉,“你大哥是怎么死的?” “绑架你,被你丈夫杀死。”董阳回答,声音不轻不重,“他罪不至死,你们却诛杀了他。” “不,他是谋杀未遂,而且拒捕,这才被杀。若是他不死,他就想我死。”顾轻舟道。 董阳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那张白净如玉的面容,添了几分狰狞。 他似乎想起了更痛苦的事。 “那你二哥是怎么死的?”顾轻舟又问。 董阳道:“他想要害你,结果失败了,被……” 他说不下去了。 董铭的死,可以怪罪在顾轻舟头上,因为司慕的确开枪了。 可董中的死,就真的没办法栽赃了。 那是洪门开枪的,也是张家授意的,跟顾轻舟没什么关系。 董中是自讨的。 董阳只感觉不对,他应该维护自己的兄长的。 “被洪门张家除掉了,对吗?”顾轻舟笑道,“你怎么不去找张家报仇?” 董阳狰狞而笑,看了眼屏围后面:“张家的独子,不是在这病房里吗?正好,今天就跟张家算总账。” 顾轻舟知道董阳会出手的。 正如她猜测的那样,董阳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他的车子害死了他母亲,这种愧疚感会让他麻痹实情,他只有把过错推给别人,他才能好受点。 这是受伤之后,大脑自动选择利己的,董阳可能也没办法控制。 总之,他黏上了顾轻舟,让顾轻舟明白,他会找顾轻舟报仇的。 顾轻舟就想利用张辛眉,激发董阳内心的愤怒,让他想起董中的死跟张家有关,促使他迫不及待出手。 这次错过了,谁知道他下次用什么花招? 果然,张辛眉一来,既戳破了他伪装失忆,又挑起了他心中对洪门的怨气,他就真的立马动手了。 “那你母亲呢?”顾轻舟继续问,“她是怎么死的?” 董阳的眼角开始抽搐。 他母亲…… “是你,是你在我们的汽车上做了手脚,害死了我母亲!”董阳大声道。 顾轻舟笑了笑:“这是实情吗?” “是。”董阳道,“就是你。” 顾轻舟笑了笑:“董少帅,你们赴宴的时候,落败而逃,我大获全胜,我为何还要痛打落水狗?分明就是你的车技不好,撞了墙壁,害死了她。” “你胡说!”董阳大声咆哮。 他想要冲向顾轻舟。 顾轻舟却从袖底,掏出了一把勃朗宁。 董阳脚步一顿,继而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怕这个?你敢打枪?” 说着,他就把手中的汽灯高高举起。 只要他松手,整个楼层都要变成火海。哪怕没有汽灯,只要顾轻舟开枪,也会引燃柴油。 顾轻舟的枪对准了他:“董阳,你怎么脱身?一点火,房间烧起来,你也跑不掉,你确定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董阳哈哈笑道:“司少夫人,你害怕了吗?” “你可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了,你若是死了,他该多难过?”顾轻舟继续道,“董阳,你要考虑清楚了。你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你瞧瞧你的裤摆,都染了油,你根本跑不掉。” 董阳神秘而笑。 第678章 纵火的董阳 顾轻舟紧张了。 董阳看着她紧绷的小脸,高兴了起来。 “你害怕了。”董阳哈哈大笑。 顾轻舟则反复道,让董阳考虑考虑他自己,一旦起火,董阳也要死。 董阳根本无法脱身。 提到这话,董阳的笑容格外神秘。 “……不,一旦起火,我才是真正的解脱了。”董阳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微愣。 继而,她明白了过来。 “董阳,你想自尽?”顾轻舟反问。 董阳点点头:“是的。我母亲死了,是我害死了她。我的前途完了,我日夜睡不着。该死的人是我。” 他这个时候,格外的理性。 “……所以,走之前,我想要你们给我陪葬。整个这层楼,足足有几十人吧?这样,我就赚了。”董阳道。 顾轻舟又后退了一步。 她眼底全是惊恐。 她一步步后退,然后退到了后窗,窗台让她一震,她回神了。 董阳又哈哈大笑。 顾轻舟眼底的情绪,从惊恐也变得柔媚。 她淡淡道:“董阳,你有没有觉得,这屋子特别的安静?” 董阳一愣。 他伸手,推到了旁边的屏围。 屏围后面,坐满了假人,他们穿着衣裳,却是用稻草做成了脸和手脚。 董阳头皮发麻。 怪不得一直没人说话。 “不仅咱们病房里安静,外头是不是更安静?”顾轻舟笑道,“这么大的柴油味,为什么没人吵闹?” 董阳的头皮更紧了。 他想要保持镇定,可眼前的稻草人,让他的心中无法稳定。 他转身跑了出去。 走廊上,没有半个人影。 整个四楼全是柴油的刺鼻气息,可病房的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出来。 这就意味着,这层楼没了其他人,除了他和顾轻舟。 他急促转身回到颜洛水的病房。 哪怕是死,他也要拉上顾轻舟陪葬。 正好,就他和顾轻舟一起死,足以安慰到他。 反正他要死了,他绝不会让顾轻舟活着。 她必须和他一起死。 然而,等他折回病房时,却看到顾轻舟已经爬出了窗台,她腰上系着绳索,可以让她跳下三楼时不至于摔伤。 董阳疾步过来,想要一把拉住顾轻舟。 他走得太急,那房间里的屏围倒下了,是他自己推的,就那么绊了他一下。 他眼睁睁瞧着手里的汽灯一下子摔得老远,然后火顺着汽灯里的油流出来。 顾轻舟的身影,急速从窗口消失,她带着绳索跳了下去。 “不!”董阳大叫。 他想死,他更想其他人陪着他死。这样,就会有很多的家庭悲伤,难过的不止是他。 他需要很多人、很多家庭体会他的痛苦。 他更需要顾轻舟的陪葬,需要张辛眉的陪葬。 然而,他失策了。 他做的太急了。 张辛眉的到来,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以及让他的失忆装不下去,他没机会再靠近顾轻舟装傻。 他原本可以靠装傻下手的,现在也没了。 他必须尽快做决定。 于是,他做了。 这个决定是他想了很多的,地点应该是司家的宴会或者什么,绝不是此刻。 他失败了。 火苗腾地燃起,眼前是跳跃的光。 那光一开始很暖,然后是烫,滚烫包裹着他。 董阳想要跑,然而他摔倒了,他浑身沾染了柴油,而且他爬不起来。 哪怕他爬起来了,走廊上的柴油已经点燃了,门也锁了。 他完了。 他痛苦的尖叫,可火势熊熊,早已将他的声音淹没其中。 顾轻舟滚入了三楼的病房。 三楼的人正在迫不及待逃离。 幸好董阳锁了四楼的门,火被阻隔了片刻,让整个三楼的人都逃离了出去。 所有人狼狈不堪。 “轻舟!”霍拢静搀扶着顾轻舟,逃到了院子里。 她在三楼等着顾轻舟。 若是整个大楼的人都撤离,会让董阳察觉到不对劲。 故而,顾轻舟安排四楼和五楼的全部离开。 病人不懂,只感觉军政府的少夫人以权压人,对她颇有怨气。 整个四楼的大火,形成了吞噬之势,原本住在四楼和五楼的病人,此刻正在对面看着这火海,全部目瞪口呆。 院子里乱糟糟的,大家疯了一样往外跑。 火往上走,整个四楼和五楼烧得不成样子,却没有蔓延下来。 故而一楼二楼三楼的人虽然乱,虽然受到了惊吓,甚至有人跌下了楼梯,却没有生命危险。 “谁纵火的?” “这么大的火,不可能是自己发的。” “四楼和五楼的人,是不是都没有逃下来?” 大家议论纷纷,顾轻舟和霍拢静就退到了面对病房的休息室。 颜太太一把攥住了她们俩的手:“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满屋子的人,都表情沉重。 外头的火光满天,谢舜民沉痛感叹:“董阳疯了!” 他真的疯了。 他这是打算让整个四楼和五楼都陪葬。他如果想要害死顾轻舟和张辛眉,也算他只是报仇,然而他迁怒无辜的人…… 他果然变态了。 “艾诺德医生跟我说过,一旦脑部受伤,可能会导致人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就会陷入极端里。董阳他失去了自控力,他太危险了。”顾轻舟道。 故而,顾轻舟需要让董阳提前发作。 董阳让整个医院陪葬,足够骇人听闻的。 顾轻舟手里拿着一张唱片,她交给了谢舜民:“我和他的谈话,应该都刻进去了,你交给警备厅,否则董晋轩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故意说了很多的废话,就是为了引出董阳的自述。 这些自述,顾轻舟都刻在留声机里。 董阳出去查看的短短瞬间,顾轻舟拿好了唱片,系好了绳子,要不然她也没办法逃离。 她这次也是冒了大风险。 她可能扭了下脚,顾轻舟莫名很疲倦,所以她把唱片给了谢舜民,让谢舜民帮忙善后。 “好,你放心吧。”谢舜民道。 顾轻舟颔首。 火越烧越旺,医院已经在安排救火了。只是,烧在四楼,根本没办法上去,医院那边也是焦虑万分。 顾轻舟实在太累了。 她拉了张辛眉的手:“走吧,咱们先回去。” 颜洛水那边,车子也准备好了,就现在出院。 一行人乘坐汽车,离开了医院,剩下的事全部交给副官处理。 至于赔偿,有了那张唱片在手,医院会知道是董阳一个人的责任,他们会找董晋轩要赔偿的。 