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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到上方书籍的书柜前闲逛,吴灵素跟宋玉京小心相伴,不过太子殿下是太安城出了名的好说话好脾气好心肠,吴宋两人倒是没有太过拘谨。当太子笑话说他就喜欢闺女多些,询问曾经以房中术献媚京城卿士名臣的吴灵素,到底有没有法子头胎不生儿子生女儿,这让青城王瞠目结舌,不知如何作答,性格古板的宋玉京会心一笑,心想太子殿下真是不减赤子之心,殊为不易,有如此的储君,必定是本朝大福啊。 楼外有一条八十一块汉白玉打造而成的摘星路,突兀横出阁楼六丈远,赵家天子跟小监正前后走在洁白无瑕的“天地横梁”上,眉目灵气的孩子对于这个坐龙椅家天下的中年男子,似乎没有什么畏惧,而皇帝也丝毫不介意这点小事,天底下为他当牛做马自甘为狗的人实在太多了,有一两个不怕他的,又不对他有任何威胁,不是坏事是美事。而天下半点不怕他的,近的有这个小书柜,远的嘛,不谈北莽蛮子,离阳朝野,一只手数得过来,而一手数目里,能让他忌惮的,又是只有一个而已!然后这个家伙马上就要死了,他如何能不想笑,捧腹大笑?赵家天子伸出一指,指向王朝西北,然后缩回握拳,弯腰捧腹,却压抑着没有笑出声,眼光直直望向一座大殿的屋顶,在那里,曾经有三个人喝酒论英雄,一起造就了如今离阳王朝的宏图霸业,结果都是死人了!死得好!最老的那个,不死,他就无法登基!那个秃驴,死在了铁门关,死得其所,不过死得有几分可惜,最后那个即将躺进棺材的,当年皇子夺嫡,选择了冷眼旁观,更是让他恨极!在他看来,这老家伙死得还是太晚了。 赵家天子转身摸了摸身旁钦天监监正的脑袋,微笑问道:“小书柜,你说给他美谥稳妥,还是恶谥恰当?” 一个是稳妥,一个是恰当。 伴君如伴虎。 若是那些庙堂之上大半辈子都在潜心揣摩帝心的伴虎老狐狸,立即就能从君王措辞中咀嚼出真味了。 可小监正一板一眼说道:“监正爷爷临终前说过,咱们钦天监新历一出,劫胡了那两禅寺白衣僧人用心叵测的历书,北凉王是被赐恶谥还是获封美谥,都已无关大局啦。我觉着既然先贤有说君子有成人之美,给美谥也行的。不过皇帝伯伯,劫胡是啥意思?” 神情晦涩变幻极快的赵家天子最终露出一个和煦笑脸,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提高嗓音,笑道:“劫胡啊,是你那个监正爷爷的宿敌黄龙士第一个说出口的,想来与围棋打劫差不多。对了,小书柜,朕听说你弈棋不俗,何时与朕在棋枰一较高下?” 小书柜想了想,笑脸灿烂道:“监正爷爷教了我定式攻守死活收官翻盘五样,前四样我都会了,不过翻盘还不太懂,不过监正爷爷说了,这个不用急,反正什么时候懂了,就可以喊那黄老儿来太安城手谈啦。监正爷爷还说,如果想让黄三甲被减去一甲的话,就只有两个人有机会,我算一个。” 看着孩子自己指着自己的天真模样,赵家天子龙颜大悦,摘下腰间所悬一枚足可称之为价值连城的玉佩,笑道:“那朕就不自取其辱了,玉佩赠你,送人也无妨。哈哈,朕的离阳,确是人才辈出。黄龙士这狂人,理当老无所依,死无坟冢。” 小书柜娇憨笑一声,双手捧着玉佩,“那我见过一位宫女姐姐,看了一眼就喜欢,下次还能见着她的话,玉佩送她好了。” 以勤俭勤政勤勉夺魁历代帝王的离阳明君笑了笑,点头道:“皇帝伯伯告诉你啊,玉佩得等你长大后再送于她,然后你就有媳妇了。你放心,朕先帮你找出了那宫女,给你留着。” 小书柜小鸡啄米,使劲点头。 春风拂面,赵家天子转身走向阁楼,嘴角泛起冷笑。离阳按律赏赐封赠谥号,美谥分文武,文字打头,又以正字牵头,依次是贞忠端康义等二十四字,武臣谥号偏低,字数也少,但仍是分出了十八等,故有“读书人当封二十四”和“大丈夫当封十八”这两个说法,这几年死去的庙堂重臣,文臣居多,这些老人虽说不至于夸张到获封正贞忠端几个谥号,但在世人看来文康文义总是跑不掉的,像那宋家两夫子,以及历经三朝的青党魁首,上柱国陆费墀,都在此列,可惜这些家伙都晚节不保,虽在二十四之列,谥号却极低,反倒是当初家族声望远逊宋陆的江南道“琳琅满玉”的卢家,有望摘走这几个大美之谥中的两个。 