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阿姨对着少年背影叹道:“真是变了很多,以前那天天撒泼的劲头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以为要奔着他爸的老路去,没想到才几天就是另一个人了,又听话又有礼貌,奇了怪了。” “要真改邪归正,也算祝奶奶苦尽甘来,小孩模样好,以后说不定比小土匪有出息。”宋阿姨说。 一直垂首看报纸的梁爷爷忽然抬起头来,慢悠悠道:“小翼怎么啦,我看小翼就很好,他妈妈这些年不着家,他一个人自己养活自己,一样读大学,拿那么多奖牌,给我们U市争了多少光,模样也是一等一的精神,有几个小孩有他优秀?” “以前是优秀,现在嘛……”王阿姨欲言又止。 梁爷爷摇头:“荣誉是一辈子的,不分以前还是现在。” 几个阿姨互看两眼,有人讪笑:“要说优秀,还是你们家永丽永富最优秀啦,弄堂里没人比你们家更会教孩子,连出两个高材生。” “是啊是啊,尤其永富,我孙子能有他一半我就偷笑了。” 听着这些恭维,梁爷爷似只当客套,笑了两声又低头看报了。 …… 这边祝微星穿过羚甲里的陈旧楼房,提着笛箱来到中段那片未拆迁完的废弃地。都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既然决定继续练笛子,就每天都得费时间。以他目前的磕绊水平和长笛的穿透力,弄堂里练肯定扰民,祝微星只能另辟场所。挑了几天看中了这里,离家五分钟,无人又空旷,是个独奏的好地方。 选了处水泥墙下站定,祝微星将笛箱打开,按着教程,用棉布和通条对笛子进行了基础清理,比起初见,笛子已见光彩,可惜氧化发黑处没法恢复了。 祝微星趁这段时日了解了长笛等级,按材质分,最差是铜,再是银,也有一些铜银合金,一般几千到几万不等。他这把是银的,六七千左右,业余可用,在专业领域属于惨不忍睹,且极易生锈,更别说自己还保养得毫不上心,若不是条件所限,音质着实不能忍。 而比银更好的是金银合金、然后14K金,24K金,最后是铂金。一支笛子十万、几十万在业内很普通,大师级都是百万以上,材质不同音色不同,是外行人都能听得出的天差地别。或许祝微星几年几十年后的某一天也可以拥有这样高价的宝贝,前提是他要坚持,要有钱,但短期内,别做梦了。 没有拿出整支长笛,只取了笛头,摆好姿势,调整呼吸,祝微星吹奏了起来。有过基础,但遗忘大半,找回肌肉记忆的过程里,他决定把自己当做一个初学者,从头开始学起。 这对一个半吊子来说其实很难,比零基础的学生更难,曾经的演奏习惯好的是帮助,坏的却是误导。好比打了色彩底稿的图画换个人换手法添色,有时比重画一张还麻烦。 而长笛所谓的“从头开始”就真是从笛子的头部开始吹,把笛子拆分,只吹笛头,将笛头吹响,持续吹响,便是成功第一步。拥有天赋的几天可以完成,大部分人则需几周甚至几个月。祝微星现在能吹响,但不能一直吹响音色稳定,他要练的还很多。同时站姿、平衡,口型、气息都要注意,他的长笛之路才刚开始。 就这么断断续续枯燥乏味的练了半小时,夏日暮色渐沉,一片深蓝弥漫层层金橙于远方地平线,仿佛给云朵上了精致扎染,朦胧整片废地。 一声闷响将祝微星从专注的练习中拉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被用力砸在祝微星的脚边,落地裂成两瓣! 祝微星吓了一跳,四顾一圈,向身后黑暗望去。须臾,发现不远处墙边有光亮闪动。 原来……有个人一直坐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谁在偷听? 某人苟了十几章,其实有原因,下章正面出场 PS:这文会有点音乐部分,一点点,我不是专业的,瞎写的,大家不用当真 第13章 什么毛病? 那黑影原是半靠在墙后,见祝微星望过来,用手一撑,从墙那头翻到这边,身型虽高大,但动作轻巧利落。闪烁的光来自他拿着的手机,被收起来的瞬间,亮色划过头脸,让祝微星顺利认出来人。 竟是……姜翼?! 他怎么在这?待了多久? 姜翼的面容被笼在积了厚灰的路灯下,看不清神色,只看得清穿着一件宽松T恤、一条沙滩裤、一双人字拖,潦草随便,露出的手脚却健硕流畅。陈嫂说得不错,这男生往那一站就让人有压迫感,气质充满攻击性,随着他的靠近越发强烈。 