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单单一个字,竟然好似洪钟大吕响彻钦天监上空。 口-含天宪。 一语可决人生死。 符剑郁垒不动,但是一抹三尺金光从剑身上掠出。 金光飞旋,萦绕持剑仙人,金光去处,一张张符箓凭空浮现,如同虔诚稚童贴在门户上的春联。 印地地裂,印雨雨停,印草木则成灰,印飞鸟则坠地,印龙虎则降伏。 地面上的持剑仙人,天空中的莲花冠道人,两人之间,挂满符箓。 由后者起至前者的那段距离,时不时有断断续续的一页页符箓依次炸裂,金光溅射,偶有点点滴滴落至地面,坚硬如铁的广场顿时飞石激射。 转身俯瞰的莲花冠道人骤然眯起眼睛,大笑道:“孽障,还不现身?!” 与此同时,持剑仙人看似随心所欲往空中一挑剑尖,转头向通天台那边喝道:“更待何时?!” 一直在隔岸观火的儒士谢观应,原本在关注皇宫大殿那边的动静,好似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也在意料之中,脸上有些清淡的冷意,在听到两位仙人的呼声后,不再犹豫,猛然间肩膀一抖,双袖往上一抬,“天下清风,两袖裹之!大好河山,一肩挑之!八玺起阵!” 钦天监天空,突然出现八方大小不一的镇国玉玺。 龙虎山初代祖师爷双手握住郁垒剑柄,往后一扯。 莲花冠老道双手作提起重物状,重重往左肩方位向上一抬。 两位仙人的手中,出现一条粗如枪杆的金色长绳。 仙人坐云间,垂钓人间气数,那根长至千万丈的鱼线,若是千万根拧成一根绳,便是此时两位仙人手中金绳的光景了。 这根绳子,笔直穿过徐凤年的一侧肩头! 将这位年轻藩王死死钉在空中不得动弹分毫。 鲜血浸染长绳。 第825章 徐凤年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 终于换气了。 好像他是要借这一口气,吐尽胸中所有愤懑,并且吸来天下气运。 但照理来说,这是最不该换气的时刻。 谢观应嘴角翘起,抬起手臂,一根手指向前轻轻一挥,“非礼勿视。” 我儒家为天下订立规矩已经将近八百年了。 你徐凤年能够不向天道低头,但你既然依旧活在世间,如何能不为天地弯腰俯首? 随着这位读书人的手指指向。 两块玉玺炸向徐凤年双眼。 谢观应又动了动手指,继续无比云淡风轻道:“非礼勿听。” 两块玉玺飞向徐凤年双耳。 当谢观应说出“非礼勿言”四字后,如同通灵的第五块玉玺闻讯而动。 谢观应脚下那块横出通天阁的梁道大概是不堪重负,开始出现裂缝,崩裂声刺破耳膜。 生死一线。 徐凤年扯了扯嘴角。 时来天地皆同力。 天地有理再有礼,你谢观应自认为手执礼教规矩,可未必就是这天地的理啊,最不济那位临行前托人捎给我一物的衍圣公,他就不觉得你谢观应占理了! 只见徐凤年腰间摔出一枚吊坠, 所系之物,四四方方。 就在五块玉玺仅有毫厘之差的时候,徐凤年心念一动。 非理勿动。 不但那四方玉玺发出剧烈颤鸣,其余尚未被谢观应牵引的四方玉玺也是颤抖不止。 当年那个世子殿下第二次游历归来,老人指着盘子里的一块从藩王身上割下的肉,对儿子说再以后与人讲道理,就要靠年轻人自己了。 此次硬闯太安城钦天监,不管杀人破阵的手段如何凌厉狠辣,年轻藩王摆在面上的神色,始终称得上温和冷静,起码没有什么狰狞愤怒。 被金色长绳挂在空中的徐凤年开始提刀而走,“走向”那座通天台,走向那个处处算计他徐凤年和北凉的谢观应。 长绳被拖拽出一个半圆弧度,龙虎山初代祖师爷的郁垒剑尖和莲花冠仙人的双手,都出现雷电交加的惊悚画面,两位仙人几乎同时跺脚,竭力试图止住长绳的迅猛去势。 谢观应满脸错愕,眼神飞掠两个地方,一个在皇宫大殿的屋脊之上,一个在太安城正南城外,以及同一个视线却更南方的京畿地带,惊怒交集,“赵篆小儿,澹台平静,衍圣公,你们胆敢联手坏我千秋大业!” 肩头依旧被长绳钉入的徐凤年一刀挥出。 站在通天台那条横梁上的谢观应五指一抓,抓过四块玉玺列阵一线,护在他与徐凤年那一刀之中。 而他自己则一闪而逝,任由先前四方玉玺直直坠向地面,脚下的横梁更是轰然断为两截。 一刀之下。 整座巍峨通天阁被一斩为二! 