徐骁? 朕不给你什么恶谥,但你早就被剥去大柱国头衔,因此以武臣身份获赠文谥就别想了,而且武臣十八,朕要“大大方方”送你一个最下等的“武厉”! 你死了后,胆子再小的墙头草,也要用嘲笑声送你徐骁最后一程啊。 ———— 这一夜,习惯了老凉王难掩疲态的清凉山王府并没有什么异样,还觉着说不定明天一起床,就能在府上某时某地,遥遥望见老人跟年轻凉王一起散步散心的情景。 徐骁所住小院的内屋,徐渭熊的轮椅靠近门口,她的双手搁在腿上,死死攥紧。匆忙赶回家里的徐龙象脑袋低垂,红着眼睛站在床头。 从门外望去,只能看到一个坐在床边的背影。 躺在床上的老人竭力压下咳嗽,缓缓说道:“爹知道你不喜欢现在这个只知道絮絮叨叨讲大道理的徐骁,是啊,你这个爹动刀动枪在行得很,确实不是个擅自讲道理的人,爹也不怎么喜欢,这么多年来,爹就是个谁骂我我就打谁的粗人,是个在金銮殿上佩刀站左站右看心情的老匹夫,可年儿啊,爹不说这些,不把话说完,就不放心你啊。记住,你既然坐上了北凉王这个位置,就要能听得进去不想听的话,要容得下自己不喜欢的人,一样米养百样人,各有各自的难处,也就有了各自的爱憎和脾气,尤其是那些不记得别人好的家伙,很多时候你也得忍着,谁让你是北凉王了,不是输给哪个人,而是得照顾大局,爹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将军和北凉王,也有许多憋屈,跟谁都说不出口,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记得当年我带着一帮老兄弟出锦州下两辽,被离阳一位实权校尉害惨了,死了好些兄弟,一气之下就带着四十几个没死的兄弟,杀到了他家,自然不是去蹭吃蹭喝,而是要杀他全家,把人都给捆成粽子拖到了院子里,你知道然后怎么样了?那家伙叫蔡青河,如今肯定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了,蔡青河在官场上的攀爬,不择手段,这家伙阴人的时候冷血无情,说好两支兵马共进退,结果眼睁睁看着我的八百人死扛两千敌人,都没有带着他的千余人投入战场,事后还带话给我,说他宁愿不要军功,也不想让我徐骁上位,这么一个枭雄,临死前,就跪在地上给我磕头,说只要放过他妻儿,他愿意领死自尽,千刀万剐也不怕。最后,我当然没答应他,满门三十几口老小,都当着他的面一刀毙命,因为我徐骁身后还站着四十几个兄弟,而且不这么做,以后注定还会有第二个王青河第三个宋青河跳出来坑害我,我徐骁可以不怕死,但怕兄弟为了我而死!打江山?打江山要死人啊,死很多人,只要我徐骁一日不死,就都是欠了那一个个早早走了的老兄弟。” “爹什么时候开始怕死的?是娶了你娘之后。在爹所处的那个死了比活着容易太多的世道,怕死未必能不死,但不怕死的肯定死。爹见识过太多这样的死人了,而且很多人就是死在爹手上。可爹年纪越大,就越不敢杀人了,爹告诉自己,不顾自己,总得给你们子女四人积德攒福呐,是不是这个理?爹再大老粗,也晓得天底下做父母的,能给子女十分好,万万没有自己留下一分好的道理!爹呢,少时不懂事,比你小时候不懂事太多太多,就只知道混日子,成天想着外边,恨不得离家万里,哪里会想什么家,两老走了后,就更没觉着自己有家了,出两辽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要死也得风风光光死在外头,打死也不回那个小地方了。后来遇上了你娘,把你娘骗进家门后,就觉着她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里。再后来,有了你们,她走了,就觉得你们在哪里,家就是哪里了。咱家跟很多人家不太一样,咱家啊,倒过来了,都是你娘亲唱白脸扮恶人,爹呢,就护着你们几个,你娘很少生气,有一次爹记得很清楚,爹小时候就跟你说,爹娘不在身边的时候,谁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用石子砸,拎得起刀就拿刀砍。