第679章 大伯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她去洗澡。 半躺在浴缸里,她心中莫名的很烦躁,似乎水温太高了,让她透不过来气。 她拧了个冷水毛巾,搭在自己的面颊上。 正月的寒水,让她脸上的肌肤一阵阵紧缩。 寒意能驱散心中的闷热。 顾轻舟眼底,全是董阳那股子狰狞的疯狂。 她挥之不去。 当冷毛巾也无法让她镇定的时候,她拖着湿漉漉的头发,围着浴巾起身,去房间里找酒喝。 可惜,她房间里没有。 摇铃让佣人上楼,叮嘱佣人去倒一杯威士忌的时候,顾轻舟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湿漉漉的头发滴水,沙发上很快就一片湿濡,她也不觉得寒凉。 佣人敲门,顾轻舟去开门时,却看到司慕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他们都吃惊不已。 司慕急忙转过脸,把酒杯递给了她,补充一句:“这酒很烈,少喝一点。” 顾轻舟说“知道了”,就关上了房门。 洗了澡,顾轻舟用巾帕裹住了头发,穿了件家常的衣裙下楼。那杯酒,她到底没喝。 她听到了辛眉的声音。 “辛眉,吵什么呢?”顾轻舟走过来问。 张辛眉指着司慕:“他不让我摸玉藻。” 司慕眉头拧成一团,眼底的煞气顿现,恨不能一掌拍死张辛眉。 顾轻舟摸了下张辛眉的脑袋:“别胡闹了,玉藻还小,你手上的脏东西沾到她脸上,她就要生病了。” 张辛眉不服气。 顾轻舟拉过了他。 司慕这才松了口气。 顾轻舟点燃了壁炉,放了一点檀香木,幽淡的炉火发出阵阵清香,这样可以烤干她的头发。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沉思。 张辛眉突然问:“你不想那个董阳死?” 顾轻舟一愣。 张辛眉说:“你既想惩罚他,却又不想他死,为什么?” 顾轻舟道:“我没有……” “那你看上去不开心。”张辛眉道,“他要烧死你,烧死很多人,四楼和五楼的人,你却同情他!丑女人,你也不是好东西!” 顾轻舟错愕。 司慕望了过来。 张辛眉的话,司慕也听到了。 他惊讶看了眼张辛眉,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取舍和大局。相反,他和顾轻舟好似都有点妇人之仁。 “你又胡说。”顾轻舟狡辩,声音略微有些虚弱,底气不足。 张辛眉就哼哼。 “丑……” 他正要说什么,却怔愣了半晌没开口。 顾轻舟抬眸,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立在门口的司行霈。 已经是黄昏了,晚霞的余晖映衬着,司行霈胸前的勋章熠熠生辉。 金芒落在他的眼眸里,他神色安静又温柔,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眼眶莫名发热。 她站起来,满头的青丝未干,服服帖帖落在她的脸侧和肩头,一张小脸格外的莹白。 “谁不是好东西?”司行霈笑着走进来。 张辛眉一脸愤怒盯着他,紧张兮兮。这个铁疙瘩可不好对付,而且丑女人喜欢他…… 司行霈看了眼顾轻舟,见顾轻舟羞赧挪开了眼睛,他就看到了司慕,以及摇篮里的娃娃。 他走上前,难得跟司慕心平气和说话,问:“是儿子?” “女儿。”司慕道,声音略微有点暗哑。 “女儿好,我就想要个女儿,你反而比我先实现了。”司行霈调侃他,然后微微俯身,对着摇篮里熟睡的孩子说,“大伯不知道你出生了,还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下次补。” 司慕没接话。 司行霈又道:“模样得挺不错,像你。” 司慕仍没有接话。 司行霈道:“我已经给督军发了电报,让他连夜赶回岳城。你是要留在岳城,还是去驻地?” 司慕很想说,他留下来,一起面对。 然而,他却预料到,最惨的肯定就是他,他完全没必要自取其辱。 司行霈和顾轻舟也不会感激他。 司慕早早就离婚了,如今跟他没关系。 他站起身,喊了玉藻的乳娘:“收拾收拾,把玉藻带到驻地去。” 顾轻舟错愕。 旋即她又想,玉藻没有了亲生母亲,祖父祖母又不重视她,假如司慕不带着她,谁把她当回事? 佣人最势利眼了,司慕不在家,他们还不知道如何轻待玉藻呢。 现在又不打仗,放在驻地,只是司慕的名声不太好,将领和军士们会嘲笑他,对玉藻倒也没什么不妥的。 “是。”乳娘也是惊呆了,半晌才回神。 张辛眉追着玉藻的摇篮跑:“去哪里?我也要去!” “去驻地,你如果要去,得听我的话。”司慕难得拿出几分耐心,对张辛眉道。 张辛眉素来无法无天,现在却很温顺,道:“我听我听。” 果然对玉藻很上心,就像小孩子找到了心疼的玩具,爱不释手。 他们当即出门了。 顾轻舟没有阻拦司慕,也没有阻拦张辛眉。 她对司行霈道:“你先坐,我去梳头。” 她急匆匆上楼。 换了套月白色滚绿边的旗袍,一件墨绿色金线牡丹的长裙,顾轻舟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前朝仕女,这才慢腾腾梳头。 她的心一个劲跳。 不知是董阳的事还是即将要面对司督军,她一直气短,有口气不上不下的吊着她。 更衣梳妆完毕,顾轻舟把军政府的印章全部装起来,她和司慕的离婚书放在最上面,这才拎着小箱子下楼。 她看到司行霈很悠闲坐在客厅里,那双带着泥巴的军靴,直接搭在茶几上。 “坐没坐相。”顾轻舟低声数落他,“把脚放下来。” 司行霈依言收起了脚,让顾轻舟坐到他身边。 顾轻舟却坐到了对面。 她把小箱子放在茶几上,打开,拿出里面的离婚书,先给司行霈看。 离婚书的下面,就是她和司慕结婚时的协议。 “我觉得,这些东西像火上添油,在提醒阿爸,我们一开始就在戏耍他。还不如说我变心了,中途爱上了你,更加好接受点。”顾轻舟叹气,患得患失。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顾轻舟瞪他:“有什么可笑的?” “顾轻舟,我笑你还在天真。”司行霈道,“你还保留着幻想,希望督军可以接纳你,把你当自家人,是不是?” 第680章 爆发 顾轻舟偶然会磨磨唧唧的。 下定决心的过程,是很艰难的。 事到临头,顾轻舟苦笑:“我在这件事上,的确很天真。” 她深吸了一口气。 司行霈站起身,牵了她的手:“走吧。” 又问顾轻舟,“东西收拾好了吗?” 顾轻舟的行李不多。 她只有几套衣裳,一个箱子都装不满。其他的,全是司慕这里的,她不会带走。 剩下的,就是木兰、暮山和二宝了。 这些,交给副官即可。 “收拾好了。”顾轻舟道,“随时可以走。” 至于司慕承诺给她的东西,她已经从府库里提了出来,交给了她的情报人员。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我换了个别馆,邀请督军去那边,咱们先过去。”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点头。 这是一处崭新的宅子,位于法租界,红墙墨瓦,三层小楼精致,两旁都是人家,繁华热闹却又不拥挤。 到了门口,副官给他们开了门。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翻阅一份报纸。 司行霈发现她的手在发抖。 他握紧了她的,将她代入自己怀中,低声道:“这么害怕?” 顾轻舟道:“有点。” 她吸了好几口气,情绪稍定。 晚上十一点,司督军到了。 副官说督军来了时,顾轻舟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唇色瞬间苍白。 当司督军进来,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司慕,却看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眼底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他心中也是一惊。 “阿慕呢?”司督军直接问。 顾轻舟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司行霈道:“督军,是我请您回来的,跟阿慕无关。您看看这个。” 说罢,他将一份文件,递给了司督军。 司督军狐疑,低头看了起来。 顾轻舟一直站着,掌心捏出了汗。司督军的余光瞥见了,道:“轻舟,你怎么了?” “啊?” “有事就说,没事就坐下。”司督军道。 顾轻舟手脚极其不协调,慌张无措的坐下了。 司督军知道不对劲,却又不敢相信。 这可是他最器重的两个孩子。 然而,他的心思很快就被文件吸引,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再也没心思管顾轻舟和司行霈了。 看完了文件,司督军脸色铁青,问司行霈:“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他们都建立了盟约。”