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小说

韶华小说> 次元审判降临 > 第121章

第121章

颜恺的姑姑,认真算起来,也是她的姑姑。 陈素商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转身去了。 顾轻舟让自己的副官也跟过去,探明情况告诉她。 陈素商和副官两个人往急诊室那边走过去,远远看到了一张黑脸。 病人的脸发黑,脖子处有个溃烂口,不停的渗出黑色脓水,非常骇人且怪异。 年轻的太太没见过这种情况,嚎哭不止。 护士小姐简单做了个记录,就让把病人往病房里送。 “都散开,要隔离!可能会传染。”护士小姐高声道。 一旁围观的人,立马尖叫着远远避开,差点撞到了陈素商。 顾轻舟的副官扶了陈素商一把。 陈素商站定了之后,对副官道:“咱们快走,万一真是恶性传染病呢?” 副官道是。 他们俩没有立刻去见顾轻舟,而是在阳光下站了三十分钟。 阳光会把身上的病毒稍微晒去一些,这是以前学校教的。 “你觉得是什么病?”陈素商和副官闲聊。 副官道:“没见过,总不会是鼠疫?” 陈素商打了个寒颤。 若是鼠疫,会造成更大的灾祸,香港众人都要遭殃了。 她生母身体那么弱…… “鼠疫还有吗?不是都消失了?”陈素商很紧张。 副官让她别着急:“小姐,我是乱猜的。” 他让陈素商等等,自己去了前面,要了一瓶稀释过的消毒水。 他和陈素商用它撒在衣服上和手上,又略微站了站,才去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这次要镇定很多:“先别慌。你母亲暂时不适合转移,上次她去新加坡,因为不适应,病情加重。我会派人留意,有一丁点的可能,我会安排转院。” 陈素商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她对顾轻舟道:“我先回趟家。” “路上慢点。”顾轻舟道,“不要担心,一切都有姑姑。” 陈素商又道是。 她下了楼,却没有离开,而是一个闪身,进了急诊区。 她装作家属,询问那个病人的去向。 “已经安排进病房了。”护士小姐道,然后毫无戒备,告诉了陈素商一个病房号。 病房在二楼,比起四楼的环境,要稍微嘈杂一点。但和普通医院相比,仍是宽敞干净。 陈素商走到了门口,听到医生还在。 “要等结果,来确定是不是传染病。”医生对家属这样说,“不过,他正在发烧,情况还是很危急。” 家属失声痛哭。 医生又说:“要有心理准备。” “请您救救我先生。”年轻的太太泣不成声。 医生再三保证会尽力的,只是先给家属说明情况。 陈素商听到了这里,确定不是鼠疫。 医院是能判断鼠疫的。 医生和护士也惜命,不会任由鼠疫的病人这样躺着,应该会隔离处理的。 陈素商稍微舒了口气。 她看了几眼,心底闪过一些知识片段。 她之前苦学术法的时候,看过的书太多,有些没记住。 她想到了这里,就走了进去。 医生只当她是亲戚,略微点头之后,转身离开了。 他这个态度,让陈素商觉得可以利用一下。 故而医生走后,家属的太太很诧异问她:“请问您是?” “太太,您好,我是医院祝由科的医生。”陈素商道,“我能否看看您先生?” 年轻的女人没什么经验,被陈素商说得一头雾水:“什么科?” 陈素商落落大方,含笑解释:“医院会遇到这种情况:病人遭遇无法治疗的难题,会用祝由科试试。也许,病人会起死回生。” 女人还是没明白,不过她听懂了陈素商的言外之意——她是过来救命的。 “那您看看我先生。”女人立马道。 陈素商坐下来,观察病人。病人脸上发黑,像被炭火烤过了似的,伤口处包扎了,却还在不停渗出黑色血水,把纱布都染透了。 她又扒开病人的眼睛。 病人的眼珠子略微动了下。 陈素商顿时就想起:“这可能是诅咒吗?” 去年腊月,他们分开的时候,袁雪尧给了陈素商几张解除诅咒的符纸,专门针对袁家的诅咒。 陈素商死马当活马医:“太太,您先出去,我要给您先生看看。病房里不能有太多的人,否则会细菌感染。” 年轻的太太已然失去了主见,又错把陈素商当医生,虽然陈素商没有穿医生的白大褂,她很顺从的走了出去。 陈素商把符纸点燃,化水之后,小心翼翼给病人灌了下去。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心里非常紧张。 假如病人不是诅咒,而是另一种传染病,她这样接触病人,已经感染上了。 她冒险做这件事,无非是想要确定一点什么。 做完了,陈素商走出了病房,跟病人的太太又叮嘱几句。 直到陈素商走后,病人的太太才觉得不太对劲。 陈素商的出现,从头到尾都有点不靠谱。 “她会不会害死了我先生?”年轻的女人突然觉得很惊悚,立马通知了护士台。 医生和护士都来了,她胡乱讲述了陈素商的话,医生和护士都一头雾水。 “什么科?我们不会派两个医生过来的。”主治医生说。 年轻女人僵了片刻。 “快,快去找她,将她抓起来!”女人站立不稳,“她要害人!” 第1833章 大术士来了 陈素商回到了陈宅,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师父还在楼上。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想了很久。 那个病人,情况会如何? 陈素商决定明天再去医院瞧瞧。 病人的家属是吓坏了,医生和护士再三安慰,让她别紧张。 “她给您先生喝了什么吗?”医生问,“还是打了什么针?” 这位太太并不知道,她当时很听话的出去了。 “我……”她张口结舌。 医生再三道:“也许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猎奇。您先安心,我们会尽可能救治好您先生。” 年轻的太太精神过敏,也不过是那么一时片刻。 待她安静下来之后,她不再神经质的追问了。 护士给病人的伤口换了纱布。 第一块纱布已经被黑色血水浸透了。 护士很小心,生怕自己沾染上了。 她出去之前,再三叮嘱年轻的女人别担心。 年轻女人看着床上的丈夫,心里是很绝望的。他们才结婚不到半年,她是从国内逃离战争到了香港的,认识了她先生。 为了寻找依靠,她很快和先生结婚了。只是,他们俩目前还没有孩子,而先生的父母对这门婚姻很不满意。 等她丈夫一死,她无所倚仗,怕是要被婆家扫地出门,所以她很紧张,很不安。 她时不时去看她先生。 看得次数太多了,她先生的变化,在她眼里就没什么变化了。 她一个人想着心事,默默抹泪。 直到护士小姐进来,想要重新给病人换一块纱布,然后看到病人时,发出一声惊叫。 年轻的太太被惊醒:“怎么了?” 护士指了指病床上的人:“他已经好了很多。” 男人脸上莫名其妙的黑色褪去了大半,露出了原本的肤色;他的伤口溃烂处,没有再渗出血液,纱布干干净净的。 护士很惊讶,毕竟病人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医院甚至没怎么给他用药。 他看上去很危急的,怎么就突然好了? 年轻女人细看,也发现了自己丈夫的确有恢复的迹象。 她喜极而泣:“感谢圣母玛利亚!” 护士道:“您别动病人,我去通知医生。” 女人根本没听到,把她认识的诸位灵神都感谢了一遍,眼泪也止不住的流淌。 她一紧张就犯糊涂,此刻难得的清醒,想起了陈素商:“那个女孩子,她……” 她先生是昨晚发病的,今天早上起来之后,伤口一夜之间变化骇人,同时开始昏迷不醒。 他这个病很急,女人自己也觉得可能是鼠疫。 没想到,那个年轻女孩子,居然治好了她先生。 她到底是谁? “是天使吗?”女人念叨着。 医生急匆匆跑了进来。 病人的情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好转。 医生测了体温,发现他的发烧已经减退了。 到了第二天凌晨五点多,病人清醒了过来。 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我身体一直很好的。”男人对医生说,“下班开车回家,看到有人卖花,我就打算给我太太买一束。从那之后,我就没什么记忆了。” 太太在旁边说:“你回家之后,没有带花,回来好像喝醉了似的,说话也不太对,说要躺一会儿,我就扶你回房去躺下了。” 医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头雾水。 病人的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眼瞧着要结痂了;脸色略微有点苍白,发烧已经全退了。 医生说不出原因,病人的检查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这世上万事万物,稀奇的有不少。”医生道,“痊愈是好事,以后要注意身体。” 病人和家属欢喜极了。 他们留下来,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到了上午,陈素商再次到医院。 她这次没有先去看康晗和顾轻舟,而是先去了二楼的病房。 她没有进去,装作不经意路过,匆忙中看了眼病人。 病人不知说了什么,逗得他太太大笑,笑声很爽朗。 陈素商确定了,这个病人就是中了袁家的诅咒。 她也没空去看康晗了,急急忙忙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师父。 道长听了之后,给叶惟打了个电话:“你问问雪尧和雪竺,是不是他们俩?” 叶惟喊了他们下楼。 询问之后,叶惟的声音有点沉重:“不是。” “那很简单,你们袁家来了厉害人物。”道长漫不经心说。 叶惟打了个寒颤。 他挂断了电话,叔侄三去了趟陈宅。 叶惟还是没明白前因后果,一一询问。 陈素商就把自己遇到的那个病人,以及他的病状特征,仔细说了一遍。 “……我不是医生,还要常去医院看望……看望病人,不好露面。”陈素商道,“所以,我后来没有再进去。他们估计还要在医院住几天,六叔如果想知道,可以去瞧瞧。” 叶惟颓废往沙发里一靠。 沉默良久,他才说:“我不用去瞧,是雪菱来了。” 袁雪尧和雪竺都苍白了脸。 陈素商看着他们,心想他们的小妹妹真的如此厉害吗? 厉害到他们三个人联手都没有胜算? 她还想着,道长就解释了他们变脸的原因:“她打算把你们杀死在城里?” “对。” “用最古老的方法?”道长又问。 陈素商哪怕刻苦,跟真正的大术士相比,还是有点差距,她问:“什么方法?” 道长语气轻慢:“就是在城外设一个大阵法,用诅咒把城里的人全部咒死,寸草不生。以前孔雀河道数城,就是这样灭绝的。” 陈素商:“……” 她身体里每滴血液都在发寒,故而她有点哆嗦:“天道……天道不容……” “能屠城的大术士,都自负能蒙蔽天机,能与天斗。”道长说。 陈素商再次哆嗦了下。 她的母亲还在城里,她的姑姑也在城里。 陈素商脑子里乱了:“现在能赶紧撤离吗?” “不行。”道长说,“有人中咒,已经开始了,接下来半个月,尸横遍野。外界只当是发生了严重的瘟疫,最后给这瘟疫安个名字。” 陈素商死死拽住了她师父的手:“怎么解,怎么解?” 道长想要回答她时,佣人进来,笑着对众人道:“颜少爷来了。” 陈素商猛然站起身。 颜恺穿着一身漂亮的西装,风度翩翩站在了陈宅的客厅门口,冲陈素商笑得一脸温柔。 第1834章 抱抱我 陈素商看着颜恺,脑子里一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断了。 她茫然又惊悚。 颜恺的笑容略微淡去,不知陈素商怎么突然不欢迎他了。 他千辛万苦才到香港的。 “我来的不是时候?”颜恺看向了陈素商。 陈素商真绝望了。 她自己陷入其中,她的师父、她的生母、她的姑姑,以及她的朋友,全部都在这里。 这已然是她无法承受的。 颜恺又来了。 他被困在马尼拉,可以逃过一劫的,老天爷却不放过他。 陈素商怕自己失态,转身上楼去了。 她跑得快且急。 颜恺心头的热,一点点退下去,他血液里灌满了冰水,让他呼吸都觉得寒冷。 道长叹了口气,对佣人道:“先带颜少去楼上客房休息。” 颜恺这才回神般:“不用了,道长,我去住酒店。” 道长知他误会了,挽留他:“住下吧,我还有事跟你说。” 说罢,道长又看了眼叶惟叔侄,“你们先回去,回头我们再商量一个办法。” 道长亲自把颜恺带上了楼。 颜恺冷静了片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陈素商并不是这种性格。 “道长,素商她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颜恺问。 长青道长拍了拍颜恺的肩膀,没有把实情告诉他,怕他惊惶,声音轻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阿梨。” 颜恺没办法了。 道长进了陈素商的房间。 陈素商没有反锁房门,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愣神,目光游离看了眼进来的师父。 道长坐到了她身边,问她:“抽烟吗?” 陈素商在这种情况下, 最想要一根烟了,可惜她不能这样放纵自己。 她摇摇头。 道长自己点了一根。 “我们要出手。”道长漫不经心的说,“我们是术士,要保护这些无辜的人,否则用什么良心立世?没有任何的好处,只有会惨死的下场,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陈素商道。 