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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肆,犹豫了一下,继续登山,在人流之中,毫不起眼。 姓拓跋的他,之所以将生平第一次进入离阳王朝的落脚点选择徽山,是王仙芝不等他,而徐凤年已经在凉莽边境等他,那么群雄汇聚的大雪坪就成了首选。 在此人上山后,酒肆来了三位新客人,一位白衣和一位红袍,加上一名背负行囊的魁梧男子。 就坐在那一家三口的桌对面。 不练剑却佩剑剑气更惊人的男人笑了笑,没有看向那位英气非凡的白衣人,而是看向那背囊男子问道:“邓茂,手下败将的手下败将,怎么,仗着有帮手,要以多欺少?” 邓茂冷着脸说道:“你不也是三人吗?” 那男子被这个很冷的笑话给愣了一下,“你小子的臭不要脸,还真是一如当年。” 然后他就不再理睬囊中有断矛的邓茂,转头望向那白衣和异常扎眼的红袍女子,“洛阳,你在极北冰原毁掉那柄神兵,坏了拓跋菩萨和王仙芝的那场大战,他为何跟你擦肩而过,却不找你麻烦?” 一身白衣的逐鹿山之主神情淡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有作声。 稚童突然开口打破沉默,笑呵呵道:“你是叫洛阳吧,天下男儿,我只佩服北凉王这位我未来的师父,女人中,我只佩服你。你们两个人怎么不在一起啊?以后我可以一起喊你们师父师娘!” 洛阳哈哈大笑,仰头一口喝尽杯中酒。 第662章 一抹紫色如同一颗从天而降的紫色天雷,蓦然从大雪坪之巅坠落在渡口,无数登山游客都悚然大惊。 出关出楼的轩辕青锋站在渡口上,望向一艘青州水师辖下的黄龙战舰,这艘巍峨楼船的船头站着一名披甲校尉,船上剑戟森森,散发出异于本地青州甲士的气焰,随着楼船的靠近,眼力稍好的岸上江湖人都看到一杆旗帜,写着一个如何都料想不到的字,徐!在认清这杆在王朝西北猎猎作响的王旗后,那些甲士腰间对于中原地带相对陌生的佩刀,称呼也就呼之欲出,凉刀!轩辕青锋眯起那双狭长眸子,心情远比她的恬淡神情要复杂许多。她毫不在意那船头所立的北凉校尉,洪骠,曾是徽山仅在黄放佛之后的次席客卿,虽是江湖武夫,却因为精于兵法韬略尤其是骑战,后来追随那人前往北凉,不惜背负两姓家奴的骂名,希冀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只是进入北凉军伍后一直名声不显,轩辕青锋原本以为洪骠会就此消沉,不想一封密信送达大雪坪,信上说,在武林大会开始之前,将由幽州新任骁骑都尉洪骠领着一百精锐,护送九十余只大箱子赠礼缺月楼,恭贺她轩辕青锋荣登武林盟主之位,信上还用了“一统江湖”这么调侃意味十足的四个字。 轩辕青锋冷笑着喃喃自语:“明明人之将死,也没见你说话有多好听。” 楼船之上,大箱之中,是清凉山听潮阁这座武库的珍藏秘笈,而且全是第一流的珍本孤本。 轩辕青锋望着眼前的滚滚江水,大江东去不复还,你是要千金散尽不复返吗?想当年大难当头,对上人猫韩生宣,我为了徽山家业和父亲遗愿,离你而去。那时候你不过是武榜十人眼中的蝼蚁,依然没有躲没有退。怎么,如今成了天下第一人,而且坐拥北凉三十万铁骑,不过是对上一个北莽,就开始为自己安排身后事了? 闭关修习天道大成的轩辕青锋没来由生出一股怒气。 在心底,她其实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追逐目标,他们两人,几乎跟离阳北莽两座所有武评高手都不一样,他们练武时间都太短了,天赋也称不上百年难遇,只是靠着一次次搏命赚取而得的机缘,才得以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江湖顶点。