不知几百几千丈的高空,那一刀的余韵砰然仿佛撞在一物之上。 两位仙人面面相觑,视线交错后,几乎同时松开手。 徐凤年一刀过后,转身狞笑道:“想走?!” 袖上爬有一缕红丝的莲花冠道人喟叹一声,一手扯过全部长绳,连同那缕继续就要蔓延至的红丝一同拽回,任由那两缕红丝绕袖肆意飞舞,老道人向舍弃了郁垒符剑的年轻道人轻轻点头,后者神色复杂。 这两缕猩红如小蛇的红丝竟是混杂了韩生宣的死气和祁嘉节的剑气,两人来自离阳朝廷,皆为赵室死而后已。 用离阳赵室气数来攻伐龙虎山赵家气数,自相矛盾,妙不可言。 想必这就是先前年轻藩王用来破坏仙人无垢的的杀手锏了。 下一刻,心知难逃一劫的莲花冠道人站在面对龙虎山初祖几步外,轻轻作揖,行辞别礼。 一人道消轮回总好过两人皆亡于人间。 老道人身后出现一面镜子。 正是南海观音宗镇山重器,那一口不知镇压了多少世间大气运之人的水月天井! 老道人被硬生生拽向井中,轻声道:“天道不崩,香火不熄。恭送祖师返回天门。” 瞧着才像是老道人晚辈子孙的“年轻”道士,没有理会莲花冠仙人的慷慨赴死,只是抬起双手,扪心自问道:“一,在何处啊?” 钦天监广场上所剩不多的龙虎山仙人,一个个露出兔死狐悲的戚容。 仙人们悲痛欲绝的同时,又夹杂有难以言喻的敬畏。 此次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联袂下凡,怎就沦落得如此凄惨境地? 倒是那两个相比历代祖师爷们资历都要浅薄的龙虎山后辈仙人,赵希夷赵丹霞父子,脸上有些释然,相视一笑,虽有涩意,但无惧意。 初代祖师爷的头顶传来嗓音,蕴含着浓重的讥讽意思,“在你姥姥家!” 年轻仙人顿时抬头,终于有了无法掩饰的怒意,气极而笑道:“当真以为贫道不敢舍生忘死,与你徐凤年玉石俱焚?!” 徐凤年站在高空中,懒得跟这个仙人废话,正要出刀之际,突然肩头一歪,好像给人拍了一下。 耳边有一连串话语轻轻响起。 “小子,不错。谢观应那只老王八的破碗已经给你击碎,接下来你就别管了。别谢我邓太阿,我这一剑,是昨天在下马嵬悟出来的。” “这一剑,叫意气。” “嗯,你要是觉得名字取得不行,回头你帮我取个有气势的便是。就像剑九黄最后那一剑的名字,就不错。” “有机会的话,将来北凉关外沙场,你我再见。” 徐凤年愣了一下。 因为邓太阿的最后一句话,“我邓太阿走了,又有人来了。那一剑……” 远处,曹长卿和洛阳身边的高墙上,已经没了桃花剑神的踪迹。 白衣女子淡然道:“徐婴,你留下,我走了。能不见,便不再见了。” 不等朱袍女子挽留,洛阳独自转身扬长而去。 更远处,柴青山身边的两个徒弟,当邓太阿出剑时,少年瞪大眼睛,少女却是闭上眼睛。 少年少女此时大概还不清楚,他们这次睁眼闭眼,剑道就是天壤之别了。 柴青山附近高处的江湖大佬们,全部被徐凤年那一刀和邓太阿那一剑震撼得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当他们好不容易坐起身,就又人仰马翻。 一剑由南向北,又来了。 不过在那剑走剑又来之间。 龙虎山初代祖师爷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忍下那口恶气,不再望向徐凤年,向九天之上喊道:“开天门!” 徐凤年双手握刀,望向天空。 你敢开天门,那我就连天门一并斩了! 然后那一剑便来了。 轻而易举透过了龙虎山初代祖师爷的头颅不说,钦天监广场上除了赵希夷赵丹霞父子,其余仙人照样被一剑取头颅。 徐凤年杀仙人已经够快够狠了。 这一位,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位身穿普通武当道袍的年轻人在飞剑之后姗姗而来,不等父子两位真人回过神,就被抓小鸡一般丢掷向天空,临别赠言:“好好做你们的神仙,天下事自有人间人自了之。齐玄祯与龙虎山的道缘,亦是就此了。” 然后这个神出鬼没的年轻道人笑嘻嘻站在徐凤年身前,拦住那一刀的去路。 徐凤年勃然大怒,怒喝道:“姓洪的!” 年轻道人缩了缩脖子,挤出笑脸道:“世子殿下,你肩上担子够多,就别揽这一副担子了,有小道,有武当,有掌教李玉斧,够了。” 