别说无辜百姓,就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全部都在香港。 陈素商不能失去他们。 “那就打起精神。”道长笑道,“颜恺一番真心,不要让他难过。” 陈素商叹气。 她没办法若无其事。 颜恺的出现,对她打击很大。她和他还没有真正开始,却要面临失去他的危险。 她真想抱着他哭一场。 可又有什么用? 此前最不需要的,就是懦弱。 “我缓一缓。”陈素商道。 道长不勉强她,也没有离开。 陈素商就很自然把头靠在师父的肩膀上。 她脑海中掠过很多的画面、很多的人,心绪起起伏伏的,没个停歇,也没个依靠。 良久之后,陈素商站起身:“我去看看颜恺。” 等她再见到颜恺的时候,她情绪稳定了很多,也对着颜恺露出了微笑。 颜恺请她进来。 “遇到什么难题了吗?”颜恺问她。 他的心态,总是积极而阳光的,不会自怜自艾。 他想了很久,仍是觉得陈素商这边出了问题。 “很大的难题。”陈素商苦笑,“你一来,我还要分神担忧你,所以我刚刚失态了。” 颜恺笑道:“真担心我?那我现在离开,等你忙完了我再来接你。” 陈素商拉住了他的手。 颜恺一愣,继而紧紧回握了她的。 陈素商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问:“你相信我吗?” “信。” “那你不能走,也不能出门,就在家里。等事情解决了,我们一起去新加坡。”陈素商道。 这是她说过最明确的话了。这么久以来,颜恺一直在等这句话。 他心中大喜。 “好,我等你一起。”颜恺道,“你会有危险吗?” “师父会保护我。假如师父也保护不了我,我们就是真正的大难临头。”陈素商道。 颜恺了然。 她和颜恺说了很久的话。 师父敲了敲客房的房门,陈素商才和颜恺松开彼此紧握的手。 “你先休息。”陈素商叮嘱他。 她走了出去。 师父带着她,去了叶家。 叶惟和袁雪尧、雪竺都在客厅坐着,每个人脸上愁云笼罩。 长青道长让他们都到餐厅,然后在桌子上铺开了一张图纸。 图纸是道长自己画的。 “这是改良的洛书大阵,宁先生教给我的。”道长对众人道,“洛书大阵,是阴阳五行术数之源,合九宫、先天八卦、后天八卦、四十五数演算星斗之术。与五为阵眼,三数通十五,能对付所有的阵法和诅咒。” 叶惟听了,沉吟了片刻:“道长,如果我没有记错,在一千多年前,孔雀河道的大术士,的确是姓宁。您说的宁先生,就是他的后人吗?” “不,是他本人。”道长说。 叶惟:“……” 道长靠谱的时候不多,所以这话,叶惟听听就算了,并未真的走心。 袁雪尧则问:“阵法,可靠吗?已经失传多时了。” 陈素商看了眼他。 他这次说话,比上次还要流畅一点。只要他不紧张或者激动的时候,他就能跟正常人一样表达。 他不是天生的结巴,而是从小生活的封闭环境造成的。 “可靠,这是宁先生亲自交给我的。”道长说,“目前只有一个问题……” 他这句话说完,停顿了很久。 大家都看着他,他仍是不接下文,眉头微锁,似乎在考虑措辞。 “师父,您说吧。”陈素商催促他,“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解决。” 道长扫视了一眼众人,笑了下:“问题就是,洛书大阵至少需要六个人守阵,而我们只有五个人。这就意味着,有个人需要承担双重的风险。不管选谁,都很不公平。” 一旁的雪竺,默默变了脸。 她看着道长,死死握住了自己的手,才把满心的话都咽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关心阵法,没人看到她表情的变化。 “这的确很不公平。我年纪最大,我来守两个方位。”叶惟道。 “不。”袁雪尧道,“我来吧,我体力和术法都好。” 陈素商没有开口。 她既不是最有资历的,也不是术法最好的。 在这五个人当中,她是最弱的。 “师父,是每个人都能守住两个方位吗?”陈素商问,“我也可以吗?” 道长点头:“每个人的危险都是一样的。” “那我们抽签吧!”陈素商道,“抽中了谁,就是谁。” 几个人沉默了下。 道长替他们回答:“抽签是最好的办法,让剩下的人没有负罪感。” 叶惟和袁雪尧对视了一眼。 雪竺有点出神。 陈素商喊了声她:“雪竺?” 雪竺有点茫然,随意道:“我无所谓。” 她根本没听到众人说了什么。 于是大家抽签。 最后,是袁雪尧抽中了,他需要一个人守两个方位。 他原本也是最合适的人,因为他的术法和体力的确是最好的,也意味着,他的危险是最小的。 道长把事情说完,打算和陈素商回家时,雪竺追了出来。 她突然扑倒了道长怀里:“长青,抱抱我!” 第1835章 等待的时间 陈素商有点尴尬。 晚辈看到自己长辈的爱恨情仇,都会觉得尴尬。 可她又不能转身离去,万一雪竺闹起来,她师父招架不住。 不成想,她师父稳稳当当,像个慈祥的长辈,拍了拍雪竺的后背:“哎哟,怎么还撒娇了?” 雪竺死死箍住了他的腰。 道长又拍了拍她的肩头:“好了,好了,你很乖!天这样冷,咱们回屋子里去说话。去我那边坐坐?” 雪竺摇头。 她只是抱着,用力箍紧了他,感受他身上的气息。 松开时,她眼角盈着水光:“没事了,我要回家了。长青,素商,你们回去吧。” 她不等道长和陈素商回答,转身跑上了台阶。 陈素商一头雾水。 她问道长:“她干嘛呢?” “你师父魅力无穷,让少女无法自持,能干嘛?”道长闲闲的说,然后举步往家走。 陈素商:“……” 接下来两天,香港的医院病患增多。 全部都是相似的症状。 康晗住的那家私人医院,到处找陈素商,因为她出手救治好了那位先生,可惜年轻的太太和医生对陈素商的容貌都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陈素商亲自去了趟医院,避开了医护人员,直接上了四楼:“姑姑,您叫人把四楼封起来,你们不要进出。” 顾轻舟:“是瘟疫?我可以让新加坡的人过来……” 他们在新加坡有庞大又先进的医疗设备,还有医术高超的医生。 陈素商急忙阻止:“别,不是瘟疫,是诅咒!” 说罢,她把袁雪尧的符纸拿了出来,让他们先服下。 这些符纸无法解除诅咒,却可以阻挡一时片刻,让他们能拖延几天。 几天之后,也许阵法就成功了。 顾轻舟沉默了下。 陈素商怕她不相信,还要解释,顾轻舟就开口了:“好,我知道了,我给他们都服下,也不出门。上次那位宁先生,他还在新加坡,我让你姑父去找找他。” 见识过了宁先生永保青春、郭七老先生的神算过人,顾轻舟对自己不了解的术法并不抵触。 就像司行霈说的,再稀奇古怪,存在就意味着真实。 又过了两天,医院爆满,报纸开始报道瘟疫,一时间人心惶惶。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陈素商再次问。 她这几天,不停问这个问题。 道长却一直在说,时机不够,要等飞星得令,才有机会。 “会死人的。”陈素商焦急道。 “不会。”道长语气凝滞,“中了诅咒的人,需得全身溃烂才会死。一般有十五天的时间。” 上次陈素商看到的那个病人,脖子处刚刚开始溃烂,是诅咒刚开始发作。 陈素商一想到浑身溃烂,忍不住犯恶心。 “那都是什么人中诅咒?”陈素商又问,“怎么挑人?” “按照时辰。”道长说,“每个人出生的时辰,一个个轮流,很快谁也无法避免了。” 陈素商骨头缝里都在发寒。 她不敢打电话去医院了。 齐太太康晗会如何?她身体最弱,治标不治本的符纸,能让她熬过去吗? 袁雪尧又送来了几张符纸。 抵抗诅咒的符纸特别难画,袁雪尧拿出了全部的存货,这几天熬夜用苦工,又赶制了十几张。 “你们自己、和佣人都服下,这两天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袁雪尧道。 陈素商知道这样不行。 诅咒不解,化解的符纸是扬汤止沸。 “师父说,要等飞星得令。”陈素商嘴巴里起了个大水泡,已然是急得快要发狂了。 报纸每天都有新消息。 身体弱的,已经出现了死亡。 上次那位先生,被袁雪尧的符纸解了诅咒之后,又中了。 符纸不是下咒人的,效果没那么明显。而袁雪尧画一张需得耗费时间和精力,根本来不及。 “阿梨,不要着急!”袁雪尧握住了她的手。 陈素商抽回手。 楼上的颜恺,从早上起来就没什么动静。 陈素商想到了这里,突然一个激灵:“雪尧,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她急忙上楼。 袁雪尧明白了她的担忧,没有回家,而是跟着她上去了。 她敲了敲颜恺的房间门,没人应答。 陈素商让女佣拿备用钥匙过来。 打开了房门,颜恺躺在地上,脸色像笼罩了层黑雾,脖子处出现了很明显的小伤口,像是要溃烂。 陈素商脑子里嗡了下。 袁雪尧上前,帮陈素商抱起了颜恺,放到了床上。 他试了试他的体温,转脸对陈素商道:“先用符咒,给他解了,再慢慢来。” 陈素商急忙去化水。 颜恺喝下之后,过了大半个小时,脸色稍微好转,伤口处也没有继续恶化,可他也没醒过来。 陈素商一连深吸好几口气。 她一直担心这、担心那,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只是不能接受厄运的到来。 颜恺中咒,让她意识到,厄运是逃避不了的,它已经到了他们身边。 陈素商沉默坐在旁边。 袁雪尧怕她想不开,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没事,阿梨。” “我知道。”陈素商的声音很轻,“他只是中了诅咒。” 他是为了她,才急急忙忙到香港来的。 马尼拉出现了暴动,他在那边出来不容易,但是他还是为了陈素商,做了最大的努力,到了她身边。 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的。 颜恺这一倒下,就没有再醒过来。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脸色又开始不太对劲了。 陈素商给他喝下了符水,把自己那张省了下来,然后打电话去医院。 这次是副官接的。 “太太在病房里,不方便接电话。”副官告诉陈素商,“齐太太脸色不太好。” 陈素商像是一脚踩空,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立。 她耳边也嗡嗡的,没听到副官的声音。 良久,她挂了电话。 她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心想:“假如我们能死里逃生,我要去见她,叫她一声‘妈妈’。她是我亲妈。” 万一…… 那她这一生,都会留下遗憾。 她心力憔悴的时候,道长终于说了句让陈素商舒心的话。 他说:“飞星明早两点十二分得令,我们可以布阵了。” 陈素商大喜。 她太过于欢喜,像个小傻子似的,抱住了她师父。 “师父,终于要开始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第1836章 我未雨绸缪 布阵的地方,就在山顶,开车上去不过半个小时。 道长把叶家叔侄三都叫了过来。 大家先演算了一遍,确定方位无错,又彼此对照方位。 “我守中宫。”长青道长说,“阿梨守艮位,雪竺守震位,雪尧离位和坤位,叶惟守乾位。” 陈素商有点疑惑。 师父说,守两个方位的人很危险,可他自己守中宫,每个方位相和,都要经过中宫,中宫才是最重要的位置吧? 她对阵法不算特别熟悉,这点疑惑,她也不敢表露出来。 怕自己班门弄斧。 况且,这么简单的道理,叶惟和袁雪尧、雪竺能不知道吗? 陈素商沉默不做声了。 他们一直在忙碌,直到深夜。 凌晨刚过,袁雪尧开车,把众人带到了山顶。 选好了地方,正好应对飞星得令的具体位置,叶惟、袁雪尧和道长开始在地上画阵法图。 图画好了,就只需要对阵。 雪竺站在旁边,拿着一个手电筒,视线一直落在道长身上。 她看着他,生怕错过了点点滴滴,视线里已经模糊了。 不知不觉,她流了满面的泪。 待阵法快要画好了,雪竺突然靠近了陈素商:“素商,我房间桌子上有封信,是给道长的。等你回去了,记得告诉他,让他去拿。” 陈素商诧异:“你别说丧气话,师父说危险不大。” 雪竺苦笑了下:“我未雨绸缪。” 陈素商觉得,这是个阵法,布完了他们就可以回家。 但雪竺的话,突然打开了她心里另一个口子:万一,他们都回不去呢? 她还没有跟她的生母和颜恺告别!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最近的种种,都在挤压着她的神经,她反应都不够敏锐了,陈素商到底不太适合做个大术士。 等这一切都结束了,她想回新加坡去,跟颜恺过点小日子。 到时候,母亲和姑姑都在她身边,远离术士的硝烟,平平静静的。也许会跟她婆婆学做菜,将来继承她的餐厅。 她这么想着,那边的阵法已经画好了。 陈素商站到了艮位。 道长走到了她身边,把一个玉佩递给了她:“你拿好。” 陈素商没接:“我有一块,上次您给我的。” “这是颜恺的那块,你拿着,回头还给他。”道长说。 陈素商:“……” 听师父的意思,他也是不打算能活着回去吗? 她又想起袁雪尧说过,他们半个月之后再谈…… 难道,他们所有人都觉得,这次是回不去的,所以瞒着她吗? 陈素商急忙去拉师父的手,但是道长快步避开了,往中宫走了过去。 时间到了凌晨两点十分,还有两分钟就要开始了。 众人的方位相隔,约莫都有一两分钟的路程。 陈素商只能远远看到师父和雪竺的影子,已然是瞧不见袁雪尧和叶惟了。 她打起了精神,却突然看到雪竺离开了震位。 陈素商不知缘故,就见雪竺快步冲向了中宫,道长的方位。 道长背对着陈素商和雪竺,正在跟袁雪尧喊着什么,没有防备,被雪竺突如其来的冲击,一下子就离开了中宫。 