你娘就发了大火,一开始爹还觉得占理,我儿子这么心善的一个孩子,谁还敢欺负我儿子,不让他去床上躺着怎么行!我儿子让别人家的儿子躺着,徐骁这个做爹的,就让他们老子一块儿躺着去,这就是老徐家的道理!你娘发火之后,就心平气和跟我说,她不是舍得别人欺负小年,而是小年以后注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若是养成了太凶煞的乖张性格,从不知道与人为善,半点不懂得吃亏是福,到头来吃大亏的肯定是自家孩子。还说你徐骁总有老死的一天,到时候没人护着小年,怎么办?你娘走得早,爹这么个最不讲规矩的家伙,啥都不能教你,就牢牢记住了你娘讲的一句话,惯子如杀子。年儿,那几次对你发火,不是爹怪你啊,是爹在怪自己没能尽好一个当爹的本分。以前你总不愿意喊我爹,爹是真的不生气,每次被你拿扫帚撵着打,每次挨在身上,越来越疼,就知道爹老了,你也长大了,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老人的言语断断续续,总是被大口喘气和艰难咳嗽声打断。 那个年轻的背影,没有言语,只是双手握住床榻上老人的手。 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子女面前流过眼泪的老人,这个被朝野上下骂作人屠的老武夫,终于在此今天泪流不止,老人便是想要擦拭,精气神早已如灯油枯竭,也没有那抬手的气力了。 而那个连姐姐弟弟都看不到神情的年轻人,甚至不敢抽出一只手去帮老人擦去泪水,怕一松手,老人真的就走了。 “当了皇帝被称为孤家寡人,那是君臣有别,况且做皇帝做久了,就真不把当人看了,真以为是什么狗屁天子。咱们徐家靠自己打拼出来的这个北凉王,跟皇帝也差不离,年儿,别的不说,孤家寡人的滋味,不好受。爹尝过,就更不想你走这条老路。所以当初放走严杰溪一家子,让他们去京城当皇亲国戚,爹从不后悔,徐骁连老首辅都敢骂得他气得半死,怎么会将一个迂腐文人放在眼中?爹只是不想让你跟严池集兄弟反目成仇罢了。即便你们注定当不成兄弟,让你们余下一份不坏的念想也好。爹这些年最开心的事情,一个是从边境上回家,看到你们几个都好,再就是偶尔梦到你们娘亲。我徐骁从你娘答应嫁给我之后,这辈子就一直在亏欠她,爹唯一埋怨她的地方,就是走得早,夫妻两人,其实是谁后走谁更苦,这份苦,不是说什么为了家业劳心劳力,这都是咱们大老爷们应该做的,只是很多时候有好事情了,身边都没人能说上两句,要么是很想她了,也见不着她不是?天下很大,爹走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可在爹眼里,就始终只有你娘一个女子啊。” 门口徐渭熊握拳挡住嘴唇,仍是泣不成声。 “院子里那棵枇杷树,是你娘到这儿后亲手种下的,以后有了枇杷,恰巧又想爹和你娘亲了,记得摘下一些放在坟头。” “年儿,爹把你二姐和黄蛮儿都交给你照顾,还有咱们徐家,咱们徐家的三十万铁骑,以后就都得你一个人扛着了。你会很累的,别怪爹让你接下这份担子啊。” 年轻背影点了点头。 黄蛮儿抬起手臂,遮住脸庞,轻声呜咽。 当老人说出今晚也是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后,徐渭熊扑出轮椅,嚎啕大哭。 年轻背影仰起头。 背对姐弟二人的他只是张大嘴巴,哭却无声,生怕吵到了闭上眼睛的老人。 老人最后是说:“爹睡会儿。” 第539章 祥符元年的雨水时节,北凉王府摘去了所有大红灯笼,喜庆的鲜红春联也在这一日凌晨换上了白底联子。恰有斜风细雨,树欲静而风雨不止,子欲养而亲已不在。 雨点敲在鳞鳞千万片攒簇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裹出一股股纤细水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如酒挂杯,敲击与滑音密织结网。