徐凤年怒目相向。 年轻道人咽了咽唾沫,轻声道:“总不能让你姐担心,是吧?” 徐凤年嘀咕了一句你又皮痒了不是,下意识就习惯了一脚踹出去,年轻道士往旁边跳了几步,也是习惯了自己的畏畏缩缩。 如果是很多年前,世子殿下会觉得自己那一脚很有高人风范,而旁观年轻师叔祖与纨绔世子大战的山上小道士们,更会由衷觉得他们师叔祖真是厉害啊,每年每次躲那几脚都是如此仙风道骨。 如今,世子殿下成了北凉王,成了武评四大宗师之一。 那个胆小但和蔼的年轻师叔祖,也成了骑鹤下江南的神仙道人,成了齐玄祯,成了吕祖。 但是等他们重逢之时,他还是他,他们都还是他们。 徐凤年悄悄红着眼睛,嗓音沙哑道:“你该早点下山的,早一天也好,我姐也能多开心一天。” 年轻道士抿起嘴,皱着脸,流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徐凤年突然一把手搂过年轻道士的肩膀,低声问道:“有李玉斧帮忙,你还能跟我姐见面吧?” 年轻道士使劲点了点头。 徐凤年冷哼道:“以后不管哪个你在哪一世,再跟我姐见了面,都要好好对她!要不然我一样能揍你,吕祖了不起?老子还是那谁谁和谁谁,比你有背-景多了。” 一个还算有出息的弟弟,生怕出嫁离家的姐姐受欺负。 应该都是这般故作恶人跟姐夫说话的吧? 年轻道士哪壶不开提哪壶,纳闷道:“你不是跟他们斩断因缘了吗?” 佩好凉刀在腰间的徐凤年一拳砸在这家伙腋下。 后者倒抽一口冷气,也不知道是真痛还是像早年那般卖乖,憨憨笑着,脸上犹带着泪水。 徐凤年犹豫了一下,“要走了?真不做一物降一物的那个人了?” 年轻道士摇头笑道:“我最怕挑担子了,这种事做不来的。再说了,以前在山上从来就打不过你,就算打得过,以前被欺负惯了,心底还是怕的嘛。” 两人并肩而立,一起看着脚下这座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太安城。 徐凤年用兴许自己才能听到的嗓音说道:“每次想念大姐,我都喜欢想着她有你陪着坐在鹤背上,那个时候,她一定很开心,在笑。这么想,我也就不伤心了。” 年轻道士没有说话,身形趋于飘渺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而逝。 徐凤年嗓音更低了,“有你这么个……我其实很自豪……姐夫。” 身边传来一阵压抑得很幸苦的笑声,“哎!小舅子!” 恼羞成怒的徐凤年一脚踹过去。 年轻道士洪洗象,已经不再。 徐凤年呆滞当场,久久回神后,轻轻飘落在钦天监广场上,走向那座社稷坛。 拾级而上的时候,弯腰抓起了一捧泥土。 徐凤年站在顶部,蹲下身,伸出手,倾斜手掌,任由泥土滑落。 身穿缟素入门,满身鲜血站在此地的年轻人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爹,娘,大姐……我很好,你们放心。” 第826章 祥符二年深秋的这一天,注定要演变出无数的神怪志异的说法,钦天监那边日月升起,梵音袅袅,数次长虹挂空,仙人悬空。而京畿南军大营,也是情景骇人,两位陆地神仙一般的万人敌,身形快如蛟龙入海,双方厮杀过程中,把整座大营撕裂得支离破碎,所过之处,势如破竹,尤其是新任兵部尚书吴重轩大将军的嫡系兵马遭罪最重,死伤过千。常人所谓的水土不服,也不过是身体不适,像吴尚书这些麾下精锐这么丢胳膊少腿甚至连小命都没了的,少见。关键是几乎无人辩认出那两道人影的真实身份,这才最让京畿南军倍感窝囊。 而罪魁祸首徐凤年走下社稷坛的时候,李家甲士在李守郭和李长良父子的率领下,誓死守住了大门口,摆出要走出去就从一千多人的尸体上跨过的决然姿态,但其实门外大街上折损过半的重骑军,已经在安东将军马忠贤近乎疯狂快马加鞭地传递一道密旨后,悄然退出街道,但是为了不惊扰内外城京城百姓,不去引发更大的恐慌,这支尚未投入两辽沙场便元气大伤的骑军,并没有立即出城前往驻地。马忠贤当时匆匆忙忙离开征北大将军府邸内的父亲病榻,甚至来不及穿上武臣官袍,更别提披挂铁甲了,这位出身煊赫的安东将军转头望着这支被悲壮气氛笼罩的残部,心在滴血。 