她轩辕青锋在大雪坪高手几乎死绝后,为了力挽狂澜,自甘堕落,坠入魔道,几乎自毁性命,然后在北凉与他做买卖,汲取了那枚玉玺的气运,稳固境界,与王仙芝一战后,借王仙芝通神之力斩去己身之情,断去一切尘缘因果,凶险万分地渡过了“自己关”,返璞归真,比那佛子道胎剑胚还要高出一筹,最终又因为他的出窍远游杀天人,跟离阳赵室有莫大牵连的赵黄巢在身死道消之前,逃出一条残缺黑虹,窜入牯牛降大雪坪,将一生所学所识灌输给她,让她轩辕青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自信可以与拓跋菩萨邓太阿也可倾力一战,不过是胜算略小而已,但是她尚未三十岁,她的境界更是气势如虹一日千里。什么北莽武神什么桃花剑神,迟早有一天会被她踩在脚下,成为陆地天人轩辕青锋的垫脚石。 她坚信,新的江湖百年,不过就是她和他的事。 结果,他一举掏空了武库家底,只留给她一个面北背影。 我拦江,是为了跟你两清。你赠书,是为了跟我两清? 不知为何,只在徽山这边,大雨骤至,满山泥泞。 也不知为何,轩辕青锋并没有流露出一丝气机,去抵挡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但是在雨滴沾身的瞬间,她的身影一闪而逝,下一瞬她已经走在一条登山小径上,任由大雨泼在身上。 紫衣浸湿,拖泥带水。 ———— 黄龙楼船即将靠岸,洪骠抬头看了眼牯牛降那块巨石,嘴角翘起,自己这算不算衣锦还乡了?在离阳王朝这边别说都尉,就是杂号将军和掌兵校尉也多如牛毛,可谁敢轻视北凉当下的一员都尉,并且是有实打实十六大老牌校尉名号之一的骁骑都尉?这个称号,前辈骑军大将徐璞背负过,现任骑军统帅袁左宗担任过,甚至连蜀王陈芝豹也做过一段时间。洪骠身材敦厚壮士,光看长相,就像一个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中年村夫,在徽山黄放佛一直压他一头,而他自己也从没有把大雪坪当做可以养老的地方,洪骠在北凉内盯着一个人,幽州将军皇甫秤,这个江湖出身靠卖家求荣上位的封疆大吏,简直就是给洪骠铺出了一条他完全可以亦步亦趋的阳关大道。放言徽山,除了轩辕青锋不敢小觑,黄放佛这条帮人看门护院的家犬已经不在他眼中,洪骠很难不心情舒畅,不过即便如此,洪骠还是得小心翼翼看身边一位年轻女子的脸色行事,鱼龙帮帮主刘妮蓉,她的身手和家世不值一提,但洪骠自然听说过她跟北凉王千丝万缕的关系,说实话,一路行来,洪骠实在想不通以徐凤年的挑剔眼光,为何会偏偏相中这么个姿色普通的江湖女子,那陈芝豹入蜀之后,好歹扶持了个胭脂评上名叫谢谢的美人,搁置这么个只花瓶在身边眼前,最不济还能赏心悦目。那么北凉王又是图个什么?对此洪骠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真是如北凉江湖人所言,是在调戏江湖? 旁观者洪骠不懂,局中人刘妮蓉更不懂,她和鱼龙帮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就像一场秋日的春梦,不合时宜。 刘妮蓉抬头遥望着那座徽山,山巅那边,仅见山上高楼的出挑翘檐,先前那紫衣女子如一颗紫雷降世,好大的派头,这般气概雄奇尤胜男儿的女子,刘妮蓉打心眼佩服,她觉得那个靠自己登上武林盟主宝座的轩辕青锋,若能跟那人一起游历江湖,才算登对。刘妮蓉没来由想起当年的那场出塞之行,这些年午夜梦回,不知为何,忘记了那些跌宕起伏的厮杀,却唯独清晰记得那小小关城里的井水,那人蹲在井口与水贩子讨价还价的滑稽场景。 刘妮蓉收回视线,看着滚滚东逝的浑浊江面,偶尔有几尾游鱼跃出江面,一闪而逝,落回大江,不知是它们是返乡还是离乡。 楼船靠岸之际,大船缓缓撞在渡口,身形微微摇晃的刘妮蓉喃喃自语道:“你要是离开庙堂不当北凉王,只做个江湖人,该有多惬意?” ———— 当年春秋硝烟四起,却也没有烧到这么个不起眼的镇子,它既不是兵家必争之地,虽是江南,也无太多膏腴良田。听走南闯北的几个生意人说,广陵江以北那边又遭灾了,可对于小镇子上偏居一隅的百姓而言,做井底之蛙就挺好,天空永远只有井口那么大,平安是福,知足常乐。