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遇到了一点变故。”霍钺道,“她以后是金融圈子里的新贵,看看她的想法吧。” 锡九道:“您怎么又犹豫了?” 霍钺不是犹豫,而是没找到适合的机会。他昨晚是打算求婚的,被根特打扰了;今晚也打算继续,可何微显然没心情考虑爱情。 她最近的心思,应该全在事业上。 锡九无奈看了眼霍钺。 他想霍钺对何微是不同的,如此小心翼翼,的确是他对何微的珍视,但这样耗下去是不行的。 “我以前拒绝过她,她心里总有疙瘩。”霍钺道,“我不知道如何化解。” “求婚也化解不了?”锡九问。 霍钺没把握。 他不太了解何微这样的女人。 锡九就想,这样太磨叽了不行的,他需要帮帮霍钺。 他退了出来,喊了自己手下的人。 “……就照我说的做。”锡九对手下人吩咐了一通,让他们明天就去行动。 随从有点担心:“龙头知道吗?” 锡九淡淡看了他一眼 。 随从就不敢多嘴,低声道是。 第二天,何微早早起床,却发现楼下停了两辆汽车,一辆是霍钺的,另一辆是分行安排好的司机开来的。 霍钺笑道:“你坐那一辆吧,分行长应该有自己的派头。” “不,我愿意坐您的。”何微脸微红。 这点小成就,普通人也许是一步登天了,可在霍钺面前,实在不足挂齿。何微也知道,金融圈很多的大佬,都跟霍钺关系匪浅。 “那我跟你一起吧,总要尝试下新的汽车,要不然浪费。”霍钺道。 何微有点犹豫。 司机殷勤开了车门,霍钺就先坐了上去。 何微这才跟着坐了上去。 这一整天,她都很忙碌,中午休息的时候,新来的秘书给她把饭菜端到了分行长的私人餐厅。 何微做起来游刃有余。 快要下班的时候,她看到了张洙的辞职信。 “张小姐还在吗?”何微问。 秘书说还在的。 何微就道:“那让她进来吧。” 张洙进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一脸愤怒,直直盯着何微,好像要寻仇一样。秘书小姐很紧张,生怕她会跟何微打起来。 何微不理会她的愤怒,只是笑着道:“你的辞职信我看到了,也给你批准了。张小姐,祝你以后前途似锦。” 张洙冷冷道:“何微,你不要太得意。这里是香港,你欺人太甚,我们家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秘书小姐觉得这女人有病,低声安慰何微:“行长,您别生气。” 何微无所谓道:“我不生气的。” 她下班之后,跟霍钺去吃饭,两个人聊了很久。 霍钺到底还是没有把戒指拿出来,因为他觉得气氛不太好,他们一直在谈工作、谈香港的金融,不适合回头就去谈婚姻。 这天晚上,何微睡觉的时候,感觉有人撬门。 她猛然惊醒,发现房门的确是被撬开了,有人打算往里进。 第1578章 推波助澜 何微一声尖叫,并且开了灯。 门口的人急忙转身就跑,脚步声很轻,但是速度顺捷,一看就是有点身手的。 何微出了一身冷汗。 她的尖叫声,吵醒了隔壁两家的邻居,他们纷纷出来,询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微走到门口仔细看,自己的门锁的确是被人撬坏了。 “这得报警。”犹太男人非常担忧,“何小姐,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她得罪了很多人,比如被辞退的根特先生,比如自己辞职离开的张洙,比如办公室里那些势利眼的下属。 她的心起伏不定。 “何小姐,要我们送你去警察局吗?”犹太女人问。 何微道:“你们陪我下楼,去打电话给我的男友,让他来接我。” 她在犹太夫妻的陪同下,去了楼下的公用电话亭,给霍钺打了电话。 霍钺已经睡了,佣人叫醒了他。 他一听是此事,当即道:“你等我,我五十分钟才到。你现在有安全的地方呆吗?” “有,我可以在邻居家。”何微道。 霍钺点头,让她先在邻居家等着,他很快就去接她。 他一边更衣,一边喊了随从,让随从打电话给锡九,查一查在香港地界谁如此大胆,敢半夜三更去撬何微的门。 随从道是。 霍钺太着急出去,没留意到随从的表情。 他把车子开得飞快,刚过四十分钟,他就到了何微的楼下。 何微还在自己的房子里,不过她是在弄宵夜,犹太夫妻和隔壁的湘地女人都在,陪着何微。 何微给他们做翻译,湘地女人和犹太女人就彼此约定,要相互学习英语和中文。 霍钺上楼之后,何微就送走了邻居。 她收拾好了一个大皮箱,对霍钺道:“我先搬离这里,回头再说。” 霍钺提了她的皮箱。 他对何微道:“我给你选一家饭店,你先住下,我派人住在隔壁保护你,别担心。” 何微则没有接话。 她犹豫了下,才对霍钺道:“你上次跟我说,你现在住的房子很空旷,我可以借住。不知道你这个提议还有效吗?” 她是不敢住饭店了。 哪怕是霍钺派人守着,她也感觉不安全。 对方能撬她房子的门,也许就能撬饭店的门。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之前,何微都不想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地方。 霍钺笑了笑,道:“当然,这个提议一直有效。” 他之所以没说,是上次说了之后何微很生气,霍钺不想她不愉快。 她自己说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霍钺的唇角微扬。 何微当天晚上就搬到了霍钺的家里。 他的半山腰洋房里,有好几栋楼,霍钺在自己寝卧那栋楼的三楼,给何微挑选房间。 “我就住在二楼,很方便的,这里的保卫是最安全的。”霍钺道。 何微挑了个阳台很宽敞的房间。 她笑着对霍钺道:“等我那边的房子弄好了,我就搬走,这段时间打扰您了。” 霍钺道:“不要客气。” 他安顿好了何微,叮嘱她早点休息,自己去了前面的客厅。 他亲自给锡九打电话,让锡九连夜去查,到底是谁撬了何微的门。 锡九满口说好。 第二天,何微不到六点就醒了,她起床更衣时,佣人进来对她说,老爷在餐厅等着她吃早饭。 何微去了餐厅。 霍钺站起身,拥抱了她一下:“睡得还好?” “很香甜,谢谢霍爷。”何微笑道。 他们刚吃了一半,锡九就来了。 霍钺起身,拍了下何微的肩膀:“我吃好了,你先吃,吃完稍等我片刻,我送你上班。” 他和锡九去了偏厅,说了几句什么,霍钺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何微还没有吃完,他们就聊完了。 “何小姐,恭喜你高升。”锡九笑道。 “谢谢九爷。”何微道。 锡九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您可别叫我爷,叫锡九就成了。” 何微听到霍钺每次当着外人,哪怕是佣人或者随从,都是叫“九爷”,他对锡九很尊重,何微自然不敢轻慢。 “你们别计较这个了。”霍钺笑了笑,“得走了,一会儿赶不上微微上班。你再抓紧时间找昨晚的歹徒。” 锡九道是。 霍钺亲自开车,把何微送到了分行。 他停下车,何微就问他:“九爷还是在查昨晚撬门的事吗?有眉目了吗?” “还没有。”霍钺笑道,“等你今天下班,大概就有了。” 何微不再说什么。 她进了分行,霍钺则返程。 他回到家,让人把锡九叫了过来:“不可能你一夜都查不到是谁下手的。你老实讲,是不是你派人去的?” 霍钺在爱情上患得患失,才格外迟钝。 除了爱情之外,他对其他事都不曾有过这样,他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什么都敢做。久而久之,他自然有自己的敏锐。 锡九在香港也有了些日子,这点小事怎么可能查不到? “是。人家都撬开了何小姐的房门,怎么可能任由她叫出声?是我的人吓唬她。”锡九道。 霍钺顿时沉了脸。 锡九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老爷你一直不肯求婚,又一直想靠近她。如今她搬进来了,你可别让她再搬出去。” 霍钺的脸色好转了些,然后就无力扶额:“九爷,您老还真是够操心的。” “我不能不替您操心。”锡九道,“就这么点事,您折腾了这么久。至今为止,我还是听到何小姐叫您‘霍爷’,您自己想想,这是两个人在恋爱吗?” 霍钺有点无力。 他又想起司行霈上次说他,话总是不能说得直白。 到了现在,他还是这个脾气。 他没办法把事情掰开说清楚,这也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可何微不是锡九,她没锡九这么了解霍钺,也没有锡九这么多的见识。 “……也要找个理由搪塞。”霍钺道,“要不然她问起,我没办法回答她。” 然后,他又严肃对锡九道:“她昨晚是吓坏了,你下不为例。” 锡九道是。 霍钺一个人独坐了很久,他在考虑今晚求婚是否适合? 正如锡九所言,他还没有解决跟何微的亲密问题。他们俩不太像相爱的两人,霍钺不愿意深想,一想觉得很怪。 何微至今很尊重他。 他又不是她父亲,不需要她的尊重。 不够亲密,霍钺现在求婚,别说何微,就是他自己都感觉不恰当,好像在迫不及待非要证明什么,而不是感情水到渠成。 “怎么办?”霍钺觉得从他十七岁离开老家,就没这么犯愁过。 第1579章 未婚妻 何微刚接受分行的事务,每天都很忙,哪怕她想要害怕一下昨晚发生的事,也着实没空。 一直快到了下班,副行长说有个交易所的晚宴,原本是根特先生的行程安排,需得何微去一趟。 她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霍钺还在门口接她。 她先从分行出来,跟霍钺提了此事。 “我知道那个晚宴,也邀请了我。”霍钺道,“我一向让九爷去的。既然你也去,那我派人会告诉九爷,今天我自己去吧。” 何微听出了话外之意。 那个晚宴对于他而言并不是很重要,但是他可以为了她而去。 “不打扰你吗?”何微问。 霍钺道:“不打扰,我今晚是要陪你吃饭的。跟你换个地方吃饭,又有什么不同?” 何微就笑了下。 她和霍钺说好了,她要乘坐银行的汽车,还要带上她的秘书小姐和副行长。 副行长再三说:“您不必紧张,您代表的是英国人的银行,那些做金融的都要给您面子。” 何微知道,如果没有莱顿尔先生,她哪怕再拼二十年,也未必可以取代根特先生。她不是英国人,也没有相应的名声和阅历。 可今晚她身边有霍钺。 霍钺会提醒她、帮衬她,不让她在众人面前露丑,她的心是很安定的,并没有很紧张。 “……我的房子安排的如何?”何微转移了话题。 副行长就道:“已经在收拾了。根特昨天就搬了出去,正在给您重新装修。我还打算明天给您看看装修计划。” 何微的手指,轻轻按压着另一只手背:“还有其他备选的房子吗?” 副行长顿时就会意。 她这是不想用根特住过的旧房子。 “还有好几套。”副行长道。 “那好,明天上午你让秘书小姐给我图纸,我来选一下,再商议装修的事。昨天晚上有人撬我的门,把门锁弄坏了,我现在借住在朋友家。要不是我睡觉浅,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副行长心中咯噔了下。 莱顿尔先生还没有回英国,如果这位新上任的分行长出事,那么根特先生可能会“被迫”回来重新接手,等待下一步的安排。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根特先生是马修·莱顿尔的亲信之一,他若不是惹了老先生,也不会落得那样下场。 他完全是因为何微才被辞退的。 只要何微出事,他仍是分行长,所以何微不肯要他的旧房子,也是怕他熟悉那房子的地形,再偷偷派人摸进去害了她? “您报警了吗?”副行长问。 何微摇摇头:“我朋友会处理的。我说我朋友,其实是我男朋友。” 副行长想起那个天天来接她下班的人。 他有点好奇,她说的男朋友是不是那人,而那人比警察局更可靠吗? 车子很快就到了晚宴的俱乐部门口,他们的车子停稳了,霍钺的车子也跟着到了。 何微他们递上了名帖,先进去了。 宴会的主人是一家交易所的老板,香港交易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听说霍钺亲自到了,他当即丢下了所有人,亲自迎接了出来,拉着他的手,感叹道:“霍爷,您大驾光临,真是难得。” “您徐老板的宴会,我正好在香港,怎敢不来?”霍钺与之周旋。 他们一路走了进去,就遇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霍钺在这个圈子是响当当的名号,他能左右风云诡谲的股票市场,自然受到这些吃交易所饭的人的推崇。 “……哪家分行?”他听到有人在议论,“扯淡吧,什么银行会用一个年轻的女人做分行长?我看是分行长的小情人还差不多。” 没有人相信。 何微走了进来,一个人也不认识,副行长好像有意考验她,居然被人拉着说话,把何微丢在了旁边。 她带着她的秘书小姐,就像两个来助兴的小明星一样。 霍钺就对老徐说:“失陪,我要去跟莱顿尔分行新上任的行长打声招呼。” 老徐错愕。 他拉了下霍钺:“是哪个?” 他们圈子里消息灵通,根特先生和罗艾琳表姊妹俩的不雅照,已经传到了他们手里。 听说根特因此被总行长给辞退了。 至于为什么总行长正好就在香港,而他新任命的分行长到底是什么关系户,成了很多人的猜测。 “就是那位何女士。”霍钺道,“她也是我的未婚妻。” 老徐更愕然。 他都不知道此事。 霍钺走到了何微跟前,叫了声:“微微?” 何微回眸,冲他微笑了下:“霍爷,晚上好。” “你来,我介绍宴会的主人给你认识,他正好也是我的老朋友。”霍钺道。 