尤其是无比熟谙京城官场的马忠贤知道,等到家中噩耗传出府邸,传到庙堂和市井,很快太安城朝野上下就会说他的父亲早不死晚不死,恰恰在北凉王大闹礼部和钦天监的时候咽下最后那口气,是被吓破胆了,是给那个姓徐的年轻人活活吓死的! 在一大片铁甲铮铮中显得不伦不类的马忠贤双拳紧握,两眼通红,恨不得拨转马头一声令下,把那个姓徐的剁成肉泥! 一位布衣老人穿过李家甲士那座“弱不禁风”的步军方阵,李守郭想要出言提醒,老人笑着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在社稷坛边缘停步的北凉王,老人没有站到年轻人的面前,两人并肩,但是一人面北一人朝南。 徐凤年淡然道:“本来以为是门下省坦坦翁来这里当说客,没想到是中书令大人来这里唱白脸。” 中书省主官齐阳龙仰头望着那座高坛,笑呵呵道:“钦天监就这么毁了,可惜啊。” 徐凤年说道:“北凉在关外死了十多万人,人人面北而死,就不可惜?” 齐阳龙点点头,沉声道:“在我看来,都可惜。钦天监毁了,我作为喜欢读史的读书人,觉得可惜。北凉将士战死十数万,我作为离阳子民,觉得可惜,还有可敬。只不过我如今到京城跟朝廷讨要了件袍子披上,就不得不来这里跟王爷唠叨唠叨。” 徐凤年持刀左手因为肩头被那根长绳洞穿,手臂颓然下垂,鲜血不断流淌出袖管,沿着手指滴落在地面上。那张脸庞因为体内兴风作浪的狂躁气机,一瞬间苍白无血色,一瞬间变成紫金色熠熠生辉,至于眉心处的开裂,鲜血顺着鼻梁滑下,更是为这位年轻藩王的英俊脸庞平添了几分浓重戾气。 这个一人便让整座京城为之两次震动的年轻人面无表情道:“三千人,每死一人,就扣掉我北凉一千石漕运粮草,是赵篆亲口说的。那我现在不妨也直接跟中书令大人说,三百万石漕运,敢少我一石,就有三万北凉铁骑南下入广陵!反正藩王靖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们朝廷不管北凉百姓的死活,我徐凤年好说话得很,不介意让你们离阳明白什么叫‘忠心耿耿’!” 齐阳龙听到这番锋芒毕露的话语后,没有故作怒容,笑脸不减道:“北凉王,说实话,我齐阳龙呢,不管祖籍在那里,一向把自己当广陵道内的上阴学宫当成了家,杨慎杏和阎震春已经在我家土地上折腾过一遍了,宋笠那王八蛋和寇江淮又折腾了一遍,接下来还要轮到吴重轩和卢升象这几个所谓的名将去捣鼓捣鼓,要说他们能速战速决也就罢了,甭管是谁输谁赢,只要分出胜负,对广陵道的百姓都是好事,怕就怕这么僵持不下,拼光了青壮拼老卒还好说,万一拼光了军伍将士,可不就是拿老百姓的命去填坑?是不是这个理,北凉王?” 徐凤年默不作声。 齐阳龙不像是个中枢重臣,倒像是个有着满腹牢骚不吐不快的糟老头子,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够倾吐心声的年轻后生,就彻底关不上话匣子了,“曹长卿有心结,过不去自己那道槛,衍圣公都劝不过来,我当然不乐意去浪费口水,至于那些帮着朝廷带兵打仗的,我这个中书令更说不动,况且天下武人在沙场上建功立业,马革裹尸也好,封侯拜将也罢,各凭本事,各安天命而已,都是他们的道理所在,我齐阳龙不能因为说自己怜惜天下苍生,就去他们跟前絮絮叨叨,说些要他们放下屠刀的空话大话,退一万步说,说服了卢升象吴重轩,肯定还会有马升象宋重轩冒出来,毕竟我啊,终究是拦不住这天下大势的。” 齐阳龙突然转头,近距离凝视着这个满脸鲜血的年轻人,“但是我觉得跟你说,管用。没法子,你是徐骁的儿子嘛,徐骁那家伙从来就很讲道理,要不然为了让渭熊那小丫头进入学宫,能给我家用金子银子砸出一条长达十多里的湖堤?我入京之前,那可是每天早晚风雨无阻都要走上一遭的!不知道徐骁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当年带兵马踏江湖的时候,从龙虎山经过上阴学宫,有过一趟微服私访,把我这个老家伙堵在屋子里,摘下那柄凉刀……嗯,如果没有看错,大概就是你现在悬挂的这柄,往我桌面上重重一拍,问我‘徐凤年’这个名字取得好不好,我当然竖起大拇指说好,是真的挺好嘛。