当清凉山府门外换了人人可见的联子,整座凉州城都懵了,一传十十传百,许多老人都壮起胆来到山脚王府外头,亲眼见到了那幅惨白底子的春联,然后一个时辰后,满城不再能闻一声爆竹一声钟鼓,尽悬白灯笼,尽换白底联。凉州城主道直达北凉王府,街上满缟素,然后凉州刺史胡魁身披由最粗生麻布制成的斩衰丧服,率领所有凉州府官,一同赶到仪门外,胡魁不曾步上台阶,而是站在石阶底,面向城中主道上数万凉州百姓,沉默片刻,转过身,竭力嘶喊道:“一拜!” 风雨如晦,街上白茫茫跪了一大片,一拜三叩首,三叩之响,声声重如春雷。 “再拜!” “三拜!” 一拜三叩首,三拜九叩首。 ———— 太安城,惊蛰。京官都以早朝为苦事,许多官场老油子早就练出了准时踩点进入宫禁的本事,只是今日朝会十之八九都早早簇拥在宫门外,御道上呈现出一种云波诡谲的喜庆氛围,也没有谁去戳破那一层窗纸,虽然太安城已经都知道北凉那个老家伙可算死了,不知多少人在拍手叫好,成群结党,为此浮了一白又一白,大醉酩酊,得让人扛了回家。按照离阳王朝的宗藩法例,藩王身死,需由世子八百里加急禀报京师内的朝廷和宗人府,徐瘸子是一位异姓王,宗人府就罢了,但照理说也得快马加鞭告知赵室,只是太安城这边礼部苦等不得,赵家天子也大度得不去计较,只是定下章程,在今日早朝上评定北凉王谥号,先由礼部上呈奏章,为此礼部鸡飞狗跳,先是跟那人屠是亲家的礼部尚书卢道林托病不出,对礼部事务彻底撒手不管了,群龙无首的礼部,两位正三品的左右侍郎本就道不同不相为谋,相互推诿,而执掌礼部祠祭的清吏司蒋永乐跟两个奸猾侍郎一比,本就官阶低了一品,又管着奏议谥号一事,其实以往赐颁文武谥号,都有迹可循,天子心思并不算太过深重,宋家小夫子的“文怀”,陆费墀的“文恭”,就都出自他的手笔,两者在离阳美谥中位置偏后,只是按照谥书解义,怀字四意,蒋永乐取了其中“称人之善”,符合以月旦评名动天下的宋小夫子身前功勋,青党老魁首陆费墀的恭字取了“供奉也”之义,皇帝陛下都准奏,朝廷上也没有任何异议,虽说蒋永乐在宋老夫子的谥号奏议上栽了跟头,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对此也没谁太过苛责他这位清吏司。 只是到了北凉王徐骁这里,要尝试着给这位人屠盖棺定论,他蒋永乐有几个胆子?有几颗脑袋可以砍?即便侥幸猜中帝王心思,只要不合天下清议,或是不合庙堂重臣的胃口,甚至是被北凉那帮武人记恨,他一个小小的清吏司,随便给人穿双小鞋,这辈子在仕途上就算没戏了。蒋永乐在今天早朝三日前就受了皇命,结果张庐出身的礼部左侍郎板着脸说评“戴”字,当时蒋永乐就嘴唇颤抖,戴字是武封十八中倒数第二字,大致寓意是“无功无过”,蒋永乐气得脸色铁青,捣糨糊不是这个捣鼓法,只要敢将这个字推到朝会上,谁都要拿他这个递出奏章的清吏司落井下石,结果顾庐门生的右侍郎潘春剑更加不要脸,一心要把他往火坑里推,轻轻巧巧说了分明是恶谥里“炀”字,因为本朝没有平谥的说法,也极少给臣子立恶谥,多是美谥,只是高低不同而已。蒋永乐差些就要给了这家伙一记老拳,不过到底没这份胆识,潘春剑是实打实的沙场武人出身,真要打起来,十个蒋永乐都得趴下。 蒋永乐就跟死了媳妇般整天哭丧着脸,这三天也不知掉了根多少头发,尤其是惊蛰早朝前几个时辰的挑灯枯坐,几乎翻烂了那本《谥解》,仍是迟迟不能下笔,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尚未拂晓,蒋永乐一掌拍掉茶盏和那本《谥解》,摔落在地上,这位清吏司猛然起身,几近疯癫,手指颤抖,指向窗外的雾蒙蒙漆黑景象,怒骂道:“徐老儿,你死了也要让蒋某不安生吗?!” 在门外候着的侍女战战兢兢,壮起胆敲了敲房门,被屋内清吏司怒喝一声,侍女再不敢推门打搅老爷的大事。