何微点头。 霍钺上前,拉了她的手,让她挽住了自己。 何微就有点紧张。 她总要反省自己,时时回眸打量自己,是不是配得上霍钺,是不是会给霍钺添麻烦。 老徐还在那里消化霍钺砸过来的重石,霍钺就把何微领到了他面前:“老徐,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何女士,也是我的未婚妻。” 何微震惊,抬眸去看霍钺的脸。 霍钺是很认真的。 老徐看清了何微的表情,心想霍钺今天是来帮何微撑场子了。估计他还没有求婚,要不然这位女士不至于惊讶成这样。 而霍钺当众说出了这话,就是打算和她结婚的。 未来的霍夫人,那就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了。 老徐立马满面笑容,给何微行了吻手礼:“何行长,幸会幸会。您能来真是给了我徐某极大的面子,以后生意上的事,还请您多照顾。” 何微不敢太走神,也不敢放任自己心跳如鼓。她把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全部压下,很镇定对老徐道:“徐先生客气了,相互关照才是。” 然后,老徐就非常殷勤替何微介绍其他人。 霍钺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老徐介绍完了她的行长身份,就会顺带提一下她是霍钺的未婚妻。 何微的待遇受到了极大的改善,之前观望的人,此刻全部涌上来,热络和她攀谈。 她与众人应酬,可能是知道霍钺这层关系在,没人敢轻待她,故而她游刃有余,处理得很是得体。 她又是职业女性,更是赢得盛赞。 寒暄之后,霍钺请何微跳舞。 何微抬眸,看向了他深邃的眼睛,低声道:“谢谢霍爷。” “为什么要道谢?这是我应该做的。”霍钺道。 第1580章 自愿 这个晚上,何微很开心,也喝了很多的酒。 她行走在那些人中间,因为有了霍钺的后盾,她格外得心应手,好像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了。 回到了半山腰的房子时,何微还是很雀跃,她从背后抱住了霍钺的腰:“我想吃牛排,晚上没有吃饱。” 霍钺心头发软。 她从未如此撒娇过。 “你先去洗澡,我叫厨房做好送给你。”霍钺道。 何微说好。 她上楼去了,霍钺吩咐了一声,也先去洗澡了。 他这一晚上,浑身都是陌生人的气息,让他很不舒服。他虽然自己烟酒不忌,却很少有异味,并且格外嫌弃旁人的味道沾染到自己身上。 他洗了头发,又把自己彻头彻尾的清洗了一遍,然后他就听到了敲门声。 霍钺还以为是佣人或者随从:“进来。” 他只裹了半截浴巾,头发也在滴水,慢悠悠从浴室走出来,就看到何微后退了半步。 何微也洗好了澡,并且换了套干净衣裳,只是头发半干未干低垂着。 “对不起,我……”何微手足无措。 霍钺其实也很紧张。他光着上身,头发还在滴水,用这种面目见人,他有种无法遮掩的尴尬。 何微抬眸,看到了他胸前的伤疤。 她没有退出去,反而一咬牙,往前走了两步,问:“这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霍钺看着她,想起她的敏感,想起他曾经躲开她的过往,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们原本就不够亲密,哪怕是亲吻过她,也不能改善。 如果现在再让她出去,怕是会加深彼此的隔膜。 于是他顺着她的话,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最狰狞的那道伤疤:“年轻的时候,有一次抢货遇到了伏击。 当时我整个胸口都好像被人劈开了,后来是大难不死,才得到了青帮龙头的地位。” 何微身不由己走到了他身边。 她略微抬起手,想要抚摸一下,却又不敢,停在半空中问霍钺:“疼吗?” 霍钺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疼,那时候很疼,我至今都记得那滋味。现在想起来,仍是很清晰。” 何微吸了一口气。 她突然踮起了脚尖,亲吻了霍钺。 霍钺后背有点僵,继而就抱起了她,让她更贴近他。 何微的吻很深很用力,她死死搂住了霍钺的脖子,不肯松开,像是要把自己全部交给他。 霍钺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后颈,唇齿间含混不清叫了声:“微微?” 何微却搂得更紧了。 她把自己死死贴在他身上,口中喃喃:“霍爷,您别不要我。” 霍钺尝到了她的眼泪。 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好像浑身都在恐惧:恐惧他不要她,害怕会失去他。 霍钺心中大恸。 他第一次意识到,当年他的拒绝给这孩子带来了多大的阴影。 他原本有很多的计划,也想过好好求婚,可此刻如果推开了她,估计会摧毁她所有的信心,也许自己会失去她。 于是他低声在她耳边问:“我可以吗?” 何微痛哭:“别让我走,我不走,我要做你的女人!” 霍钺就把她推到了床上。 第二天早上,晨曦熹微,何微就醒了。屋子里光线很淡,影影绰绰间,她看到了霍钺的下巴。 昨晚她只是喝了点酒,并没有大醉。 她在新加坡听到司行霈那席话之后,就一直在恐惧。怕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怕霍钺又一声不吭离开了她。 她想,霍爷素有“重义”的名声,只要是睡了她,哪怕不肯和她结婚,也不会轻易抛弃她。 她如果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她是不会搬到霍钺这里来的。 只是,此事发生比她预想中更快。 果然是酒壮人胆。 何微动了下,往他怀里依靠。然而这一动,浑身就痛。 昨天开头是她的预料,过程却比她想象中更长更艰难。 她这么一动,霍钺也就醒了。他亲吻了下她的额头:“醒了吗?你还饿吗?” 她昨晚没有吃到牛排,反而把自己当做了盘中餐,喂饱了霍钺。 “不。”何微道。 她说完了,就沉默了下来,好像不知如何接下面的话。她如此,霍钺亦是如此。两人默默相拥了片刻,何微就说自己要起床了。 她去洗澡。 霍钺听着水声,很想抽一根烟。可他没有在床头抽烟的习惯,只得站起身走到了阳台上。 他披了件长衫,看着天际露出了青白色,快要日出了。 何微洗了澡出来,第一眼看到床上没人,心先是一沉,旋即才看到阳台上的霍钺,正在吞云吐雾。 “他是不是很为难?”何微想。 霍钺正好回头。 他走过来,抱了下何微,让她贴近他,半晌也没有松开。 何微叫了声霍爷。 霍钺就道:“今晚一起吃饭吧,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何微最怕这种的。 她立马就慌了。 她今天估计整个白天都没办法安静下来,脑子里会想一整天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你现在说。”何微道。 如果是要被一刀毙命,那么这一刀早一点还是晚一点,根本没区别,她实在不能等一整天了。 她耳边响起司行霈说,你又不会结婚。 他是不是想要告诉她,因为不会娶她,所以就此打住? 她觉得一定是,要不然他刚刚不会站在那里抽烟,也不会那么沉重。 说她是他的未婚妻,他只是为了帮她撑场子吧? “我知道,我现在事业很重要,我也不想这么早结婚的,真的!”何微等不及他开口,自己先说了起来,“你不用怕耽误我,也别觉得是占了我的便宜。我自愿的。” 她说着,眼泪就模糊了视线:“真的,我不想结婚,我不逼你结婚,你别……别让我走。” “你这叫什么话?总要结婚的。”霍钺道。 他的声音,不自觉带了点恼怒。 她总要结婚的,所以离开他去找更好的吗?昨晚是个错误,他会给出补偿吗? 不! 何微为了表明自己绝没有逼迫他,也能承担责任,搂得更紧:“我不结婚的,我要发展自己的事业,我的事业比天都大,真的!你说过,我是新时代的女性……” 霍钺:“……” 第1581章 利益是最好的粘合剂 霍钺从未认真发展过一段感情。 依照他看人的能耐,他觉得何微是因为害怕他的拒绝而说出那番话。她是为了表明自己跟他一样不想结婚,故意先撒谎。 然而,世人都说“少女心思、神鬼莫测”,霍钺没这方面的经验,竟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搂住了何微:“对,你年纪还小……” 一旦结婚了,可能就要面临怀孕。她事业刚刚起步,若是因此耽误了,以后真的可能会后悔。 所以她是这个意思吗? 还是,她不想和他结婚而已? 霍钺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感觉到了她死死箍住他,手臂很用力。 何微这样的情绪,是非常害怕失去他的,她绝不是不想和他结婚。 霍钺真的困惑了。 当初司行霈是如何追轻舟?他想了想,好像他多半是拉着顾轻舟去追上他的脚步,而不是停下来等她。 霍钺考虑问题素来周到,他永远做不到司行霈那样不顾后果。 他没有再说什么。 “先去上班吧,结婚的事以后再说。”霍钺道。 何微松开了他,一脸劫后余生般的高兴。她终于让他暂缓考虑前途,终于能在他身边多留一段时间,或者几年。 霍钺则对她的愉悦很不理解。 “我是不是真的老了?”他扪心自问,“我为何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呢?” 可对方是何微,一个敏感柔情的小姑娘,不是他手下的莽汉,他如果对她太过于粗暴,会折断她。 霍钺希望何微有个好前途,她一直很拼命的生活,她应该得到更好的。 他仍是送何微去上班,在分行门口亲吻了她一下。 何微道:“您忙您的,晚上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去,银行不是给我配了司机和汽车吗?” 霍钺想了下。 他的确是没空天天接她,因为他最近要回趟岳城,可银行配给何微的司机,霍钺不是很放心。 他斟酌道:“你把司机和汽车都送给副行长,可以把他拉拢到你手下,做上司千万别吝啬。利益换来的忠心,比信仰更牢固,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我让我信任的人开车接送你。这样,哪怕我不在香港,我也知道你是安全的。一旦上了汽车,方向盘不在你手里,你就很被动,不要轻易相信给你开车的人。” 何微觉得他言之有理。 况且自己已经和他睡了,若是总拒绝他,他会觉得自己没什么能给何微的,非要付出婚姻不可,到时候再想推开她怎么办? 就像他说的,利益才是关系最牢固的粘合剂,这句话适用于九成的关系。 “嗯,那您帮我安排。”何微笑道,然后搂住了他的脖子,回吻了他一下。 快要到中午休息的时候,秘书小姐拿了新的房子图纸给何微看。 何微很敷衍:“这件事暂时搁下吧,我目前有地方可以住。” 秘书小姐有点不知所措。 快到了下班时,她又找了个借口,把自己的汽车送给了副行长,说:“我家里有司机来接,还是家里的汽车坐了安全。” 副行长挺感动的。 银行不是没钱,而是没这个配置,因为地位。 副行长还没有到银行能给他配汽车的地位,如此等级分明,是为了行长能更好的控制属下。 何微却轻易送了出去。 副行长觉得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却睿智得过分,又不会吝啬利益,对她忠心可以换来更好的。 “谢谢您。”副行长恭敬道。 何微笑了下。 等他走了,她才想到:霍爷看事情真的很透彻。 晚上何微要跟几个大客户吃饭,谈一谈金条储蓄的事。他们银行打算推出一种金条储蓄劵,交易数额比较大,需得行长亲自出面。 直到晚上十点多,何微才回家。 她想起了昨晚的缠绵,又想起今晚霍钺的表情,她只犹豫了一秒,直接去了霍钺的房间。 她站在了门口,却好像耗光了底气,想要推门的手迟迟没有抬起。 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霍钺将她拉了进来,将她抵在了门上,亲吻了她。 “喝了白酒?”霍钺问。 何微气息微乱:“喝了一杯,客户说是他自己酿的,亲自带了过来,所以一人分了一杯。还好,度数不高。” “你酒量不错。”霍钺道。 何微偏了头,因为霍钺的气息全喷在她脸上,她的心跳如鼓,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点接不上话。 “我以后少喝。”她道,然后她尝试着推了下霍钺,“我去洗澡。” 霍钺一把抱起了她:“一起吧。” 这晚就比昨晚要自然很多,霍钺却不像昨晚那么克制,他有点强悍得过了头。 何微第二天醒过来,浑身酸痛,眼瞧着快要迟到了,她还是不想起来,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拆了一遍。 原来做别人的女人是这样辛苦。 霍钺早已起床了,正在何微感叹的时候,他亲自端了一个托盘进来。 何微连忙坐起来,就看到托盘里有一碗米粥和一笼小包子,是他叫佣人准备的早餐。 “吃点东西,吃完了再去梳洗。”霍钺道,然后摸了下她的脸。 他掌心有薄茧,又很温热,触及何微的肌肤时,她浑身酥软,差点又乱了呼吸。 她咬了下唇:“我先去梳洗吧。” 她逃开了霍钺,躲进了浴室里。好半晌,她才慢慢平复心绪,梳洗化妆一气呵成,不过二十分钟就收拾妥当了。 米粥已经凉了,霍钺重新端了下去。 