然后你爹立即就和颜悦色了,说我齐阳龙果然是有大学问的读书人,还扭头跟你娘问出了‘满腹韬略’这四个字送给我,我很开心,当然了,不是这个没啥水准的马屁,而是到最后你爹也没拿刀子砍我。” 徐凤年抬起右手抹了把脸。 齐阳龙继续望向那座寓意深远的社稷坛,“你肯定都想不到那条湖堤,北凉送来多少银子,一条长堤再长,文林茂盛的上阴学宫的人力物力都摆在那里,需要几个银子?但是你爹遮遮掩掩送来了多少,知道吗,是整整三百万两银子!所以上阴学宫不光是多了条杨柳依依的湖堤,也在之后的五年内,偷偷摸摸多出了一栋冠绝江南的藏书楼,多出了不下两百套的奉版书籍。除了那拨都能堆积成山的银子,其实还有一封轻飘飘的密信交到我手上,那些字真是我见过最丑的了,但是这么十多年来,我无所事事的时候经常拿出来翻翻看看,信上说,他的长子,肯定是块读书的好料,以后要来上阴学宫求学的,说不定以后还要给他老徐家弄个状元,那就真是光耀门楣了,如果说藩王之子不得为官一任,那考取了状元当个摆设也不错……初读密信,我很想回信问他,你一个杀了无数读书种子的武人,吃饱了撑着要让自己儿子当个文人?你徐家在你这一代位极人臣,大柱国和世袭罔替都握在手里,真缺一个状元头衔?更想问他,三百万两白银算什么?八国百姓死了那么多,读书人又死了多少?这点银子就能补偿山河破碎中原陆沉吗?!你堂堂人屠,不希望自己儿子当藩王,算怎么回事?!” “后来再读那封信,久而久之,信纸越来越褶皱,我的心反而越来越平。” “这期间,听到在老皇帝驾崩后,你小子竟敢在清凉山歌舞升平,满城可见满山烟火,可闻满山奏乐,后来你就给丢出了王府大门,这才有了三年游历。那时候我就知道,北凉不会安分了。我曾经希望你能够挤掉陈芝豹的同时,成功世袭罔替北凉王后,但是你又心甘情愿当个太平藩王,愿意让离阳的某位大将军进入北凉,那么北凉就是离阳的北凉,北凉的百姓就是离阳的百姓,半国赋税入两辽,半国漕运入北凉,天下大定矣!” 徐凤年听到这里,扯了扯嘴角。 老人自嘲一笑,“这当然是迂腐书生的一厢情愿。” 老人终于转过身,跟徐凤年一起遥遥面对那密集列阵的李家甲士,笑问道:“这些离阳精锐,比起你们北凉边军铁骑,如何?” 徐凤年反问道:“真想知道答案?” 老人静等下文。 徐凤年给出答案,“十人对十人,胜负五五,百人对百人,我北凉稳胜,千人对千人,你们惨败,万人对万人,那就不用打了吧?” 老人笑眯眯道:“当真?” 徐凤年呵呵笑道:“我也就是读书比徐骁多,脾气好。” 老人点头道:“是啊是啊,所以今天先是去了礼部教训了两位侍郎大人,然后单枪匹马来到这里,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就在这钦天监内外大开杀戒,天上仙人都给宰了大一帮子,王爷脾气真好。” 徐凤年没好气道:“刚套了交情,又开始倚老卖老,真以为我没剩下点气力回到下马嵬?” 老人哈哈大笑,“行了,搬出徐骁来跟王爷你套近乎也差不多了,再多说下去,我这张老脸自己都要挂不住。你徐凤年能打,北凉铁骑更能打,我也就不藏藏掖掖故弄玄虚了,把老底子透露给你,无论是死一人少一千石的威胁,还是三百万石漕运的豪迈,不过都是年轻天子的意气用事,我这个中书令不敢当真,也奢望王爷别当真,但是我倒是敢保证,今年秋末到明年夏末,离阳尤其是太安城,哪怕拴紧裤腰带也会给北凉送去一百万石漕运,可能的话,还能再多五十万石,在这之后,只有四个字,尽力而为!” 徐凤年皱着眉头。 老人感慨道:“见好就收吧,双方都有台阶下。身处庙堂,从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员,到黄紫公卿,再到穿蟒袍甚至是龙袍的,就从来没有快意之人。” 不等徐凤年开口说话,老人就唏嘘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如今朝堂上年轻面孔越来越多,我身处其中,却总有一种暮气扑面的感觉,也许……也许在白衣僧人李当心的历书被拒绝之后,张巨鹿也有我这种伤感吧。” 