两点十二分,四下里漆黑,碧穹似墨绸,缀满了繁星,而手电筒的光芒,那样微弱且细微。 “雪竺!”道长发出一声凄厉呼喊。 陈素商从未听到过她师父用这种声音说话。 而雪竺立定中宫,回身时,泪水沾了满脸。 她的声音,冷漠而决然:“飞星得令,请道长守震位。” 陈素商感受到了变化,身后似有疾风,将她推了个踉跄。 她急忙盘膝坐下。 雪竺也坐下了。 阵法一动,再去换人已经来不及了,会让其他三个都陷入危险里。 叶惟和袁雪尧全部瞧见了。 “道长,快守住震位!”叶惟高声喊,“改不了了,道长!” 袁雪尧也在疾声:“道长!” 长青道长学来的阵法,他最清楚不过了。已经催动了,飞星已经得令,再耽误下去,整个香港的诅咒都解不了,而剩下的袁雪尧、叶惟和陈素商,甚至道长和雪竺,都会被反噬,牺牲在这里。 道长冷漠寡情,此刻心却软成了一团,眼泪浮上来,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急忙奔回了震位。 这些,陈素商都不知道了,她一入阵就和外界失去了感知。 她的四周很冷,却不像是早春山顶那种清苦的冷,而是像雪域里冻藏了千年的冷。 这种冷,直直钻入肺腑。 陈素商的身子和四肢很快就僵硬了。她不停念着咒语,手里的符咒和法器不肯脱离,全部跟着她苦守艮位。 外界的声音和人,她一概听不进。 她的手指和面颊很疼,寒风像刀子似的,要切开她的皮肉。 她甚至感受到了热血从她的额头落到了唇边。 她的四肢麻木、脏腑冰冷,肌肤被割,每一样都是酷刑,但她不敢松懈半分。 她的母亲、姑姑和颜恺,都在香港。 哪怕她死了,只要能催动阵法,她也死而无憾。 陈素商不知自己坚持了多久。 一开始很难熬,后来逐渐麻木,她的身体是一根木桩,稳稳戳在了艮位。 阳光暖暖照在她身上,她的眼睫略微动了动。 眼皮有千斤重,她艰难睁开。 视线里一片朦胧的白。她用力眨了眨,终于看清楚了。 师父已经离开了他的震位,走向了中宫的雪竺。 而雪竺,直直倒在长青道长怀里,似乎比陈素商还要僵硬。 “成功了吗?”陈素商问。 她一开口,才意识到嘴唇和舌头都没怎么动。 袁雪尧也离开了位置。 他朝陈素商走过来,扶住了她,把手里的水壶递给了她。 一杯冰凉的水,缓缓从口中流入,陈素商打了个激灵,人终于活泛了一点。 她艰难问袁雪尧:“成、功?” “成功了。”袁雪尧道,声音里却无半分喜悦。 叶惟一直没有动,还坐在他的位置上,远远看着中宫位置的雪竺。 陈素商这时候觉得不对劲,搀扶着袁雪尧的手要站起来。 她的腿脚僵硬,浑身酸痛,好半晌才爬起来。 她站不稳,仍需要袁雪尧搀扶着,慢慢走向了雪竺和道长。 道长轻轻搂着雪竺。 而雪竺的四肢和身体,仍是之前的僵硬。 陈素商俯身,摸了摸雪竺的颈侧。 她明明是有心理准备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去摸雪竺的脖子。可她真的摸到了,猛然抽回手,被吓到了,难以置信看着道长,又看向了袁雪尧。 雪竺死了。 第1837章 自愿奉献 陈素商回来之后,一直在雪竺的房间里。 道长和叶惟、袁雪尧在叶家的客厅坐下,三个人沉默抽烟。 雪竺在偏厅的沙发里。 佣人在打电话,请人过来装殓雪竺。 陈素商看到了雪竺写给道长的信。 “……关于洛书大阵,我很小的时候听爷爷说过。”雪竺在信里,开头这样写道。 她那时候不过五六岁,家族有次遇到了大的危机,爷爷让几个有能力的晚辈去处理此事。 当时,雪竺的父母也在。 雪竺那段时间发疹子刚好,她父亲最疼她,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又因为她生病初愈,对她有求必应,把她带了过来。 她还小,没人把她当回事。 爷爷也没让她出去,就只是吩咐她在旁边玩,不许乱跑。 她听到了爷爷的话,只是记得而已,没想过是什么意思。 提到洛书大阵的时候,她的记忆也是模糊的,爷爷说了些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 直到道长欲言又止,让她想起了爷爷当时的表情。 她突然记起了爷爷的话。 爷爷说:“守中宫的人,若没有孔雀和道老祖的本事,怕是难活下来。” 雪竺的父亲自愿守中宫,母亲不同意,因为上次很危险的阵法,也是父亲去做的。 她觉得应该公平。 父亲是长子,将来是族长,他有这个义务承担最大的风险。 “我来吧。”爷爷这样说,“你们太年轻了,进去就是个死。我这一把年纪,也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 爷爷打断了他们。 他很坚决,而且他术法极高。等这次危机之后,爷爷休养了整整七年,直到雪竺的父亲去世,爷爷才重新接管了袁家。 道长的术法,和雪竺的父亲相比,可能不相上下。 这就意味着,他比雪竺的祖父差太远了。 道长当时顿了下。 他撒了个谎,说需要有个人守两个方位,还说最少需要六个人。 其实,洛书大阵根本没有人数的限制,而危险在中宫。 道长没有明确说出来,意味着他不想其他人有负担,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雪竺从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然而,那一刻她醍醐灌顶。 她想:“我可以为了他去死,我爱他,不是少女的小心思。” 她没有点出来。 她回来之后,写好了一封信,告诉道长前因后果,以及她身为袁家的女儿,对抗袁家的诅咒,是她的责任。 她妹妹想要屠城,身为姐姐,她才是应该去牺牲的那个人。 她让道长和众人放松了警惕。 当阵法被催动的时候,她抓住时机,让自己到了中宫的位置。 阵法催动四个多小时,等结束的时候,她已然成了这次阵法的祭品,只剩下毫无生机的躯壳了。 陈素商看着这封信,眼泪一直在流。 她一直看轻了雪竺。 良久,她才有力气站起身。 她要去看看雪竺,给她整理遗容,让她漂漂亮亮的下葬。 她的葬礼,注定不能轰轰烈烈。没人知晓她的牺牲。 只有陈素商他们了。 她刚下楼,却见道长和袁雪尧、叶惟急急忙忙站起身,想要往外走。 陈素商跟了出去,喊住了道长:“师父,你们做什么去?” “阵法可能会松动,我们要去加固,你留在家里。”道长说。 陈素商不想留在家里。 她会承受不住。 “六叔,您是主事的人,雪竺的后事您先操办,我跟着师父去。”陈素商道。 家里是需要留一个人的。 叶惟想了下,点点头。 袁雪尧开车,几个人到了山顶,发现阵法的中宫位置在发黑。 “这是反噬吗?”陈素商问道长。 回答她的,却是袁雪尧:“是。” 他们几个人的术法,都不是最厉害的,故而洛书大阵没有发挥出十成十的功力。 要破掉的诅咒,再死灰复燃,甚至会吞噬这个阵法。 再想要弄一个相似的,就不可能了,因为他们已经折了一个人,功力会大打折扣。 “只有一个办法!”道长的表情很紧绷。 他看向了袁雪尧。 袁雪尧也想到了:“我来!” “你一个人不行,我帮你。”道长说。 说罢,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利落划开了自己的掌心。 袁雪尧不再犹豫,也划开了掌心,让鲜血一点点滴入洛书大阵的中宫。 道长在旁边辅佐,袁雪尧不停的念咒。 陈素商看着他们俩,又看着中宫处。黑色一层层被压下去,又一点点翻上来。 她看到了这里,上前握住了袁雪尧手中刀刃,也划破了掌心,鲜血滴入。 袁雪尧表情变了下。 陈素商则很淡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前你跟我说过袁家的天咒,我懂!继续!” 不知是她血液的特殊,还是增加了一个人的生命力,中宫处的黑色褪得快且急,剩下的红,逐渐发亮。 不过三分钟,阵法牢不可破。 几个人收回了手,分别跌坐在旁边。明明没费什么力气,他们却都像虚脱了似的。 道长拿出一条巾帕,给了陈素商:“先包一下。” 他自己,则是胡乱按住伤口。 袁雪尧坐在陈素商旁边:“阿梨,你竟然记得、天咒……” 陈素商心中凉飕飕的。 她应该很想哭的,然而这个瞬间,她一点流泪的冲动也没有。 她知道阵法稳定住了,也知道诅咒被解除了。 “我不能让雪竺白白牺牲,也不能让诅咒害死所有人,包括我的亲人和朋友,甚至……”她说到了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尾音断在了嗓子里。 她说不下去了。 她知道什么是天咒,她心甘情愿。 他们再次回去的时候,是步行。下山的路,稍微轻松一点,三个人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到了叶家。 棺木已经运到了,灵堂也租好了。 佣人在给雪竺整理遗容,换上她最喜欢的衣裳。 陈素商没有去看她,她怕自己失控。 袁雪尧则拿了药粉和纱布,要大家都处理下伤口。 道长草草撒了药粉,裹上了纱布。 他先出去了。 袁雪尧和陈素商坐在小餐厅里,他用酒精替她擦了伤口,小心翼翼的撒药粉、包扎。 “你额头的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袁雪尧问。 陈素商的额头,在阵法里破了个小口子,已然结痂了。 她摇摇头:“我要去打个电话。” 第1838章 母女情深 陈素商的电话,打到了医院里。 顾轻舟亲自接的。 “你妈妈的情况稳定了点,两处伤口在收敛了。”顾轻舟道。 陈素商欣慰:“您告诉我妈,我有个朋友去世了,等我忙完了葬礼,就去看她。” 顾轻舟在电话里愣了愣。 康晗要是听到这句话,该多高兴! “好。”顾轻舟哽咽了嗓子,“阿璃,愿你朋友安息。” 陈素商说了句谢谢。 雪竺已经收拾好了,等着装殓,道长却让众人都出来,他想和雪竺单独说几句话。 叶惟和袁雪尧沉默坐在客厅里。 “……你们用了天咒?”良久,叶惟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似的,问袁雪尧。 袁雪尧点头。 “还有谁?” “道长和阿梨。”袁雪尧道。 叶惟无力阖眼,把自己深深陷入沙发里。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我老了,也累了。袁家怎么对我,我都不在乎了。等雪竺的葬礼结束,我要去美国,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了。” 袁雪尧听了,很是伤感:“雪竺离开了,您、也要走吗?” “我受够了。”叶惟轻叹,“我原本就不是你们袁家的人,是老太爷让我替你们操持几年,看着你们兄妹长大成人。可雪菱心狠手辣,袁家注定要腥风血雨,我不想搀和了。” 袁雪尧不说话了。 别说他,就是陈素商听了,也觉得难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说起来简单,遇上了伤感。 “六叔,你不帮雪尧了吗?”陈素商问。 叶惟摇摇头:“人本就自私,我回归本性。不求谁的原谅。” “我不怪您。假如可以安生的话,我也想找个地方过点小日子。”袁雪尧道。 只可惜,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雪竺已死,剩下的他成了唯一的拦路石。 他的小妹妹,只要把家族的事物都理顺了,让所有人按部就班,接下来有的是时间对付他。 顺流而下,只有死路一条;想要活命,唯有逆流而上。 道长陪坐在雪竺身边。 她的遗容被整理得很安详,静静躺着,似熟睡了。 这姑娘没什么特点,既不是美艳异常,又不是聪明绝顶。有点小机灵,五官也齐整,在道长眼里,是很“普通”的一个人。 道长的一生,总在和很多人重逢、告别,却从来没有谁为了他而死。 也从来没有哪一次的告别这样艰难。 “雪竺,我会替你念四十九天往生咒,你下辈子投个好胎。”道长轻声说,“有个和睦的家庭,无需大富大贵,平平安安,简单是福。” 他轻轻阖眼,一滴热泪从眼角滚落。 雪竺没有其他亲人了,除了袁雪尧和叶惟,以及道长师徒。 道长帮她选了一块很昂贵的墓地,可以远眺大海。 她下葬当天,香港下了一场迷蒙的春雨。 湿漉漉的雨丝打在脸上,每个人都无需掩饰自己的情绪。 “雪竺,谢谢你。”陈素商将小白菊放在墓前。 雪竺救了长青道长,救了陈素商最亲近的人。 葬礼之后,众人回到了半山豪宅。 叶惟开始收拾东西。 他把房契给了雪尧,又把身边一半的财产分了。 他一个大皮箱,里面装着他的衣裳鞋袜,以及几张照片。 “等我到了美国,会发电报给你。”叶惟道。 他一刻也不停留。 雪竺没了,这房间让叶惟一刻也呆不住。他不仅仅失去了一个侄女,而是失去了对生活和家庭的信任。 袁雪尧拦也拦不住,索性不阻碍,只是祝福他:“六叔,您一路顺风。到了美国之后,有了好机会的话,您再成个家,别自己一个人。” 叶惟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也想让袁雪尧成个家,可想起他们身上背负着天咒,这句话就没必要说了。 道长亲自去送叶惟。 袁雪尧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宛如堕入了冰天雪地。 他曾经十年如一日在山洞里生活,习惯了独来独往,什么时候开始,他这样不适应空空荡荡的房子了? 陈素商也在收拾东西。 颜恺已经醒了。 他昏迷了几天,身上也有几处溃烂,如今都结痂了,不影响他正常的生活。 他站在陈素商身后,看着她忙进忙出,心里隐隐不安。 “……素商,你是要出门吗?”颜恺问。 陈素商点点头:“是要出门。” “跟我去新加坡?”