蒋永乐哀叹一声,蹲下身,捡起《谥解》,书籍被茶水浸染,蒋永乐抬起袖口擦去茶渍,小心撕开一页页黏沾一起的书页,放回书桌,披头散发的蒋永乐伸出五指捋了捋银白头发,痴痴嘿笑一声,正襟危坐,奋笔疾书,将文武总计四十二美谥与十五恶谥拆散了随意写在一张兰亭熟宣上,搁笔之后,已是出奇劳累,清吏司气喘吁吁,转头对屋外侍女吩咐了一句,让她去拿来一枚铜钱,一头雾水的貌美侍女进屋之后,只见老爷指了指一张字迹隐约透过纸背的熟宣,让她将铜钱搁在纸上,侍女照做之后,被蒋永乐挥手斥退,蒋永乐一手按住铜钱,一手翻过熟宣,于是有意要听天由命的清吏司大人看见了那枚铜钱所靠之字。 厉! 谥解:有功于国,屠戮无辜。 蒋永乐犹豫了一下,喃喃自语:“天意如此。” 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大殿之上,英材济济,满朝文武,多是三品大员才可穿戴的紫袍朝服,一些敕封公侯爵位的老人甚至有着绣蟒的官补子,身穿绯袍官服的各部侍郎司员大多位置靠后,如今封王就藩,大殿上就只剩下一位正黄蟒服的太子殿下赵篆,他独独站在左右文武之前,最为靠近九阶丹墀,赵家天子高坐龙椅,两座巨大香炉仙气缭绕,坐北望南,天色好的时候,他甚至能看到宫门外那条御道的很远处。皇帝收了收视线,大殿上几乎没人敢抬头,也就首辅张巨鹿两三位六部主官,以及几名大将军寥寥几人,胆敢平视,唯独坦坦翁桓温仰起头,目不转睛,皇帝也不知老人到底在瞧些什么,环视一周,礼部尚书卢道林没有上朝,而胸口绣有麒麟官补子的新任兵部尚书陈芝豹在闭目凝神,顾剑棠常年镇守边境,这座大殿上的武臣就以陈尚书为尊,听说顾庐大概是得了顾老尚书的授意,一开始还算安分,许多军机事务,都按着鸠占鹊巢了顾庐的新尚书意思去办,其实陈芝豹也少有掺和,相当懈怠,成天就是在顾庐里看书,之后顾庐兴许是觉着这个小人屠黔驴技穷,不过尔尔,就开始主动寻衅,结果牵头的兵部司库主事黄萼当天就被剥去官服丢出顾庐外,顾庐里的侍郎双卢,卢白颉和卢升象袖手旁观,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人脉广泛的黄萼四处游说,这之后御史台就开始往死里弹劾陈尚书,结果皇帝轻描淡写把黄主事正妻的四品诰命都给销了,在天子脚下,黄萼不敢怒也不敢言,跑去边境“散心”,可是大柱国顾剑棠都不愿见他一面,黄萼至今还是一介白丁的光棍身份,沦为京城里一桩莫大笑谈。 离阳的早朝若是没有御史台那帮老家伙传出“犬吠”声,不因此引发各种山头党派的乱斗,各部在朝会上宣讲事宜一向简明扼要,因为陛下极其勤政,经常通宵批朱,他们做臣子的,总要体谅些。各种事项在这座王朝中枢里得到皇帝陛下的点头或是驳回,通过的政策,然后就会传达天下,惠泽南北。今日的早朝异常顺利,户部尚书王雄贵跟皇帝禀明了去年江南广陵两道土地丈量以及赋税征收,和各地库房粮仓储备的审核,身为张党下一任舵手的王尚书,王雄贵学识事功皆是出类拔萃,禀奏时嗓音圆润,不提内容是好事,光是王尚书那份从容气度,就让殿上后辈晚生们折服。吏部尚书赵右龄也是一份略有老调常谈嫌疑的捷报,给去年京城大小官员功绩考评的“京考”收尾,皇帝也顺势下旨让庶族出身的赵尚书主持今年的天下官员“大评”,“储相第一甲”的殷茂春不再辅佐,去年京评本就是皇帝有意让赵右松“杀鸡用牛刀”,实则在为“殷储相”铺路。大殿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非礼部尚书卢道林不在殿上,今日还要宣布让殷茂春主持今年科举,所谓的门生遍天下,当得此说的庙堂砥柱,其实屈指可数,宋老夫子,张首辅,很简单,历年科举主官,不论房师如何换,主官都是这两位大佬轮流坐。随后极少在朝会上出声的陈芝豹睁开眼睛,当他横移出一步,落入满朝文武的视野,本来偷偷润过嗓子的一位紫袍名卿立即缩回去,陈芝豹言语清冷,说了两辽卫所以及蓟州军镇裁撤一事,再就是说到了南诏槐州因争夺皇木而牵起的十六族暴乱。这让殿上的喜庆氛围顿时冷了许多,不过前排几位重臣,迅速瞥了眼皇帝陛下的脸色,仍是笑意不减,不急于开口圣裁,只是笑语温言让陈尚书随后一起去勤礼阁这座“内阁”,与那些殿阁大学士们一起君臣慢慢商议,自然还会有几位起居郎在旁记录存档。