老人转头目不转睛看着这个身负重伤的年轻人,“碧眼儿那本可能永远都不会流传开来的诗集上,他说人生有两大快事一恨事,江湖里,绝处有侠气,是一快事!沙场上,死地仍提刀,是一大快事!每每在书籍上读至史官喜欢一笔带过的‘白骨累累’,‘生灵涂炭’,是一大恨事!” 老人笑了笑,“可惜这个碧眼儿死得早,不知道在那幅他不知道看了多少眼的离阳王朝堪舆地图上,有个地方,把十数万死人的名字,一个一个都刻在了石碑上。一代一代读书人翻阅的青史,再不是只有成王败寇的姓名了。” “早先有个家伙,说他见过你,就在我面前显摆,其实我要不是这次君命难违,也不会跑来受气,看你徐凤年有啥好看的?我一个糟老头子,又不是那些思慕少侠的妙龄小娘子。” “嘿,我年轻那会儿,指不定比你还英俊呢。” 徐凤年说道:“那就这样说定。” 老人得寸进尺问道:“那么王爷何时离京啊?” 徐凤年向前走去,“后天。” 老人看着这个背影,笑眯眯问道:“今天不行,明天行不行啊?太安城没啥看头的嘛。” 徐凤年停下脚步,转头皮笑肉不笑道:“明天?行啊,中书令大人想看石碑?那本王就亲自带着你一起去好了。” 老人笑脸僵硬,“后天就后天!到时候一大早,我就亲自去下马嵬驿馆敲门去啊!” 徐凤年不理睬这个无赖老头,走向钦天监大门。 身后老人抬起双手往两边挥了挥,李家甲士迅速左右散开,留出一条宽敞道路。 突然,老人几个箭步快速跟上徐凤年,拉住徐凤年的右手,死死不肯松开。 徐凤年转头望着这个神情突然肃穆起来的老人。 老人压低嗓音道:“徐凤年,一定要让这个天下,少死人!” 徐凤年想要转身走人。 老人不知哪来的气力,死皮赖脸攥紧徐凤年的手,涨红了脸。 徐凤年本可以稍稍挥袖就能挣脱,但是不知为何,徐凤年轻轻叹息,点了点头,无奈道:“需要说吗?” 老人这才悻悻然松开手。 走出去几步后,徐凤年听到那个老人小声说道:“不这样做,显不出我齐阳龙拯救苍生的态度嘛。” 徐凤年嘴角抽搐,抬起右臂,伸出大拇指,然后朝下指了指。 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 老人又说道:“嗯,有我年轻时候的几分风采。” 大概是觉得离得远了,年轻藩王听不到自己的嘀咕,所以当那位北凉王突然扭头的时候,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背转过身,双手负后,快步走上社稷坛,像是急着要去那儿浏览风景。 一老一少,背对而行。 老人收敛了脸上神色,在心中默念道:“碧眼儿,如果你在世,是咬紧牙关也不开禁一石漕运,还是力排众议全部打开漕运?不管如何,我都不如你。” 老人站在社稷坛顶端,看到那些扎眼的松散土壤,缓缓蹲下身。 徐骁,张巨鹿。 你们两个生前斗了半辈子,死后到了地底下,其实就会一起喝酒了吧? ———— 钦天监大门口,有个呵呵姑娘,一手握着葱油饼啃咬,一手揉了揉貂帽。 徐凤年走过去弯腰,帮她扶了扶貂帽。 然后一袭大红衣如蝴蝶飘舞而至,来到徐凤年身前,空灵旋转。 徐凤年等她停下身形后,点头柔声笑道:“还是好看。” 徐凤年一手牵起一人,“先回驿馆,后天一起回家。” 徐偃兵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钦天监门口的马车旁边,已经放好了那杆刹那枪。 徐凤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刚刚渗出的血迹,笑道:“这么快就回了?这枪,真快啊。” 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的徐偃兵嗯了一声,等到年轻藩王坐入车厢,马车驶出一大段距离,终于回过味来的徐偃兵笑骂道:“他娘的,骂人都不带个脏字!” 笑过之后,徐偃兵望向远方,有些出神。 戴貂帽的少女和戴帏帽的朱袍女子,不知为何都没有坐入车厢。 车厢内。 那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摘下了凉刀,双手捧起那件藩王蟒袍,把头埋在其中。 肩膀颤抖。 不见表情。 不听哭声。 