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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有一天在酒吧遇见你同事,他告诉我,你之前在机场逮人归案时发生的事。他没讲太多,我也明白,你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他讲完,我已经不想等了,只想见你。” 趁她没回神,他猛灌迷魂汤:“知道你在这里,就赶紧过来了。你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我怕这一屋子的人惊扰你。把你带回来,这样抱着,感觉才好一点。” “……” 向晚招架不住,被一种不够正派的感觉折磨了起来。 正派人应该怎样?应该在他抱她时就一把推开,就像那一天他伤害她时那样,同样地对他伤害过去,然后和他划清界限,再具体一点,分手、悔婚、彼此陌路,也不是不可以。 但她呢? 她被他抱紧着,丢了斗志,心里一软,几乎要落泪:你怎么才来,我都痛了那么久。 唐辰睿是任何场合都习惯把话讲得很轻的那种人:无所谓这个、没关系那个。到了她这里,却狠狠地重了起来,要她这个、要她那个。她一面压惊一面感动,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若有似无的:“放开。” 唐辰睿就算是傻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下信一个女孩子嘴里的这两个字。 “我不要放。” 他将声音注进她心里:“你那么容易,听了庄小姐几句话,就把我定性成了坏人。都被你骂成那样了,我现在不坏一坏,我好吃亏。” “……” 向晚是一个不会撒娇的人,她以为唐辰睿也不会,这会儿她见识到了才明白,他不会?笑话,他简直不要太会。 她将他的头扶了扶,面对突然变弱的唐辰睿她总有种横不起来的气馁:“你好好说话啊,不要乱扣帽子。”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那种变弱的气势忽地褪去一大半,低声道:“你以为我真不会难过啊?”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她总觉得他厉害,会败给他。 他连哄人都讲策略和进退,有三十年人生沉淀下来的深邃和城府,他是一个“完成品”,再没有什么可以商量和改变的了。而她则应了那句话,“人畏高处,路上有惊慌”,她对他的不适大概就来自于此。 向晚淡淡问他:“那一天,你为什么不解释?庄雨丰说出唐盛的时候,你就应该猜得到,是你爸爸在背后做了主,插手了我们的公事,将我与她替换,让她出了任务。虽然后来庄雨丰负伤是意外,但前后关联唐盛总不能说毫无关系。这不是什么好事,你为什么要一力承担,让我讨厌你呢。” 他摸了摸她的脸:“让你讨厌我,也总比让你讨厌我爸爸、讨厌整个唐家来得好。” 向晚看着他。 唐辰睿笑了下,稍稍直起身体:“没错,我先前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庄小姐在说的时候,我也是懵的。但她说完,咬定是唐盛的意思,我就明白了,是我爸爸做的。他是有意的还是善意的,我不清楚,但我明白,不管是哪一种,对庄小姐来说都一样,没差的。对你来说,也一样。如果你讨厌了我爸爸,讨厌了唐盛,我怎么办。那时我就想,与其这样,不如让你讨厌我,反正我已经够被你讨厌的了,再多一点也没关系,我会来哄、会来骗、会来抢,你再讨厌我也赶不走我的,我会一点点将你拉回来。” “……” 前面听着还像人话,后面怎么听怎么鬼话连篇。 向晚无语:“你也知道你已经够被我讨厌的了啊?” 他耸耸肩,一脸破罐破摔的潇洒:“有席向桓在,我总不会是你心里最喜欢的那个。” “……” 这家伙,好讨厌。自我解嘲的一句话,也能让她心生不忍。 她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唇。 “以后,不准你这样说,”她有些反感:“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想着别人。我哥是我哥,你是你。我跟你之间,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说出最后那一句,她非常别扭,姿态是一半靠近、一半撤离。等她说完,也没从他唇边放下手,最后才察觉,慌忙撤回手,被他一把握住。 