等何微下楼时,他已经更衣完毕,正在披一件长款的青色风衣,对她道:“给你拿了面包和牛乳,车上吃吧,已经来不及了。” 何微说好,始终有点羞涩。 她在车上吃了东西,一路睡到了银行门口。 霍钺推醒她,她急忙拿出小镜子,发现眼线已经有点花了。 何微用巾帕擦拭:“我不该睡着的。” “你太累了。”霍钺道,“好在快周末了,可以好好休息。” “不行啊,周末还答应了大秦和小秦,要去陪她们练武的。”何微道。 她还没有补唇膏,霍钺就趁机吻了她一下。 何微耳根顿时泛起了红润。 “你还是不太习惯我。”霍钺叹气。 何微的面颊似火烧般,她道:“我正在锻炼身体呢,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我会习惯的,我没事。” 霍钺听了这番话,觉得哪里不对。 何微自己下了车,进了分行长的办公室,后知后觉想起:霍爷说不习惯他,应该是指两个人感情的亲疏,并非身体上。 何微想明白了之后,恨不能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进去。 霍钺一个人坐在车子里,也是啼笑皆非。 第1582章 发火 时间很快就到了旧历年,香港偶然下雨,潮湿阴冷。 霍钺年关有事,要回岳城。 而何微可以拿到行长的假期,一年能休息两个月。 “跟我回去吗?”霍钺问她,“正好也回你自己家过年。” 何微是非常想去的,可她刚接手银行,一切都还没有稳定,自己离开半个月,实在有点冒险。 老先生给了她这份工作,然而她能否服众也要靠自己的能耐。她年纪太小,又是破格提拔,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何微道:“今年就不去了,不过你可以帮我带点礼物回去吗?” “好。”霍钺道。 何微又试探着问一句:“那你能陪我逛百货公司吗?” 霍钺笑道:“好。” 何微低头笑了。 霍钺就抬起她的下巴:“陪你逛街不是我的义务吗?怎么你偷乐,难道以为我会拒绝?” 何微又笑了。 霍钺认真看着她,似乎想跟她说更多的话,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自然一点:“难道不是吗?” “我怕你烦。”何微笑道。 “怎么会烦,这是你做女朋友的权力。你就没想过如何让我履行男友的义务吗?”霍钺道。 何微有点吃惊。不是惊讶他的话,而是惊讶自己,从来没想过要他做什么。 她以前跟乔治在一起不是这样的。 男女朋友的发展,可能是夫妻。夫妻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不管是心理上还是律法上,亦或者社会认可上。 可何微对霍钺…… 何微怕是对隔壁邻居都比对霍钺亲近。 她得到了霍钺,就像一个穷苦的女孩子,天天盼望有一条钻石项链。昂贵的价格让她倾尽所有也无法凑齐万分之一,可突然有一天她真的意外得到了。 她没有喜悦,而是患得患失,生怕项链丢了,亦或者被她不小心弄坏了。更有甚者,她觉得自己的衣裳和妆容不配戴这条项链。 别说亲近了,她恨不能把它深深埋藏在保险柜里。 “我……”她张口欲解释,却发现言语无力,不知从何说起。 霍钺的眼眸一黯。 他拉了何微的手:“走吧,你想要买什么,咱们这就去买。” 何微点点头,然后沉默了一路。她还在走神,就好像他们刚刚确定关系的那时候一样,她满腹心事。 霍钺的余光看到了她。 他在心中深深叹气,却又无能为力,只得想:“我到底应该拿她怎么办?” 何微下了车,买了两瓶汽水。 霍钺不爱喝这种东西,仍是拿在手里,很给面子喝了一口。 她的心情却好转了点。 “……这件貂皮如何?”何微问,“香港这样的天气,根本用不上貂皮对吧?可我每次去吃饭,餐厅那些女人里面穿薄纱外面也要套一件貂皮。” 霍钺道:“对,昂贵的东西象征了身份。” “那我就给我姆妈买这件。”何微道。 霍钺看到她方才拿了另一件:“不都买了吗?” 何微道:“这件好看。” 她其实是想给她妹妹也买一件的,毕竟她妹妹也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岳城的冬天阴冷,这衣裳既贵气又保暖,年轻女孩子穿着俏皮时髦。 可她身上的钱不够。 “你自己想要吗?我给你买。”霍钺道。 何微道:“真的穿不上啊,我怕上火。” 霍钺就不好勉强。 何微买了很多的东西,衣裳鞋袜样样具备。她的确很有做大姐的派头,弟弟妹妹们每个人都想到了。 司机把她买的东西都搬到了车子上。 何微想起他出门前那些话,也觉得他们这样是不行的,故而她打算撒撒娇。 她挽住了霍钺的胳膊,就像普通的女朋友那样:“你陪我逛街太辛苦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霍钺道:“那是我的荣幸。” “可是我的钱都买了东西,你要帮我付账。”何微眨了眨大眼睛。 “行。”霍钺揪了一路的心,终于舒缓了几分。 他们俩去找餐厅,路过一家店铺,听到了一首优美的钢琴曲。 何微驻足,对霍钺道:“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首钢琴曲。那时候天天练,手指都练肿了。” 霍钺记得,她那时候就告诉过他,他一直记在心里。 余后的很多年,他会时常让人弹给他听。然而他真正想要的,是何微给他弹一次。 这家铺子是卖西式结婚礼服的。 霍钺拉了何微的手:“进去听听。” 何微随后才看到牌子,想要拒绝已经来不及,被霍钺带着进了店。 可当她走进去时,迎面就遇到了乔治。 乔治正在试礼服,黑色的燕尾服衬托着他修长身材,他深邃眉眼格外英俊。 何微想起很久之前,她和乔治也商量过在哪里结婚,办什么样子的婚礼,请哪些客人等等。 陡然如此相遇,她和乔治都愣住。 “乔治,这套怎样?”更衣室里,罗艾琳穿着婚纱走了出来。 她这套婚纱是全素的,没有用蕾丝装饰,裙摆曳地,把罗艾琳的身材勾勒得窈窕动人,又丝毫不抢夺她容貌的风头。 她的头发也盘起,满眸喜色。 何微没想到他们要结婚了,诧异看了眼罗艾琳。 罗艾琳当即变了脸。 气氛一时间尴尬极了。 “咱们走吧?”何微拉了霍钺的手,疾步往外奔。 霍钺停顿了一步,何微就放开了他的手,自己冲了出去。 密布在霍钺心头的乌云,刚刚散去了几分,此刻又重新聚拢。 他们去吃饭的时候,霍钺一直没有说话。 何微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脸色,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找到机会开口。 两个人吃了饭,回到了家里,霍钺去了书房。 后来随从说什么,何微隐约听到了霍钺砸了东西。 随从一脸菜色退了出来。 何微心中隐隐不安。 这天傍晚,霍钺就对何微道:“我今天回岳城了,争取过完年早点来。你一个人真没事吧?” “我没事的,您别担心。”何微说。 霍钺抱了她一下,转身就走了。 随后几天,何微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她看到了乔治,想起他们俩交往时的场景,再把它套到了霍钺身上,何微觉得自己永远不能跟霍钺那样。 这个想法让她很痛苦。 而后她又想到,霍钺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以为她故意带着他去婚纱店,试探他的想法? 要不然为什么着急回岳城,又发那么大的脾气? 第1583章 霍拢静的解脱 霍钺一直在头疼。 他的手放在太阳穴处,死死按住,方才好受些。 他在出发之前,接到了岳城的电报,说霍拢静跟帮派里的一名堂主起了冲突,顺手宰了那人,自己做了堂主。 霍钺可能是情绪一直不好,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怒不可遏。 他的自制力,被何微消耗殆尽了。 他已经打算换任,从青帮退出,并且要离开岳城的,可霍拢静搀和了进去,让他的计划大打折扣。 何微也不让他省心。 “老爷,酒。”锡九端了一杯加了冰的洋酒过来,递给了霍钺。 霍钺一饮而尽。 锡九道:“大小姐的事,交给我来处理,您放心吧。她到底是姑娘家,帮派内的祖训是不收女人的香火,光这一条就能让她退出来。” 霍钺不是担心,他是生气。 霍拢静的情况,坏得不能再坏,他也是耗尽了心血。他以前救了她一次,爱情和友情让她活了过来,这次却不能了。 当然,让他烦的还有何微。 何微才是他当前最头疼的。 他想起几年前她去求学的那天,自己在码头送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象有一天她学成归来的风光。 他终于看到了结果。 可结果却是他失控了。 他踏上香港的土地,就开始期待着能遇到她。他走进了她的生活,也准备好了爱她。 然而事实却不如人意。 霍钺拥抱了何微、亲吻了她,那个晚上他是雀跃的,就好像他刚刚做到青帮龙头那天一样。 原来,他得到了何微,比他想象中更加欢喜,而她也比他自己想象中更重要。 何微的感觉却相反。 霍钺看得出来,何微还像在穿一件陈年旧衣。不管衣裳多么华贵,胳膊短了、肩膀窄了,穿着很不协调的感觉,是忽略不了的。 她如履薄冰般,让霍钺有点胆战心惊。 他想要她的,怕她某一天突然想通了,觉得这件衣裳是她十五岁时候穿过的,无论她怎么努力,也穿不进自己二十多岁的身体,那么她会放弃。 “……您还没有求婚吗?”锡九说了句什么,霍钺没听清,只稀里糊涂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没有。”他道。 锡九问:“何小姐后来有没有问过,是谁撬了她的门?” 霍钺道:“也没有。” 锡九道:“这不是正好?她很想搬过来,并且打算留下。老爷,生米都做成熟饭了,您怎么还不开口?” 霍钺眉头蹙得更紧。 他想开口的。 可每次他打算慎重跟何微说话时,何微都会急急忙忙躲开。 霍钺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猜到了他想要求婚,害怕他说出口而逃避,还是担心他说分手,宁愿自己骗自己? “要我派人安排一下吗?”锡九问。 霍钺摇摇头:“算了。” 飞机回到了岳城,霍钺先去处理帮中事务,第一件事就是把霍拢静踢了出去,并且严厉训斥了她。 霍拢静无所谓。 她面无表情回家了。 她自己开车,速度不快不慢,每天都过得很悠闲很寂寞。 颜一源去了新加坡,是顾轻舟邀请他的;颜洛水还在南京,她的孩子仍放在颜家,交给她母亲带,夫妻俩在南京做生意,感情很好。 顾轻舟也远在新加坡。 岳城没有霍拢静觉得无颜面对的人,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终于得到了自由。她哥哥不在,她更加轻松了点。 旁人关注的目光,会逼疯她。 她在家门口,遇到了锡九。 “大小姐,听说您办了件漂亮事。”锡九笑道,“我一回来,就听到好几个人说,当时您一刀砍了陈五,很是利落。” 霍拢静杀了那人,取而代之。 那人违反了帮规,依照规矩他就是个死,霍拢静只是替她哥哥办事。 “还好。”霍拢静道。 她愿意跟锡九说几句话,因为面对锡九时她没有负罪感。 她也问锡九:“我阿哥在香港,是打算定居了吗?” “他快要跟何小姐结婚了。”锡九道。 霍拢静想起上次何微回来,霍钺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他开了车出去,彻夜坐在车里看着她的窗户,直到黎明才回来。 他心里有那个女人。 他看何微,不是想看她的身材、脸蛋、家世,而是看着她长大了、成绩很好、工作很好,他对她绝不是风月场上的寻欢作乐。 他爱何微。 “他终于要结婚了。”霍拢静道,“多少年了?” “有些年头了,我也记不清。”锡九笑道,“一直念着何小姐呢。何小姐发回家的每一封电报,我都要派人拦截,译出来一份给他。 若是哪个月晚了几天,他就坐立不安,那几天谁碰到他都要倒霉。光那些电报,都厚厚 一摞了。” 霍拢静难得牵动了唇角,笑了一下。 她哥哥看上去儒雅斯文,做事却是利索果断,从不拖泥带水。唯独在何微身上,格外的小心翼翼。 大概是爱到了极致,才生出忐忑吧? 他等了那么多年,时时刻刻关注着她,听说她谈了恋爱失魂落魄好几天,这些事,他会不会告诉何微? “如果他要结婚了,你跟他说在岳城办婚礼,我是不会去香港参加的。”霍拢静道。 锡九说:“老爷的亲戚朋友多半在苏北,何小姐又是岳城人。真到了办婚礼的时候,肯定是要回岳城的,这个您放心。” 霍拢静颔首。 她此生再也不会离开岳城。 她曾经离开了,生活就变得面目全非,她都不会回首去看。如果没有那段遭遇,现在她也跟洛水和轻舟一样,生了好几个孩子吧? 她偶然会去圣玛利亚学校,在校门口站大半天,回忆颜一源偷偷趴在校门缝上给她们塞点心的往事。 那时候,他们全部十几岁,是最天真无邪的时光。哪怕她被重伤过,也很快痊愈了。 现在却难了。 “我挺喜欢何小姐的。”霍拢静突然道,“她是……轻舟的妹妹,她以前常给轻舟写信,什么事都跟轻舟说,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锡九想要安慰她:“大小姐……” 霍拢静摆摆手:“回头帮我买一份首饰,你去香港的时候带给何小姐,就说我送给她的礼物,我期待见到她。” 说罢,她快步回房了。 第1584章 父母的首肯 霍钺处理完公事,回家之后就到了凌晨,霍拢静已经睡着了。 翌日,她很早就起来晨练。 