司行霈道。 司督军一拍茶几,重重将文件拍下:“混账,南北尚未和谈,他们还要内乱?” 顾轻舟瞥见了文件。 原来,广西和云南的军队,正在与四川、安徽集结,准备成立新的政府,脱离南京政府,自立门户,就像武汉一样。 这件事,目前还在谈判。 安徽是南京的壁垒,驻守寿城的督军尚未答应,暂时还没有定论。 司行霈却偷窥了这个秘密。 “督军,我已经弄到了他们的布防图,以及他们和安徽达成盟约的协议书。”司行霈道,“此事想要兵不血刃的解决,倒也容易。” 司督军慢慢松了口气。 他赞许看了眼司行霈:“你做得很好。要不然,又是一番动荡。” 然后又问,“布防图和协议书呢?” 顾轻舟听到此处,豁然明了。 司行霈说,他要给司督军准备一份礼物,让司督军心甘情愿承认他们的关系,原来是指这个。 一旦南边哗变,南京政府朝不保夕,司督军这个三军总司令,只怕是枪毙的过错了。 况且,战火一起生灵涂炭,司督军正在极力推进的南北和谈,再次泡汤。 此事对司督军很重要。 然而,就整个南方政府而言,谁又有司行霈这样强大的情报网? 这些秘密,南京都没有听到风声,司行霈就弄到了布防图。 等司督军自己去查的时候,说不定寿城倒戈,南京就被占领了。 “督军,协议书和布防图我可以给您,只是我有个条件。”司行霈道。 司督军看了眼顾轻舟。 这一眼,把顾轻舟看得魂飞魄散。 顾轻舟是个聪明内敛的女孩子,如今她这样惊慌失色,司督军比她更慌:一定是有件很大的事发生了。 “什么条件?”司督军问司行霈,余光却紧紧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低垂了头,脸上毫无血色。 “我想跟轻舟结婚,希望您能给我们写一份婚书。”司行霈道。 他说着,就揽住了顾轻舟的肩头。 司督军只感觉一声闷雷,在他的耳边轰隆隆炸开。 他脑袋里空白。 最大的噩梦,居然成真了。 司家这等丑闻,只怕是要被说上几百年,成了永远的笑话。 司督军终于明白了顾轻舟的紧张。 他脑海中翻江倒海,半晌理不清楚头绪,怒气却似决堤的海潮,使劲往上冲,他的手不由自主去摸腰间的配枪。 司督军今天没有带枪。 没有摸到枪,司督军就顺势接下了皮带,狠狠一下子抽打过来。 他知道自己骂人了,却听不清楚自己骂了什么,只感觉司行霈将顾轻舟护在怀里,那皮带一下下抽打在司行霈的身上。 然后,他听到了哭声。 “阿爸,阿爸!”顾轻舟挣脱了司行霈的怀抱,噗通给司督军跪下了。 她大颗大颗的掉眼泪:“阿爸,您不要打了,都是我的错……” 司督军打得猛,鞭鞭用力,一皮鞭没有收住,直直打在顾轻舟的脸上。 带出一片血花。 顾轻舟痛苦伏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了一团,无法自控发出痛苦的哼声。 司督军想要收住皮带,司行霈上前,他双目赤红,一拳朝司督军打了过来。 从小到大,哪怕挨再多的打、再没有道理的打,司行霈都没有还手,半分还手的欲望都没有。 可司督军失手打了顾轻舟一皮鞭,他就不顾一切冲上来。 司督军眼前直冒金花。 他老了,司行霈的拳头又太硬,他眼前的金花越转越快,慢慢的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司督军倒了下去。 他昏迷之前,看到了顾轻舟满脸的血,混合着眼泪,嘴里还在喊“阿爸”。 司督军脑袋一翁,彻底陷入了昏迷。他记得顾轻舟那模样,又气愤又心酸。 第681章 金风玉露 顾轻舟的整张脸都破了相。 皮带坚硬,顾轻舟左边额头到右边嘴唇,有一条清晰无比的血痕,没有破皮,却泛出了紫红色。 她的鼻梁可能被打断了,鼻血止不住。 她自己捏住了鼻子,让司行霈把她送去何氏百草堂。 “去什么百草堂,去军医院!”司行霈心疼得揪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抱着她,生怕碰碎了般。 他都拔出枪了,是顾轻舟死死按住了他的手。 “……姑父能擅长摸骨,他知道怎么弄,而且百草堂有我自己配制的外伤药,能及早化瘀消肿。”顾轻舟道。 她疼得厉害,每说一句都艰难万分。 她一只手扶住鼻梁,一只手握紧司行霈的,生怕他犯浑起来把司督军给毙了。 司行霈见血疯狂,他的呼吸那么急促,让顾轻舟特别害怕。 司行霈原本是打算好好和司督军谈的。 司督军打他,抽了那么多下,他也没反抗,他是诚心为了顾轻舟,跟司督军和平处理此事。 不成想,最后功亏一篑,他还是动手了。 司行霈不怕自己吃亏,只是不能接受顾轻舟挨打。 “司行霈,去百草堂。这边叫人给督军请军医。”顾轻舟声音含混不清。 她对司督军的称呼,从阿爸变成了督军。 她渴望亲情,渴望父爱,可她注定是不会再有了。正如司行霈所言,梦该醒了,天真也该退场了。 “好。”司行霈抱起了她。 他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明了。 他们出门,开车一个多小时,才到了百草堂,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何家众人睡下,司行霈敲门,小伙计开了门。 看到顾轻舟的形容,小伙计吓坏了,急匆匆去敲何梦德的门。 何梦德和慕三娘也是急急忙忙起身。 “哎哟!”慕三娘腿软,“轻舟,这是……这是……” 说话有点打哆嗦。 顾轻舟忙道:“没事的姑姑,就是鼻梁可能断了。” 何梦德上前,查看顾轻舟的伤情。 慕三娘连忙去打了热水。 擦拭之后,顾轻舟的鼻梁也没什么大碍,脸上的血迹洗去,四周红肿得更加厉害,左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这是被什么打了?”慕三娘心疼极了。 顾轻舟道:“没什么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慕三娘和何梦德就没有再追问。 顾轻舟这边收拾了一番,对何梦德和慕三娘道:“姑父,姑姑,你们先去睡吧,我和师座有些话要说。” 何梦德就留他们在问诊间。 慕三娘道:“要不要收拾客房?” “不用了,我们要回去的。”顾轻舟道。 何家众人去休息,小伙计还在大堂打地铺。 司行霈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走吧,我们回平城。” “就这样走了?”顾轻舟问。 她脸上涂抹了药膏,清清凉凉的,人也精神了不少。 “是的,就这样走了,其他的任由他们吧!”司行霈道,“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直接走。” 顾轻舟咬唇。 她沉默了下,才说:“司行霈,我其实挺满意这样的,至少我心中的愧疚没那么深了。” 司督军打了她一皮鞭,顾轻舟会明里暗里觉得,自己欠的还了一部分。 她的负罪感,被疼痛取代了些。 这件事里,若是论原罪,应该是定下娃娃亲的司督军夫妻和顾轻舟的生父生母。 当然,顾轻舟他们三个人也有错。 司行霈不顾一切杀了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司慕打了顾轻舟一枪,顾轻舟错在和司慕结盟,用协议的婚姻取代盟约。 都有错,顾轻舟的那一部分错,已经付出了很多的代价。 她握紧了司行霈的手:“走吧!” 她直接面对了司督军,该她做的她已经做完了;该她承受的,她也承受过了。 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吧。 于是,司行霈开车,将她送到了城外的跑马场,那边有飞机等着。 同时,副官抬了笼子。 笼子里装着木兰和暮山。防止它们咆哮闹腾,飞机让它们不适应,顾轻舟叫人给它们喂了点药,让它们一路睡到平城。 除了暮山和木兰的笼子,副官还送来顾轻舟的行李,以及师弟二宝。 二宝看到顾轻舟这样,就问:“师姐,谁揍你了?我去帮你揍回来。” 顾轻舟心中淌过一阵阵的暖流。 她道:“没人欺负我,我自己摔了。” 带着二宝上了飞机,木兰和暮山的笼子就在顾轻舟的脚边,她的绿色藤皮箱安静放在座位底下。 她的藤皮箱里,除了财产和衣物,还有她师父和乳娘剩余的骨灰。 这些,都是她的,光明正大的。 兜兜转转,她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和物,她很满足。 “这封信,交给颜太太。”顾轻舟对副官道。 这算是她给岳城的亲戚朋友告别信了。 飞机起飞时,顾轻舟依靠着司行霈,慢慢进入了睡眠中。 司行霈握紧了她的手,不时亲吻她的额头。 二宝也靠着顾轻舟。 一个多小时后,飞机在平城的机场降落,顾轻舟嗅到了早春空气里迎春花的气息。 她心情格外的平静。 司行霈却用力搂紧了她。 他低喃:“轻舟,你终于属于我了!” 她的一切,终于完全属于他了。以后,哪怕再有变故,也是在他们俩的外头,而不是他们俩之间。 他们好像拧成了一团。 顾轻舟是司行霈的了。 他遇到她,是三年前。这三年,他改变了,她成长了,他们一点点把自己嵌入彼此的生命里。 “轻舟!”