在祝微星两步开外处,姜翼停下,两手插兜的看着他,没说话。 做手术的时候祝微星剃了头,出院前又剃了一次,现在也没长多长,对上身前另一个圆寸,从第三方来看,两人仿佛狱友会面。 无人开口,气氛些微僵硬。祝微星若毒舌些,此刻很适合甩过去一句“你看够了没”,以还击“百叶窗事件”时的尴尬。但祝微星没这样,现在的他,秉持礼貌教养,无意对周围人发起挑衅,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何况姜翼看着不好惹,却在两人有过不愉快的前提下,还出手帮助自己。自己该记这个人情。那些对这男生的阴暗窥私觊觎妄想能道歉化解最好,不能调和就形同陌路互不干扰,任凭对方意愿就是。 那么想着,就听姜翼说话了。 “什么毛病?”他问,口气淡淡。 祝微星没听清:“啊?” 姜翼眉头打褶,看祝微星手上的破金属管子,又去看祝微星的脸,眼中冷光翻涌。 “跑这里制造噪音,你什么毛病?”姜翼重复,语气云淡风轻,却有种山雨欲来。 “我借用这里练笛子,抱歉打扰到你,”在姜翼摄人的目光里,察觉对方情绪不佳的祝微星忙解释。 姜翼像听见什么荒唐之言,不可思议:“借?谁允许的?” 看对方在这废地身手熟络,想必时常出没于此,是觉得自己的地盘被占才不爽? 祝微星无意和对方讲什么公用地界人人都有使用权问题,看这架势也讲不通。既然姜翼不快,他选择回避矛盾,大不了改日段过来练习也可。 只是看姜翼目光,仿佛以为祝微星在伪装,满眼怀疑。 忆起姜翼同伴们对自己的指责,祝微星后知后觉这人莫不是误会了什么,以为自己知道他喜欢来此,今日故意为之? “我前一阵出了事故,没了过去的记忆,很多人事都不记得了。今天只是随便选了个地方练习,没想要打扰到你,我再次表示对不起,连带曾经的那些冒犯一起。以后我保证不会再给你带来困扰。”祝微星加重语气。 他真诚说完,却未得姜翼回复。 对方凝视祝微星几秒,一手叉进口袋,忽然走近一步。 路灯立在姜翼后方,将他的影子拔得更高,把祝微星兜头笼罩其中。 祝微星和他对视,背着光的男生五官隐现,脸上带着一个微笑。姜翼长相周正,气质邪逆,笑起来却有点孩子气。可这种孩子气在这氛围下一点不让人觉得纯稚无害,反而狞厉可怖。 果然姜翼笑着笑着,祝微星身边摆放的笛箱就被一脚踢飞了! 没下死劲,但因速度快,天生力大,随便一抬腿,箱子就划出抛物线,咚的倾覆在了远处的暗色里,和那堆建筑垃圾一道也成了垃圾。 祝微星惊了几秒才回神,似没想到这人会这样突如其来的动用暴力毁人财务,握了握手里幸免于难的长笛,祝微星漂亮的眉宇冷冷颦起。 姜翼尤嫌不解气,余光又懒懒瞥到摆放的几本曲谱,刚要探手,被早有防备的祝微星开口拦阻。 “等一等!” 祝微星上前一步,不得已与对方贴近。 姜翼瞧着近处人,嗤笑:“找揍?” 领教了这男生的恐怖气力与蛮不讲理,祝微星也不想以卵击石自讨没趣,但他的乐器和谱不能不保,只能再一次阐明想法。 “我没撒谎也没做戏,医院病例能证明,我忘了过去所有,也完全不记得你!” 话落,他看见姜翼微眯了下眼,转而退了一步。 讲理了? 祝微星警觉。 事实证明他略天真,只见姜翼忽又朝祝微星张开五指,大掌轻松圈拢他修长脆弱的脖颈,一把将人拖到面前,像在拖一只不及反抗的天鹅。 姜翼面上沉静无澜,只眼中火光跳动,对比手上正进行的残酷伤害行为,更显暴戾之气。 他就近盯着祝微星的脸和眼,不说话只观察,像无声威逼,也像惩罚,似要看进祝微星的眼底,看透他的心甚至灵魂。 过去的祝微星阴柔娘炮,寡毒刻薄,眼神诡诈飘忽,很少正眼瞧人。姜翼着实烦他。而眼前这个,脸还是那张脸,身体因伤更瘦更苍白,但气质却大为不同,像某种蜕了旧皮的动植物,剥落黏糊脏污的外壳,透出其下鲜嫩无垢的新生。 姜翼静静望着,久远没动。 祝微星也没动,不知是清楚反抗无效言语无用还是没气力挣扎只采取消极以对的方法,他就这么沉默地任姜翼掐着自己的脖子细细端详,除了因透不过气而努力张嘴呼吸外,再无动静。 半晌,喜怒无常的姜翼大概觉得捏着一只不会叫也不会飞的蝉毫无意思,再深深看了手里人两眼后,搭在祝微星颈间的指腹微微一动,擦过手下跳动的脉搏,忽然就松了劲。 失去钳制的祝微星被砰得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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