之后又有去年与户部王尚书起了龌龊间隙的刑部侍郎韩林禀报事务,还有两位殿阁大学士也查漏补缺,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然后,当一品重臣门下省左仆射桓温终于缓缓收回视线,咳嗽了一声,所有人顿时打起精神,好戏要登台了。 碧眼紫髯的张巨鹿就站在坦坦翁身边,却置若罔闻,只是望向太子赵篆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前年那儿还为西楚老太师孙希济摆有一张椅子,只是从老人入主门下省起到辞去左仆射,被“贬谪”担当了不过二品的广陵道经略使,如今人去椅无。张首辅又转头看了眼身后,门生王雄贵与多人大臣一样都在张望蒋永乐,与之并肩的吏部赵右龄则恰好望向首辅的背后,被逮了个正着,在永徽之春冒尖的赵右龄立即撇过头。永徽元年至永徽四年,正值当今天子登基初始,张巨鹿也是那个时候成为当朝首辅,接连四年执掌天下科举,他赵右龄,同乡元虢,还有殷茂春王雄贵韩林三人,都是此时鲤鱼跳龙门,算是师出同门,都是张首辅的门生弟子,可到头来,先是工部元虢心灰意冷离开张党,接下来是殷茂春入主翰林院,自立门户,紧接着韩林也被张首辅斥出张党,从此再未踏足那座张庐,六部中实权极大的吏部一直被视作张首辅的自家宅院,可惜这几年来也是貌合心离了,赵右龄对此有些心怀愧疚,却谈不上什么后悔,他赵右龄不甘屈居人下,在张首辅之下也还无妨,只是那王雄贵算什么东西,当年科举,也不过是一甲第三名而已,为何是王雄贵最能入首辅与当时还是国子监左祭酒桓温的青眼?而不是他赵右龄?!如今顾大将军离任兵部,六部恢复正常,又以他手中的吏部为尊,赵右龄很想知道,首辅大人是否后悔了当年选择王雄贵作为张党未来执牛耳者! 大殿上的一阵颤抖嗓音打断了吏部尚书的遐思,礼部清吏司蒋永乐硬着头皮走出班列,缓缓跪下,“臣蒋永乐,有事禀奏。” 当蒋永乐咬牙说出对北凉王的谥号提议,朝堂上一片喧哗,那帮功勋武将更是发出不加掩饰的讥讽嗤笑,文臣则一个个神情诡异。 张巨鹿皱了皱眉头,坦坦翁又开始对着殿梁发呆。 身穿二品狮子官服的杨慎杏是春秋“发迹”的当世名将,获封实权的安国大将军,八十好几岁的高龄了,却被好几位小他七八岁甚至十来岁的大将军都活得要长久,那些老家伙死后赐谥后,家族内少有子孙撑得起场面,而继承那几个大将军称号的后来者,年纪就差了一个辈分,何况因为军功声望都不足,很难跟杨慎杏相提并论。可以说离阳武臣里头,除了顾剑棠跟两位同为大将军的老家伙,手握京畿军防的杨慎杏说话,没谁敢不老老实实竖起耳朵,老而弥坚的杨慎杏见殿上无人接话,就大大咧咧走出,老人入殿时要跪下,之后言语则无需下跪,杨慎杏先对龙椅那边抱拳行礼,然后就望向蒋永乐,冷笑道:“徐骁遭孽深重,生前当了北凉王,还得过大柱国头衔,已是皇恩浩荡,如今死了嘛,哪里配得上武十八!从恶谥里随便挑个靠前的字眼,朝廷就算很对得起他徐骁了!” 老将军此言一出,蒋永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头低得几乎要叩到地面上,后背四品云雀官补子有些明显的汗水浸透。 赵家天子向后靠了靠龙椅,似笑非笑。 兵部侍郎卢升象出列,平静道:“臣以为徐骁当谥抗字。” 满朝哗然。 这个谥号,那可是恶谥里很后边的了,背尊而忤逆上,几乎等同于将徐骁定义成离阳王朝的乱臣贼子。 很多人都望向比卢升象更前头的那袭蟒袍,兵部尚书陈芝豹,可惜一个稳如泰山的挺拔背影,瞧不出半点端倪。 赵右龄似乎看到前列的首辅大人肩头稍微动了动。 然后昔日的北凉旧臣如今的皇亲国戚严杰溪走出,去年获封洞渊阁大学士的严大人抖袖跪下,沉声道:“微臣以为安国大将军的说法,更为妥当。” 这让许多希望这家伙不知死活执意要给徐骁一个美谥的臣子都大失所望。 只是很快就让失望的文臣武将都会心一笑,国子监右祭酒晋兰亭悠哉游哉走出班列,朗声道:“陛下,臣赞同卢侍郎的提议,徐骁此人窃据北凉,大逆不道之举,罄竹难书,将其恶谥‘武抗’,才可安抚天下民心!” 赵家天子嘴角翘了翘,仍是没有出声。 