颜恺又问。 陈素商却沉默了。 她把自己的几本书也放到了箱子里:“我要去问问姑姑,看看我妈妈会不会转到新加坡去。” 颜恺明知她的情绪不对劲,却愣是不敢问。 他不是个很敏感的人,可男孩子对心爱姑娘的一举一动,都是特别留心的。 之前还好好的。 颜恺也听说,袁雪竺去世了。她算是陈素商唯一的女性朋友了。 素商心情不好,会是因为她吗? 他还在胡思乱想,陈素商挤出了一个微笑:“能不能送我去医院?” 颜恺连忙说好。 医院门口有很多的人和车子。 诅咒解除,香港的报纸只说瘟疫得到了控制,至于怎么控制的,暂时还不是很清楚。 不少的病人的情况好转,医院建议先出院,回家休养。 车子开不进去,颜恺在医院门口的马路上停了车子。 两人步行上了四楼。 诅咒发作的时候,四楼是封闭的,顾轻舟连医生和护士都不准他们上来,怕加重康晗的感染,今天才重新开了。 四楼其他的病人和家属巴不得封闭起来,又有司家副官提供的饮用水和干粮,情绪很稳定。 “我看到了报纸,‘瘟疫’已经在全面好转。”顾轻舟笑道,“阿璃,你们是成功了吗?” “是,只可惜……”陈素商轻咳了下,“牺牲了雪竺。” 顾轻舟叹了口气。 陈素商自己平复了情绪,和顾轻舟寒暄了几句,进去看康晗了。 康晗的伤口恢复得比较慢,她情绪却很不错,精神也稍微饱满了点。 “妈妈,您觉得如何了?”陈素商拉住她的手问。 康晗哆嗦了下。 她泣不成声:“我很好,我已经要好了。” 这么久了,阿璃从未叫过她,她心里是清楚的。 只是,她很懂得道理,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 如今,她死而无憾了。 “姑姑怎么说?”陈素商又问,“她建议您去新加坡,还是留在香港?” “妈妈想和你在一起。”康晗道,“你在哪里,妈妈就在哪里。” 陈素商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心中已然有了主见。 第1839章 万幸,还有你 陈素商陪着康晗说了片刻的话,走出了病房。 她在休息室看到了顾轻舟。 前些时候,司行霈回新加坡去了,顾轻舟一个人支撑局面。 她游刃有余,丝毫不见慌乱。 “……姑姑,妈妈她能去新加坡吗?”陈素商问。 顾轻舟道:“她之前去了新加坡,情况不是很稳定。如今找到了你,她的心情很好,我给她把脉,她的确一天天好转。” “那您把她带到新加坡去吧?”陈素商道。 顾轻舟狐疑看了眼她:“阿璃,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里?” “湘西。”陈素商道,“我要跟袁雪尧回去一趟。” 顾轻舟表情没动,神色如常问她:“我还以为,你会和阿恺在一起呢。” 陈素商低垂了头。 颜恺不在休息室,他下去帮顾轻舟买点水果去了。 良久,陈素商才对顾轻舟道:“姑姑,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慎重考虑的。我问心无愧。” 顾轻舟听出了问题的严重。 她素来不喜欢强迫别人,故而轻轻握住了陈素商的手:“姑姑会照顾你妈妈的,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担心家里。” “可是……” “她知道你还活着,也找到了你,她就安心了。”顾轻舟笑道,“她的情况不会恶化的,我能照顾好她。” 她再三跟陈素商保证。 陈素商知晓她智谋过人,既然她有办法,就真应该没事。 “姑姑,多谢您。”陈素商道,“这些年,你们一直在找我,也一直在照顾我妈妈,让我还有机会见到亲生的母亲。” 顾轻舟眼眶有点热,笑道:“你这丫头,怎么突然说得这么客气?我女儿要是这么煽情,必有所求。” 陈素商失笑。 顾轻舟就说起了司玉藻。 司小姐从小各种手段对付她父母,撒泼打滚是家常便饭,偶然深情款款,不是闯了大祸,就是要个大件。 “……等你妈好一点了,你们都去新加坡,你肯定能跟玉藻处得来。玉藻虽然性格跳脱了一点,做事是很认真负责的,和你一样。她喜欢你这样的性情。”顾轻舟又道。 陈素商被她说得很是向往。 新加坡的颜家、司家,都是她想要的家庭模样。 而他们,原本就是她的婆家和“娘家”。 她想到了这里,心就抽痛了下。 她借口去洗手间,避开了。 他们没有立刻去新加坡,而是在香港逗留了数日。 这次的“瘟疫”,香港有十五人去世,数万人发病,但病后的恢复速度惊人,很多人很快就伤疤都淡了。 霍钺和何微也来医院看了康晗。 他们也说起了“瘟疫”。 “我们家还好,我和微微没有发病,孩子们也只是昏迷不醒。”霍钺道,“叶先生给了我们符咒。” 叶惟特意给霍家送了些符咒去,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何微又跟顾轻舟说:“医院九成恢复了秩序,病人都出院回家了。警察局也撤销了瘟疫的通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挺恐怖,好在伤亡不大。” 顾轻舟道:“这不是不大,而是几乎略等于零了。” 数万人发病,十五人去世,从冰凉的数据统计而言,是个奇迹。 “阿璃说,是诅咒。”顾轻舟又道。 霍钺和何微也觉得,应该是诅咒了,不可能是正常的瘟疫。 几个人都看向了陈素商。 陈素商就跟他们说了袁家兄妹之间的恩怨,以及雪竺的牺牲。 霍钺道:“回头我要去祭拜叶小姐,她救了我们一命。” 陈素商说好,又说:“她不是姓叶,而是姓袁,她是袁家长房的次女。” 霍钺认真记住了。 他是听说过袁家的,只是此刻气氛不好,他也不好对着陈素商仔细打听袁家。 他们果然去祭拜了雪竺。 陈素商再次去给雪竺扫墓。 这几天,颜恺一直都在她身边,她却好像看不见他似的,既不忽略他,也不怎么和他说话。 时间一转眼到了二月中旬,香港的天气回暖,可以换上薄薄春衫了。 康晗的情况好转了很多。 医生同意让她转院到新加坡去。 确定好了转院的日子,陈素商回了趟陈宅。 她这些日子都不回家,怕自己难受。 师父还在家里。 “师父,我要跟姑姑他们去趟新加坡,送我妈妈过去,您要不要去?”陈素商问他。 自从天咒之后,他们三个人没有再聊过此事。 道长摇摇头:“我没心思,你自己去吧。” 陈素商说好。 她要走出去的时候,道长又喊住她:“阿梨,天咒也不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去趟湘西,能找到办法的。你暂时不要和颜家说什么……” 陈素商想了片刻:“师父,我一点也不后悔。假如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加入你们的。我救了很多人,包括我妈妈和颜恺、姑姑。” 道长听了她的话,有点心酸。 “我爱的人,大部分都活着,这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果。旁人不明白,师父您肯定懂。”陈素商又道。 道长的心湖投下了一块巨石。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回道观的众人,他愿意受千刀万剐之苦。 “你说得对。”道长说,“且术士犯五弊三缺,你跟普通人在一起,对他们未必有好处。” 陈素商点头:“师父,您知道万幸的是什么吗?” 道长不解看向她。 “万幸的是,我还有您。至少我们俩,会总在一起。”陈素商道,“就当回到了十几年前吧。” 道长心疼摸了摸她的头。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最害怕的,是他的小徒弟跟他一起孤苦飘零,可命运把他们推到了这一步,谁也没办法后悔。 这次,道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却没想到,替他牺牲的是雪竺。 后来山顶的补救,道长和袁雪尧也打算献祭自己,可阿梨加了进来,三个人都捡回来一条命。 他们是术士,很多时候可以超脱凡世,自由自在。 但他们担起了责任。没有人知道他们,甚至知道了也不会相信。 他们所作的一切,唯求心安。 “我们还有师徒二人。”道长笑了笑,“路上有个伴,也挺好。” 陈素商也笑了笑,走了出去。 她跟着顾轻舟和康晗,去了新加坡。 一下飞机,他们先把康晗送到了司家。 而陈素商,有话要单独跟颜恺说。 第1840章 酒是愁的眼泪 颜恺和陈素商在咖啡厅坐定。 和一个月前相比,颜恺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没了那种从容镇定。 他往咖啡里加了三勺糖,仍是觉得苦,嘴里和心里全不是滋味。 陈素商也默默捧着她的咖啡杯。 是颜恺先打破了沉默。 “素商,你要说什么,只管告诉我,别让自己太为难。”颜恺道。 陈素商喝一口咖啡润润喉咙。 可嗓子还是很干,她又喝了两口。 一大杯咖啡被她灌了下去,她说话都带着咖啡的香醇。 “上次我们说,我可能会到新加坡来。”陈素商看着颜恺的眼睛,“很抱歉,我当时做了错误的估算。颜恺,我来不了了。” 颜恺的脑子,像是被重锤击打了下——脑浆混成了一团,耳边嗡嗡不止。 他死死握住了咖啡杯,手指都发白了。 “为什么?”颜恺道,“如果你很喜欢香港,我可以去香港……” 他说出这么一句话,已然带着几分祈求了。 陈素商的心抽痛了下,有一条很清晰的血痕。 她的手在发抖,可能是因为空腹喝了咖啡的缘故,血液走得有点快;也可能是因为心情。 “不是这个原因,你知道的。”陈素商道,“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只能再说清楚一点。颜恺,我想清楚了,打算和袁雪尧在一起。” 颜恺听明白了她的话。 她的声音不重,可每一个字都往他心里钻,像一只只小而狠戾的蚂蚁,啃噬着他的心。 他是个绅士,此刻应该站起身,祝福她,跟从前一样。 他和苏曼洛也有过分手,当时没觉得什么痛苦滋味,只当是两个人闹脾气。她闹了无数次,他终于疲倦了。 分手之后的好几个月,苏曼洛都离开了新加坡,有一天他突然想起了她,心狠狠疼了起来,那时候才意识他失去了她。 那时候的感受,是迟钝的、缓慢的。 不像这次。 这次明明都没有开始,他尚未亲口追求过她,也没有亲吻过她。 他们俩的关系,说牢固也很薄弱。一张结婚证,可以是天长地久,也可能只是一张薄纸。 陈素商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认真说起来,在这段感情里,他的过失更多。 他还建议陈素商接受袁雪尧,怕她黏上自己。 然而,报应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颜恺死死劝说自己离开,可他不甘心。 他做了无谓的挣扎。 他问出这句话,已然不识好歹,而且有点死缠烂打讨人嫌了。 “他很好。”陈素商道,“他和我一样,都是术士;他第一次见到我,就很喜欢我,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喜欢过其他人。这两样,对我都很重要。” 这话,是针对颜恺说的。 颜恺无需怎么牵强,就能对号入座:他不是术士,他曾经有过苏曼洛。 于是,他失去了资格。 “抱歉,颜恺。”陈素商道,“我这次回来,是想请求你祖父,给我们正式办理离婚。我希望,不要给你造成困扰。” 颜恺无措抬眸,看着她。 一瓢冷水,淋在了他满目疮痍的心上,他疼得一个激灵。 他甚至可能会对着她流泪。 他收回了视线,仓促又狼狈起身:“好。” 说罢,他快步离开。 他一个大男人,站起来快赶上房子高了,总不能在咖啡馆里痛哭流涕。 可感情和身体是不分家的,痛的时候,眼泪自己有了主见,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把汽车开了出去。 颜恺不知道自己开到了哪里,只知道汽车跑得很快,而他的眼前的视线是模糊的。 后来,他在一处酒馆门口停了汽车。 他喝了很多的酒。 他昏昏沉沉的,一点思想也没有,脑子像是被人挖空了。 有人扇了他两巴掌。 “他怎么跟死猪一样?”他隐约听到了司玉藻的声音,“九哥,你扛住他啊!” “哪里是死猪?死猪很容易扛的,他像烂泥。”他也听到了自己亲妹子颜棋的声音。 然后,张辛眉的声音更近一点:“行了行了,你们等他醒了再来批判他。” 说罢,他的身子凌空,而他也吐了。 后面传来司玉藻说“好恶心”的声音。 颜恺再次醒过来时,是被阳光晒到了眼睛。 他一睁开眼,眼睛疼,脑壳里像针扎,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恺哥哥,你醒了?”有人在房间里。 他努力看过去,瞧见了司玉藻和司雀舫,姐弟俩各端一杯咖啡,一边闲聊一边看着他。 颜恺很努力爬起来坐定。 司雀舫把他姐夫的烟盒扔给了颜恺。 颜恺抽出一根点上,好半晌才缓和了一点头疼。 身体上的疼痛稍微好一点,他立马就想起了陈素商,心里顿时万念俱灰,有点想再次醉死过去。 “恺哥哥,我跟阿姐打赌,你肯定是被女孩子甩了,才借酒浇愁。”司雀舫笑嘻嘻的,“是不是啊恺哥哥?你快承认,要不然你就要赔我一千英镑。” 颜恺:“……” 司家姐弟把他的痛苦当消遣,简直是最无良的表弟、表妹了,一群混账玩意儿。 “肯定不是。”司玉藻则说,“恺哥哥能没出息到被女孩子欺负?他那么威风,连苏曼洛都能勾搭上呢。” 说罢,她眼风勾了勾。 她是故意恶心人,然后借机输点钱给她弟弟。 颜恺不太想和他们混了。 他按灭了烟蒂,打算起床回家,反正司玉藻家和他的公寓,只有几步路。 “恺哥哥,你干嘛去?”司玉藻问。 “回家!”颜恺很头疼。 “你是不是傻了?这就是你的房间。”司玉藻失笑。 颜恺:“……” 他盛怒之下,先把司玉藻和司雀舫都赶了出去。 颜恺洗了个冷水澡,人才清醒一点。 他没有满足司家姐弟的好奇心,告诉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反正大家都要知道了。 左不过是这几天。 颜恺胃里难受,喊佣人给他煮点米粥,米粥就端了上来。 司玉藻虽然不靠谱,还是把该吩咐的都吩咐到了。 颜恺喝粥的时候,又想起了陈素商,胃口好像被堵住了,怎么也不能把米粥塞进去。 就在此时,电话响了。 颜恺让佣人去接,结果佣人回来,脸色有点惊慌:“少爷,是老太爷的电话。” 顿了下,佣人补充道,“老太爷很生气的样子。” 颜恺就明白,陈素商去了家里。 她一刻也不等了。 颜恺的筷子落在碗里,半晌才吩咐道:“去备车吧,叫人替我开车。” 第1841章 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颜恺回家,身上的酒味已经散去了大半,还是能闻到一些的。 颜棋远远来接他。 “大嫂来了,祖父很生气。”颜棋跟他打小报告,然后又往他身上嗅了嗅,很嫌弃,“你身上还有酒味。要不,先去我那里喷一点香水?” 颜恺推开了她。 他直接去了主客厅。 不止是祖父,父母也在。 而陈素商默默坐在下首,低垂着头,也是万分歉意的样子。 颜恺看到她,心再次狠狠疼了下。 他没有叫人,直接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里。 徐歧贞笑着打圆场:“恺恺来了。好了,咱们把事情说清楚。素商,你先说吧。” 陈素商摇摇头:“我没什么可说的,能说的,都说完了。” 她到了颜家,告诉祖父说,她想要和颜恺领真正的离婚证。 她只说:“还没有满两年,是我对不起颜家。祖父,您有什么吩咐,只要我能做的,一定会竭尽所能。” 颜老一头雾水。 他询问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颜恺又犯浑,陈素商只说不跟颜恺相关,是她的错。 “恺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徐歧贞又问。 上个月,他们俩一起来给陈太太祭祀,看得出是颇有情谊的样子,徐歧贞还以为他们俩会真正在一起。 不成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什么可说。”颜恺的嗓子被酒精弄得哑了,一说话仍是满口的酒气,“当时就答应了素商,你们不要为难她。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吧。” 颜老气坏了:“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欺负了素商?” 他的目光很锐。 两个孩子上次来看他,不是这样的光景。 “没有,祖父。”陈素商替颜恺解释,“是我的错,我爱上了另一个人,想和他结婚。” 颜家众人一起哑口。 颜恺低垂着头,手指死死握紧。 气氛一时间凝滞。 约莫过了五分钟,颜老打破了沉寂,对颜恺道:“你先带着素商出去,我们要商量商量。” 颜恺站起身。 他先走了出去,陈素商跟着他。 两个人走出了客厅,往旁边的小花厅去。 陈素商问他:“喝酒了?” “喝了一点。”颜恺道,“昨晚喝的,跟朋友聚聚,没什么大事。” 陈素商脸色有点白。 颜恺在花厅的沙发里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发现她眼底淤积很重,也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素商,我们真的……要这样吗?”颜恺的声音是嘶哑的,说出来的话,格外伤感,“没有回转的余地吗?” 陈素商几乎要崩溃。 她强忍着情绪,话说得很慢:“我心意已决。” 颜恺挺恨自己的。 要是以前对她再好一点,此刻可以咆哮几句,可以呐喊,甚至可以死皮赖脸求她。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 在香港的时候,他昏迷了几天,听说那几天出现了大“瘟疫”,他姑姑也说是诅咒。 陈素商遇到了危险的时候,在她身边,能够帮助她的,是袁雪尧,而不是颜恺。 她和袁雪尧经历了风险,确定了自己想要的感情,这是应该的。 颜恺仍是很迷茫。 他默默点了一根烟。 他和陈素商不再交谈,静静等待着挂钟滴滴答答的走动。 颜恺一根烟抽完了,佣人过来请他们。 颜老做好了决定。 颜家答应过陈素商,会给她离婚的自由,只要她愿意。 她又是顾轻舟新找回来的侄女。 不管是承诺还是和司家的交情,为难陈素商都是不应该的。 “那你们俩去办吧。”颜老道,“素商,你还要什么吗?” 陈素商心里已然血流成河。 她这样给颜家抹黑,他们问的,却是她还想要什么。 她想要所有人都活着。 “没有了。”陈素商道。 她和颜恺去了英国人的总督府。 新加坡的总督府算是司家的傀儡,司行霈早已打过了招呼,事情办得很顺利。 陈素商拿到了真正的离婚书。 走出来的时候,颜恺脚步很快。他走向了汽车,突然却又折回来。 他用力抱紧了陈素商。 这是他们最后的告别,从此之后,陈素商就要和袁雪尧在一起了,他再也没资格拥抱她。 他的胳膊,一寸寸收紧,几乎要将她勒入自己怀里。 “素商,对不起,我不是你希望的那个人。”颜恺突然就哽咽了,“和从前一样,祝你幸福!” 他松开了她,回到了汽车里。 车子扬长而去。 陈素商身体很空,心里也空,无处着落的伤感,一点点淹没她,她几乎不能呼吸了。 她的掌心,已经被她的指甲掐破了,她才没有痛哭出声。 颜恺是个多好的人,他将来会找到更好的女孩子。 他既温柔,又英俊,同时还有个显赫的家世,比陈素商优秀一万倍的女孩子都随便他挑选。 “我不后悔。”她想。 她当时参加天咒,救活了香港数万人,也救活了颜恺和她的亲人,所以才有今天这个局面。 她一点也不后悔。 哪怕孤独终老,也是她应得的。 就像师父说的,术士犯五弊三缺,真在颜家众人身边,对他们而言是种伤害,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她转身,也上了司家的汽车。 汽车回到司家时,她对司机说她疲倦了,先要去休息。 直到晚饭的时候,她才出来。 她哭的时候不揉眼睛,这样哭得再厉害,眼睛也只是有点红,不会肿起来。 晚饭的时候,她眼睛是挺红的,但众人不好意思盯着她很瞧。 “阿璃,过几天我们办个宴席,欢迎你到新加坡。”顾轻舟笑道,“你觉得呢?” “我可能过几日就要回去了。”陈素商道。 司家的孩子们都知道,她今天和颜恺离婚了,听闻这话,心知肚明。 司玉藻挺难过的。 “要不下次吧。”司玉藻接她母亲的话,“等四月份的时候,天气更好,可以穿很薄的裙子跳舞。再说了,那时候宣娇也大了一点,可以玩得更开心。” 顾轻舟笑笑:“这倒是不错。” 陈素商附和着笑了笑。 她和颜恺离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新加坡,甚至也传到了香港。 苏曼洛听到这个消息,打电话回新加坡,再三确认。 她也有几个朋友,都告诉她说:“是真的。颜少跟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终于离了。我就说嘛,她根本不适合颜少。” 苏曼洛挂了电话,摘了手里的订婚戒指。 她给她未婚夫留下一封信,说她要退婚。戒指先退回去,若是需要退还订婚宴的钱,给个账目给她父亲。 她当即打电话给她父亲,让父亲接她回新加坡。 “我们会走错路,但最终,我们都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在留给未婚夫信上的最后一句,如此写道。 第1842章 术士的厉害 陈素商离婚之后,打算立马回香港的。 她留在新加坡,对颜家并无好处,她自己也尴尬。 可是她母亲康晗换到了新加坡之后,有点不适应,出现了腹泻等小问题。 医生很担心。 顾轻舟也请求陈素商:“阿璃,姑姑不是为难你,你多留几天吧。等她稳定一点。” 哪怕顾轻舟不这么说,陈素商也不会一走了之的。 “我暂时不会走的,姑姑放心。”陈素商道。 陈素商懂事得叫人心疼。 她这几天的情绪很不好。 顾轻舟单独带着她出去吃饭,然后又去柔佛长堤散步。 “阿璃,姑姑看得出来,你和阿恺离婚,对你打击很大。你有什么苦衷?”顾轻舟问她,“你可以告诉姑姑,我不会说给阿恺听,我只是想听你倾诉。你不要闷在心里。” 海风咸湿微凉,风中不知是否裹挟了砂砾,陈素商的眼睛一瞬间刺痛。 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转过脸,她努力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轻轻抹了眼泪:“我没事,姑姑。” 她并不孤独,这个世上还有师父懂得她。 实情,只会加重顾轻舟等人的内疚,会一辈子不心安。 陈素商不会这样自私。 “……我只是很贪婪,既想和袁雪尧在一起,又舍不得颜恺。但这是不对的。”陈素商道。 顾轻舟见她着实有难言之隐,宁愿编个借口,也不肯说出实情,只得作罢。 她们俩沿着海堤走了片刻。 顾轻舟跟陈素商说起了她的父亲二宝。 “……他力气很大,人有点傻,其他都还好。”顾轻舟笑道,“他小时候跟玉藻的丈夫还认识。” 陈素商的心情好转。 她从来不知道,这些故事这么长。 顾轻舟又说起了康家:“如今就康昱一家在新加坡了,也就是你的堂伯,你可要去见见他们?” 陈素商想了想:“暂时别告诉亲戚朋友,等我忙好了,再回来的时候,我们办个宴席,到时候再认识他们。” 顾轻舟不勉强她,点头同意了。 陈素商这次一回来,先和颜恺离婚了,康晗的病情又有反复,她的心情很不好。 顾轻舟很想及早公布她是自己的侄女,可她情绪这样糟糕,对她是种负担,顾轻舟只得先忍住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素商天天都在医院,陪着她母亲。 她和康晗聊了很多,甚至也聊起了她的养母陈太太。 “等我好一点了,我要去祭拜她。”康晗拉着陈素商的手,“阿璃,你一辈子也不能忘记她,她也是你的妈妈。” 陈素商含泪点头:“妈,您跟她一样,都是很好的人。” 康晗慢慢恢复了正常,不再腹泻了。 她的脸色也稍微好转了点。 午饭的时候,康晗胃口不佳。 她在香港还是能吃一点的,现在却不太想吃。 “妈,您有什么想吃的吗?”陈素商问她,“我去给您买。” 康晗想了想:“想吃凉粉,不知道新加坡有没有。以前我跟你爸爸,两个人出去玩,就会买一碗凉粉吃。” 陈素商立马道:“我出去找一找!” 哪怕找不到,也可以找一家面食馆子的大厨,请人家单独做一份。 她这么想着,就出了医院。 陈素商找了好几家馆子,最后在一处面馆问到了。 她很高兴,点了凉粉,坐在前面餐厅的桌子上,等着后厨做好。 她赶路太急,没注意到这处面馆在新加坡的中心地带,离颜恺曾经的公寓很近。 司玉藻和张辛眉正好在这里吃饭。 他们两口子看到了陈素商。 “我去打声招呼。”司玉藻道。 张辛眉拉住了她:“你先把饭吃完。吃完了我要先走了,你再去慢慢叙旧。” 司玉藻说好。 张辛眉吃完饭要回舰队去了,他是忙里偷闲带娇妻出来约会。 他太忙了,为此司玉藻数次给父亲抗议:“您给九哥换个轻松的差事。” 司行霈不屑一顾:“我和你姆妈年轻的时候,时常三五个月都见不到一次。年轻人,不要贪图享乐。” 司玉藻:“……” 她这只小狐狸,在大是大非上面,斗不过老狐狸。 想着张辛眉这一走,下次回来又是一个月之后,司玉藻心中不舍,就没有丢下他,单独去和陈素商闲聊了。 她和张辛眉说起了小女儿宣娇。 两个人正在说话,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是一对漂亮的年轻人,女孩子穿着淡绿色裙子,男的一身裁剪合度的西装。 他们俩一眼就看到了陈素商。 “是那个贱种!”男的低声咒骂了句,同时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男的是陈胧,陈定的私生子。 他们也听到陈素商离婚的消息了,背后既快意又担心。 没了陈素商和颜家的关系,他们在新加坡立足更加艰难;但是,看到陈素商被抛弃,他们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他和妹妹陈皓月出来吃饭,不成想居然碰到了陈素商。 “走,去会会她。”陈胧狞笑。 陈皓月也想起上次被陈素商羞辱,如玉的面庞有点扭曲了。 她冷冷看向了陈素商,然后又露出一个笑容。 陈胧走向了陈素商,高声喊道:“颜少奶奶?” 他的声音极大。 不仅附近的桌子上的人听到了,就是远处的张辛眉和司玉藻也听到了,一起抬头。 司玉藻不知缘故,看了眼张辛眉。 张辛眉按住她的手:“等下,我听听是怎么回事……” 司玉藻:“……” 那边,陈胧的声音里带着得意:“不能这样叫你,你现在被颜家扫地出门了,不再是少奶奶。那我们,应该如何称呼你啊?” 陈素商回神,淡淡扫了眼陈胧:“滚开。” 陈胧和陈皓月一起怒极。 她都落魄成了这副样子,没了母亲,父亲不认她,又被颜家退亲,还敢嚣张? “滚开?”陈胧声音尖锐了起来,“这餐馆是你的吗?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嚣张?” 