唐辰睿笑了,非常非常满足。 他低下头去吻她。 向晚打他:“我刚说了不讨厌你你就要让人重新讨厌。” “无所谓,”他告诉她:“你讲这些,对我来说,够了。” “……” 他想,如果爱人之间血淋淋的一次次冲突,能换来最后这一句真心话,那么他也值了。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一个人独自喜欢着另一个人,是很辛苦的。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每当他将她抱紧而她心里最喜欢的另有他人时,他就明白,感情这回事和死亡、毁灭一样,古老而又没差的。 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向晚都没有见过庄雨丰。 她被派去外地,接手一项新的工作任务。办完事回来,关于庄雨丰的传闻已经甚嚣尘上。程亮用一句话概括形容了如今的复隆首席法律顾问:“她太厉害了。” 向晚很快就明白了“厉害”是什么意思。 高鸿鑫落网了。 而且,他是自首。 自首那一日,高鸿鑫穿一身粗衣布鞋,表情沉痛,态度后悔,和不久前还想跑路潜逃的高总判若两人。陪同他来的,正是庄雨丰。她穿一身剪裁合身的白色高级定制款裙装,在审讯室内沉静而又磊落地承认:“高总是来配合各位调查的,他对过去利用在复隆的职位向C城前副市长龚林海行贿的罪行感到了后悔和内疚。所以,今天,他来自首。” 一句话,将高鸿鑫推入火坑,以此为代价,一力保下了身后的复隆和朱苟鹭。 检方努力地想从高鸿鑫身上找到突破口。只要他肯,将背后主谋和复隆常年对龚林海之间的来往细节一一坦白,他的罪名就可从轻发落。但检方显然低估了庄雨丰的实力,她有底气将高鸿鑫送来受审,就有底气令他承受住各种诱惑和拷问。高鸿鑫像是被洗了脑,除了一力承担责任之外,再没有其他话可讲。最后他在审讯室内痛哭失声,反复说着因为自己财迷心窍,才利用自身在复隆的地位搭上了龚林海这条线;事情落到了这个地步,将复隆和朱总也无辜牵扯了进来,他感到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所以他要来自首,将一切讲清楚。 程亮走出审讯室,在走廊外遇见准备离开的庄雨丰。昔日盟友对视一眼,程亮对她笑笑:“你厉害啊。” 庄雨丰盈盈一笑:“如果,你是在评价我说服了高鸿鑫来自首,为公平和正义出了一份力,那么你这个评价我欣然接受。” 程亮收了笑容:“朱苟鹭开给你多少价码,让你这么为他卖命,不惜忘记你自己曾经也穿过我们这一身制服?” 庄雨丰也冷了神色:“程检察官,这里还是在检察厅,讲话要凭证据的。否则,我可以告你诽谤。” 程亮气结,转身就走,从此与她殊途。 庄雨丰在背后叫住他:“我和席向晚不一样。没有未婚夫在背后力撑,我们这样的人,当然只能靠自己。” 程亮后来遇见席向晚,告诉她这些事情时,把最后一句话省略了。倒是向晚先提了:“她有没有说,她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害的?” “……” 程亮看她一眼。 傻不愣登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却能这么聪明。 “不关你的事。”他站在她这一边:“她自己帮着复隆脱罪、作恶,还要拉上你做理由,这就是弱者行为。” 向晚心里有一句话,“也不能说全然无关吧”,但她只放在了心里,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放在心里的话最不好,挥之不去,认定了它有理。 周五傍晚,向晚去了一趟唐盛。 她甚少来这里,唐辰睿起床时对她软磨硬泡了一个早晨,要她傍晚过去。他今天会议排满,找他议事的下属排满一条街,大概率要住办公室。周末前一天,还要为工作牺牲,唐辰睿生无可恋,毫不犹豫要拉上未婚妻垫背。 向晚本来不肯。 这是位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同志,对糖衣炮弹和辣椒水有同样的抵抗力,她不肯起来他是一点也泡不动她的。但她一瞥,看见唐辰睿严重缺乏睡眠的样子,好可怜的一个人,勾得她同情心不断发酵,最后说了声“好”。 晚上九点,韩深送完关联方回公司,一边喊着“累死我了”,一边推门进入唐盛执行总监办公室。看见眼前场景,韩特助被惊得收了声,松领带的左手也静止了,右手搭在门把上,不知该进该退。 ——唐辰睿和席向晚正席地而坐吃烤鸭。 还是向晚先看见他,对他热情招呼:“韩特助,这里,我买的烤鸭,一起吃啊。” 