司行霈重复着她的名字,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感情越是浓烈,言语越是苍白。任何的话,都无法形容心情,故而只有“轻舟”二字,从他唇齿间旖旎。 顾轻舟全部都懂。 他们都有相同的感受。 她也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的腰身结实,就好似靠山般,以后会为顾轻舟保驾护航。 有他在,顾轻舟什么也不怕。 夜风缱绻,风吹在脸上,让顾轻舟的伤口又火烧火燎的疼。 脸是疼的,心是暖的。 “我们到家了。”司行霈道。 “是,我们到家了。”顾轻舟回应。 第682章 君子大德 司督军醒过来时,身在军医院。 他猛然坐起,问:“轻舟呢?” 他一说话,整张脸都很疼,这让他稍微清醒了几分。 然而,他还是很迷茫,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他问身旁的军医:“我是怎么受伤的?” 军医摇摇头:“是大少帅的副官送您过来的,属下不知您如何受伤的。” 司督军从迷茫一下子回到了现实里。 他不是做梦。 他的双肩有点酸楚,很想无力虚搭着,然后又深感这样狼狈,故而挺直了胸膛。 “让他们进来见我。”司督军道。 愤怒中掺杂无奈和悲凉的情绪,在司督军的胸腔中激撞。 司督军无法平静。 他还是想要打司行霈一顿。 同时,他也非常的清楚,哪怕再多的打骂,也无法扭转此事。 “督军!”进来的,是司行霈的两名副官,他们恭敬行礼。 “少帅呢?”司督军眼底的怒焰越来越浓烈。 两名副官手里拿着文件夹子,恭敬对司督军道:“少帅回了平城,他说等督军消消气,再回来。” 司督军抓起床头柜子上的茶盏,用力砸了出去。 茶汤、茶叶流淌着,碎瓷满地。 两名副官都后退两步,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去……去打电话给他,让他给老子赶紧滚回来,否则老子的大炮轰了他的平城!”司督军怒喝,声音震如响雷。 副官道是。 等再次进来回禀时,副官浑身紧绷,宛如赴死的壮士:“少、少帅说,让您消消气,他明天回来。” 丝毫不把司督军的话放在眼里。 司督军怒不可遏。 他站了起来,要亲自给司行霈打电话。 军医看到了,没有阻拦。司督军只是脸上中拳,没有伤及腑脏,起身活动不妨碍什么。 司督军抓起了电话,让副官拨通了平城的号码,然后就等待着。 电话被接通时,司督军咆哮着:“司行霈呢?” 当着下属的面,连名带姓叫司行霈,这是怒到了极致。 副官忙道:“就在旁边。” 于是,电话转移到了司行霈的手里。 司行霈漫不经心道:“督军,您真是老了,这一觉睡了八个小时才醒。” 司督军不理会他的挑衅,道:“我限你三个小时后到我面前,否则你知晓后果。” “什么后果,您要攻打平城吗?”司行霈反问。 司督军气急。 这一句反问,就是丝毫不把司督军的进攻放在眼里。 南边虎视眈眈,他们父子再内讧,南边好不容易平静的局势又要被打破。 司督军的怒火,沿着他的胸膛流窜。他捏住话筒的手爆出了青筋,语调却温和了些:“赶紧,把轻舟给我送回来,还有你。” 司行霈道:“她已经挨过打了,剩下的事,由我承担。” “你承担,你能承担什么?没有人伦的畜生!”司督军破口大骂。 电话里却传来了忙音。 司行霈挂了电话。 司督军胸口一阵阵的发闷,让他差点站立不稳。 扶住桌子,良久才稍微好转。 这时候,司慕进来了。 “阿爸。”司慕搀扶司督军,请司督军坐下。 司督军已然说不出话,没有再次晕死过去,还算他身体结实。 “阿爸,这件事我知道。”司慕声音平淡。 “什么?”司督军错愕。 他仔细看小儿子的脸。 司慕的眼睛里很平静,脸上略有伤感,却没有半分愤怒,这绝不是刚知道的。 他心中又是一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司督军问。 司慕道:“前年九、十月份……” 司督军算了算时间,那时候顾轻舟和司慕还没有结婚。 就是说…… “混账东西,你们眼里还有司家吗,还有我这个父亲?”司督军怒极,恨不能把司慕也揣上几脚。 那时候就知道,干嘛要结婚? 轻舟是民国十二年的冬月到岳城的,今年已经是十六年的正月。 满打满算,足足有三年多。 司督军从未想过,也没有怀疑。 说到底,他那时候觉得顾轻舟配不上司行霈。 司行霈性格倨傲,别说顾轻舟那样青涩的女孩儿,就是再练达的名媛,也入不了司行霈的眼。 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哪怕蛛丝马迹,也被司督军忽略了。 现在想想,顾轻舟那两匹狼,不正是司行霈的吗? 当时颜新侬说,那两匹狼是司行霈离开之后,他领回去养,然后顾轻舟看中了。现在想想,颜新侬也早知道。 司督军差点吐血。 “你说,你给老子说清楚!”司督军怒喝,一腔炙热的怒焰,全在司慕身上。 司慕也成了同罪者。 “是。”司慕很温顺。 他开始讲述。 顾轻舟的故事很长,他从头说起。 说起在何氏药铺初相遇时,顾轻舟出卖他,他对她的惊怒和反感;说起他日夜念叨着魏清嘉,那是他心中的白月光;说起顾轻舟为他治疗顽疾,让他能恢复了声音。 顾轻舟给他治病,已经是他们相遇的一年之后了。 那段时间,她就和司行霈结识了。 司慕追求顾轻舟,被顾轻舟拒绝,她从未给过他机会。 他却信心满满,以为她是欲擒故纵,结果才知道,人家姑娘真心实意不喜欢他。 他那段时间的戾气极重。 他恨顾轻舟,恨司行霈,更恨他自己。 后来,他和顾轻舟结盟了。 结盟是顾轻舟提出来的,他接受了,他从内心深处,根本不是想和她联手杀司行霈,他只是想跟她做夫妻。 他嫌弃她,他也爱她。 这两种情绪,矛盾又并存,日夜折磨着司慕。 最终,他的情绪膨胀到了极致,他打了顾轻舟一枪,打断了他们的所有可能。 “……从那之后,我们就离婚了。我有错在先,所以我去了日本。”司慕道,“最近日本不太平,我又回来了。” 司督军震惊。 他太过于震惊,反而忘记了生气。 他居然不知道,这三个孩子在他眼皮底下,上演了这么一场浩浩荡荡的爱情戏。 这一切,司督军都没看出来。 “我跟顾轻舟的婚姻,是旧式的包办婚姻,我们俩都是受害者,她没有背叛我;我们结婚,是彼此清楚根底的结盟,她更没有背叛我。”司慕最终总结道,“阿爸,如果让您难堪了,我可以负责,请您不要伤害轻舟,她已经为司家做了够多的了。” “原来……”司督军想起了老太太临终前那些话,“原来只有我不知道!” 第683章 督军的条件 司督军想起了老太太。 老太太临终前,反复念叨顾轻舟和司行霈。 她不停的说:轻舟和霈儿是哪一年结婚的? 老太太用心良苦,司督军却以为她是糊涂了。 原来,只有他自己是最糊涂了。 “阿爸,轻舟为我们做了很多。”司慕道,“她救活了祖母,她治好了我的顽疾;我曾经差点身败名裂,是轻舟救了我;我曾经也差点万劫不复,还是轻舟帮了我。 别说我,就是岳城和军政府,轻舟也出了不少的力气,您还记得为什么百姓爱戴她,将她视为岳城之母?” 司督军诧异看着司慕。 司慕居然帮顾轻舟说情! 两个儿子中,司督军更偏爱司行霈,只因司行霈能力出众。 若论心智和谋略,司慕比不上司行霈,可他也有可取之处:司慕很善良,虽然司督军觉得当前世道善良没什么用。 不管有用没用,善良都是一种品德,司慕是个有德之人。 “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司督军问。 “我气过了,我打了轻舟一枪。”司慕头微微低垂,“我后悔至今。” 司督军沉默。 老太太临终前,跟司督军说过两件事:第一是她让司督军记得,当年是如何辜负了司行霈的母亲;第二,她让司督军记得,顾轻舟和司行霈才是一对。 想起司行霈母亲的死,司督军的心微微抽搐。 当年,他也为了爱情不顾一切,逼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如今,他的孩子们走了他的老路,他凭什么这样愤怒? “报应!”司督军那一直坚挺着的双肩,终于垮了下去。 他无力坐在沙发里。 司慕在旁边,将一些文件拿给他看。司慕和顾轻舟的协议,一清二楚写明白,他们没有撒谎。 而且,他们的离婚书日期是去年的。 司督军此刻只感觉,自己身为父亲是极其失败的。 他没有想过孩子们的幸福,他想的只是流言蜚语对他名声的损害。 这件事里,唯一损害的,大概只有名声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吧? “我承诺给轻舟一笔钱,就是三年税收的分成,她只拿走了一年的。假如您想要追回来,就算在我头上,我会赚了还给您。”司慕道。 司督军摆摆手:“出去吧。” 他实在什么话也不想说。 明明已经好了,司督军却没有出院,他在岳城的军医院住了下来,拒绝所有人的探视。 他在寂静中沉思。 一夜未合眼的司督军,打了个电话到平城。 他这次心平气和:“让轻舟来接电话。” 司行霈犹豫了下,还是把电话筒递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接到了。 她的声音发紧,闷声喊了句:“督军……” “叫督军了?”司督军反问,“难道我就不是你阿爸了?” 