说罢,他抬起手,就想要抽陈素商一个嘴巴。 四周的食客,都在看热闹。 他们听到了陈胧的话,又想起了报纸的报道。 原来,这位就是颜家离婚的少奶奶。 颜家那样的门第,颜恺又是一表人才,众人不相信是陈素商自己提出来的,只当是颜家将她扫地出门。 这个热闹,挺有意思。 陈胧抬起手,怒气冲冲想要扇陈素商的,突然间陈素商手指间有什么一闪,是一簇细微的小火苗,很快就被她拢去。 她动作极快,没人瞧见。 陈胧的手顿了下,然后重重回手,扇了他自己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沉重。 围观的食客们震惊了。 第1843章 你会妖法吗? 陈胧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况且,他也不太相信术法。 上次陈素商那样对他,他事后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只当是自己被什么迷了心窍。 他是轻瞧陈素商的,不肯承认是她的本事。所以,当他想打陈素商的时候,他的巴掌变成了自扇。 一巴掌之后,陈胧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食客们窃窃私语,甚至在偷笑。 陈皓月察觉不对劲,可她不懂这是怎么了,目瞪口呆看着她哥哥自扇了四个大嘴巴之后,急忙去拉他:“哥哥?” 陈胧伸手,重重扇了陈皓月一下。 陈皓月细皮嫩肉,被她哥哥这一巴掌扇过来,顿时五指红痕,半边面颊都肿了。 她被打懵了,忘记了后退,然后右边面颊也挨了一下。 陈胧的手劲,比陈皓月想象中更重。 她牙齿发酸,血水流在口中。 她难得机灵了点,急急忙忙后退,陈胧的巴掌就继续扇他自己。 食客里有人笑出声。 陈素商看着这一闹剧,慢慢站起身。 陈皓月见她要走,想要阻拦她,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不能走,你害我哥哥!” 陈素商冷冷瞥了眼她:“你也想自己扇嘴巴?” 陈皓月急忙后退两步,不敢挡住她的路。她不知陈素商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的确很邪门。 “来人啊,帮帮我哥哥!”陈皓月见陈素商往后厨去了,这才敢高声喊道。 她虽然狼狈,到底是个美人。 有两个男人上前,按住了陈胧。 司玉藻和张辛眉看了场热闹,两个人都很吃惊,完全忘记了言辞。 回去的时候,司玉藻忍不住感叹:“她会妖法吗?” 张辛眉想了想:“不知道,你自己回去问问她吧。” 司玉藻隐约透出几分兴奋:“我要去趟医院。”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张辛眉拉住了她:“急什么?” 他等会儿就要出海了。 十几分钟前,玉藻还黏黏糊糊的说舍不得他,一转眼就想把他甩下,自己去赶热闹了。 这倒霉媳妇! “不送我去海边?”张辛眉问,自己语气里带上了点委屈。 他和玉藻、宣娇一起过日子久了,他都变幼稚了。 “不了不了,老夫老妻的,送来送去,被雀舫看到了又要笑话。”司玉藻欢快的说。 张辛眉:“……” 张九爷很想正夫纲。 他揽过了司玉藻的腰,气得在她腰上重重掐了一把:“没良心!” 司玉藻痒,笑嘻嘻躲开了。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了张辛眉独自站在街头,恨不能再请一天假,好好收拾收拾她。 司玉藻兴致勃勃去了医院。 见到康晗的时候,她表情收敛,叫了声“舅妈”,又看到康晗在吃东西,问:“吃的什么?” “凉粉,阿璃买的。”康晗心情好,胃口也好。 她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陈素商陪坐在旁边,表情极力温柔,却也在不经意间有点走神。 司玉藻听母亲说过陈素商的身世,却没听母亲提过陈素商的术法,故而她的目光总在陈素商身上。 等陈素商看过来,她立马给陈素商使眼色。 陈素商会意,低声对康晗说:“妈,我出去倒杯水给您。” 康晗说好。 她也需要一点单独的时间,一边吃女儿买回来的凉粉,一边回忆她的少女时光。 陈素商和司玉藻走出病房,去了司玉藻的办公室。 她办公室很宽大明亮。 “……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你和两个人吵架了。”司玉藻眼睛里放光,“你是如何做到的?” 陈素商有点意外。 她的警惕性这么差吗?熟人在场,她应该扫一眼,然后记住的。 可能是与颜恺的离婚,对她的打击太大,她还没有回神。 “我是术士。”陈素商道,“那只是一点术法的小玩意儿,障眼法罢了。” “很厉害了!”司玉藻道,“你能不能教教我?我那闺女,有时候闹起来很烦人,给她用用,让她自己跟自己玩。” 陈素商:“……” 司玉藻见她表情愣了下,很显然她还不了解司小姐满嘴跑火车,故而笑着解释:“我开玩笑的。” 陈素商勉强笑了下。 两个人聊了很久,司玉藻什么也没问到,更觉得陈素商神秘有趣。 她今天休息,没有病人,下午也没什么大事,她又回娘家去了。 她刚回来,家里客厅的电话响起,是有个在华民护卫司署的人打过来的。 司开阊去接了。 他今天没出门,在家里处理一点文件。 “不要轻举妄动。”司开阊道,“让他们等一等。” 说罢,他挂了电话,面无表情整理自己的衣襟:“阿姐,我要去趟医院。” “你去医院干嘛?”司玉藻一头雾水。 司开阊就解释给她听:“有人去报案,说阿璃姐打伤了他们。我要去见见阿璃姐,问一问缘故。要不然,警察署的人会请她去配合询问。” “是什么人报案?” “不知道。” 司玉藻拉住了弟弟:“你再去打个电话,问是不是姓陈的兄妹俩。” 司开阊对阿姐言听计从,当即打了。 果然是陈胧和陈皓月去报案的。 “还敢去报警,这两个人太混账。”司玉藻怒不可遏,“你别管了,也别去问阿璃,我清楚前因后果,我们去趟华民护卫司署。” 从去年开始,司家在新加坡的不少事务,都是司开阊负责。 华民护卫司署依托于司家,而机灵的警长,已经知晓陈素商时常出入司家。当有人来报案的时候,自然要先问过司开阊,才好去请陈素商来。 司开阊开车,姐弟俩去了护卫司署。 路上,司玉藻把陈胧一进门就骂陈素商的事,说给了司开阊听。 “……怎么打的?”年少老成的司开阊,难得对他阿姐的话感兴趣。 “我也不知道,特意去问了阿璃,她说是术士的障眼法。”司玉藻道。 司开阊没见过这种:“下次让她给我们也看看。” “用在谁身上?”司玉藻问,“要不用在老二身上。” 司开阊:“……” 他是想说自己来,不成想他无良的阿姐,想要坑一坑老二司雀舫。 “行。”司开阊很干脆答应了。 他们姐弟无形中定下了司雀舫的命运,远在军舰上的司雀舫,打了个大喷嚏。 第1844章 撑腰 司玉藻和司开阊一进门,就瞧见了陈胧兄妹。 当时在餐厅,陈素商离开之后的五分钟,陈胧就清醒了。 他醒过来,对自己做的事毫无印象。 陈胧原本是不想报警的,谁知道他们才走出餐厅,就遇到了一位姓洪的年轻人。 此洪先生的父亲,也是国内军中出身,后来到了新加坡。 陈定弃城的事情,令军方齿寒,洪少爷时常听父亲说,对陈定非常不屑,看到陈定的儿子陈胧时,总要冷嘲热讽。 陈家有颜家的姻亲关系,洪少爷倒也不敢如何。 现在听说陈家的姑娘被颜家赶了出来,离婚了,洪少又见陈胧兄妹俩狼狈,少不得说几句风凉话。 他是有点喜欢陈皓月的,所以稍微收敛了点。 “……既然是被人害了,怎么不去报警?”洪少笑着问。 陈胧和陈皓月脸上都下不来。 旁边还有其他人围观。 陈胧咽不下这口气,拉了陈皓月去护卫司署,想要讨个公道。 陈素商已经和颜家离婚了,她在新加坡毫无背景,陈胧兄妹都不知道她还留在新加坡是做什么。 毕竟陈素商照顾司家的亲戚,甚至住在司家,只有该知道的人才会知道。 “……她是个巫医,会拿人来杀着取乐!”陈胧告诉警察,“她对我也用了巫术,她之前一直也对太太用巫术,太太才那么疼爱她。可惜她的巫术迷惑人,也害人,太太才走得那么早。” 警察认真做了记录,就让他们先在旁边等。 陈皓月有点不安。 她和陈胧不同,她还想要面子,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哥哥,这样行不行?”陈皓月低声问他,“难道等陈素商到警察局来,咱们三个人吵一架吗?” “他们会关她的,可能还会把她赶出新加坡!”陈胧得意道,“她这种人,搁在以前,是要杀头的!” 哪个当官的能容许巫术的存在? 司家是新加坡最大的军阀,他们也会害怕的。 陈素商以后再也没机会过来,而她母亲还埋在新加坡。 陈胧决定了,等陈素商一入狱,就先去挖了陈太太的坟,把棺材抬出来,给陈素商看看。 她一定会痛不欲生的! 陈定不会管这些事的,他也恨陈太太和陈素商。 陈胧的双颊肿得像猪头,疼得眼睛眯了起来,可一想到要把陈素商往死里折磨,他快意笑出声,感觉双颊的疼痛都轻了不少。 陈皓月被哥哥说得安心了。 上次,陈皓月在餐厅遇到了颜恺和陈素商,陈素商也叫陈皓月下不来台,陈皓月和陈胧一样恨她。 他们俩约莫等了一个多钟头,突然看到一个颀长英俊的年轻人走进来。 年轻人的面容略带几分稚嫩,可身材高大、神色冷峻,又像个上位者般干练。 陈皓月和陈定不认识他,都看向了他。 特别是陈皓月,心跳得有点快,伸手想要捂住自己指痕犹在的脸。 年轻人身后,则是跟着司家的大小姐司玉藻。 新加坡的人,几乎都认识司玉藻小姐。 她本身是个名医,时常在报纸上露面,也爱吃喝玩乐。 陈皓月和陈胧都在各种场合见过她,她快乐又恣意,且没什么架子。 “司大小姐怎么来了?”陈皓月压低了声音。 陈胧不知道,心里暗暗打鼓。 司玉藻直接去找了警察局的局长,两个人往局长办公室去了。 年轻男人一直跟在司玉藻身后。 陈皓月想:“他是司家的随从吧?” 这么想着,顿时兴趣大减。能让陈小姐动情的,漂亮的外貌只是其次,权势才是重要的。 司玉藻进去不过片刻,警察过来请陈胧和陈皓月。 陈皓月看到,年轻人坐在了最中间,警察局局长和司玉藻小姐都坐在旁边。 像个小法庭。 陈皓月和陈胧被人领着,坐在了那三个人对面稍矮的椅子上。 “请原告再次陈述案情。”警察提醒他们。 陈胧和陈皓月面面相觑。 还真是个临时小法庭。 那坐在主位上的年轻人是谁? 陈皓月觉得他有点眼熟了,就是想不起来。 “不、不请陈素商?”陈胧很意外,结结巴巴的问。 “不必请,你们先陈述。”司玉藻说。 陈胧就开始讲述陈素商如何用巫术害他。 “不对吧?”司玉藻打断了他,“当时我就在那个餐厅,瞧见你一进门就高声嚷嚷。陈小姐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过话。” 陈胧:“……” 他心里着急,觉得事情不太对,努力去指自己的脸:“您看看我……” “我看到了。当时,我也瞧见了,是你自己打自己的。你不仅打了自己,还打了你妹妹。”司玉藻又道。 陈皓月这时候就明白,司大小姐是过来给陈素商撑腰的。 但,这怎么可能? 司家和颜家私交甚笃,司大小姐又跟颜恺情同亲兄妹,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交情。颜家不要陈素商了,司小姐为什么要替陈素商做主? 难道不应该落井下石吗? “不,不是这样的!”陈胧猛然站起身,很是激动,“她用了巫术,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能打自己吗?” “可是你记得门清。”司玉藻继续冷笑,“什么巫术,我看你是得了精神病,一时间无法自控吧?” 说罢,司玉藻站了起来,“你还来诬陷陈小姐?局长,请您派人做个调查。在查清楚之前,先给他们兄妹收监二十四个小时。” 陈皓月大惊失色。 哪怕只是收监,在陈皓月看来,也是坐过牢的。 她父亲地位急遽下降,陈素商那个贱种又被颜家赶出门,陈家失去了和颜家的姻亲,陈皓月前途艰难。 若是再添一个坐过牢,她以后怎么办? “是我哥哥,他自己想要害陈素商的,跟我无关,我可以作证。”陈皓月高声道。 司玉藻唇角微弯:“陈小姐深明大义,不肯与贼人同流合污,很好。请她作证人吧。” 陈胧震惊看着他妹妹。 他反应过来,想要打陈皓月:“你敢胡说八道!” 司玉藻立马大声喊:“按住他,他的狂躁症又要发作。等会儿他打完了妹妹再打自己,还要告我们在场的人全部都是巫师。” 两个警察进来,反剪住了陈胧的双手,将他按在了地上。 陈皓月惊慌失措。 “阿姐,咱们走吧。”她终于听到了年轻人的声音。 阿姐…… 他居然是司家的少爷! 陈皓月终于想了起来,她是偶然远远看过一次司行霈的。 年轻人的容貌,就好像是司行霈的模子,怪不得如此眼熟了。 第1845章 训斥苏曼洛 陈胧被关了三天。 警察局的人去询问了餐厅的侍者,以及当时用餐的几个人。 众人的说辞都跟司玉藻一致。 陈胧的确是自己先挑衅,然后又自己扇自己的,还打了陈皓月。 陈皓月也是这么说的。 待陈胧回家,他和陈皓月又被陈定狠狠骂了一顿:“你们没事找死,去惹司家?” “爸爸,是陈素商她……”陈胧想要狡辩。 然后,他就被陈定狠狠抽了一鞭子。 陈定自己也没搞清楚陈素商和司家的关系,但非常意外,司家在庇护陈素商。 陈素商这个人,运气比一般人都要好。 陈定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善待她了。 “她人在哪里,我要去见见她。”陈定骂完了陈皓月和陈胧,转而派人去打听。 管事的去问了,不知道陈素商的去向。 她回新加坡,也从不到陈家去。 陈定只当她又走了。 