当朝理学宗师左祭酒姚白峰冷哼一声,不但出列,沧桑老人还有意无意用肩头挤了晋三郎一个踉跄,这才说道:“大将军徐骁于本朝功不可没,无人能及,与之军功相符的谥号,毅烈两字皆可,若是用上以武正定服远的‘桓’,最妥!” 如此一来,更是喧嚣四起。定力再好养气功夫再深厚的臣子,也开始跟身边同僚窃窃私语。 晋兰亭冷笑道:“徐骁军功是有,却都是朝廷赏赐给他的机会,大势所趋而已,得恩不知感恩,这等匹夫,如何配得上桓毅烈三谥?!可笑之极!姚大人,你就不怕此谥一出,天下寒心吗?” 有了晋三郎做第一个撕破脸皮的大恶人,很快就有早已商量好的三位殿阁大学士联袂出列,附和卢升象跟晋兰亭的谥“抗”。 御史台几位大佬也纷纷响应。 一时间群情汹汹,许多挖苦的刺耳言语都冒出来,雄州巨儒姚白峰气得脸色发白。 从头到尾,在众人心目中最该给徐瘸子正言的兵部尚书没有开口,最该火上浇油的张首辅亦是默不作声,期间吏部赵右龄跟户部王雄贵心有灵犀,几乎同时想要出列,结果被坦坦翁转头一个瞪眼,都苦笑缩回了脚步。 最终,皇帝站起身后,面无表情俯瞰满朝文武,轻轻撂下一句就退朝。 “功过相抵,徐骁谥号武厉。” 各怀心思的文武百官鱼贯出殿,许多重臣看待礼部清吏司蒋永乐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暖意,这小子显然是要走狗屎运了。不曾想到这么一桩大祸事,竟是给他硬生生变成了天大幸事。 桓温出奇没有跟至交好友张巨鹿一同出殿,而是加快步子早早跨过门槛,笑眯眯走到正要走下白玉台阶的晋三郎身后,拍了拍肩膀,对这位相貌清雅的右祭酒大人说是有事相商,随后一年迈一青壮来到了殿外廊道拐角处,晋兰亭以为是今日早朝他的建议,为坦坦翁身后的张党接纳,有些窃喜,觉着自己多半是要成为张庐的新贵人了。结果,结果就是桓老头儿使劲一拳砸在晋兰亭的脸面上,骂了一句“以往拿了你多少刀熟宣,回头按银钱分毫不少还你这狗玩意儿!” 右祭酒大人捂着脸,痴痴望着老人离去的身影,天塌了一般。 台阶之上,一向少有交集的左祭酒姚白峰与张巨鹿今日竟是并肩而立,桓温走过去,三老一起望向宫门外的御道。浩浩荡荡的群臣背影之中,当属陈芝豹最为瞩目。 朝之栋梁的文武百官都在议论纷纷,无一例外都是等着看北凉新王的笑话,一想到那年轻人接过圣旨的滑稽场景,就止不住笑意。 陈芝豹在走出宫门前,回头看了眼大殿屋顶。 台阶上这边,桓温气犹自乎乎道:“好一个惊蛰时节!” 张巨鹿轻声讥笑道:“万物出乎震,蛰虫惊而出走。” 第540章 离阳官场有三同的讲究,即同门同乡同年,吏部尚书赵右龄与工部侍郎元虢便是如此巧合,一样师出于张巨鹿,一样是旧北汉金门郡的寒庶子弟,在永徽年间一同参与科举,一个状元一个榜眼,使得以往极少有人进士及第的金门郡一夜间名声大噪,若是加上一个志趣相投,赵元两人可谓是有四同。两座府邸才隔了两三百步距离,他们之间的走门串户十分频繁,邻里之间早已见怪不怪了,今天赵府不但来了元虢,还有赵尚书的亲家殷茂春,两位本朝的重臣公卿都捎上了孩子,晚辈都是差不多岁数,三姓子弟相互间也多是好友,户部王雄贵的幼子王远燃当时醉酒调戏赵右龄的次女,当然是捅了个大马蜂窝,何况还揍了个出来好心劝架的刑部侍郎独子韩醒言,好死不死一口气惹到了四家人,不过“因祸得福”,如此一来,坐实了王远燃京师第一公子哥的名头,虽说事后被当户部尚书的老爹拉着去赵府门口给跪了半个时辰,可这不妨碍王公子在太安城里风头一时无两。元虢无妻无子女,但偏偏数他在晚辈里孩子缘最好,在赵右龄殷茂春这双亲家拿窖藏冬雪煮茶时,元虢还是跟一大帮年轻男女厮混在一起喝酒,亲自热酒递酒,也不觉得跌份儿,十来个晚辈习以为常,竟也觉得天经地义,像那殷茂春的长子殷长庚小时候就天天坐在元叔叔脖子上撒尿,叔侄两个还打趣约好了,以后会由殷长庚给元侍郎养老送终的,像韩醒言年少时第一次去喝花酒,就是被为老不尊的元虢拐骗去的,这让老学究韩林火冒三丈,气得没穿鞋子就跑去元府紧闭的大门外骂了许久,元虢呢,半点不心虚,开门时就那么一手掏着耳屎,一手拎着从青楼顺手牵羊到的酒壶,嬉皮笑脸询问韩侍郎要不要喝酒,把韩林气得从此跟元虢绝交,不过这之后韩醒言经常偷偷摸摸找元虢讨酒喝,韩林想管束也管束不住,干脆就眼不见心不烦。 