顾轻舟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哽咽着改了口:“阿爸,对不起……” 司督军叹了口气。 他的叹气深长。 “轻舟,你知错吗?”司督军问她。 顾轻舟点点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我选择了阿慕作为挡箭牌,这个选择是错误的,全是我的错。” “你知错就好。”司督军道。 想起顾轻舟的种种好处,想起她对岳城的贡献,司督军的心情,格外酸楚:“阿爸打到你了没有?” “没事,我没事……”她哭出声。 司督军心中更涩,眼中莫名其妙也有些热。 他对顾轻舟道:“阿慕已经把你们的事,都告诉了我。” 顾轻舟呜咽了声。 司督军道:“别哭了。” 顾轻舟就屏住呼吸,不敢让哭声再透过来。 司督军说:“轻舟,你和阿慕结婚的时候,阿爸给过你承诺,将来你们离婚了,阿爸一半的家业会给你。” 顾轻舟没有答话。 她没想要,而且她知道司督军也不会给。 司督军道:“你既然错了,这个承诺就不算数了。” “是。”她道。 “阿爸只有一个要求。”司督军的态度,明显和软了很多,似乎也是认同了顾轻舟和司行霈。 这让顾轻舟受宠若惊。 哪怕不是为了她,司督军能做到这样,顾轻舟已经是非常感激了。 司督军道:“你改名换姓,以后不要叫顾轻舟,也不算司慕的前妻。只要这样,你仍是司家的儿媳妇。” 顾轻舟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听不到谈话,认真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泪眼婆娑,望着司行霈,然后迅速做了决定:“好,阿爸我答应您。” 司督军倏然有点失落。 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偏偏总感觉不太舒服。 后来,司督军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不应该松口的,他哪怕心中不介意,仍应该赌气几年不理他们。 他可以透出口风,让其他人去说这个条件,没必要亲自开口。 司督军这样做了,就把这件天大的事,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应该这样的! 可顾轻舟的哭泣,让司督军心中发软。在那个瞬间,他不像是公公,更像是一位父亲,受不得心爱的小女儿难过。 所以,顾轻舟的哭泣,瓦解了司督军心中的防线。 这段丑闻,只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当前这世道,说不定哪天就打仗了,家国都没了,还管什么丑闻不丑闻呢?”司督军自我安慰。 当天,司督军叫了司慕,经过了司慕的同意,正式发出声明:顾轻舟和司慕离婚,司家付五十根大黄鱼的赡养费,以及两套房产。 这就意味着,顾轻舟和司慕是和平离婚,至少她没犯错,不是被司家扫地出门的。 “轻舟已经拿走了一年税收的二成,远胜过五十根大黄鱼和房产,就无需再给她东西。”司督军道。 司慕道是。 安顿好了这一切,司督军乘车回了南京。 这个消息,则在岳城爆炸了。 董阳烧了教会医院的一栋大楼,还把自己烧死在里面,都没有这条消息劲爆。 每个人都在谈论此事。 顾轻舟可是“岳城之母”,她跟司慕的婚姻虽然名不见经传,却也没什么不和的传闻。 突然离婚了,大家都懵了。 “为什么离婚?”岳城几乎是每个人都在问。 第684章 复仇 “离婚了?” 董晋轩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闻言暴怒。 他的儿子董阳死在教会医院。董阳自己反锁门的时候,正好有位护士看到了;董阳纵火的目的,留声机也记录了。 一夜之间,董晋轩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暴怒席卷而来,他想要找顾轻舟报仇时,却听到了离婚的消息。 顾轻舟正式脱离了司家。 “好,太好了!”董晋轩攥紧了拳头,简直是天助他复仇。 没有了司家,顾轻舟算什么东西? “去打听她的行踪,我要知道她接下来的动向。”董晋轩对亲信道。 现在想要杀了顾轻舟,宛如捏死蚂蚁。 到底为什么离婚的,董晋轩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他只想顾轻舟死。 他刚吩咐完毕,警备厅的人就来找他。 “董元帅,教会医院的大楼和设备,损失已经列出了清单,请您照价赔偿。”孙厅长亲自带了教会医院的院长,将单子递给了董晋轩。 董晋轩喉间泛出腥甜,想要吐血。 他的儿子死在那场大火里,他没有得到半句安慰和同情,反而要支付一大笔赔偿。 因为顾轻舟留下了证据,证明董阳想要整个医院的人陪葬,犯了众怒。最后董阳死了,是罪有应得。 董晋轩心中全是复仇的愤懑。 他攥紧了拳头,接过清单看了几眼,道:“两位请稍等,我一定会赔偿的,只不过需得时间准备钱。要不这样吧,我二月初一准时把钱送到。” “董元帅,您说话算数吧?”孙厅长略带怀疑的反问。 “这个是自然。”董晋轩道,“再说了,董阳的葬礼还没有办……” 律法不外乎人情,这等情况下,再讨要赔偿,实在有点冷血。 董家惨遭厄运,逼急了董晋轩,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孙厅长和医院院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心觉得后退几步,给董晋轩一个喘息的机会,可能会更好。 “那好,我们二月初一再会。”孙厅长站起来了。 等他们一走,董晋轩信手将清单撕成两半,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还钱。 他没有找教会医院赔他儿子,已经是格外宽容了,他们居然还想要钱? 简直是天真得不可思议。 董晋轩派人去打听顾轻舟的行踪,结果他的下属给他回信说:“顾轻舟踪迹全无,不知去向。” “什么?” “这两天,完全没了她的踪迹,无人知晓她的去向。” “监听司公馆的电话了吗?”董晋轩问。 督军府、顾轻舟和司慕的新宅、颜公馆是无法监听的,可司公馆的老宅却没什么安全防范,可以监听他们的。 “监听了,他们也糊涂着,还说要去问问怎么回事。”下属道。 就是说,老太太去世之后,司家二房被排挤出了军政府,督军府的情况,二房也一无所知。 董晋轩觉得荒唐。 他猜不透顾轻舟和司慕离婚的原因。 “给我查,继续给我查。”董晋轩道,“找到她。” 不止董晋轩对顾轻舟的去向好奇,岳城的百姓和报纸对此也特别好奇。 舆论的风声,早已盖过了一切,大街小巷都在谈论。 倒是蔡长亭,很佩服顾轻舟。 “全身而退,顾轻舟果然好谋略。”蔡长亭看着报纸上登出来的离婚声明,颇有感慨。 这份声明是司家登报的,可字字句句很维护顾轻舟。 司家有权有势,如果顾轻舟做错了,他们绝不会照顾顾轻舟的体面的,除非司家觉得顾轻舟没错。 “准备汽车。”蔡长亭对佣人道。 “少爷,您要去哪里?”佣人小心翼翼问。 佣人是蔡长亭从外地雇佣的,对他们很严格。只不过佣金很高,这些佣人惧怕他,却也舍不得辞工。 “去平城。”蔡长亭道。 佣人不敢多问,立马去准备好了汽车。 就在蔡长亭准备离开时,佣人拿了新的报纸给他。 这份报纸,报道了司家少夫人——应该说前少夫人顾轻舟,乘坐邮轮离开了岳城,前往英国。 报纸上还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女人拎着行李箱的背影,看上去还真有点像顾轻舟。 但是蔡长亭知道不是。 “顾小姐要去英国念书。”人们不再用司少夫人称呼她,而是改回了顾小姐。 和从前的顾小姐不同,如今的顾小姐,得到了司家的赡养费,她有钱,而且名望没有受损。 她哪怕是离婚,也是位贵妇名流了。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顾轻舟经过了这次的婚姻,彻底改头换面。如今提到顾轻舟,谁还有兴趣关心她的出身? “司家对顾轻舟还真不薄。”蔡长亭想。 他看到了这份报纸,更加确定司家在帮顾轻舟遮掩。 顾轻舟做了什么事,蔡长亭一清二楚。司家还能这样维护她,除了给自身遮丑,更多的是尊重顾轻舟。 这份尊重,就连蔡长亭都觉得匪夷所思。 转念又想:“也许,是我成全了顾轻舟……” 他一次次想要顾轻舟和司家离婚,给司家下绊子,推到顾轻舟的身上。 结果,顾轻舟都化险为夷,从而帮助了司家。 她对司家的恩情,一半拜蔡长亭所赐。 蔡长亭想到这里,不免苦笑:这跟他的用意南辕北辙了。 他收起报纸,准备出门的时候,佣人进来禀告道:“少爷,有客来了。” 蔡长亭略微蹙眉。 他这次回来,除了顾轻舟和董家,一般人不知道的。 他和洪门的关系摆在那里,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他不能太明目张胆。 他的住处,一般人找不到。 