霍钺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围着网球场跑步,寒冬腊月里大汗淋漓,精神比以前好了不少。 “不聊聊?”霍钺问她。 霍拢静继续跑步:“不。” 霍钺跟上了她的脚步,才能说得上话:“过完年跟我去香港……” “我今后就算是死了,尸骨也要埋在岳城。除了岳城,我哪里都不去。”霍拢静道,“阿哥你操心我,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吧。九爷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 霍钺就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霍拢静绕了圈,心想她这段时间气色好了很多。 四年了,他们好像才找到彼此的出路。 霍拢静的心疾不是往事,不是江临,而是他们这些人——这些关心她、在乎她的人,才是真正压垮她的。 他们都走了,她过得挺好,仿佛有了点活力。 霍钺听人说,她前几天还去逛街买了几套风衣,好像打算过年的时候穿。 他在旁边站了很久,直到霍拢静跑完了,霍钺才跟着她往回走。 “我打算年三十的时候,正式退了,把位置让给新的龙头。”霍钺道,“从此以后,我可能就专心在香港了,也许以后会回岳城,但这个没办法预料。” 霍拢静擦了擦汗:“我不介意,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要你陪。你结婚了,将来就有人叫我姑姑,挺好的。” 霍钺道:“可你只有我。我不在,你行不行?” 霍拢静叹了口气。 她一出生就多灾多难,后来霍钺不计前嫌,为了那点微薄的血脉亲情,把她救了出来,让她拥有了一切。 江临背叛了霍钺,带走了她。 从此,她得到的都失去了。 霍拢静现在不需要太多,她真害怕生活再折腾她一次。 “阿哥,兄妹俩从出了娘胎,就在走两条路,怎么可能天天结伴而行?况且咱们还不是一个娘生的。 你想要我好,我难道不想要你好吗?我选择了自己的生活,对我而言这是很难的,如今终于实现了。”她道。 霍钺心中大痛。 他看向了她,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触及她幽静的眸子,反而不知如何启齿。 “你去过你的日子,我一个人可以的。我现在很好,你有没有发现?”她问霍钺。 霍钺发现了。 比起前几年,最近这几个月她的确是好了太多,所有的伤感都不药自愈了。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好吧,既然你喜欢这样生活,阿哥也不强求。” 他和霍拢静吃了早饭,就叫人把飞机上的东西都装在车子里,他亲自开车去了趟何氏百草堂。 这几年,何家药铺生意很不错,在岳城小有名气。一大清早,小伙计就在门口摆了个小桌子,上面放了个小炉子,炉子里熬煮一些姜汤。 何家一直做点善事,夏天可以领到解暑汤,冬天可以领到姜汤,平常逢年过节,都有些培元膏免费送。 他们家口碑很好,何掌柜的医术不上不下,因为名声在外,这些年生意越做越红火。 药铺还没有下板,小伙计却认识霍钺,恭恭敬敬叫了声霍爷:“您稍等。” 他连忙下了板,请霍钺进去,又去后头叫了何梦德。 何梦德正在吃早饭。 “霍爷您来了?”何梦德一直都觉得霍钺是顾轻舟的朋友,对他客气里透出几分亲昵。他很少和青帮打交道,对霍钺畏惧不起来,只觉得这个人很儒雅,很投眼缘。 “何叔,我刚从香港回来,微微让我带些礼物给你们,她今年不能回来过年。”霍钺道。 何梦德笑道:“知道知道,我们昨天就收到了微微的电报。想着您忙,过几天也不妨事的。” 霍钺一听到电报几个字,就下意识想知道锡九有没有帮他重新译出来一份,也很想知道何微说了什么。 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我也不是很忙。”霍钺道,“微微电报里除了说礼物,还说什么了吗?” 何梦德道:“没有啊。怎么,微微出事了吗?” “没有,我还以为她会告诉你们。”霍钺道,“其实,也不应该是她说,而是应该我来说。” 何梦德心里直打鼓,总感觉何微是出事了。 他紧张盯着霍钺,后背笔直。 霍钺斟酌自己的措辞,慢慢才说:“何叔,我明年就不做青帮龙头了,以后也去香港,随便做点小生意。一来是老龙头没死的话,留在岳城对新龙头的威望有损;二来是香港的经济发达,做生意更容易赚钱。” 何梦德一头雾水。 不是说何微吗,怎么说到了他自己? “……我年纪比较大,生活上能自持,经济上也过得去。”霍钺继续说。 何梦德有种错觉,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提亲了。 他哪怕是再没有见识,也知道霍钺的地位。 他可不是个简单的青帮龙头。他一开始就跟司行霈是合作者,想想司家父子,就知道霍钺的势力伸向了哪些地方。 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要娶他的微微? 何梦德收敛心神,认真听霍钺说话,就听到霍钺说:“我打算跟微微求婚,想先问问您和微微母亲的意思……” 何梦德愣了好几秒,才发现自己居然猜对了。 他一时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 “这个……霍爷,我们家微微配得上您吗?”何梦德小心翼翼问,“是姨太太吗?” 霍钺道:“不是姨太太,就是我的妻子。我和微微结婚之后,也不会娶姨太太,这是我对老丈人的承诺。我年纪这么大,做的事又不入流,只有我配不上微微的份。” 何梦德不知所措。 他站起身,对霍钺道:“霍爷您等一等,我去跟微微她姆妈说一声。” 说罢,他急忙忙进了后院。 没过两分钟,慕三娘就出来了。 霍钺站起身。 慕三娘比何梦德有主见,也很利落,对霍钺笑道:“我们家女儿能嫁给霍爷,说破天也是高攀。只要是正经太太,只要她愿意,我们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 做妾是不行的。 慕三娘到底出身高门,哪怕落魄也有她的风骨,饿死她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去给权贵做妾。 何梦德也在背后补充:“是是,我也是这个意思。怕霍爷您觉得委屈,我们家什么也没有,只有这间药铺。” “岳父大人自谦了。”霍钺道。 第1585章 决定和前途 霍钺得到了何微父母的同意。 他又跟慕三娘和何梦德说:“此事岳父岳母暂时保密,我想跟新派人一样,跟微微求婚……” 慕三娘听她的二女儿说过,新派人的花样特别多,而且五花八门很是奇怪,偶然听她说起她朋友之间谈朋友的事,慕三娘都感觉不可思议,以及现在的年轻人很大胆、很不要脸。 “我们不会说的。”慕三娘笑道,“您放心吧。” 霍钺得到了未来老丈人和丈母娘的首肯,心情好了不少。 到了年三十,霍钺在吃团圆饭的时候,提出自己退任,并且提名了新的龙头,震惊了青帮上下,不知道他此举何意。 后来又有人说,龙头这几年一直在提退任的事。 自从霍拢静失踪,已经六七年了,他总有如此苗头,也刻意培养了自己的二把手——除了锡九以外。 霍钺了解锡九,锡九很有能力,但无野心,跟在霍家他就很满意了,断乎没有做青帮龙头的打算。 大年初一,霍钺给了霍拢静压岁钱,叮嘱她也要乖,不要总闷在家里,要多出去走动,就火急火燎乘坐飞机去了香港。 香港也过旧历年,街上摆满了小摊,有卖迎春花、水仙、鞭炮和对联。 何微买了很多的花和对联,把霍钺的房子装点了一番,透出了洋洋喜气。 年三十的时候,莱顿尔老先生带着他的长子和孙女安娜回到了香港,准备在香港逗留几天。 老先生问何微:“银行的事情做得还顺手吗?” 何微说:“还好,有同事们帮衬,目前还没有大问题。” 老先生就说:“我很少遇到你这样有天赋的年轻人,咱们是患难之交,我想带你去英国,亲自培养你几年,以后亚洲所有的银行都交给你打理。 我的两个儿子,一个能力平平,一个酷爱艺术,都不是接班的料。我才放手不到一年,已经出了很多事,我需得提前回欧洲。 我大后天下午出发,你考虑考虑?你曾经在欧洲留学,能习惯英国的生活。你留在香港的话,只是个分行行长,如果我死了,你的地位就堪忧。我已经这把年纪了,还能提携你几年? 如果你去了总行学习五年,以后有了自己的人脉,哪怕我不在了,你也有资本。” 何微当时没说什么。 她跟着老先生和马修·莱顿尔、安娜一起吃了饭,就当是年夜饭了。 回到霍钺的家,何微看着这奢华的半山腰洋房,辗转难眠。 自从霍钺亲吻了她,她心里就不踏实,就想着他总有一天要甩下她的;然后,他们就睡了,也是她主动纠缠的。 她去了趟新加坡,听到司行霈亲口说霍钺不会结婚;而他们误入婚纱店,霍钺当天晚上回来对随从大发脾气,他平时不这样的。 何微一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抱紧这块浮木,珍藏这块宝贝。 也许,是时候承认现实了:她根本没资格拥有这块宝贝。 “我留在香港,感情摇摇欲坠,事业前途未卜。假如我跟着老先生去了英国,至少事业上不愁。”她对自己道。 她也发现,当初那个勇敢去追求霍钺的爱的女孩子,是十五岁的她。 现在的她,还是很爱霍钺的,却不敢表露,也不敢奢望。她如此莽撞的,是替十五岁的女孩儿完成她的心愿。 她也该为现在的自己打算了。 何微深吸了一口气,大年初一早早就起床了,去了趟老先生下榻的饭店。 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老先生。 “我跟您去英国。”何微道,“您说得对,英国对我更有利。” 老先生非常高兴,同时也担心她反悔,就问她:“你的那位先生呢?” “他如今的地位,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多的是,他没打算结婚,所以身边也不会缺人。”何微道,“没关系,他是个很理智的人,一旦他知道我有更好的前途,他会祝福我的。” 何微想了下霍钺的表情。 霍钺听到了她的决定,大概就蹙眉,那是他真实的不悦。 然而下一秒,他的理智会把不悦压下。他会像她十五岁时的那个清晨一样,突然清醒过来,想到了最现实的问题。 他会对她说,她的追求是正确的,因为她是新时代的女性,她对工作的上进心很值得鼓励。 何微想到这里,心狠狠抽痛了下。 她奢望霍钺能挽留她,但她也知道这不可能。 “那好,我叫马修多订一个船舱。”老先生道,“咱们后天就出发,你把银行的工作交接一下,暂时由副行长代理,等我回到了总行,就会派人来。” 何微道是。 从饭店出来,她一个人在街上走了走。 街上有掼炮的痕迹,还有鞭炮燃放后留下淡淡硫磺的余味,这是新年特有的气息。 何微陡然鼻子一酸。 她莫名其妙舍不得香港,虽然她在这里生活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太多美好的事。 她回到霍钺的洋房时,佣人说:“何小姐,老爷回来了。” 何微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她突然有点想哭。 她之所以舍不得香港,是因为霍爷在这里! 她在这里得到了她人生最珍贵的东西——霍爷对她的回应。他没有推开她,没有拒绝她。 他不需要爱她,接受了她就足以令她感动了。 可她也不能总是占便宜。 何微上了楼。 她看到了霍钺,扑上来搂紧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唇贴近他的耳侧,想要亲吻他。 霍钺抱起了她:“过得好吗?” 如果是相爱的,他大概会问她:想我吗? 这才是正常的。 何微觉得他受了委屈。他接纳她,是不是因为她被乔治抛弃了又被罗艾琳欺负,看上去很可怜? “微微,我有话跟你说。”霍钺搂紧了她,手臂很用力。 何微心中狠狠直跳,她感觉他终于要说离开她的话了。 她用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挽留她,霍爷什么样子的女人没见过? 何微不想让自己太过于狼狈,于是她松开了霍钺,并且推了他,示意他松开自己。 她站在他面前,扬起了脸,看向了他的眼睛:“霍爷,我也有话跟您说。莱顿尔老先生向我提出邀请,让我去英国的总行做事,我答应了,后天走。” 第1586章 求婚 霍钺的表情深敛,静静看着何微。他的瞳仁像一块玄铁,哪怕放在阳光下,也泛不起半分的纹路。 何微和他对视,五秒钟后挪开了目光。 她的气焰低了下去,有点后悔自己先说出来。 应该让霍爷先说的,至少成全了他的面子。 倏然,下巴被他的手掌紧紧攥住了。 何微被迫抬起了头。 霍钺的手掌很暖,掌心有薄茧,手指似铁箍般坚硬,何微吃痛,整个下颌似乎都要被他捏碎了。 霍钺眼中的沉寂变成了炙热——是愤怒的烈焰。 何微觉得他想要说几句很难听的话。 可等他说出口时,他的声音平平稳稳,依旧是往日的清隽:“后天就要去英国?你这算是……抛弃我吗?” 何微的心,比她的下颌更痛。 如果霍钺说几句难听的,她会稍微舒服一点,但是他没有。 他永远保持着他的克制。 一个人没了冲动,对感情就缺少激情,霍钺就是这样。 “不,我……”何微艰难开口,却发现下颌无法张合。 霍钺就松开了力道,只是轻轻托住了她的下巴,方才一瞬间的失控,如今也收敛了回去。 他可以不动声色,也就可以不动情。 如此收放自如,他不会像何微那样泥足深陷。何微想到这里,突然就很难过。 “我想,离开了香港,我就再也见不到罗艾琳和斯维克了,没人能伤害到我。霍爷,谢谢您这段时间维护我。”何微低垂了羽睫。 霍钺又抬起了她的下巴:“你以为,我在帮你的场子?” 何微抬了眼帘。 她的眼神告诉霍钺,她就是这个意思。 “真是奇怪的想法。”霍钺自己苦笑了下,“是我让你有了如此想法吗,还是其他人?” 不是他,也不是其他人。何微知道,在她心中作祟的,只有她自己。 何微沉默不语。 霍钺松开了她的下巴,后退了两步才说:“我不同意。” 何微震惊看着他。 她想了很久,却独独没想到霍钺会如此回答她。 永远豁达、替人谋划前途的霍爷,不应该会拒绝她这样的要求。 霍钺转过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不再看何微:“我是要娶你做太太的,此事我征求了你父母的同意。我的太太不能随意把我一丢跑到英国去。” 何微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耳边嗡的一声炸开了,什么声音再也进不了她的耳朵,只有那句娶她的话,像投入了山谷里,来来回回荡着一层又一层的回音。 就好像那天在金鼎皇宫,他说让她别反悔那样,振聋发聩却又很不真实。 何微知道霍钺走了,她却没空去想他是不是生气了。 然而,霍钺转身又回来了。 他手里拿了个小小绒布匣子,走到了僵立的她面前。 他看着何微,缓缓撩起了长衫的下摆,像个古时候的儒臣,对着他的女皇行礼那样谦卑,单膝跪在了 何微面前:“微微,请你想一想,去英国追求事业还是跟我结婚?我请你认真想,我会保护你,你的前途不会比去英国更差。” 何微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用力眨了下眼,眼前的一切还是真实的,没有半分虚假。 霍爷手里那枚钻戒,在灯火下闪闪发亮,刺着何微的眼睛。 她捂住了口,失声痛哭了起来。 霍钺只得站起身,轻轻拥抱了她:“别哭。以前是我错了,我那时候不该丢开你。微微,以后不会了。我要和你过一辈子的,我不会离开你,也不许你离开我。我说话算数,你相信我。” 何微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所有的委屈和担忧都崩塌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死死搂住了霍钺的脖子,恨不能吊死在他身上。 霍钺很无奈,只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好半晌,何微的哭声才止住,也松开了霍钺。 她用袖子粗糙一抹眼泪,想要说什么。 霍钺再次拿出了钻戒,打算跪地求婚。 何微却抢过了钻戒,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金属的圈环那样坚硬、牢固,她漂泊了前半生的爱情,终于尘埃落定了。 “我愿意的,我愿意!”她破涕为笑,然后又是哭又是笑的,再次搂住了霍钺。 霍钺无奈摇摇头,低声在她耳边说:“微微,我好不容易打听到的浪漫,全部被你毁了。” 何微再次失笑,搂着他不放手。 “不,我不要浪漫,我也不要什么前途,我只要你。”她大声说。 霍钺无声笑了。 何微捧住了他的脸,忘情亲吻了他。她的举止那样热情,没了从前的小心翼翼。 霍钺这时候才知道,她以前是多么担心和卑微。 他很自责。 他没有做好,让自己的女人如此不安。 何微戴上了戒指,走路都能带风了,神清气爽的,说话声音也大了不少。她的世界从黎明走到了天亮,万物苏醒,鸟语花香。 当然,她也有问题需要处理。 莱顿尔先生那边,她也没想好如何跟他解释。她承诺在先,如今去失口反悔,显得很不礼貌。 然而这件事不能拖。 何微第二天早上,再次去了老先生的饭店。 她一进门,还没开口,莱顿尔老先生就看到了她手指上的戒指,心里全明白了。 “那位先生求婚了?”他问。 何微的笑容立马就很璀璨,宛如她手上的钻戒,那样灼目冶艳:“是的。” 她收敛了喜悦,把自己的来意明确说了,并且向老先生道歉。 莱顿尔老先生说:“你有个好归宿,这是最好的事,我非常的高兴,比你跟着我去英国还要高兴! 你虽然不想认我做教父,我仍觉得你是我的孩子。那位先生为人稳重,他既然承诺了你婚姻,我想他会让你幸福的。好孩子,祝福你。” 何微很感动。 她最近比较情绪化,忍不住就又热泪盈眶了。 可能是太过于幸福,感情很充沛吧。 “谢谢您。”她道。 老先生说:“是我谢谢你,孩子,你拯救我的生活。” 何微再次回到了半山腰的洋房时,就有种自己回家了的错觉。 霍钺在书房。 她直接进去。 和从前不同,她这次根本没想自己会不会打扰到了他,故而她上前,扑到了他怀里,坐到了他腿上。 她想起了老先生的那句话,故而脱口而出:“霍爷,谢谢你拯救了我的生活。” 第1587章 不见 何微订婚了之后,给亲戚朋友们都发了电报。 顾轻舟给她回电,问她什么时候办订婚宴。 何微也问霍钺:“咱们办订婚宴吗?” “不了。”霍钺道。 何微好像明白他要说什么,面上不禁露出了喜色。原来确定了心意之后,对他的任何言语都不会曲解。 她满怀期待等着,果然听到霍钺说:“我想四月份办婚礼,不冷不热。现在办订婚宴,至少要半年才能办婚礼,我怕等不及。” 何微笑出声。 “……我早就叫锡九准备好了结婚的场地,原本想在香港的,后来想了想,还是回岳城吧,饭店已经订好了,随时可以用。 我也叫人去订好了婚纱,就是司小姐结婚时穿的那个牌子,照你的尺寸做了几套,下个月初就能送过来,到时候你看看喜欢哪一套。”霍钺道。 何微搂了他的腰,扬起脸问他:“您真的是早有准备?” “嗯,要不然我来香港做什么?”霍钺低头,顺势在她唇上亲吻了下。 然后,他又道,“既然你说了,咱们就把日子定下来?” “那老历还是新历的四月?”何微问。 如果是新历,恐怕来不及了,因为现在已经二月中旬了。 老历才正月初,三个月后差不多万事俱备。 “依照你的意思。你是新娘子,一切以你的喜好为主。”霍钺道。 何微就去翻了日历。 她先选了黄历,又对照查找了新历,发现五月初九的新历日子很不错。岳城的初夏风景如画,气温适宜。 “这个日子怎样?”她问霍钺。 霍钺没有意见,能结婚就成:“好。” 于是,霍钺把结婚日子告诉了锡九,让他操持一切。 没过多久,亲戚朋友们正式接到了霍钺和何微结婚的请柬。 何梦德和慕三娘高兴极了。 何微终于要结婚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婚姻大事,慕三娘很重视。 霍爷对他们家是知根知底的,慕三娘也不想打肿脸充胖子,故而什么昂贵的陪嫁也不准备了。 她亲自给霍钺和何微做鞋,以及老式的衣裳。 这些事,足够她忙碌的。 顾轻舟也接到了请柬。 那天,她正带着孩子跟一群人喝下午茶,佣人把请柬递过来。 “那咱们五月要回岳城了,我很久没回去了。”顾轻舟笑道,“正好,这次要带着开阊和雀舫去看看他们的桑梓之地。” 顾绍则道:“我也是很久没回去了。” 顾缨说:“以前咱们家还有个姨娘,生了个女孩子,被她带回了乡下,也在岳城呢。” 她说的是香雪的女儿顾纭。 “对,是有一个。”顾轻舟笑道。 顾缨说:“我真想去看看她。认真说起来,她才算是这个世上唯一跟我还有血缘的人。” 说罢,她惊觉自己失言,连忙对顾轻舟和顾绍道:“阿哥、阿姐,我没有其他意思。” 顾绍道:“我也很想见见她。算起来,她已经六七岁了吧?” 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见我们。”顾轻舟说,“万一人家不愿意,咱们去打扰了人家的生活,这样很不礼貌。” “怎么会不愿意呢?”顾缨不解。 顾绍道:“四姨太又没死,人家有亲娘和亲姐姐,干嘛愿意见咱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现在又不是在顾公馆了。” “顾公馆”三个字,好像一个久远的回忆。 当初顾轻舟回到顾公馆时,面临的是腥风血雨,可如今回想起来,只记得她房间窗外的梧桐树格外浓密,司行霈常从那里翻到她房间去,那里的一花一草竟然还有点温馨。 “咱们这次回去,去看看顾公馆吗?”顾缨又问。 顾轻舟道:“回去就看。” 一旁的颜一源,正在默默喝茶,始终没有接这些话。 顾轻舟问颜一源:“五哥,你不回吗?” 这些年,变化最大的是颜一源。 伤痛会彻底改变一个人,让他的大脑结构都发生了变化。当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和性情都变了,这具肉体还是不是以前那个人? 顾轻舟觉得不是。 她现在看颜一源,找不到阳光温暖的感觉。他身上有一层防护罩,将他密不透风的保护着,任何人都无法亲近他。 “我不了。”他笑了下,然后很冷静的说。 顾绍和顾缨诧异看了眼他。 颜一源没解释,低头喝茶。 司行霈和司琼枝、裴诚坐在旁边,只是含笑听顾家兄妹说得热闹,也没有接口。 后来,等众人散了,顾轻舟特意去找了颜一源。 颜一源来新加坡有段日子了,他以前到新加坡来的时候,跟司行霈的舅舅认识,如今也常到他那边去钓鱼、下棋,偶然还跟司行霈去军舰上看看。 他过得很忙碌充实,但言语不多。 他总派人去打听霍拢静的事,得知他离开了之后,她能稍微活泛了点,他彻夜失眠,然后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你真的不回去了?”顾轻舟问他。 颜一源道:“我会回去看父母的,但霍爷的婚礼我就不去参加了,否则阿静会难受。” 顾轻舟叹了口气。 颜一源这些年也想通了。 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失去。在当初爆炸的那个瞬间,他就失去了他的阿静。如今哪怕他想要回到她身边,她也不会再爱他了。 他从里到外都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人,好像浑身的血液都换了一遍似的。 可阿静呢? 和他相比,阿静更加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树叶葱郁,秋天变黄而脱落,来年春上新长出了的,还是去年的叶子吗? 树永远不会变,但已经不是去年的那棵树了。 他和霍拢静一样,他们的肉体还是从前,人已经不是了。 强求除了让霍拢静每天过得很压抑,没有任何的好处。 “对她好,就是离她远远的。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颜一源道,“我想让她过得好一点,她实在太苦了。” “五哥…… ” 颜一源摆摆手,让顾轻舟不必再说了:“我自己的事,我和阿静心里都有数,你别担心我们。” 第1588章 乔治的后悔 香港的春天来得特别早,正月还没有过完 ,何微就换上了单薄的衣裙。 她下班之后,亲自去买菜,霍钺跟在她身边,被她挽住了手臂,像这世间最普通的夫妻。 “我现在一想到红烧肉,就会想起莱顿尔先生。”何微道,“那样简单的一道菜,他就给了我一个前程。” 霍钺笑了笑。 真正让莱顿尔感动的,应该是何微在他受伤那段时间悉心照料。 感情是一部分,付出是另一部分,这两者合起来,才让精明的银行家决定慷慨解囊,既解决了何微的窘境,也解决了邻居的。 “还想吃酒闷全鱼吗?”何微问霍钺。 霍钺瞧见旁边小摊上卖活虾,就道:“吃凤尾虾吧。” “嗯,我给你做。”何微道。 菜场泥泞不堪,人潮拥挤,味道刺鼻,霍钺的布鞋是走不了这样地方的,已经沾湿了,然而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跟何微逛菜场,霍钺觉得温馨甜蜜,这才是过小日子的模样。 他一直想过这样的日子。 从菜场出来,正好要路过罗艾琳家里的医院。 远远的,不少汽车把道路堵住了,霍钺的汽车也过不去。 何微就问:“前面怎么了?” 司机道:“我下去看看,太太。” 何微面颊一红,心跳得太快,竟接不上话来。 霍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何微转脸看向他时,瞧见了窗外有人正在使劲盯着她的车窗,是乔治。 他身边还跟着罗艾琳。 乔治一动不动,似乎想要把何微的影子全部看在眼里,他的目光沉痛又专注,直到旁边的罗艾琳狠狠踩了他一脚。 何微漫不经心收回了目光。 霍钺也扭头,然后用力捏了下何微的手。 何微感觉他的手劲有点大了,很想要严肃点,却自己笑出了声:“您不高兴了吗?” “没有。”霍钺道。 他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何微却意外看出了他在吃醋。 想到霍爷会为了她吃醋,何微的心旌摇曳,怎么也静不下来,就像石子投入了心湖,一阵阵涟漪荡起。 然后她再次想到,霍爷如今是她的未婚夫了,何微的整个世界都明媚了,就连罗艾琳和乔治,她都不觉得他们讨嫌了。 人开心的时候,会格外宽容,这个时候的何微觉得,乔治真是个好人,他会跟罗艾琳百年好合的。 故而她冲窗外笑了下。 正好此时,司机回来了,说医院治死了病人,家属正在闹事,已经被医院叫来的警察轰开了。 汽车发动时,何微看到乔治突然摆脱了罗艾琳的手,朝他们冲了过来。 可汽车已经绝尘而去。 乔治站在路中央,失魂落魄。他前不久知道了霍钺的身份,哪怕他再奋斗一百年也比不上霍钺的地位和财力。 他可能要永远失去何微。 他那时候还想,霍钺这样的人,是不会爱何微如此落魄的药房老板的女儿,总有一天何微会失宠。 到时候,他也许还有机会。 