今天的小镇,秋雨绵绵,从一栋酒楼门口看去,不断有脚步匆忙的行人撑伞走过那座青石板小桥,生意冷清,不需要伺候客人,酒楼的店小二就得闲地坐在门口,等着那位心仪女子走近,她说今天会跟着朋友一同到酒楼隔壁的胭脂铺子拣拣选选,因为她的朋友马上就要出嫁了,嫁了一个好人家,是位功名在身的读书人。 店小二叹了口气,心底有些苦涩,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呐,她自是不在乎那些荣华富贵的,否则也不会瞧上眼他这么个落魄瘸子,可一个好歹还剩下点担当的男人,总还是想着能让自己喜欢的女子过上好日子,她虽不是镇上的大家闺秀,却是远近闻名的良人,家户殷实,衣食无忧,她性子又好,那一手女红更是百里挑一,都说谁娶了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她偏偏就看上了自己,为此她的好几个一起长大的玩伴都气恼得差些要与她绝交,为她打抱不平之余,少不得一些阴阳怪气的言辞,比如什么遇人不淑和猪油蒙心了,都是当着他和她的面直接说出口的,那时候,她望向他,纤细小手怯生生拧着衣角,那双眸子里满是歉意,好在他脸皮厚,还能强忍着笑,可心中何尝不是满怀愧疚? 他被人拍了一下肩头,转头一看,那个还算关系熟络的家伙一屁股坐在自己身边,憨憨笑脸问道:“温大哥,想啥呢?” 他跟这小子算是同命相怜,不过这小子处境还要难堪些,去年才与娘亲搬来镇上,一本书摊开认不出十个字,哪怕打架也就不顶用,成天被那群最欺生的街上地痞当乐子耍弄,惨到好不容易买了双新靴子都要被人一脚一脚踩得破破烂烂,文不成武不就的,好在她娘亲还有些积蓄,置办了一间布铺子,日子还能熬,熬着就能活,就是活得不舒坦而已。他跟这家伙住得近,大概是唯一不去火上浇油的当地人,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所谓的朋友,他只知道这小子姓王,爹出了一趟远门还未归来。 他笑了笑,看着雨滴顺着屋檐串成线,问道:“竹子,听说过一句话吗?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 那人愣了愣,摇头笑道:“温大哥,瞧不出啊,还是个学问人?啥意思,有讲头吗?” 姓温的店伙计哈哈笑道:“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没听懂,当时也没好意思问他,只装着听明白了,早知道应该问问他的。” 绰号竹子的年轻小伙子疑惑道:“温大哥,你还有读书的哥们?” 店小二揉了揉下巴,笑眯眯道:“他可不是什么狗屁读书人,他就是打不过我,才瞎显摆这些玩意儿。” 小伙子乐了,“那这人可真不咋的,连温大哥都打不过,又不是读书人,岂不是跟我一路货色?” 店小二白了他一眼,却还没有说话。 竹子是个管不住嘴的年轻人,很怕混江湖的人,怕那些人身上的匪气和江湖气,但是又很憧憬江湖,整天就喜欢混迹大小酒肆茶楼,听那些自称江湖人的家伙胡吹,这会儿就跟姓温的店小二说那桩真真正正称得上百年一遇武林盛事,说他才知道徽山有个喜欢穿紫色衣服的女子,不但美若天仙,而且武功绝顶,号令群雄,广邀天下好汉去她家参加武林大会。竹子说得唾沫四溅,就没注意身边的温大哥在那儿要么不停翻白眼,要么满脸恍惚笑意。 竹子说得口干舌燥,他也不是个讲究人,弯腰伸手掬了一捧雨水,喝了一口,故作豪迈道:“好酒!” 店小二微笑打趣道:“还给你喝出江湖的味道了?” 竹子转头盯着这个人,一本正经问道:“温大哥,你是咋的拐骗到刘姑娘的?要不你教教我,回头我也好找个媳妇。” 店小二一脸高深意味,说道:“靠相貌。” 竹子呸了一口。 他看竹子不信,笑道:“你还真别不信,我当年和那兄弟在外逛荡,穷的叮当响的时候,他就是靠脸混饭吃的,我啊,什么都比他强,就是这张脸,输了他。当年跟他争谁做大哥谁做小弟,从年龄比到 身手再比到家当,若不是输了相貌这一场,我就能当上大哥了。” 竹子嘴角抽搐,终于还是心善,没去挖苦温大哥跟他的兄弟。 接下来两人一时无言,就这么听着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石板路上。 