第827章 下马嵬驿馆外出现一位相貌清逸的中年男子,风声鹤唳的驿丞看着这个让自己感觉古怪的家伙,听到他自称吴起,还说只要跟北凉王通报一声就能入内,驿丞观其卓尔不群的气度,不敢怠慢,不过驿丞没有见着王爷,就给那名充当马夫的徐姓男子在小院门口拦下,然后两人一同走回驿馆大门。徐偃兵和吴起分别站在门内门外,后者笑道:“好久不见。” 徐偃兵没有让路的意思,眼神冷漠道:“既然在北莽没有露面,这个时候来认亲,是不是晚了?怎么,嫌弃在西蜀做将军不过瘾?” 吴起哈哈笑道:“刘偃兵……哦不对,听说你给我姐夫赐姓徐了,如今该喊你徐偃兵才对,不管我是在北莽还是西蜀,一个亲舅舅登门拜访外甥,你也要拦着?” 徐偃兵冷笑道:“你想死的话,我不拦着。” 吴起抽了抽鼻子,“好大的气性,不愧是跟蜀王不分胜负的武道大宗师,不用打死我,我吓都快吓死了。” 突然,这个自称北凉王亲舅舅的家伙扯开嗓子喊道:“外甥……” 砰然一声巨响。 吴起从下马嵬驿馆门口倒滑出去十几丈。 徐偃兵缓缓收回脚不说,还在门槛上蹭了蹭脚底板,好像嫌脏了靴子。 身体后仰却没有倒地的吴起站直后,擦了擦嘴角血迹,没有恼羞成怒,继续走到大门口,这个时候,换了一身洁净衣衫的徐凤年已经来到门口,徐偃兵让开了位置。 吴起收敛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也没了硬闯驿馆的想法,就站在门槛外,“我吴起这辈子没想到四件事,我姐嫁给徐骁,徐骁不反了离阳,你守住了北凉,最后还能活着从钦天监离开。” 徐凤年神情复杂,“不进来坐坐,喝杯茶?” 吴起摇头道:“不了,我做事无论对错,都不后悔,既然当年在北莽没有现身见你这个外甥,那今天就没了进门的资格,一报还一报。” 徐凤年问道:“那就是有事?” 吴起还是摇头,“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你那趟北莽没有白走,李义山的有些布置,已经开始闻风而动了,不过提醒你一句,即便如此,你也别奢望他们能如何雪中送炭,甚至最好连锦上添花的想法都省了,北莽太平令未必不会警觉此事,小心黄雀在后。” 徐凤年点头道:“知道了。” 吴起咧嘴笑道:“以后如果真有在战场上刀剑相向的一天,陈芝豹不会手下留情,我也是如此。希望你也能如此。” 徐凤年道:“没有问题。” 吴起才要说话,就听见这个亲外甥很“善解人意”地提醒道:“想吐血就先吐会儿。” 吴起顿时脸色发黑,冷哼一声,捂着胸口转身离去。 徐偃兵瞥了眼那个背影,忍住笑意,轻声道:“我那一脚可不重。” 徐凤年嗯了一声,“所以我才这么说的。” 徐偃兵无言以对。 那句话,好像比自己那一脚要重得多啊。 徐偃兵突然转头望去,徐凤年无奈道:“算了。” 原本不远处已经跃跃欲试的朱袍女子和某位少女这才作罢。 徐偃兵笑道:“那我找酒喝去了,驿馆里竟然连一壶绿蚁酒都没有,也太不像话了。” 说完徐偃兵就走向街上的一栋酒楼。 不同于昨日下马嵬驿馆挤满了男子居多的达官显贵和江湖豪杰,今天酒楼客栈茶肆的座位,几乎清一色全是女子!有妙龄女子,有丰腴妇人,甚至还有许多身子正值抽条的少女! 当徐凤年出现在门口见吴起的时候,所有窗户几乎同时探出那一颗颗簪花别钗饱含心机的脑袋,全部两眼放光。 有含蓄的含情脉脉,有大胆的目送秋波,有怯生生的欲语还休且羞。 更有不知羞臊的豪放女子,大声喊着北凉王的名字。 徐偃兵这还没有走入酒楼,头顶就飘起了不计其数的帕巾、团扇、香囊……好大一阵香雨。 那些莺莺燕燕都说着类似“劳烦这位北凉壮士将小扇交给王爷”的言语,更有多个女子跑出屋子,也不敢接近徐偃兵,反正将手中信笺往后者身上一丢就转身逃跑。 半步武圣的徐偃兵都扛不住这种恐怖阵仗。 街道两侧的楼上楼下都是软糯言语的窃窃私语。 “看吧看吧,早就跟你说了,我的徐公子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子,你还不信!