不成想,他又听到了何微升职的消息。此事引发了轰动,何微在香港一时间成了新贵,不少报纸报道了她。 当时罗艾琳看到了,还气愤把报纸给撕了,大约是跟何微势不两立。 乔治后悔了。 他只是个走错路的孩子,为什么最终他走上了如此歧路? 他是爱何微的,他们相爱多年,应该有个好结果,为什么一到了香港,他们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他痛苦不堪。 短短几个月,他发现自己既比不上何微的新欢,也比不上何微了。 而他的新欢罗艾琳,已经从他的女神变成了他的仇敌,他每天看到她都很烦,然而又不能失去她。 没了罗艾琳又没了何微,他真正一无所有。 汽车的鸣笛在他耳边响起,有人用力拉了他,终于把他从马路中央拉到了旁边。 “你找死吗?”罗艾琳大声咆哮,“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那是谁的汽车吗?” 乔治甩开了她的手,冷静又克制反问:“你要在这里吵架吗?” 这里是医院门口。 罗艾琳因为何微和霍钺,已经丢了好几次脸,特别是上次照片的事,更是让她颜面扫地,她父亲大发雷霆。 若不是她从小受宠,这会儿她父亲大概要收回她的房子和工作了。 所以看到了何微和霍钺,她才那么不理智,可乔治说得对,这里是医院,多少医生护士等着看她的八卦。 她不能在这里给众人留下谈资,她还没堕落到那样的地步。 “走,回家说!”她死死抓住了乔治的胳膊。 回到了家里,她就疯了一样打乔治。 乔治被她劈头盖脸打了两巴掌,只得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抵在墙上:“你不要发疯!” “你是不是还惦记她,你说清楚!”罗艾琳咆哮,“乔治,你如果还敢惦记她,我就要宰了你。” 乔治心里一阵阵泛出苦涩。 何微绝不会如此撒泼的。哪怕她生气,也是委屈的掉眼泪,不会把坏情绪传染给乔治,她温柔又体贴,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为什么会弄丢了她? “我还惦记她,我当然还惦记她!”乔治大声道,“她是我的!” 罗艾琳整个人僵住。 乔治说完了这句话,好像破开了自己胸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心。 他还是很爱何微的,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他对罗艾琳的激情,就好像烟花,燃放之后绚烂了、消失了,如今就连那次盛绽的记忆都褪色了。 一切归于平淡时,何微才是刻在他心上的人,他终于看清楚了。 罗艾琳愣住。 她没想到,自己也会迎来如此的反击。 她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跳起来狠狠扇了乔治一巴掌。 她回房睡觉,乔治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言不发。 这个晚上,罗艾琳和乔治一样彻夜未眠,她想了很多事,想她这一生如此挣扎,跟她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她特别迷恋自己得不到的男人。 正是因为如此的偏执,她失去了幸福的机会,她身边的男人不能对她百依百顺。知道归知道,她又改不了。 第二天早上,罗艾琳开了房门,准备哄乔治几句,却见乔治直接往里走,从衣柜顶上找到了自己的皮箱。 罗艾琳一愣:“你干嘛?” 乔治不看她,有气无力道:“我要搬出去。如果你不高兴,我也可以从医院辞职,咱们……就这样算了吧。” 罗艾琳整个人愣在门口。 她突然之间就没了和他较劲的想法了,上前箍住了他的腰,低声道:“乔治,咱们结婚吧。” 第1589章 不想祝福你们 何微看报纸,就看到了罗艾琳和乔治结婚的消息。 她把报纸也拿给霍钺看。 “这两个人终于也要结婚了,还挺不错。”何微道。 霍钺看了眼,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起身亲吻了下何微,说:“上次的凤尾虾很好吃,过几天你周末休息,咱们吃什么?” “您想吃什么?”何微道。 霍钺就道:“想吃你做的,任何菜都行。” 何微就笑了起来。 这天她到银行上班,是司机送她的。在银行门口,她遇到了乔治。 她有点意外。 乔治穿着西装,衬托得他身材颀长挺拔,英俊不凡,不少同事都在打量他。 “早上好。”何微落落大方跟他打招呼,“我看到了昨天的报纸,恭喜你了,乔治。” 乔治脸上没有新郎官的喜悦,他拿出两份请柬,递给了何微:“邀请你携伴参加我的婚礼,是三月中旬。” 那也就是半个月后了。 何微没有接。 “我不会去参加你的婚礼,我的未婚夫不喜欢我跟前男友走得太近,而我自己也觉得,我们并非和平友好的分手。以后,还是做陌路人比较好。”何微道。 乔治的手尴尬停在半空。 他没有收回,继续维持递给何微的动作:“你是在担心自己对我余情未了吗?” 何微笑了下,并未因这句话而动怒。 真正沉浸在爱情里的女人,是格外美丽的,因为心情好,任何的外物都不能干扰她的好心情。 何微跟霍钺谈恋爱这么久,直到订婚才真正体会到了爱情。 她再也不担心他会丢开她。 乔治的激将法,在何微看来很无趣,她笑笑道:“不,乔治。有的人因爱生恨,有的是单纯的恨。我对你没什么担心的,只是觉得你没资格做我的朋友,当初是你背叛了我。” 顿了下,何微继续道,“你的妻子声名狼藉,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医生,我的朋友圈子没这么低贱。” 乔治的手用力一收,把手中请柬折成了两截,他愤怒将其往地上摔去:“我们低贱?” 他的瞳仁里全是怒火,“我背叛了你?我们分手之前,那个男人就在你床边,你自己忘记了吗?你早就跟了他,你们男盗女娼,还有脸说?” 何微道:“你自己是这样的,自然觉得我们也是,可我们不是。再见,斯维克先生。” 说罢,她转身进了银行。 同事们围观了半晌,见她要进来,纷纷把头缩回去。 乔治却又大声喊她:“何微。” 何微停下了脚步。 乔治方才的愤怒,好像一瞬间就消弭了,他仍是很伤感:“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若是你不祝福我,我可能不会幸福。” “那你就不要幸福好了。”何微头也不回,“我的祝福很珍贵,需要给这个世上的善男信女,你们不配。” 她已经进了银行的大楼。 乔治愤愤上了汽车,用力带上了车门,一声巨响。 这车子是罗艾琳给他买的,崭新的豪车,他一直很仔细,不成想今天开出来就受了这么大的气。 乔治想起来了何微的执拗,心口像被挖了一块般的疼。 他真的失去了她。 追求一个人那么艰难,失去她却只是转眼间的事,哪怕到了这一刻,乔治都有种不真实感。 他等于拱手把何微让给了霍钺。 年轻人还没有被现实打磨过,乔治至今都是很天真的,对自己和何微的结局也还没有接受,总感觉还有机会。 他一个人坐在车子里,泪流满面。 何微进了办公室,对满办公室的下属道:“你们一大清早挺悠闲的啊。” 众人鸦雀无声。 何微虽然年轻,却是老总钦点的分行长,威望还是有的。 她冲他们微笑:“这么悠闲,没有早茶怎么行?以后每周四,咱们银行安排早茶吧。” 气氛又活络了起来。 副行长早已到了,正好出来倒水,听到了何微这番恩威并施的话,心想:“她还真的很有做上司的天赋。” 跟着她,副行长觉得自己未必能爬上去,但安享晚年是足够的。 他倒是没什么野心,故而唇角有了一个很欣慰的笑。 何微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来之后,她有点怅然若失。 她想起自己对乔治说过的话,见到乔治时的感觉,很不舒服,因为完全找不到曾经爱过他的影子了。 “我是这样薄情吗?”她自问。 还是,在她心里从未忘记过霍钺? 那她当初为什么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还接受了乔治? 她从不肯把自己给乔治,因为她那条受伤的腿,伤疤狰狞,她不敢给他看。可霍钺亲吻她伤疤时,她一点也没有自惭形秽,而是被顺毛的小兽。 下班之后,何微情绪不高。 霍钺问她怎么了。 “我到现在才发现,我没有对乔治付出过真心。既然如此,他千里迢迢为我到了香港,我有点过意不去。”她说。 霍钺搂了她的肩膀,低声道:“他不是很好了吗?做了医院的女婿,将来说不定可以得到那家医院。他的梦想,是不是开一家医院?” 何微诧异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看上去不是跳脱的性格。既然他学医,理想自然跟他的学业有关。”霍钺道。 乔治是从小生活不顺的人,他的理想一定会非常现实,不会太浪漫。 “这倒是。”何微道。 霍钺见她的情绪不太高,就道:“我买了条小船,咱们俩出海去钓鱼,如何?” 何微道:“这个周末吗?” “干嘛周末?明天就去吧。”霍钺道。 何微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有点惊诧却又有点期盼:“我做行长以来,还没有遛过班。” “那尝试遛一遛。”霍钺说,“上司天天按时上班,在下属们眼里也没什么威信,只感觉此人能力乏乏,古板严谨。” 何微就笑了起来。 她给秘书小姐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今明两天不去了,工作也暂停两天,有什么邀约都推到下周。 她在床上打滚:“真好!” 霍钺将她搂在怀里,说:“可别上瘾了。一旦上瘾,就真的不想上班。” “那就不上,做霍太太比做行长更有前途。”何微说。 霍钺低头看了眼她。 这算是她说过比较甜蜜的话了。他情绪微动,亲吻了她的唇。 原本说好了早上九点出发,他们俩却到了中午十二点才起床。 何微的双腿酸痛发颤,幸好去钓鱼不需要走路,她咬牙也就能忍了。 霍钺脸上有种餍足之后的神采奕奕,何微很羡慕他。 体力活都是他在做,他反而比她更有精神。 第1590章 亲切的称呼 霍钺说是小船,其实也不算小,比普通的渔船大多了,是个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小邮轮,底下可以烧煤驱动。 霍爷财力惊人,他的小船烧的是油,跟汽车一样的燃料。 他和何微站在甲板上,看着船破开了翠浪,下午的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偶然有海鸟低滑过水面,墨尾裁开了水波,荡起一阵阵的涟漪。 海风咸湿微凉。 何微深吸一口气,对霍钺道:“这才有点像家的味道,是不是?” 岳城也有这样的海风。 何微一直不排斥香港,大概是和其他地方相比,香港的空气更像岳城。 “对。”霍钺道。 船开出了很远,逐渐看不见香港的码头,也看不见楼了。 四处一片水茫茫,何微隐约瞧见了不远处的大鱼,心中没由来的有点惧怕:“是不是开的太远了?” 这是对没有陆地的恐慌。 “没事,再开三十分钟就有个小荒岛,咱们等会儿钓了鱼,可以去岛上烤着吃。”霍钺道,“船很安全,你放心。” 他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魔咒,话音刚落时,天边就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慢慢变大。 是一艘跟他们这条相差无几的船,正在以一种奇快的速度前进,马达声音震得海面都要动荡了。 何微诧异看了眼霍钺。 霍钺看了两眼,就对何微道:“走,快点下船舱去。” 他们俩急忙往下躲。 子弹就在这个时候,从何微的身边滑过,带着呼啸的风声。 她没有开过枪,心想:“那是什么声音?” 为什么霍爷突然紧绷了身体,为什么她会有种浓稠的不安? 对面的船越来越近,子弹一下就打在了霍爷的船,船身不由自主的倾泻。 何微对这一变故目瞪口呆。 霍钺把她搂在怀里,半抱起她躲回了船舱,把她放在了最安全的角落里:“你不要动,也不用害怕!” 何微则死死抓住了霍钺的手:“是什么人啊?我害怕,霍爷……” 她怕他出事。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他,绝不会任由他从自己眼前消失。 霍钺笑了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没事,我在这里!” “不,你不能走。你在我身边,我才会没事。我害怕!”她死死箍住了霍钺的手腕,五指异常的用力,恨不能掐入霍钺的肉里。 霍钺俯身,吻了她一下。 一颗子弹再沿着弹痕处射击,终于穿透了船舱,水从缝隙里疯狂涌进来,泼了何微满身。 霍钺用力一推,把她推到了最角落里,脸色冰冷而锋锐:“别出来,躲好了!” 何微不敢动。 她自己团成了一个球,缩在角落里,耳边听到的全是枪声,以及水流奔腾的声音。 霍钺的船员拿了枪上去,霍钺自己也拿出一把长枪,上膛之后他上了甲板。 对面的船已经停了,离他们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正适合长枪射击。他们携带了至少十名枪手,在船舷上立了挡板,对着霍钺他们射击。 霍钺的船员对霍钺道:“老爷,距离太远了一点。” “靠近。”霍钺下令道。 可那样密集的扫射,靠近是很难的。 霍钺道:“我来打掩护,开船靠近,到了可以投射的位置。” 