她和韩深还是挺熟的,源自唐辰睿让韩深替她写过好几份检讨书,以至于向晚每次看见韩深就浑身不自在,像欠了人家半条命。倒是韩深对她一直很友好,完全没有对她进行过任何智商方面的鄙视,只有对来自唐辰睿的深刻压榨表示过非常明显的不爽。 唐辰睿对他就没这么热情了,包着烤鸭,扫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怎么还不走?当电灯泡吗?”。韩深一下来了气,本来想走的念头也飞了,踩着进行曲似地大踏步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他俩身旁,不客气地道:“席地而坐吃烤鸭呀,太浪漫啦,我的最爱呀!” 唐辰睿:“……” 这盏大电灯泡,真欠揍。 韩深是真饿了,拿起面皮连包三块烤鸭,他也没什么忌口,葱蒜黄瓜都往里面包,三大块烤鸭下去吃得心满意足。向晚这烤鸭是从菜场买来的,做工难免粗糙,唐辰睿这个金贵的身子很难迎合这类大众口味,能陪着一起吃几块纯粹出于感情分,对比之下韩深就好多了,挑不挑都分个场合,像今晚这样他从中午十一点吃过饭之后一直忙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这会儿韩深对任何食物都不挑。 他吃得这么给面子,向晚自然更喜欢他一点,不自觉就向着他,给他多包了几块烤鸭:“韩特助,给你,我再给你拿杯水哦。” “叫韩深啦!叫特助多见外呀!” “好啊,韩深。” “哈哈,以后我也叫你向晚啦,不叫席小姐了,大家都熟了。” 唐辰睿:“……” 眼前两人其乐融融,唐辰睿冷淡扫视韩深:我跟我未婚妻共度一个浪漫的办公室之夜,有你啥事? 韩深和他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回他一个笑。 到底还是自己老板,真惹毛了,可不好玩。韩深把向晚包的烤鸭让给他吃,自己规规矩矩地包自己要吃的那一份,随口和他聊公事:“布兰顿的交易所建得不错,欧洲管制少,对我们这个事持观望态度。我把你的意思告诉他了,不必做得太大,务必做到最安全。你说得对,最先进来的一批人最考虑的不是规模,而是资金安全。” 唐辰睿只是听,没表态。 韩深压低声音,转头对他道:“国内对这个事是严令禁止的,日本方面有序放开,韩国方面则引起了大争议,据说牵连进了青瓦台的态度,不仅是一个金融事件了,政客方面还有政治立场考虑。” 唐辰睿吃完一口烤鸭,舔了舔手指上沾到的酱,吩咐了几句:“你告诉布兰顿,亚洲地区我们绝对不碰。不管有多大体量的潜在利益,我们一概放弃。” “好,知道了。” 两个人正低头说着,瞥到向晚的样子,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唐辰睿问:“怎么了?” 向晚实诚:“你们说公事的时候,我是不是该避开?” 那些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换一个懂行的人在这里,光凭唐辰睿和韩深方才的那几句对话,将听到的消息放出去,恐怕就会在市场上搅动不小的风浪。 韩深一时也住了口。 向晚提醒得对,这些事,被外人知道,岂止麻烦,简直性命攸关。 只有唐辰睿无所谓,替她解围:“没事,凭你的脑子,想听也听不懂。” 向晚:“……” 他还是不要给她解围了! 韩深一口烤鸭都被呛到,眼泪飙出来。向晚不理他们:“你们谈,我去看电视了。” 她起身,随手将电视打开。 卫星电视,语种频道一应俱全。向晚拿着遥控器,漫不经心地按,冷不防一个万分熟悉的身影,打断了她调台的动作。 纽约,财经记者做着连线报道:“席氏重工总经理席向桓正式回应,将于本月底启程回国。席氏重工美国分部的业务近半年狂飙突进,在席氏整体陷入利润下滑之际扮演了单骑救主的白衣骑士角色,华尔街对分部执行人席向桓的举动分外关注……据悉,席向桓此次回国,还与其订婚有关……” “……” 向晚听着,手里的遥控器掉落在地。 席向桓总是有那个本事,人在千里之外,也能用一则“订婚”传闻,听得她晃晃荡荡的。她在情感世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仿佛还没被前半生的情缘累死,还会时不时为他晃荡一下。 韩深推了推身旁的人,很是唏嘘:“朋友,后悔吗?让她开电视。” 唐辰睿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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