竹子突然小声说道:“温大哥,跟你说件事,你可别说出去啊。” 店小二拆台道:“爱说不说。” 竹子犹豫了一下,“年初搬到镇上那会儿,听一位江湖高手说那天下有数的高手,其中有个人跟我爹同名同姓。” 店小二被逗乐了,“竹子,行啊,你爹是武帝城王仙芝那老怪物?” 竹子怒了,大声道:“放屁,是当年那位天下第十一!” 店小二突然沉默下去,许久之后才轻声道:“原来是王明寅啊。” 竹子神情黯然,自言自语道:“不过我知道的,我爹其实就是个只有几斤气力的庄稼汉子,这也没什么,不是那死在襄樊城外的天下第十一更好,我和娘都能等着他有一天回家。” 店小二叹了口气,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头。 竹子突然站起身,指着小桥,嬉笑道:“温大哥,不耽误你了,我先走。” 姓温的店小二顺着竹子的手指,看到有女子撑伞过桥,姗姗而来。 他站起身,笑容灿烂。 初见她时,是返乡时在镇上集市的那场萍水相逢,那时候她的朋友都在笑话他这个瘸子,言语不善,把他当做了揩油的登徒子,只有她不一样。 以前,小年说他是见一个女子喜欢一个,对谁都一见钟情,他自己原本以为遇上那回家之前的女子之时,会是最后一个一见钟情的女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之后,他就不再对谁一见倾心了,可是遇上小镇上的她后,他觉得如果这辈子都能跟她过日子的话,平平淡淡,就已经比什么都强。 他小跑出去,她刚走下桥。 小镇小有小的好,没那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刻板礼数,而她也不怕这些,倾斜了一下油纸伞,脸色微红着,替他挡雨。 他在她这儿,从不油嘴滑舌,而且事实上回家以后,他就再不像从前那样口无遮拦,老实本分,平平凡凡,大概这也是她喜欢他的地方。 搁在以往,才见着一个女子,他就敢当面调戏一句“姑娘,哥哥我帮你把生米煮成熟饭吧”,若是女子不理睬,他还会说“姑娘你能遇见我是修了三辈子的福,不嫁给我,肯定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若 是女子恼羞成怒,他还有无数后手。 可是他如今不一样了,那时候,见着水灵女子,都是满脑子想着滚被窝,现在站在她身边,却连牵手的胆量也没有。 江湖里,有他。 江湖外,有她。 老天爷不欠他温华什么了。 她低下头,鼓起勇气说道:“我爹帮我说了一门亲事,我没答应。” 他挠了挠头,没说话。 她抿着嘴。 他突然笑道:“要不,咱们以后生个儿子吧?” 她微微张大嘴巴,一脸错愕。 他长呼出一口气,不像是在开玩笑,说道:“当年跟我一个兄弟订了一门娃娃亲,谁生了女儿谁吃亏。当然,要是咱们生了个女儿,也很好。” 她撇过头,涨红了脸,但似乎点了点头。 他无意中低下头,看见她不撑伞的那只手又习惯性拧着衣角,他一咬牙,终于壮起胆子又握住她的手。 她轻轻抽了抽手,然后就由着他握住。 温华咧嘴笑着。 不握剑了。 握着她的手,这样的江湖,比什么都好。 第663章 丹种坪外,一架马车姗姗来迟,悠悠然劈开了人流,然后观众只看到一个修长身影掀起帘子,走下马车,拾阶而上,登上那座丹种坪,手中握有一柄剑鞘朴拙的古剑。 剑道一途,近百年来从不兴崇古贬今,从没有什么后辈剑客找到一本前人秘笈就可以练出天下无敌的剑法,这归功于李淳罡的剑意,邓太阿的剑术,都要超出古人,当然必须一提的还有东越剑池的铸剑,剑池出炉的每把新剑,无一不是江湖剑客梦寐以求的珍品。但是,在铸剑范畴,四塞之地的西蜀一直是个异类,有“越古越珍”的说法,蜀剑前三甲,除了那把陪着主人西蜀剑皇一同退出江湖的“地肤子”,“蜀道”和“雷匣”两剑自出世起,始终不曾跌出天下十大名剑行列。 不知是哪个明眼人最先辨认出那柄古剑的名字,一时间都是在谈论那柄蜀道,世人皆知西蜀亡国后,此剑封尘于听潮阁多年,终于重见天日。 