殷长庚韩醒言两人作为正儿八经的京官,都参加了那次早朝,只是他们的品秩不足以入殿,殿内的风起云涌,他们自然听不真切,此时元虢就坐在榻上,怀里抱着殷茂春的长房长孙,一边拿筷子蘸酒让孩子张嘴咂摸,一边绘声绘色给他们讲述庙堂上的八仙过海,经元侍郎那么添油加醋一番,让众人听得一惊一乍,赶巧儿,张首辅待字闺中的女儿连同殷储相的小女儿也进了屋子,元虢老顽童般腆着脸要两个丫头给他当叔叔的揉肩敲背,在太安城衙内子弟中“恶名昭彰”的张高峡瞪了一眼,佩剑的她拔剑两寸然后狠狠归鞘,熟稔这位女侠脾气的元侍郎只得讪讪一笑,所幸殷和韵倒是乖巧许多,斜坐榻边,给这个叔叔揉捏肩膀。殷长庚瞥了眼身材高挑的张高峡,迅速收回视线,与今日回娘家的媳妇闲聊起琐碎家务,韩醒言不动声色,只是心中叹息一声,他何尝不知道殷大哥对张高峡的心思,成为新郎官前,所有同龄朋友都在祝贺殷大哥成了赵尚书的女婿,都说殷赵两家门当户对,更是郎才女貌。可殷长庚那一晚只是拉着他韩醒言去小馆子喝闷酒,韩醒言呼出一口气,要不怎么说情丝易结最难解?说来奇怪,论姿色,张高峡甚至还不如当下的嫂子,跟她爹首辅大人同样是一双碧眼儿,而且女子无才是德的话,张高峡真是活该嫁不出去,她能与胭脂副评“女学士”的太子妃一较高下,至今就没有哪个男子能说得过她,剑术也是极其不俗,先后师从东越剑池大宗师宋念卿与京师第一剑道高手祁嘉节,她自然什么绣花枕头,连棠溪剑仙卢白颉也对她的剑道天赋赞赏有加,大皇子赵武就在张高峡手上吃过苦头,这位女子,在太安城确实是那可以横着走的女侠,反正单枪匹马的话,打肯定是没谁打得过她,拼家世?不好意思,她亲爹是张巨鹿,义父是桓温,还有一大帮子如同元虢这样离开张党却仍旧念情的庙堂名卿给她撑腰,谁敢? 元虢还想拿筷子给殷储相的幼龄孙子蘸着喝酒,被看不下去的张高峡一把夺过孩子,元虢只得转移话题问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赵尚书的幼子赵文蔚还是个少年,雀跃道:“元叔叔才说到那国子监的晋三郎不知怎的鼻青脸肿了!” 元虢嘿嘿笑道:“对,这一记老拳啊,是咱们坦坦翁桓老爷子打的,真真正正的刁钻老辣,可怜晋祭酒先是惹恼了姚大家,如今还被曾经是他半个官场领路人的桓老爷子揍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呐。所以你们这些瓜皮娃子,以后千万记得当官做人得夹着尾巴,别太得意忘形,一山总有一山高,元叔叔也好,你们的爹也罢,高帽子都不小了吧?嘿,还是都不能免俗啊。” 三家人知根知底,加上有元虢在,根本没有什么忌讳,韩醒言皱眉低声道:“元叔,虽说晋祭酒嗜好对北凉倒戈一击,凭此来在朝野上下挣取名望清誉,吃相有些下作,可终归有益于朝廷社稷,而他也确有许多高屋建瓴的高明见地,让人忍不住要拍案叫绝,他跟姚大家在国子监内外都要针尖对麦芒,这对左仆射大人是好事啊,为何要大打出手?就不怕传入陛下耳中?” 元虢哧溜喝了口烧酒,下意识揉了揉耳朵,笑道:“桓老爷子哪里会在乎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啊,太年轻,当年我与你们爹入朝为官的时候,首辅大人的脾气奇好,差的反而是桓老爷子,元叔叔当年可没少被老爷子揪着耳朵痛骂。对了,桓老爷子揍晋兰亭这事儿,你们听过就算,在这屋子里为止,传出去就不好了,否则我得被你们爹念叨得头疼。” 元虢看到殷长庚欲言又止,一口喝光杯中酒,大呼痛快,伸出酒杯让韩醒言添了满满一杯,抓起一粒花生米丢入酒杯,酒是佳酿,能挂杯,所以酒水哪怕已经高出杯口,仍是没有溢出丝毫,侍郎大人低头望着涟漪,有些恍惚,抬头后恢复平静,轻轻晃着酒杯微笑道:“知道你们最想问什么,这件事呢,也不是不能说,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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