陡然听闻有人来了,他心中微讶。 “就说我不在家。”蔡长亭道,口吻疏离,“以后不许任何人进门,听到了不曾?” 佣人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声从门口传过来,声音略微几分慵懒:“怎么,不欢迎我?” 她穿着一件绯红色风氅,兜帽罩住了半张脸。 说话间,她取下了帽子,露出一张妩媚秾丽的面容。 这张脸,熟悉却又陌生。 “你怎么来了?”蔡长亭眼中的疏离再也不见了,他的笑容里全是温柔,“这可有点远。” 女子将风衣解下,并随手递给了蔡长亭。 蔡长亭接住,替她挂好。 “想看看我妹妹。”女子道,“怎样,她被人扫地出门了?” 第685章 骄傲的公主 蔡长亭遣了佣人,亲自给来客斟茶。 这女子的容貌,和顾轻舟有七八成的相似。只是,她很少微笑,脸上有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和矜贵。 不像顾轻舟,哪怕是做了军政府的少夫人,依旧那么和颜悦色。 她只比顾轻舟大三四岁,气质上却远胜过顾轻舟。 她更像她的母亲。 她们的母亲,已经改嫁给了平野将军。 她接过蔡长亭递过来的茶,问:“顾轻舟她为什么会被人扫地出门?” 蔡长亭道:“她应该不是被扫地出门,而是离婚。” “离婚?这跟被赶出去,又有什么不同?”女子问。 蔡长亭道:“司家给了她赡养费,这就是不同了。阿蘅,你想何时见到她?” 被称为阿蘅的女子略微沉思:“越早越好吧,我还要赶紧回太原去。” “太原那边如何了?”蔡长亭问。 “缺人手。”阿蘅道。 她眉头微蹙,“你也得赶紧跟我走,别磨蹭了。怎么着,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蔡长亭笑笑,不以为意。 他又问:“夫人这些日子还好吗?可还有腰疼?” “我母亲没事。”阿蘅道。 蔡长亭这才点点头。 他原本打算让司机开车送他去平城的,现在就亲自开车。 阿蘅平素是不坐副驾驶座位的,那是汽车中最低等的位置,可她会为蔡长亭破格。 当蔡长亭拉开后座车门时,阿蘅没有坐,而是面无表情,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车子开出去,他们沉默了片刻,阿蘅再次问起了顾轻舟的事:“她对我们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蔡长亭道,“我那次试探了她一下,她只知道夫人是平野夫人,却不知你。我说了你的名字,她就误以为这是夫人的名讳。” 阿蘅略微扬脸,下巴倨傲抬起:“蠢货。” 她沉思了下,想起蔡长亭说顾轻舟聪明百倍,精于算计:“我看你是太蠢了,才输给她。” “我是个蠢人。”蔡长亭言语温柔。 阿蘅眼神矜傲,从他身上掠过,道:“你也是顾全大局。” 蔡长亭眼底浮动几分暖色。 阿蘅总是关心他的,哪怕是骂过了之后,还会安慰他几句。 一路上,蔡长亭也把顾轻舟目前的境况,说给了阿蘅听。 阿蘅很能理解。 经过了长途跋涉,直到半夜,汽车才到达平城。 蔡长亭订好了饭店的房间,安顿好了阿蘅。 他们休息了一夜,翌日上午十点钟左右,蔡长亭给司行霈的官邸打了电话。 这是私人电话,蔡长亭却弄到了。 “……我是蔡长亭,请顾小姐接听电话。”他道。 副官却说没有顾小姐,然后挂断了。 蔡长亭再次打过来,这次他没有说请顾轻舟,只是报了自己的饭店和房间号,留下了电话号。 他回房,阿蘅问他如何了。 “她会来找我们的。”蔡长亭笃定道。 两个小时之后,饭店的经理打电话上楼,对蔡长亭道:“请问是蔡先生吗?有位颜小姐想要见您。” 颜小姐…… 顾轻舟的义父义母姓颜,感情她现在化名为颜小姐了? “是我的朋友,请稍等,我亲自下来迎接她。”蔡长亭道。 到了楼下,蔡长亭才知道为何经理要打电话确认了。 顾轻舟穿着一件黑色大风氅,头上带着同色围巾,罩住了半张脸,还带着墨镜,完全看不清面容。 “蔡先生。”她打招呼。 “颜小姐,多谢您能来。”蔡长亭笑道,“请上楼。” 顾轻舟身后,还跟着两名副官。这两名副官都穿着长衫,带着帽子,看上去像生意人,气势却不同寻常。 蔡长亭也不介意她带着。 于是,他把顾轻舟领到了客房。 一进客房,便瞧见独坐品茶的阿蘅。她闲坐沙发里,袅袅茗香四溢,氤氲得她薄唇嫣红,眉目秾艳。 她非常的漂亮精致,比顾轻舟有气质多了。 她看到了顾轻舟,也不站起来,只是略微颔首。 “长亭,请她坐下吧。”她对蔡长亭道,并不跟面对面的顾轻舟说话。 “颜小姐,请坐。”蔡长亭依言。 顾轻舟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这才摘了自己脸上的围巾和墨镜。 她挨了一鞭子,脸上很狼狈。经过她自己配制的药膏,如今消肿了,只是留下了紫红色的痕迹,还没有完全褪去。 她用脂粉遮掩了,有点遮不住。 她打量阿蘅,阿蘅也打量她。 顾轻舟一进门的时候,特别惊讶,只是她那时候带着墨镜,阿蘅他们看不见她的眼神,故而她现在一派淡然。 阿蘅也非常淡然。 她面无表情打量顾轻舟,然后道:“你跟我是有点像……” 顾轻舟这会儿,差不多就弄懂了。 “……我们是同母姊妹,对吗?”顾轻舟问她,“若是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公主吧?” 阿蘅眼底的倨傲更盛。 “不错。”阿蘅道,“我一出生就封为固伦公主。” 顾轻舟一点也不惊讶。 一般皇帝的嫡女,才封为固伦公主,需得是皇后亲生的;其他后妃生的公主,都封为和硕公主。 公主是要册封的,并非生下来就有,哪怕是皇帝的女儿,也有无封的情况。 “那你是皇帝的女儿?”顾轻舟问她,“可是,史册上并没有你。” “若是有我,我还能活吗?”阿蘅冷哼道,“你连这点见识也没有?” 顾轻舟想起,倒数第二位皇帝是在民国前四年去世的,而她那时候正好四岁。 她可能并不是皇帝的女儿。 她的乳娘和师父,都是倒数第二位皇帝的皇后叶赫那拉家的家奴,阿蘅又承认她们是姊妹,那么,顾轻舟也是皇后所生。 至于她,应该就不是公主了,因为算命先生说过,她的确是顾圭璋的女儿,只是算命的把她的生辰提早了一个月。 自从师父的身份暴露,顾轻舟就都知道了。 她只是没想到,她还有个姐姐。 “你为何来找我?”顾轻舟问她,“我看你的样子,并不是打算叙旧。” “我们是亲姊妹,母亲和我们的朝廷都需要你,你要跟我走,这是你的责任,与生俱来的。”阿蘅道。 她随意坐着,顾轻舟却感觉到了她的居高临下。 “我的责任?”顾轻舟反问。 阿蘅点点头:“你别忘了,是谁养大了你!可不是顾家,也不是其他人,是我们的钱财和人,养大了你。” 第686章 轻舟的身份 阿蘅看着顾轻舟茫然的模样,就让蔡长亭先出去。 “你看上去什么也不知道。”阿蘅不悦,“那个老货一点用也没有,什么也没教你就死了。” 这是说顾轻舟的乳娘。 顾轻舟道:“请你客气点,她是我的乳母。” “都是奴才,有什么好客气的?”阿蘅反唇相讥,“把奴才当亲人,这是自甘堕落。” 顾轻舟冷笑了下。她的冷笑,宛如开锋的刀刃,锋利无比。 阿蘅倏然感觉她这样才有点皇家公主的气势。 屋子里沉默了下。 “我们是在阿玛出事的前一年,逃出了京城,那时候额娘时常生病,没人知晓她逃走了,只当她还在后宫里养病。 真正养病的,是咱们的姨母,她跟额娘差不多的身形和容貌,宫人们得力,就瞒天过海了。 果然,没过多久阿玛就暴毙了。若不是咱们走得早,全都要死在宫里。我们逃走的时候,额娘刚刚怀上你。”阿蘅道,“后来,我们在南边躲藏了好几年,才去了日本。” 顾轻舟沉默听着。 她有很多的疑问,可她不信任阿蘅。一旦她问了,她就会泄露了自己的老底。 这是大忌。 阿蘅大概是觉得顾轻舟一无所有,很轻视她。 顾轻舟没有打破她的这种轻视,故而她乐得装傻。 她觉得很多问题对不上。 若是算命的郭七老先生不是胡扯,那么阿蘅在欺骗顾轻舟。 顾轻舟有些地方不明白,有些地方却也很清楚。 “我们要借助日本人的势力,以及太原的军力,实现复国大业。”阿蘅道,“你得跟我们走。” 顾轻舟却道:“你糊涂了吗,我如今跟司家的大少帅感情很好,假如我嫁给了他,我就有足够的兵力和财力,辅佐你们复国。” “是我们!”阿蘅纠正她,“你也是我们的一员,你身上流淌着皇家的血脉,革命党能放过你吗?你还以为自己置身事外?” 她在回避问题。 顾轻舟深究不放:“司行霈可以帮我们复国,我为什么要走?” “他才多少兵力,多少地盘?这些,都是杯水车薪。”阿蘅道,“你的眼界太低了,司家的势力实在太渺小。” “不,司督军如今是南边的三军总司令。”顾轻舟故意装傻,继续道。 阿蘅冷哼:“那有什么用?他根本就没有实权。我们不需要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我们有自己的安排。” 顾轻舟陷入沉默。 阿蘅再说什么,她都不回答。 问了半天,顾轻舟差不多就明白了一件事。 阿蘅无意中向顾轻舟透露了一个秘密,这也就是为什么蔡长亭是阿蘅的亲信,却想要破坏顾轻舟的婚姻,毁了军政府。 如今,顾轻舟全懂了。 “我要回去考虑考虑。”顾轻舟道。 阿蘅没有勉强她。 “我一直住在这里,你要考虑清楚了。”