船员道是。 他们的船果然迎着子弹而上,对面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只是加速了射击速度。 推进了几米之后,霍钺的船员突然扔出一个东西,没有投中对方的船,却在海面上炸开了水花。 一阵巨浪掀起,霍钺的船再次加速前进,在波涛翻滚中靠近了对方的船,再次投射。 这次,扔过去的东西正好落在对方的船甲板上。 他们还没有看清楚这是什么新型武器时,那小东西炸了,连人带船全部被炸碎,海上的波浪更加汹涌。 一个浪头过来,几乎把霍钺的船翻了个跟头。 船员也是身经百战,很娴熟的快速后退,然而发动机坏了。 船身残破不堪。 好在对方全部被炸死,霍钺就道:“走,游过去!” 他知道海岛的位置,虽然现在还看不见。他和他的手下都会水,没有受伤,在海里游两个小时应该不妨事。 霍钺下了甲板。 下面全是水,船身已经淹没了大半,他却没有看到何微。 霍钺吓一跳,急忙潜了下去,发现何微沉在水底,一动不动的。 他把她捞了上来,看到她肩膀上不停的流血。 方才船只靠近的时候,有颗子弹从破洞里打进来,遇到了主杆后反弹。 反弹的子弹朝着何微飞了过去,何微毫无察觉就被贯穿了,头重重碰在了旁边的金属杆子上,昏死了过去。 霍钺抱住了她。 随从高声道:“老爷,船要沉了!” 霍钺立马抱起了何微,让她趴在自己背上,随手拉过一根缆绳将她和自己绑在一起,趁着船还没有完全沉下去,霍钺和他的随从们跳入了海里。 他们游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那处海岛。 霍钺熟悉海运,哪怕没有指南针,他依靠着这个季节海风的方向来判断位置,精准无比找到了荒岛。 “幸好是贯穿伤!”霍钺对随从说,“去找找,有没有树脂,再去找芦管之类的东西来。” 随从道是。 何微中途醒了一次,睁眼看到了霍钺,她用力抓住了霍钺的手:“霍爷……” 然后,她再次昏迷。 等她彻底清醒时,她人已经回到了香港的医院里,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很安心。 同时,她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略微偏头,她看到了霍钺正趴在她的病床前睡着了,他的一只手被她死死攥住。 何微一愣,下意识想要松开手,却发现五指都僵硬了。 她一动,霍钺就醒了。 何微用力,一根根放开了自己的手指,那双手简直不太像她的了。而她看到霍钺的手腕上一圈白,正在慢慢转红,随后会发青。 何微尴尬:“对不起,我……我实在太担心失去了你,才那么用力。” 霍钺笑了笑。 他虽然很镇定,何微愣是从他的眼神里瞧见了一缕羞涩闪过。 他果然不接这句话,而是伸手盖住了她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 “阿钺,我们算不算同生共死过了?”何微突然问。 霍钺一怔。 他难以置信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只有他母亲这样叫过他。 他在老家的时候有字,亲戚朋友都是叫他的字,虽然他已经不太想提起了;到了岳城,一开始别人叫他霍子,后来叫他霍爷。 “你……你以前说,总是叫你霍爷显得不够亲密。”何微道,“我喜欢阿钺这个叫法,我要这样叫。” 她突然就强硬了起来,宣告她作为准太太的权力——她想要叫他什么就叫他什么! 霍钺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也喜欢听你这么叫我。” 第1591章 结婚礼物 霍钺出的是近海,船上有电报机,半个小时联系一次,一旦超过了半个小时,他的飞机就会找过来。 故而他们刚刚爬上了荒岛,霍钺想着用树脂给何微粘合伤口,又自己输血给她,还没有检测血型是否匹配,他的飞机就到了。 不幸中的万幸。 受伤之后的何微,好像有了底气撒娇,因为她是伤患,霍钺肯定会多疼她一些。 她开始尝试叫他的名字,也尝试提出各种要求,比如非要吃辣的东西。 霍钺都尽可能满足她。 “阿钺,我下周要去上班。”何微道,“不能总是躺在家里,我已经好了。” 她出院才两天而已,医生叮嘱她多休息,不要活动。 这点伤对于霍钺而言,都是小事。可他不知道何微的承受能力,故而有点犹豫。 何微就撒娇。 最终,他同意了:“我亲自送你吧。” 何微就诧异的发现,自己任何无礼的要求都不会被反驳,也就越发大胆,甚至会跟霍钺开点不大不小的玩笑,就像她当初和乔治谈恋爱那样。 他们的关系,因为这次小灾祸彻底改善了。 养了半个月之后,何微的伤好了七成,已经不影响她正常的生活。 霍钺为她定制的婚纱到了,何微去试的时候,觉得很遗憾,因为肩膀上的白纱比较薄,可以瞧见她狰狞的伤口。 “这样挺好的,枪伤可是勋章。让别人看看,我霍钺的女人是不好惹的。”霍钺道。 何微的心情一下子从暗淡转为明媚。 伤疤的确是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她这么一个乖乖女,旁人也许会觉得她好欺负。一旦知道她是个刺头,以后做事会顺利很多。 她平常也没机会露出肩膀,正好借着结婚时的婚纱,展现给众人瞧瞧。 “阿钺,什么事到了你口中都从坏到好!”何微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亲吻了几下。 霍钺想要回吻她,就听到了门口锡九的声音:“老爷,您怎么进去了?大婚前不能看新娘子,会不吉利的。” 何微高声替霍钺回答了:“没事的,九爷,咱们是中国人,咱们不讲究这个。” 锡九:“……” 刻意端着的何小姐,亦或者说准霍太太,已经放开了手脚,竟比从前可爱了很多。 锡九在考虑送何微什么结婚礼物,他突然就想到了一个。 就是有点缺德,估计霍钺会想要追杀他。 不过事情很有趣,锡九犹豫了下,决定还是照自己的想法做。要不然,等霍钺自己去说,还不知道他哪一年能说清楚。 当天下午,锡九回了趟岳城。 过了两天,何微下班回家,锡九就对她道:“太太,我要送您一个结婚礼物。” “九爷,您替我们操持了婚礼,不敢再收您的东西。”何微道。 锡九摆摆手:“太太别客气。” 说罢,他把一个大盒子递给了何微。 何微接过来,比她想象中要重。这么大的盒子,她还以为锡九是准备送她一双鞋或者一件衣裳。 不成想,盒子却是实心的。 当然也不像金属那么重。 何微晃了下盒子,听听响动。从重量和声音上判断,应该是纸,可能是一本书。 “我能现在打开吗?”她好奇。 锡九笑道:“当然可以。” 何微满怀期待打开了盒子,却发现是电文,一张张电报纸,有译好的和没有译的一式两份。 她有点不解。 发电报的人估计很省钱,每张电报只有内容、没有开头和落款,不知道是谁发的,也不知道是发给谁的。 何微看了几张,一头雾水。 “这是……”她不解看着锡九。 锡九一脸的笑容:“太太再看看。” 何微翻了好几张,其中有一张说到了奖学金,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拿到奖学金的事。 “这……”她震惊拿着手里的纸,“这是……” “这些都是您发回来的。太太,我要向您道歉,是我每次都去誊抄了一份。您不在的那些年,老爷每个月最开心的日子,就是接到了您发回家的电报。”锡九道。 何微整个人呆愣住。 她那清澈的眼睛里,慢慢浮现了水光,她用力眨了几下眼,想让视线更加清晰,可眼中的泪水却越来越多了。 “他……原来,一直都不是我一个人痴心妄想?”她哽咽着问。 锡九笑道:“是,这些年他一直念着您。老爷不爱说这些,心里装着您就行了。但是,你们都快要结婚了,您应该知道。” 何微抽噎着说:“谢谢您九爷,谢谢您!这真是最好的结婚礼物!” 铁证如山,这算是最甜蜜的告白了。 何微所有的担忧彻底烟消云散。 他是爱她的,甚至为了她等待多年。他默默守着,看到她时他一样的煎熬、紧张。他小心翼翼试探着她的感情,等待着机会。 这段感情,他们俩走在同一条路上,何微再也不抱怨自己的苦恋了。 以前为爱受的苦,都有了价值。 霍钺回家之后,看到何微一直徘徊在大门口,灯火将她笼罩着,她侧颜有淡淡橘黄色的芒,让她看上去像一朵迎春花,那样璀璨美丽又生机勃勃。 “阿钺!”她转头看到了他,欢喜着小跑向了他,差点把霍钺撞倒了。 霍钺稳稳抱住了她,诧异笑了:“怎这样开心?” “我收到了一份新婚礼物,特别喜欢。”她道,“九爷送给我的!谢谢九爷,也谢谢你。” 霍钺待锡九如手足,锡九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哄何微这样高兴,他都知道。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锡九的礼物是什么。 他难得有点抹不开面子:“不怪我偷窥?” 他是觉得此事不好公开说的。截下人家的电报,怎么都感觉像个偷窥的猥琐小人。如果锡九不戳破,他此生都没打算提。 他始终想做何微崇拜的那个霍钺。 “不不,电文原本就是公开的,它是一路‘运输’回国内的,怎么能说偷窥?”何微笑道,“阿钺,我也爱你!” 霍钺的手臂略微收紧了几分。 他抱紧何微,好像拥抱了全世界。他想,何微什么都懂的,他无法宣之于口的爱,那样浓烈深沉,何微全明白。 这令他感动。 第1592章 霍钺和何微的婚礼 何微早上醒过来,阳光穿透了薄薄窗帘,落下光束。 她突然翻身,趴在霍钺胸口,亲吻了他。 霍钺捉住了她的双手,低声道:“别闹,再睡一会儿。” 何微道:“阳光正好,我今天不上班,咱们去逛街。” 霍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眼睛并未睁开。 何微不解:“怎么了?” 霍钺胡乱伸手,摩挲着她肩头刚刚愈合不久的新伤疤:“这是上次翘班的代价,今天还要吗?” “那是意外。”何微说,“难道非要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吗?我才不怕呢,我要去逛街吃点心!” 霍钺也有些日子没有出去走一走了。 两个人起床之后,沿着山路往下走,霍钺一直牵着何微的手,让她把手插在自己的口袋里。 他们在附近的一家早餐店吃了饭,何微说想去看看相机。 “日子真好,到处都那么美,不记录一下太可惜了。”何微道,“我想要学照相,每个月给咱们拍一张,一直到了我们老的时候。” 这个理想很浪漫。 霍钺就同意了。 随从开车跟着他们,此刻已经把汽车停在了早餐厅门口。 霍钺自己接过了汽车:“我知道有家照相机馆,咱们也能顺便去看看老秦和他的闺女们。” “大秦小秦!”何微笑道,“我特爱她们。这些年,我很少碰到她们那么好的人,心地至善。” 霍钺道:“她们是没什么心眼,也许刻薄的人会觉得她们痴傻。” “那么精明的人,也不是一日吃三顿饭,片瓦遮身?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心思简单一点傻一点,有什么关系呢?”何微说。 霍钺点点头:“这话,你应该告诉老秦,老秦是时常犯愁,怕他那两个傻姑娘嫁不出去。” 何微 就笑了起来。 他们在街尾的树下停了车,打算步行过去买相机,就看到很多人挤在一起围观什么。 何微有点好奇:“去看看怎么了。” 她心情很好,什么热闹都想要赶。 霍钺被她拽进了人群,就看到有个女人披头散发的,正在打那个男人,女人身上还穿着婚纱。 何微和霍钺都一愣,因为是罗艾琳和乔治。 霍钺拉了何微的手:“走吧。” 何微点点头,不想再看下去了。她想起上次乔治去送请柬,好像是说他要结婚了吧? 她仔细回想了下日期,的确是昨天。这附近有一家很豪华的酒店,他们应该是在这里办了婚礼,然后包了新婚的房间。 可新娘子一夜未脱婚纱,半上午和新婚的丈夫当街打架,也是很奇怪。 罗艾琳自负风流,曾经很多人仰慕。自从遇到了乔治,她的境况日下,如今真的沦落成了泼妇了。 “以后咱们会这样打架吗?”何微突然问霍钺。 霍钺失笑:“我老了,可没精力这样胡闹。” “那如果是我也变成了泼妇,真的当街撒泼时,你答应我不许丢下我自己走,也不许打回来。”何微道。 霍钺道:“你为什么要变成泼妇?” “恃宠而骄。你对我越来越好,我就越来越得寸进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谁知道呢。”何微道。 霍钺大笑。 他一边笑一边说:“好。” 他想象下自己跟何微当街打架,竟觉得很有趣。 后来何微也听说了罗艾琳和乔治的事:乔治在新婚当夜,跟罗艾琳的表妹张洙混到了一起。 罗艾琳的婚礼是在饭店举行的,宾客们吃完喜宴,外地赶过来的都住在饭店楼上房间里,张洙也有一间房。 罗艾琳也喝醉了,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是上午九点多了,房间里没有另一个人的痕迹。 她只当乔治醒了。 昨晚烂醉,她和乔治心情都不是很好,没有圆房。 后来她回想起,自己带衣裳首饰过来的那个箱子,在张洙房间里。 她身上还是婚纱,需得更衣。 她去了楼下,找到了张洙的房间,结果张洙的房门没反锁。 罗艾琳进门,就瞧见她新婚的丈夫和表妹抱在一起,睡得人事不知。 罗艾琳先扇了张洙两个耳光,又追着乔治打。 再后来,便是何微跟霍钺在街上遇到他们的情景。 “作孽。”何微道。 婚姻像个魔咒。 甜蜜的婚姻有养分,能滋补夫妻俩的生活和事业,让人蒸蒸日上;而糟糕的婚姻会消耗两个人的气运,让人越来越差。 