陈胧和陈皓月的消息,还见了报纸。之前跟陈皓月关系不错的几个女伴,这几天都躲着不见陈皓月,怕引火烧身。 陈皓月知道,她在新加坡完了。外人不会没轻没重往司家这个枪口上撞。 别说娶她,就是和她做朋友,都可能会引火烧身,故而敬而远之。 陈皓月气得大哭,转而去骂她哥哥:“都是你害了我!” 陈胧也生气:“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反水?要不然,我能被关三天吗?” 兄妹俩到此反目成仇。 颜恺不知道这件事,他离婚之后,第二天回马尼拉了。 马尼拉的动乱已经结束,他的糖果厂损失不少,遭到了抢砸。 好在他资本雄厚,又不靠糖果厂赚钱,损失不算什么。 远远没有离婚对他的打击大。 颜恺一想到往事,明明他和陈素商快要成功了的,心里就疼得厉害。 到底还是输给了另一个人。 “少爷,今晚出去玩?”乔四问他,“你心情不太好,出去散散心吧。” 颜恺摇头。 他对散心没什么兴趣。 电话响起,颜恺接了起来,是颜棋打给他的。 “哥哥,你知道素商出事了吗?”颜棋在电话里低声告诉他。 颜恺心猛然一沉:“她怎么了?” “……被人诬告。”颜棋道。 她把事情前前后后讲述了一遍。 颜恺听到,陈素商没有吃亏,他忍不住笑了下。 想起那时候他跟她说,术士可以碾压任何的凡人,根本没必要怕他们。 “那个陈胧,怎么又去招惹素商?”颜恺问,“新加坡有什么消息?” “消息是有的,他们都在说,陈小姐是被我们家扫地出门了。还有人来问我,陈小姐到底犯了什么错。我说是她自己要离婚的,别人都不相信。”颜棋叹了口气。 世人实在势利眼。 在他们看来,颜家这等门第的婚姻,是一辈子奋斗不来的,根本不需要什么爱情。 陈素商那种身份,怎么会自己要求离婚?肯定是她被颜家赶走的。 颜恺心中又苦又涩。 他没有达到她的预期,辜负了她的爱情,最终还因为他,她要承受世人的猜疑。 他和她在一起,真的什么好处也没有给过她。 颜恺想到了这里,心一阵阵的抽痛。 “姑姑还没有公开她的身份吗?”颜恺问。 颜棋很八卦,什么都打听到了:“陈小姐的意思,好像是要去趟内地,等她回来再说。” 颜恺又被什么刺了下。 去内地? 和袁雪尧正式结婚吗? 他轻轻叹出一口浊气:“她如果还在新加坡,你要帮帮她。是我们家辜负了她。” “这个当然,你放心吧。别说为了你,就算是为了姑姑,我也不会任由其他人说三道四的。”颜棋道。 颜恺挂断了电话。 他默默坐在沙发里,思绪放空,迷茫望着前方的屋顶。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装不进去了。 心好像被一把手捏住,他总感觉很疼,很沉重;呼吸的空气,像变得黏浊了,每一口都很费劲。 爱情是这个世上最无能为力的事情。你有感觉,她没有,强求不了。 就像握沙,越是用力,越是一败涂地。 颜恺突然也很想去内地走一走。 仗快要打完了,华夏正在复苏经济。颜恺从小在新加坡长大,又只有一半华夏血统,他原本没什么感情的,可一想到那也是素商的老家,他心中顿时变得柔软。 “我可以去南京开几个工厂。”他想。 离开菲律宾,离开南边,换个全新的气候和环境,也许他的心情能慢慢平复。 他已经很多天没怎么吃饭,也没怎么睡觉了。 他正在想着,思绪突然被打断。 乔四欢欢喜喜站在他身边,对他道:“少爷,您看谁来了?” 颜恺猛然坐起来。 他的眼睛,一瞬间发亮。 继而他看到了苏曼洛。 苏曼洛穿着一件繁复刺绣的长裙,裙摆长及脚踝,她亭亭站立,美丽又高雅。 可颜恺的眼神,还是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你怎么瘦了?”苏曼洛走近,低头端详着他,“眼睛里还有红血丝,你忙得没工夫睡觉吗?” 颜恺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大概就是苏曼洛了。 他很敷衍:“你怎么来了?” 苏曼洛笑:“来找你负责了。” 颜恺不解看着她。 苏曼洛的脸,略微有点红:“我订婚之后,心情一直很不好,总是想着你。我忘不了你,没办法幸福,所以退婚了。” 颜恺:“……” 这一席话,苏曼洛的目的,大概是想让他高兴,毕竟他这么有魅力。 颜恺听到之后,却只觉得烦,甚至有点恶心。 他想起了那个倒霉的杜利——苏曼洛的未婚夫。他和颜恺一样,都是爱情里的失败者。 颜恺猛然站起身:“你回去吧。”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苏曼洛愣在原地,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尴尬得无以复加。 “颜恺!”她厉声喊他,“你站住!” 颜恺站定了,回眸看着她,眼神冷而决然:“请你回去!否则,不要怪我说难听的话。” 他这样狠心而绝情。 苏曼洛的眼泪夺眶而出:“你是不是发疯了?” “我离婚了,曼洛!我爱的姑娘,她离开了我,我心情很差。现在,任何人来对我示好,我都觉得烦躁。”颜恺冷漠看着她,“不要让我更烦你,你已经很惹人讨厌了。” 第1846章 寻爱之路 苏曼洛难以置信。 这是颜恺吗? 他是极有耐心的。因为自家姊妹多,他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跟女孩子说任何的重话,都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更加难缠。 哪怕他们分手了,他结婚、她订婚,她打了颜恺一巴掌,颜恺也只是反唇相讥,从未像今天这样! 苏曼洛回想他的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像是重拳,击在她的心上。 她脸和唇白成了一色,忍不住哭了起来。 而颜恺,转身就往外走。 乔四急忙去追他:“少爷!” 颜恺对着他发火:“谁让你领她来的?” 乔四在他身边多年,是他的挚友,也是他最得力的下属,更像是他的兄长。他数百万的英镑,直接交给乔四打理,从不疑心,对他从未说过重话。 除了这次。 “我看少爷这几天闷闷不乐。”乔四叹气,“少爷,您别这么上火。既然舍不得少奶奶,去追她回来吧?” 颜恺摆摆手,快步走了。 苏曼洛兴致勃勃到了马尼拉,还以为颜恺看到她会高兴,他们俩终于没了其他阻碍,可以旧情复燃。 可结果是这样的出人意料,又让人灰心。 苏曼洛不走,她在乔四的安排下,住到了酒店里。 颜恺却走了。 当天晚上,颜棋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陈小姐已经离开了新加坡,她说要去趟内地,可能要过很久才回来。” 颜恺听到了之后,怎么也坐不住了。 他不是期待着去内地偶遇陈素商,而是这块地方真正没有了她,怎么都空旷,如颜恺的心。 他找到了乔四:“我要去南京了,可能要走一段时间,马尼拉的事由你负责。” 乔四问:“去找少奶奶吗?” “她已经不是我的少奶奶了。”颜恺情绪低落,“我不是去找她,就是去散散心,我一直很想去。” 乔四一直替颜恺管生意,忠心耿耿,叮嘱他路上当心。 颜恺也没跟家里说,自己乘坐飞机去了香港,再从香港坐船,到了广州。 他没有逗留,直接买了车票,目的地是南京。 这片大陆满目疮痍,战后余生的人们,在享受和平的同时,也在收拾自己残破的家园。 经过一个多月的颠簸,颜恺终于到了南京。 南京比他想象中更破,城墙正在修缮,处处都是灰蒙蒙的。 他打听陈定家的老宅。 陈家的老宅已经在重建了,临近秦淮河,外墙崭新。 颜恺一表人才,在陈家大门口遇到了一位姓陈的,闲聊了几句,就被对方请到了家里。 说起陈素商,这位自称是“堂兄”的男人,对陈素商赞不绝口,说她小小年纪,为人练达。 颜恺则说,他是陈素商在新加坡的朋友,陈素商多次帮过他,对方露出暧昧的微笑。 “她以前是哪个学校的?”颜恺问。 “那学校早就被炸平了,现在还是废墟。” 对方虽然这么说,还是把地址告诉了颜恺。 颜恺站在废墟上,想象着陈素商上学、放学的情景,心里一阵阵的柔软。 他以前还说,想跟她一起到南京她的家乡看一看的。 颜恺无所事事,在南京逛了大半个月。 他以前也想过,在南京投资几家工厂,后来去打听,才知道不给私人办厂。 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一封电报,是乔四给他的。 乔四祖籍是广西,军阀混战的时候跑出来的,听说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只有个同胞的妹子,后来嫁到了很偏远的地方。 他在电报里告诉颜恺,他妹妹去世了,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事情有点蹊跷,他要去趟靖良。 靖良是广西最南边的一个县,越过崇山峻岭就是越南,地形非常复杂,人口也稀少。 颜恺看了电报,心想乔四不会一个人去的吧? 他发了个电报回去。 一问,果然,乔四没有动用颜恺的人力去办私事,真是一个人走的。 “一旦他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颜恺又发电回马尼拉。 接下来的一个月,颜恺又往岳城、苏州和上海走了走。 出行很不方便,需要各种证明,防止是特务行走。 颜恺有钱,好歹靠着这些,疏通了关系。 他玩够了,再次回到南京的旅店时,店家告诉他,这一个月有他三封电报。 电报都是马尼拉发的,告诉他一些无关紧要的私事。 他的手下还告诉他:苏曼洛在马尼拉住了一个月,实在等不到颜恺,这才离开了。 颜恺立马回电,问他们,乔四回来没有,有电报没有。 回答是没有。 乔四一去一个月,毫无音讯。 颜恺觉得不太对劲,依照乔四的性格,他一定会到了地方就发电报的。 在南京办不了工厂,颜恺又不想回南洋,考虑下,他决定去趟广西,也许能帮一帮乔四。 他一边南下,一边和马尼拉保持电报通讯。 直到他六月份到了广西,马尼拉那边仍是没有乔四的消息。 这意味着,乔四消失了整整三个月。 颜恺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好。 乔四绝不是这种人的,除非他遭遇横祸。 颜恺想到了这里,越发觉得乔四是遭遇了什么危机。 他更加要去了。 可往靖良是不通火车的,多山路,汽车根本开不了,唯一的交通是牛车。 颜恺到了这一步,千辛万苦的也不好回家,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他租了牛车。 他这一生,大概是头一回吃这种旅途颠簸的苦头。 牛车走不动的时候,他还要下来帮车夫一起推。 多山路,蹊跷又陡峭。 正逢盛夏,路上蚊子又多,颜恺被咬得遍身的包。幸而他身体很好,要不然得死在路上。 又经过了半个月的牛车,他终于到了靖良。 他突然觉得自己想多了,也理解乔四为什么不给马尼拉通信。 靖良说是一个县城,可还不如一个小镇子繁华,人烟是真稀少。城墙残破,街道破旧,疏疏郎朗走下来,就一条街,七八户商家。 整个县城,只有唯一一家客栈。 客栈的大门脱漆,不知是哪个年代的,店堂里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霉味。 他刚进门,还没有走到柜台前,就被一个人撞了下。 颜恺余光一瞥,是个女人。 他呼吸突然一滞。 第1847章 是缘分的奇遇 一个女人往里走,和颜恺擦身而过,颜恺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女人浑身紧绷,精神极其戒备,警惕回头盯着颜恺,手指尖隐约有什么东西闪动。 颜恺眼中的光,慢慢淡了下去,很是尴尬跟对方解释:“对不起,小姐,我认错了人。” 女人的侧颜,很像陈素商。 正面一瞧,就不太像了。 也许侧颜也不像,只是颜恺自己疑神疑鬼,特别是到了广西之后,他更加怀疑陈素商也在此处。 毫无道理。 女人很年轻,五官端庄,眉目清秀,算是个美人儿。只是她的眼睛,眼珠子特别黑,故而看上去阴沉沉的。 她端详着颜恺,似乎在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然后她唇轻启,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她的话极快。 颜恺没听懂:“什么?” 女人却好像受到了更大的惊吓,急忙后退数步,呼吸都乱了。 她的身子略微发抖,死死盯着颜恺,像只落网的小兽。 颜恺一头雾水。 他稀里糊涂的表情,让女人的精神稍微松懈了几分,转身快步上了客栈的二楼。 客栈是逼仄又陈旧的木质楼梯,被她踩得一阵吱呀乱响。 颜恺隐约觉得自己闯祸了。 他走到了柜台,跟半死不活的掌柜交谈几句,要了一间后院的下等客房。 不是他不想上楼,而是方才那女人快速说话的样子,有点像道长他们念咒,颜恺觉得自己还是避开为妥。 下等客房很小,霉味扑鼻,床上的席子又脏又乱,窗户是一层薄薄的纱窗纸,破了好几处,蚊子、苍蝇乱飞;床底的老鼠,光明正大探头出来查看。 颜恺:“……” 他也吃过苦的,却是头一回住这种房子,一时间恨不能自己到野外去凑合一晚。 房间里有个破盆,他自己去打水,打算动手把残破的席子擦一擦。 既然他来了,肯定要找到乔四再回去,还不知要住多久。 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在院子里打水的时候,感受到了楼上有目光偷窥他。 这点敏锐,他还是有的。 