这下发痴了吧!” “啊呀,眼睛要怀孕了呢,要是王爷能够走出驿馆大门再走近些,听他说几句话,便是死也值了。” “咱们太安城那些俊公子,加在一起都比我的徐哥哥差多了,不行了不行了,实在太玉树临风了,远远看着便醉了!” “可惜昨天没能溜出来,要不然就能见着这位王爷的英姿了,肩膀借我靠下,我要哭一会儿……” “我决定了,这辈子非徐公子不嫁,嗯,实在不行,做通房丫鬟也行啊。” 徐偃兵拍掉肩膀上的一只香囊,果断转身走回下马嵬驿馆,想着是不是让王爷早点离开太安城? 这京城的娘们,是不是太厉害了点? 徐凤年已经带着贾家嘉和徐婴返回院子。 一袭紫衣不请自来地躺在檐下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徐凤年也搬来一条藤椅,摘掉帏帽的朱袍女子蹲在徐凤年身边,呵呵姑娘坐在台阶上,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一只葱油饼,一口一口啃着。 徐凤年躺在椅子上,轻声问道:“怎么还没回徽山?” 轩辕青锋没有说话。 徐凤年睁着眼睛,望着屋檐。 那年进京,也是在下马嵬驿馆,在这栋院子的藤椅上。 徐凤年跟这个疯娘们聊了有关雪人和理想的题外话。 也是那一次,那个挎木剑的笨蛋离开了江湖。 轩辕青锋没有睁眼,冷淡问道:“这么多年来,你是可怜我,还是可怜你自己?” 徐凤年笑道:“都有吧。” 轩辕青锋陷入沉默。 徐凤年说道:“昨天你帮我压下祁嘉节的剑气,谢了。” 轩辕青锋冷冰冰道:“你欠我一个天下第一。” 徐凤年没好气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只要是做生意,我保管童叟无欺。” 轩辕青锋做起事,自言自语道:“生意吗?” 下一刻,檐下仅有清风拂面。 徐凤年转头看了眼已经无紫衣的藤椅,站起身,坐在呵呵姑娘的身边,她又掏出一张葱油饼,没有转头,抬手放在徐凤年面前。 徐凤年接过有些生硬的冷饼,大口大口吃着。 大红袍子的徐婴站在院中,徐凤年含糊不清道:“转一个!” 那一团鲜红旋转不停,赏心悦目。 徐凤年笑脸灿烂。 ———— 身穿布衣的中书令齐阳龙离开钦天监后,老人在司礼监掌印太监宋堂禄的亲自引领下,走向位于离阳内外廷过渡位置的一座小殿,养神殿。 新近起用的养神殿地处内廷,却与外朝紧密衔接,加上殿阁和馆阁总计十二位大学士都在养神殿附近处理政务,这就让原本荒废多年的养神殿一跃成为名副其实的中枢重地,养神殿占地并不多,呈现工字形,典型的前殿后寝,殿中悬挂先帝赵惇御笔的“中正平和”大匾,最近年轻皇帝亲自主持的小朝会都迁移此地,对于重要臣僚的引见召对也在此进行,新近入京任职的数拨封疆大吏,如顾党旧部田综董工黄韦栋三人,前朝旧青党领袖洪灵枢,以及接替卢白颉成为兵部尚书的南疆大将吴重轩,继韩林之后刑部侍郎的辽东彭氏家主,都曾先后到此觐见天子。 等齐阳龙跨入养神殿明间,门下省主官桓温和左散骑常侍陈望都已在场,辅佐老人执掌中书省的赵右龄和吏部天官殷茂春,这对政见不合却联姻的亲家也在行列,只不过两位大人站位颇远,非但没有和睦氛围,反而透露出几分井水不犯河水的疏离模样,六位殿阁大学士中,仅有武英殿大学士温守仁和洞渊阁大学士严杰溪进入此间,新设的馆阁大学士则一位都没有出现。 除此之外,还有常山郡王赵阳,燕国公高适之,淮阳侯宋道宁,这三位离阳勋贵大佬对一般离阳官员而言,都属于久闻大名未见其面的低调人物。 相较这些要么手握朝柄要么如雷贯耳的大人物,兵部左侍郎唐铁霜就算实权极大,但仍是后进之辈,所以位置靠后,与青党在太安城的话事人温太乙紧挨着并肩站立,后者是个太安城官场传奇人物,一屁股坐在吏部侍郎的座位上,然后就十多年没有挪过窝了,先后给三位吏部尚书打过下手,故而吏部一直有“流水的尚书,铁打的侍郎”的谐趣说法,便是坦坦翁也经常以温老侍郎来打趣温太乙,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这位老侍郎,如今尚未五十岁! 齐阳龙其实刚才有意无意在屋外廊道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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