罗艾琳和乔治,原本都不是那么差劲的人,可如今闹成了这样,他们都做了错误的选择。 何微只是感叹,并不可怜他们。 路是自己选的,罗艾琳和乔治不管闹成什么样子,都是他们活该。 一转眼,就到了何微大婚的日子。 她跟着霍钺回到了岳城。 婚礼当天,何微在司仪说完祝福之后,走到了高台,对众宾客道:“我小时候学过一首曲子,想要将来弹给我的先生听……我想把它作为新婚的礼物,送给我的先生。” 说罢,她缓缓走到了钢琴师身边,换下了他。 她弹了那首霍钺最想听的曲子。 和霍钺预想中的一样,曲子很动听,他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满室宾客,他的视线里却只有何微。 一曲结束,何微站起身致谢。 霍钺走到了她身边。 他犹豫了下,脸上有点尴尬。然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对着宾客们道:“我给我太太写了一首新派的诗……” 宾客里一阵哗然。 领头起哄的是司行霈,他简直要笑疯了。 顾轻舟踢了他一脚。 霍钺好半晌才敛去了尴尬,道:“我是没什么学识,新派诗我也没学过,写得很潦草,勿要见笑。” 宾客里除了司行霈,还有青帮的大老粗们。 一听霍钺要念诗,还是他自己写的,简直像是瞧见了他穿旗袍一样——他们笑得又猥琐又期盼。 “如燕,掠过春水的浮萍……” 司行霈带头叫了声好。 其他人也跟着叫好。 完全是戏院看戏时打赏戏子一样的举动。 霍钺念了两句,把纸一丢,下台去了,打算先揍人,诗没有念完。 气氛前所未有的热闹。 婚礼很圆满。 稍后的婚房里,他还是把自己写的诗,在何微耳边轻轻念给了她听: 如燕,掠过春水的浮萍。 心上的涟漪太轻。 走近的高跟鞋,是午后的精灵。 一场暴雨,从此江海澎湃胜似情。 第1593章 旧部 顾轻舟从新加坡回到岳城,参加霍钺和何微的婚礼,是开飞机来的。 她带了不少人:玉藻和两个儿子,司琼枝和裴诚、顾绍和顾缨。 婚宴结束,顾绍、顾缨就迫不及待要回顾公馆,顾轻舟也带着司行霈和孩子们一起去了。 那处宅子重新回到了顾轻舟名下之后,她没有再卖了,而是派了两名老仆看守,每日打扫通风。 待他们回来时,顾公馆灯火通明,照得庭院那株油桃树金翠透亮,树叶在灯火下像翡翠。 “……一点也没有变!”顾缨站在大门口,原本还兴奋的情绪一泻千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司行霈就大摇大摆坐到了顾家的沙发上:“我以前常来,不过没怎么走过正门,都是从后窗翻进来。” 顾缨错愕看向了他。 然后,她又看向了顾绍:“阿哥,你也知道吗?” “我跟舟舟住隔壁,我能不知道吗?”顾绍苦笑了下。 他很想发泄几句,觉得司行霈一贯臭不要脸。 顾缨无奈摇摇头。 她还不知道顾轻舟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保皇党的公主,并不知晓她是平野夫人和顾圭璋生的。 顾轻舟也没打算公之于众。 “……咱们联系四姨太,见见顾纭吗?”顾缨又问顾轻舟。 她自己拿不定主意。 正如顾轻舟所言,四姨太和孩子们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也许她再嫁人了。若是如此,四姨太未必愿意跟顾公馆的旧人接触。 “咱们住几天,我派人去找了,也许明天会来。”顾轻舟道。 “你都安排好了吗?”顾缨大喜。 顾轻舟笑道:“你早就说了此事,我怎么能不给你安排?” 当天晚上,顾缨、顾绍住在了顾公馆,顾轻舟和司行霈带着孩子们去了颜家,而司琼枝和裴诚则回了从前的督军府。 颜太太喜极而泣,抱着玉藻的手就没松开过。 颜新侬也在城里。 他今天正好休沐,也是去参加霍钺的婚礼。 “师座!”他们正在叙旧,有位年轻军官跑了进来,大汗淋漓的给司行霈见礼。 可见他的急切。 他冲司行霈和顾轻舟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邓高!”司行霈站起身,和他碰肩拥抱了下。 邓高是他以前的副官,是最重要的亲信。后来司行霈撤了之后,就把他托付给了颜新侬。 他的很多下属,都在军中混得不错。 他打量着邓高,“升官了?” “是,他现在是三旅旅长了。”颜新侬在旁边接口。 邓高嘿嘿笑了,有点不太好意思:“长官提携我。师座,你这次回来住几天?可要去咱们军中瞧瞧?” “好,等后天吧。”司行霈道。 邓高兴奋劲儿过去,才想起了顾轻舟,也给顾轻舟敬礼:“太太。” 顾轻舟站起身:“邓高,恭喜你。” 她没有见外去叫旅座,因为这些人全部都是她丈夫的亲信,是他们自己人。 “多谢太太。”邓高笑道。 然后,邓高就盯上了顾轻舟的两个儿子。 顾轻舟的两个儿子都满了两周岁,如今是会跑、会叫、会调皮捣蛋,是两个精力旺盛、拖垮乳娘的孩子。 邓高把他们俩都抱了起来:“我的天,两个都像师座,像小小的师座,哈哈哈……” 他觉得惊奇极了。 顾轻舟无力扶额。 “像什么,我小时候可没那么顽皮。”司行霈蹙眉说。 顾轻舟、颜新侬和颜太太一起扭头看着他。 司行霈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玩的比较有新意,不像这两个小鬼,只知道淘气。” 顾轻舟领头,众人哈哈笑起来。 司师座发现自己的台子搭不起来,因为他是什么德行,这些和他最亲近的人都知道,压根儿没有他自吹自擂的土壤。 晚上,玉藻跟颜太太睡。 司行霈和邓高连夜出去喝酒,好像还叫了他其他的部下,他也问顾轻舟:“你去不去?” 顾轻舟道:“我得照顾开阊和雀舫。再说了,你们这些当兵的人,说话荤素不忌,我不想因为我在场你们拘谨。”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哄孩子睡下之后,顾轻舟跟颜新侬在客厅谈了谈,主要是聊新加坡的近况。 “阿霈当年的决定很明智。当初的功臣们,这才两年不到就因故拿下了四人。一旦交出了军政府,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颜新侬苦笑。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山西那边如何?” “山西还稳固,毕竟叶骁元有煤有铁,又不缺钱。”颜新侬道。 顾轻舟缓缓舒了口气。 她又问了很多国内的局势,得知她的朋友们都挺好,云南和卓家的势力收缩了四成,但都是有心理准备,还算太平;叶家没受什么影响,叶骁元仍是山西的土皇帝。 “……您还好?”顾轻舟也问颜新侬。 颜新侬道:“我不是出身军阀,反而受到器重,处处被人拉拢。如今在军部,我算是能说得上话的。” 顾轻舟欣慰舒了口气。 只要义父地位稳定,司家父子留在国内的党羽就不会被斩断。 “你们在新加坡是个什么局面?”颜新侬也问,“咱们这边得到的消息,说你们蛰伏得很厉害,几乎就是普通民众。” 顾轻舟也不知从何说起。 司行霈的战舰是雇佣的,别说新加坡人不知道,就连南京也不太清楚。 英国派了新的总督到新加坡,但那个人是司行霈活动下来的结果,等于是司家的傀儡,而且还有把柄在司行霈手上。 为了让四邻放心,司行霈还暗中扶持了新的马来皇族,就是联合了旧的数位亲王,又通过贿赂英国官员,在吉隆坡成立了一个马来王朝。 皇室没有军权,也没有政权,仍是靠着英国人每个月发俸禄,但是它存在。 它的存在,让其他暗戳戳想要新加坡自立的人找不到下嘴的机会,也让那些“皇族”们自相残杀,加速内耗。 同时,南京这边肯定也以为,新加坡弹丸之地还两个政府,只当他们水深火热,没兴趣顾忌他们。 这些话,是顾轻舟两口子的秘密,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义父。 不是不信任,而是有的秘密不适合让南京政府的高官知道,否则就是陷义父于两难的境地。 他们的身份,今日不同往昔了。 “我们只想过一点简单的日子。”顾轻舟笑道,“不受人欺负就足够了,其他的不想要了。如果司行霈和我阿爸还有野心,当初就不会退了。” 第1594章 顽皮 顾轻舟和颜新侬聊到了凌晨三点多,两人喝了三壶茶,然后司行霈就回来了。 他浑身酒气,居然步履稳健。 “……一群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居然想灌醉我。我把他们全部撂倒了,只我一个人清醒着回来。”他道。 一说话,满身酒香,同时言语格外的不着调。 还是醉了的。 顾轻舟失笑。 颜新侬就站起身:“我去外书房睡一夜,你们也早点休息。” 颜太太跟玉藻已经睡了,颜新侬今晚是注定不能回房。他外书房有个小梢间,里面有寝卧。 有时候开会太晚了,他不好打扰妻子,就在外书房睡一夜。 “义父晚安。”顾轻舟道。 她则和司行霈住在以前洛水的房间,只要她回来,多半都是住在这一间的。 司行霈已经醉了,顾轻舟搀扶他去洗澡。 他很不老实,不停撩水往顾轻舟身上泼。 顾轻舟道:“这可是在颜家,你的老丈人、丈母娘都在,就连你的儿女亦然。动静太大被人听到了,你还要面子吗?” 司行霈是不要面子的。 “我想到霍爷今晚有艳福,我不能输给他。”司行霈道。 顾轻舟哭笑不得:“人家今晚是新郎官。” “你居然相信他今晚才做新郎官?太天真了。我看人最准了,他肯定早就把何微给办了,要不然两个人举止不会那么自然。”司行霈道。 顾轻舟:“……” 最终,顾轻舟也没有拗过他。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晚了,司行霈和顾轻舟更是到中午才醒。 她的两个儿子磨了颜太太一早上。 颜太太养大洛水的两个儿子,没这么辛苦的。她还在想,到底是轻舟的孩子格外顽皮,还是她真的老了,身体不济? “你们俩给我站好了,早上做什么了?”顾轻舟拎着两个儿子的衣领,把他们提到了自己面前。 他们俩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 玉藻在旁边帮他们数着:“砸坏了外公的瓷瓶。” “像球。”开阊道。 “花花的球。”雀舫接话。 颜新侬有个圆肚子的古董瓷瓶,现在成了一堆瓷片,因为顾轻舟的儿子们想试试它能不能弹起来。 “扯坏了外婆的树。”玉藻掰了另一根手指。 “是歪的。”开阊说。 “我要扶正它!”雀舫接口。 颜太太有一株腊梅盆栽,很巧妙盘成了一个福字的形状,非常难得。 顾轻舟的儿子们觉得树应该好好长、笔直的长,于是把那盆盆栽捋直,活生生把盆栽给拆了。 “放走了一只雀儿。”玉藻掰了第三根手指。 “他啄我了。拔了它的毛,把它炖了。”这次说话的是雀舫。 结果,他太过于矮小,在他想把雀儿抓出来扒皮抽筋的时候,雀儿一下子就飞走了。那可是只昂贵的鸟,旁人花了大价钱培养的,送给颜太太把玩。 开阊没说话,因为他没有被雀儿啄到,对雀儿没恨意。 顾轻舟:“……” 她无力退回到了旁边。 司行霈下楼了,听说了两个儿子的种种,直截了当:“面壁思过两小时。玉藻,计时。” “是,阿爸!”玉藻立马兴致勃勃挽起了袖子,露出她手腕上的小手表。 这种小手表市面上没有的,也是司行霈特意叫人去给她定制的。 只要是玉藻想要的,她阿爸都能给她弄来。 司行霈背靠着手,对他的两个儿子说:“立正。” 两个像猴儿一样的小鬼,立马手贴裤缝站直了。 “向后转。”司行霈道。 他们俩就利落往后转。 “齐步走,一、二、三、四,好了停下来,两个小时不准动。”司行霈道。 颜太太目瞪口呆看着司家那两个混世魔王,此刻对着墙壁,身姿笔挺。 颜新侬过来吃午饭,瞧着了这一幕,乐不可支:“这军姿站得还挺像模像样。” 颜太太则对顾轻舟道:“随便说两句算了,两个小时很难站的。” 顾轻舟道:“没事,让他们长长记性。” “到底还是小孩子。”颜太太于心不忍。 她没有如此严厉过,她养大的孩子们,好像都不是很调皮。 “会不会太严厉了?”颜太太又道,“快吃午饭了,吃完了再站不迟。” “这是督军亲自训的军姿。”顾轻舟道,“没事,让他们站一站,能老实一会儿。他们的精力很旺盛,这样可以消耗些。” 颜新侬又忍不住笑了。 “洛水的两个儿子,没这么顽皮的吧?”顾轻舟笑问颜太太。 颜洛水和谢舜民在二月的时候去了趟英国,还带走了他们的孩子,打算让孩子们去见见世面。 他们厂子里需要一批机器。 机器很贵,谢舜民不放心让其他人代买,正好他也想出去走走,就和颜洛水一块儿去了,借机带着老婆孩子去旅游。 霍钺的婚礼,他们都没赶上。 “没这么皮。”颜新侬在旁边哈哈大笑,“谁生的像谁,舜民从小就文静内秀,能跟阿霈比吗?” 他又拍了拍司行霈的肩膀,“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想想你小时候跟督军作对,做的那些混账事,将来你儿子也跑不了。” 司行霈:“……” 站了一个小时,雀舫就受不了了,不停回头,给坐在旁边的姐姐使眼色。 玉藻不为所动,板起小脸孔说:“没到时间。” “阿姐……” “撒娇没用的,这是军规,祖父和阿爸都说了。”玉藻背起小手,很有派头的样子。 她在颜家的时候,一直都是别人的小妹妹,如今是翻身了。 颜太太看着他们,眼眶有点热。 她想,把玉藻还给顾轻舟和司行霈还是对的,孩子仍需要一个父母健全的家庭。颜太太再爱玉藻,也取代不了父母的地位。 和从前相比,七岁的玉藻更加开朗活泼,甚至也有点顽皮。司行霈和顾轻舟一定是很疼爱她,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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