他不动声色,继续打水,然后回房把床和桌椅全部擦干净灰,又把地给扫了,甚至把窗纱也擦了。 客栈里也没有伙计,不提供热饭热水,全部都需要自己去后厨烧。 颜恺忙好了,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他早上就没吃饭,决定出去看看,再去打听乔四妹妹在哪个村子,明天好动身去找人。 街上的饭馆子也稀少,一共两家。一家面食小吃,另一家稍微好一点,能做几个热菜。 颜恺坐下,点了热饭热菜。 店家听他是外地口音,就过来用蹩脚的官话对他说:“我们不收纸币,要银角子。” 银角子最先起源于江浙,就是银子的另一种流通行事,比银元的面值小。 颜恺这些年不敢说走南闯北,但普通常识还是有的。 他拿出了一把银角子:“放心,有钱给你。” 店家看他拿出来的钱,足够吃顿好的,这才高高兴兴去后厨吩咐了。 颜恺还以为,这家饭店的食物会和客栈的环境一样糟糕,可很意外的是,饭菜做得非常美味可口。 也可能是颜恺这几天赶路,没吃一顿热汤热饭,故而吃什么都好吃的缘故。 他吃饭的时候,还是感觉有目光跟随他。 他没有回头。 他在客栈门口拉那个女人,犯了人家的忌讳。 看那女的紧张兮兮,可能在躲避什么,而颜恺正好凑到了枪眼上。 至于那女人念咒对他不管用,要么是她的术法不行,要么是颜恺身上带着的玉佩起了作用。 顾轻舟有块玉佩,颜恺给了道长,道长又给了陈素商,后来陈素商再次给了颜恺。 颜恺想还给姑姑,一直忘记了,又怕弄丢,只得随身携带,妥当保管。 他吃了饭,故意到处走一走,把县城的环境摸透。 县城入了夜就一片漆黑,四下门窗紧闭。 面积不小,可住户不超过两千,还不如江浙一个大村庄。 颜恺身上带着手枪,又是个身强体壮的年轻男人,他是不害怕的,借着月色到处看看,直到后半夜才回来。 客栈已经关门了。 颜恺从后院翻墙进门。 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他停下了脚步:“出来吧。” 角落处走出一个身影。 是白天遇到了的那个女人。 女人看向了颜恺:“你是谁?我从前没见过你。” 颜恺无奈:“我跟你,应该没有仇怨。我和我妻子分开了,到处找她。你走过去的时候,有点像她。” 说到这里,颜恺又想起这女人的口音,是很标准的官话,不带广西口音,心里微凛。 “是吗?”女人好像在思考他话的真假。她站在暗处,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颜恺有种感觉,她随时可能下杀手。 他的枪放到了手边。 女人盯着颜恺,手指间有小火苗一闪。 火苗是淡蓝色的,很是好看,在颜恺的眼前炸开。 颜恺想躲,可距离太近,那火苗一燃,四周的空气都变了。 他急忙拔枪。 然而,下一瞬有什么打了过来,将那女人推了个趔趄,火苗灭去,四周恢复了宁静。 女人惊悚回眸。 月色很淡,淡到只能给来人镶嵌一个惨白的边,颜恺却觉得眼前这样明亮,亮得他能看清楚所有。 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见。 “花鸢,别伤及无辜。” 脚步走近,声音不疾不徐,带着陈素商特有的沉稳。 颜恺莫名眼眶发热。 女人后退一步,更加惊悚:“你是谁?” 陈素商走到了她面前:“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然后,她回眸冲颜恺笑了笑,“还真是你!我在街上看到了你,一路跟了过来,有点不太相信。” 颜恺没有说话。 他心口的浪潮在澎湃,一潮起又一朝落,他已然忘记了言语。 他上前,用力拥抱了陈素商。 他们分开,也不过短短几个月,他愣是有种天长日久的错觉。 他也有种失而复得的错觉。 陈素商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没事,你先放开我。” 颜恺依依不舍松开了手臂:“我没想到会遇到你。” 陈素商笑了笑。 她冲颜恺做了个表情,暗示他先回房。 她自己则看向了花鸢:“你哪里说话比较方便?” 花鸢打量着她,半晌才道:“你跟我来。” 陈素商和她上楼去了。 颜恺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看着楼上客房亮起了灯火。他站在院子里,点燃了香烟,一根接一根。 抽到了第八根,陈素商下楼来了。 颜恺有很多的话想要问她,却又不知从何启齿了。 第1848章 肯定要去追求你 颜恺想请陈素商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坐,可客栈的下等客房,既不通电灯,也没有电扇。 屋子里有点闷,味道还难闻。 他想了想,还是提议和她出去走走。 “……你怎么到靖良来了?”陈素商先问他。 这个问题,颜恺也想问。 “乔四的妹妹嫁到了这边,他说妹妹去世了,但是死得蹊跷,要过来瞧瞧。可他一走好几个月,毫无音讯。我没什么事做,索性过来找他。” 顺便期待着,也许能在广西遇到你…… 这话在舌尖转了一圈,他咽了下去。 然后他很理智的问:“你呢?你怎么一个人,道长呢?” 他只问道长,不问袁雪尧。 不提他,就当他不存在。 “师父去了越南。”陈素商如实道,“我之所以到靖良,是去找他。顺便也有点事情要办。” “法国军队还没有撤,越南很危险。”颜恺立马道,“你一个人怎么去?真要去的话,我陪你去吧。” 陈素商笑笑:“我顺便有点事要办。师父走的时候,跟我约好了,假如找不到他,就在靖良汇合。我未必就会过去的。” 颜恺慢慢舒了口气。 一番对话结束,下一个话题应该说什么两人都有点犹豫,故而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你晚上住在哪里?”颜恺又问她,“这客栈很脏。” “我有地方住。”陈素商笑道。 颜恺得寸进尺:“能不能带着我?这客栈太糟糕了,我实在一刻也住不下去。” 陈素商就沉默了。 颜恺的试探失败了。 他们俩,是离婚了的。离婚的时候,陈素商明确告诉过他,她要和袁雪尧在一起,也许她需要避嫌吧。 “……你先凑合一晚上,我对这里还算熟,明天去问问熟人,帮你借个房子住。”陈素商慢半拍才接话。 颜恺起了这个头,也不好自打脸,只得苦笑着应下了。 他又说起了新加坡:“你多久没回新加坡了?你母亲会想念你吗?” “出来就没有再回去。我出来的时候,跟她说好了,要走十六个月,她同意的。”陈素商道,“姑姑和玉藻都说,她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不妨事。” 十六个月…… 为什么是十六个月? 她像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颜恺很想问个究竟,却又不知她到底怎么了,连问都找不到开口的地方。 他又想抽烟了,可惜口袋里的一包烟已经见底。 路边的小石子被他一脚踢开了,滚得老远,在寂静又温暖的夜里发出清脆响动。 “你最近还好?” “我去了南京。” 他们俩,经过暂短的沉默之后,突然同时开口。 陈素商微愣:“你去了南京?” 颜恺笑了笑:“对,我去了南京。我在马尼拉的时候,心里很不痛快,想出去走走。我还认识了你家亲戚,是你的堂兄。” “哪个堂兄?” “他们叫他平岗还是什么……” 陈素商微笑:“那是四堂兄,他以前跟我二哥感情很好,也很照顾我。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你很好,能帮你母亲持家。”颜恺道,“我还去看了你的学校,可惜被炮火毁了,打仗的时候有颗炸弹正好落在你们学校,现在还没有重修。再过几年,经济缓和了点,那地方怕是会用起来的。” 陈素商默默捏紧了手指。 她的心上,像是被人开了个血口子,汩汩的血往外涌,她疼得有点喘不过气。 离婚这件事,她辜负了他,而他…… 他明明可以留在新加坡,或者马尼拉,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要是我也出身在南京就好了,念书的时候,我肯定会去追求你。”颜恺又道。 陈素商很用力,才能忍住自己的眼泪,她装作若无其事:“那时候有我二哥,你敢献殷勤,我二哥要揍你的。” 颜恺笑起来。 陈素商撩了头发:“再说了,金陵名媛多风姿,万花入眼,你哪里看得上我?” “看得上!”颜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伤感,“我又不是傻子,知道好歹。阿梨,你如果……” “很晚了。”陈素商打断了他的话,“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送你!” “不用了,这边有匪患,回头你在街上遇到了什么,我会担心的。”陈素商说,“你回去吧。” 颜恺:“……” 她会担心他! 他不由有点高兴,露出了笑容;同时又觉得他们的关系很有意思,她居然抢了他要说的话。 “可是我也会担心你。”颜恺说,“要不你先送我,我再送你,然后你再送我。” 陈素商也察觉到了当下情景的有趣,忍不住笑起来。 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随意拨到了耳后:“我看客栈还有房间,我也住下吧,等明早再说。” 颜恺大喜。 他忙前忙后的,替陈素商打水,擦拭整个房间里能擦的东西,又把自己皮箱里带着的两件衬衫都拿出来,要给她垫上。 他极尽殷勤,陈素商自己反而插不上手,默默站在旁边。 忙好了,颜恺道:“你早点睡。” 陈素商道好。 两个人说了晚安。 颜恺走到了门口,又站住了脚步:“阿梨,如果你想要走,跟我说一声,别偷偷走掉。” 陈素商微笑:“好。” 颜恺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自己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像他了。 这个晚上,颜恺没睡着,因为一只老鼠从他脚面上爬过去,把他的睡意都带走了。 他应该问一问陈素商的。 也许,明天问问她。这不是强迫,他同意离婚了,给了她选择的权力。 他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翌日,天刚亮颜恺就醒了,起来在后院打水。 陈素商也起来了。 楼上的女人下来,走到了陈素商的房门口,低声用土语和陈素商说了句什么。 陈素商让她进来。 她们俩在房间里聊了片刻。 颜恺一句也没听到,对着年轻女人的身份有点好奇,也担心她会害陈素商。 昨天只顾他们自己了,颜恺都忘记了问这女人是谁。 约莫二十分钟,陈素商出来了。 她简单梳洗,跟颜恺道:“等会儿我要和花鸢出去一趟。” “我也去。”颜恺立马道。 花鸢打量着颜恺,换了官话:“带着他。他一个大男人,带着比较安全。” 陈素商估量了下今天的事,怕是没什么危险,就同意让颜恺跟着她们。 而具体要去做什么,颜恺并不知道。 第1849章 找人 走出了客栈,他们在街头买了份面,匆匆吃完就出城去了。 颜恺穿着短靴,走路便捷。 他们三个人一路出了城墙,颜恺问:“我们要去哪里?” “进山。”陈素商道。 靖良有数不尽的高山峻岭,绵延不绝。想要通过此地去越南,也要跨过层层叠叠的山峦。 从城里走到山脚下,约莫要走几十分钟,颜恺特意放缓脚步。 陈素商为了等他,也慢了下来。 “她是谁?”颜恺问。 陈素商看了眼花鸢单薄的背影,眼底有几分不明所以的敬佩:“她叫花鸢,是花家的女儿。” 颜恺失笑:“你觉得你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但在我听来,你只是用一堆我听不懂的词,来解释我不明白的词。” 陈素商也笑。 “你知道胡家吗?以前在香港,我师父有个好朋友胡先生,他被人杀了。”陈素商问。 颜恺当然记得。 还是他陪着陈素商去的警察局。 “胡家怎么了?” “胡家是广西的术士大族,常年不与外界来往,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族规。长久以来,胡家都有仆人,住在胡家的外围,环绕着胡家。 世世代代下来,仆人们成了庞大的村落,都赐花姓,与外界通婚。花鸢就是胡家的仆从之女,她早年跑出来的时候,认识了宁先生。 我离开新加坡的时候,见过一次宁先生,他给了很多建议,甚至给了我一些法器。他让我有机会到广西,要帮帮花鸢。”陈素商道。 颜恺听到这里,差不多就明白了。 花鸢的警惕和敌意,都是来源于恐惧。 “她不是跑出去了吗?”颜恺问, “怎么又回了靖良?” 走在前面的花鸢,把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是第二次跑出来。”花鸢回答颜恺,“上次我是四年前跑走的,三个月前他们抓到了我。这次我又跑了出来。” 颜恺:“……” 这女人是很勇敢的,同时性格也泼辣。 “那你为什么还在广西?”颜恺又问,“这地方对你而言,应该不安全的,怎么不走远一点?” 花鸢不回答他。 陈素商就替花鸢解释:“她不是一个人。” 颜恺好像明白了点。 陈素商继续道:“她是打算跑到越南去的,但是在这里和她的

相关推荐: 想和你出门走走   重临巅峰(未来)   清穿之平妃不想当皇后   解放军连长张海涛   豪门惊爱   重生:人生优化面板   旅行青蛙:人在斗罗开局响雷果实   快穿之世界线全乱了   重生之韩棋   我靠吐血整顿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