阿蘅道,“等你决定了,再告诉我。” 顾轻舟点点头。 回到了司行霈的官邸,司行霈早已等候多时了。 他问顾轻舟:“怎样?” 顾轻舟更衣之后,才仔细和他说起。 “……保皇党跟日本人达成了协议,他们要跟日本人划江分治国土。他们要把长江以南让给日本人,司家的地盘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顾轻舟道。 这是她通过蔡长亭从前的行为,以及阿蘅今天的话,推断出来的。 日本人不会无缘无故帮他们的,他们肯定是做出了承诺。 当然,日本人的野心到底有多大,阿蘅他们未必就清楚。 目前可以判定的是,保皇党根本不会到江南来,司家的地盘无法为他们提供立足的根本,故而司家的兵力也没什么大用处。 他们真正想要站稳脚跟的,是在北方。 为何不想要南方,就连看都不看一眼?绝对是做出了承诺,一旦复国成功就让给日本人。 “假如乳娘和师父没有死,他们肯定也不会让我嫁给司家的人。怪不得司家接我退亲,他们就让我出来了。”顾轻舟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她终于明白,乳娘和师父天天教导她,什么为孙家和孙绮罗复仇,都是幌子。 复国,才是他们的大任。 他们让顾轻舟出来,根本没指望顾轻舟能为孙家报仇,他们大概只是想让顾轻舟和司家退亲,然后拿顾圭璋练练手。 等顾轻舟成功了,他们就知道这颗棋子成熟了,会把她送去日本或者北方;假如失败,他们会把她接回去重新磨炼。 “阿蘅说我是公主,郭老先生说我的父亲是顾圭璋,我更相信后者。”顾轻舟道,“我现在还是不能肯定,我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你的师父和乳娘都是保皇党的人。”司行霈道,“我也知道他们想要复国,而你是他们的棋子。 他们不死,保皇党就会找上你,他们绝不会放过你,你后半辈子都别想安宁了,故而我想替你永绝后患。” 可司行霈还是漏了蔡长亭。 蔡长亭来了,他想要毁了司家,毁了顾轻舟的生活,然后把顾轻舟带走。 可惜他失败了。 同时,顾轻舟的身份就再也藏不住了。 司行霈以为,顾轻舟只是个没有面目的棋子,却不知道,她原来是皇室的公主,那些人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杀了她的师父和乳娘,根本没有封锁住消息。 “杀了他们俩。”司行霈沉了脸。 “不,不用。”顾轻舟道,“我要留着他们。留着他们,才能将他们身后的人连根拔起。” 司行霈蹙眉。 顾轻舟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身上:“你想想,假如南北统一了,保皇党能死心吗?他们在暗处,会一直搅合,就像粮仓里的老鼠,到时候你的心血全部要白费了。” 趁这个机会,摸清楚他们的底细,是最适合不过的。 顾轻舟不想杀了蔡长亭和阿蘅,她需要放长线钓大鱼。 “司行霈,阿蘅公主很瞧不起我,她觉得自己比我高贵多了。所以,我现在的处境很占优势。”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什么事都要跟我商量,知道吗?你虽然事事都能做好,可要让我心中有数,这样我才放心。” 顾轻舟点点头。 司行霈说着话儿,却突然紧紧蹙眉,几乎忍着什么痛苦。 “你怎么了?”顾轻舟问。 第687章 顾轻舟的新身份 司行霈偶然头疼。 那次司芳菲想要害司慕,结果司行霈拉住了司慕,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从此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他之前没有过的。 司行霈头疼也一天天好了起来。 从三五天发作一次,每次十来分钟,头疼欲裂,到现在半个月才一次,每次也只不过短短一两分钟。 他想跟顾轻舟说没事。 触及她的眼睛,那双秋水滢滢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司行霈那句无妨就咽了下去。 他说了实情。 “……已经在痊愈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给他把脉。 这可能是外伤造成的后遗症,也可能是神经上的,这个靠号脉诊断不了。 顾轻舟道:“应该去看看西医。” “请军医看了,军医院都是西医,设备齐全。”司行霈道,“他们说没事。” “那为何会头疼?”顾轻舟放心不下。 司行霈就搂住了她的肩,将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司太太,我好着呢,不影响娶你、照顾你。” 顾轻舟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稍微放心。 她一直相信司行霈。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金芒洒在地板上,轻尘在光束里起舞。早春的阳光清淡,柔柔映上心头,叫人心中明媚。 顾轻舟心思转动,有个主意正在慢慢成形。 她想做一件事。 一件为了家国,为了司行霈,也为了她自己的大事。 “只是,司行霈能同意我去做吗?”她心中迟疑。 她觉得不会,司行霈绝不会同意她冒险的。 顾轻舟暂时打消了念头。 将心思搁置下,顾轻舟跟司行霈去餐厅吃了午膳。 他们一直在商量婚礼的细节。 商量到了很晚,司行霈让顾轻舟去洗澡睡觉。 “今天早点睡,明天要出去一趟。”司行霈道。 顾轻舟不解:“去做什么?” “你又忘了吗,颜小姐?”司行霈打趣她。 顾轻舟这时候方才想起。 他们还有一场戏。 这场戏,不仅仅是做给普通百姓瞧,也是做给司督军、司家和岳城的人瞧。 顾轻舟答应了司督军,就不会反悔。 她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 而司行霈只想娶顾轻舟。他要娶的,是这个女人,至于她姓颜还是姓顾,对司行霈是毫无意义的。 他素来没什么执念。 他唯一执念的,就是顾轻舟这个人。她的其他,他都不在乎。 “我差点忘记了。”顾轻舟笑了笑,“总是记不住。” 顾轻舟凌晨三点就起床了。 她乘坐汽车,去了很远的一个车站,搭上了往平城的火车。 她知道,有个男人会在那里等着她。 这是他们的戏码,也是她正式开始隐姓埋名的开端。 奇怪的是,顾轻舟一点也不在乎,因为这些都是临时的,她即将是司夫人,那个身份没有什么变故,会一直跟随着她。 现在是“颜小姐”还是“顾小姐”,她也没什么执念。 早上九点,火车站有一处月台戒严,四周全是荷枪实弹的卫军,他们守卫着一个穿铁青色大风氅的高大男子。 司行霈双腿修长,因结实有力,故而站姿格外的笔挺,似一株挺拔的树。 隔壁的月台上,旅客们正在打量。 “是谁啊?” “是司师座吧?”有人猜测,“平城最大的官,不就是司师座吗?” 左边的月台上,有好些记者涌入,镁光灯扑闪扑闪的,将月台照得更加明亮。 司行霈一动不动,站立得笔直,好似等待什么大人物的到来。 “是司督军要来视察吗?”记者们猜测。 “不知道,可看司师座的表情,应该是非常重要的。” 众人议论纷纷。 远处,火车的蒸汽袅袅,汽笛声越来越近,一辆从南边开过来的火车,停靠在平城去年才修建好的崭新火车站。 火车有包厢,也有普通座位。 前面五列车厢,全是包厢,平常百姓都订不到。 “来了来了。”记者们看到司行霈往前走了几步,就很敏锐将相机对准了包厢的车门。 他们也在猜测,大人物会从五个包厢的哪一个车门下来,从哪个角度才能拍到最好的。 结果,等了半天,普通座位上的人都下光了,仍不见包厢的门打开。 旅客和送行的人都好奇,纷纷驻立观望,想看看是什么人要来。 记者们越来越多,听到风声的报社,全部赶了过来。 就在他们猜测,到底是谁要来的时候,第三间包厢的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紫红色大衣的女人,缓步下了火车。 她头上戴着英伦淑女帽,帽子边沿缀了面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她纤柔的下颌,以及烈焰红唇。 她的唇色极其秾艳,红中偏暗,让她的气质冷艳倨傲。 风过,她大衣的一角掀起,露出了里面雪白色绣海棠的旗袍。 妖娆的深紫色大衣,衬托着纯净的月白色旗袍,她像一朵月夜下盛绽的罂粟,光靠这身姿就足够勾魂夺魄。 司行霈疾步上前。 记者和旅客都看到,大人物司师座,几乎是小跑着上前,态度极其的谦卑。走到了女子面前,她孤傲抬手,司行霈行了吻手礼。 然后,女子挽住了司师座的手臂。 “她是谁啊?” “从南边来的,别是某个大人物的女儿吧?” “会不会是司师座的女朋友?” “没听说司师座有女朋友啊。” “她真漂亮,一看就是个倾国倾城的。” “你都没看到她的脸!” 众人议论纷纷。 记者都拍到了照片。 女子的妩媚柔婉,跟司师座的英武挺拔,竟是那样的般配。 当天晚上,晚报就铺天盖地报道了此事,都在猜测这女人是谁。 “他们居然没人认得出我。”顾轻舟笑道。 她这次化了妆,光涂那个嘴唇就下足了功夫,稍微改变了唇形。 结果,真的没人认出她,她不免欣慰。 司行霈笑道:“你在岳城很有名气,平城也听说过你,却都没见过你。” 平城离岳城有八个小时的车程,可以说已经是另外一方天地了。岳城的报纸上,登过顾轻舟的照片,可惜那些报纸,只销岳城,不会卖到平城来。 提到司家的少夫人顾轻舟,也许大家都知道,可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就未必有人清楚了。 哪怕是岳城的百姓,也不是人人都清楚顾轻舟的容貌。 第688章 以退为进 这场戏做足了,也做完了。 接下来,就要等待它的酝酿。 司师座的花边新闻,足以让平城上下都感兴趣。 自从司行霈入驻平城,当地乡绅望族,多少都盼着与他结亲。 在笑贫不笑娼的年代里,大的富足门第,想把女儿嫁给司行霈为妻,从而得到军政府强悍的保护。 枪杆子才是真正的实权。 而小的乡绅财主,则想把女儿给司行霈做姨太太。 大城市传过来的风俗是,姨太太已经不能算妾了,她的地位大大提高,甚至混好了可以自立门户,成为“二太太”“三太太”等。 当前是乱世,北边战火从未停歇过,百姓们战战兢兢过日子。假如能攀上军政府,从此就踏实了。 司行霈受欢迎的程度,早已超过了任何权贵。 可惜,传闻中那个来者不拒的司少帅,到了平城却修身养性,从来不沾染花花草草的。 平城人都在想为什么,如今豁然开朗:司少帅有了个国色天香的女朋友,平城的小家碧玉,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司师座的女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啊?”大家都在猜测。 顾轻舟觉得有趣。 与此同时,阿蘅和蔡长亭再次找了顾轻舟。 “你若是不跟我们走,我就会把你的事公布于众,到时候你受万人唾弃。”阿蘅始终冷漠,神态慵懒。 她的话,却是锋利无比。 她看上去很无脑,而且粗鲁刁蛮。 然而人的秉性,岂是一朝一夕能看透的? 顾轻舟保持她观望的态度,没有及早给阿蘅下判断。 “你若是公布了,那我就更不可能跟你走了。”顾轻舟笑了笑,“也许那时候,你都出不了平城。” 阿蘅眼中凝聚怒焰。 “你要试试吗?”顾轻舟问她。 蔡长亭就站起来,端了杯茶给顾轻舟。他的笑容倜傥绝艳,声音亦温柔:“顾小姐,阿蘅公主是好心好意。” “公主?”顾轻舟哈哈笑起来,“朝廷都没了,你们的皇帝都跑了——那个皇帝,是她的堂兄吗?” 阿蘅咬了下唇。 蔡长亭咳了咳,不想谈论皇帝:“是我言语不当。” 他改了口,只说阿蘅小姐。 顾轻舟再次挑衅:“她连姓也没有,藏头藏尾的,我凭什么要相信她的好心?” “我藏头藏尾?你自己呢?”阿蘅凝眸,眼底的怒意敛去,只剩下高高在上的倨傲。 顾轻舟如今也是,她也要藏。 她们半斤八两。 “顾小姐,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难道不想去看看您的母亲吗?您可以不认她,见见总无妨吧。都说落叶归根,难道您不想看看自己的根?”蔡长亭循循善诱。 他的态度,始终是不急不躁的。 顾轻舟这时候才发现,其实蔡长亭和阿蘅配合得很完美。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顾轻舟沉思。 她浅眸里,闪过一些情绪,被蔡长亭捕捉到了。 蔡长亭觉得她很想去,继续道:“顾小姐,正如阿蘅所言,您现在可是见不得光的。司师座给您改头换面,可您如何能甘心? 作为自己,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才算没有辜负他,也没有辜负您自己。如今这样,只怕您将来意不平。 顾小姐还不满二十岁,这一生如此长,何必匆忙下决定?先跟我们去趟太原府,见到了夫人。 若能复国成功,顾小姐就是真正的固伦公主。到时候,再嫁给司师座,你们俩都体面风光,就连司家,也是光耀门楣。” 蔡长亭字字句句,都是勾人,能把顾轻舟心中的顾虑和盼望都点到。 他猜测,司家善待了顾轻舟,顾轻舟嫁给司行霈,却并不恨司督军。 顾轻舟如今正在改换身份,既然这样,何不拖延几年,等复国成功了,她封了公主,再回来出嫁。 这样,她才算是真正的改换成功了。 所有人都会为她骄傲。 她不止是为了她自己,她为了司行霈和司家,也该离开。 顾轻舟听完了蔡长亭的话,略微怔愣:“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她离开了饭店。 她一走,阿蘅就道:“她动心了。” 蔡长亭却凝眸,他眼底有几分谨慎,道:“不能这样判断,顾轻舟心智坚锐,而且擅长做戏。她若是真的被说动了,也是她别有所图,她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的。” 阿蘅回眸看着蔡长亭:“你很欣赏她?” 蔡长亭道:“是啊,她是一名值得尊重的对手。” 阿蘅就想起来,当初蔡长亭回来办事,原本是应该毁了顾轻舟的婚姻,带着落魄无助的顾轻舟去日本的。 结果,蔡长亭自己灰溜溜回去了。 若不是日本军方介入,洪门非要杀了他不可。 阿蘅至今都震惊。 “阿蘅,我们先去上海吧。”蔡长亭道,“任何的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住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这是司行霈的地盘。” 这里,一旦顾轻舟进攻,他们就无处可退。 哪怕请求日本军方支援,只怕强龙难压地头蛇,司行霈未必就把日本人放在眼里。 “也好。”阿蘅道,“住得这么近,她只当我们很在乎她。我们先走,她才会清醒些。” 蔡长亭颔首。 这天下午,蔡长亭再次给顾轻舟打电话。 他没有邀请顾轻舟见面,而是把电话给了阿蘅。 阿蘅在电话里对顾轻舟道:“我们还有事要办,需得先去上海。等你到四月初五。假如你四月初五还没有去找我们,我们就去太原了。 额娘说过了,你永远都是她的女儿,哪怕你四月初五不能跟我们走,将来也可以去太原看她。” 顾轻舟沉默了下。 “你们要走了?”她似乎舍不得,好像更加犹豫了。 阿蘅道:“是的。” 说罢,她就挂了电话,丝毫没有再问过什么。 她冷漠而疏离。 平城通往岳城的铁路还没有修好,蔡长亭和阿蘅开车回去。 当天傍晚,他们就离开了,宁愿走夜路,也不想留在平城。 顾轻舟略微沉思。 “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顾轻舟想,“他们会怎么做,大肆渲染我的去向吗?” 然而,没有人能证明这一点,哪怕再渲染也只是谣言。 顾轻舟此前最不在乎的,就是谣言了。 她想:“蔡长亭不至于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她挂了电话,司行霈就进来了。 第689章 醉酒 顾轻舟来到了平城之后,就一直住在司行霈的院子里。 司行霈的官邸极大,他们新房的正院坐落在最靠西的地方,不是现在这院子。 顾轻舟来了之后,朱嫂的女儿阿潇和女婿玉川就搬了出去。 司行霈原本不同意的,可朱嫂说了:“顾小姐来了,少帅就要成家了。阿潇已经是玉家的人,他们两口子姓玉,不能住在官邸。” 司行霈还是不太想同意。 顾轻舟就道:“感情再好,也该让阿潇和玉川自立门户。破家值万贯,你这里再奢华,也是寄人篱下,他们未必开心。” 朱嫂大喜:“正是正是,我一直不敢和你说,如今顾小姐的话,说到了我心里去。” 司行霈笑起来,说顾轻舟越发像个当家做主的太太。 玉川和阿潇带着孩子搬走了,顾轻舟整日在这大官邸里闲逛,带着木兰和暮山遛。 司行霈在家的时候少。 他白天更是罕见回来。 “……我要去趟南京了。”司行霈对顾轻舟道,“西南联军那边有了动静,我要把布防图亲手交给总司令。” 顾轻舟颔首,为他整了整衣襟,柔声道:“路上要当心。” “飞机来回,很快的,我今晚就回来。”司行霈道。 顾轻舟踮起脚尖亲吻他。 她如今越发的温柔贤惠,对司行霈也很热情,让司行霈感动不已。 司行霈回吻了她。 缠绵半晌,司行霈从保险柜里拿出文件,去了机场。 他到南京的时候,刚刚黄昏。 司行霈乘坐汽车,到了三军总司令的官邸。 一进门,他就听到了乐声,钢琴、小提琴汇聚,一看就是办舞会。 司行霈蹙眉。 他心想:“祖母尚未百日,他们就这样寻欢作乐。” 不过,如今已经不守孝了,哪怕饮酒作乐,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反而真守孝的话,要被人笑话。 世道变了。 司行霈往里走,迎面与一个出来的人差点撞上。 黄昏光线昏暗,司行霈看清楚了来人,来人却半晌才看见他。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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