也有识趣机巧的看客,见着了那年轻公子哥后,就要扯开喉咙跪拜,可当这些人才喊到一半,就发现身边尽是白眼,只得讪讪然作罢,悄悄咽回这一记马屁。 北凉的骨子里流淌着崇武的浓重血液,在大多数老百姓和江湖人看来,既然这位新凉王轻车简从赴约而来,那就没想要抖搂人屠长子的大架子,而是堂堂正正与人技击比试来了。咱们这儿又不是那繁文缛节的中原,在这里拳头就是唯一的讲究,要不怎么都说北凉的文官能一只手撂翻离阳朝廷的武将?北凉百姓之所以能够容忍多如牛毛的将种门庭,能够容忍整整将近二十年的欺压祸害,亦是秉性使然,那些将种子弟的确为非作歹不假,可谁让他们的父辈是实打实尸体堆里滚出来的将校?别人能投个好胎那也是本事,自个儿投的不好,没啥好怨天尤人的,最紧要的是要让自己子女将来有个好胎可投。 大概是实在等太久了,隋斜谷打了个哈欠,两条雪白双眉愈发飘拂灵动。 徐凤年显然是要让吃剑老祖宗再等会儿,走入丹种坪后,没有马上就大打出手的迹象,长剑拄地,手心抵在剑柄上。这幅模样,瞧在坪外看客眼中,真算得上是所谓的岳峙渊渟高手风范了。北凉人窝里斗厉害,可排外的程度也是毫不逊色,相比那个没有携带兵器的陌生老者,他们自然更亲近这位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昔日“世子殿下”。因此当徐凤年登台露面后,顿时爆发出一阵异口同声的喝彩声和叫好声。 气机流泻如恢弘巨瀑的隋斜谷环视四周一遍,最终盯住了徐凤年。 高手之争,斗力斗气斗智斗勇,可归根结底,还是斗心。 隋斜谷是要跟这位年纪轻轻的天下第一人问那“最强手”,自然是想让自己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死战,这也是老人疑惑的地方,听潮阁束缚双方手脚,这丹种坪岂不是更加施展不开?可既然那小子点名要在此地交手,隋斜谷也懒得驳回,反正到时候殃及无辜,那也是这家伙辖境内的子民,他隋斜谷隐于江湖近百年,始终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没什么好顾忌的。隋斜谷可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他划出道来,徐凤年这小子若是不知轻重,硬是打肿脸充胖子,隋斜谷绝对会顺势宰掉他,至于事后那高深莫测的徐偃兵是否追杀万里,北凉三十万铁骑是否会围追堵截,隋斜谷何尝会放在心上?如果真要计较起来,吃剑老人还是更担心那观音宗的老娘们会对自己心生怨言,但也仅限于此而已。 徐凤年望向隋斜谷,竟有些怔怔然。遥想当年跟在羊皮裘老头屁股后头逍遥江湖,初听高人可以气机刹那流转数百里,那真是如闻天书。当自己一步步登顶后,尤其是跻身天人,足以俯瞰一品四境中的金刚指玄天象,对于武道玄妙,也有了颇多独到感悟,眼前吃剑老祖宗与一般武夫不太一样,跟那骑牛的年轻师叔祖有点相似,走得是天道的路数,根祗是那气化生万物,只不过路途相同,路径却有宽窄之分,洪洗象当然要更宽一筹,但隋斜谷以剑求道,自提剑起已有足足八十年精耕细作功夫,无论是气血的输布流注,腑肺中气的升降运转,还是那枢机窍穴的大小开阖,无一不是臻于巅峰的圆满境界,与其说是老人以剑问道,不如说隋斜谷已经以道演剑,这恐怕也是隋斜谷当初敢问剑王仙芝的底气所在,老人在体魄武力上自是不如武帝城王老怪,可只要王仙芝不敢自诩高过天道之高,那双方就有得一拼。 就在此时,有一白虹不知从几万里外挂空而来,撞入丹种坪。 众人下意识闭上眼睛去躲避那抹刺眼的璀璨,缓缓睁眼后,不知为何丹种坪上依旧没有异样,那雪白长眉的老者依然老神在在,而新凉王徐凤年也是心平气和,除此之外,坪上空无一物。 但是隋斜谷似有愤懑,闷哼一声。 掌心横放剑柄之上的徐凤年突然笑了笑,有着仿佛一个扣死心结解开的豁然开朗。 当时出窍神游梦春秋,泥泞道路上,他曾和北莽国师袁青山二度相逢,不知该说是先前还是之后的那场相逢,同样也是善缘,那位麒麟真人自言飞升在即,如今果然飞升,但是李青山在飞升之前,化虹而至做客北凉,亲自给徐凤年带了一席话,可惜在场除了道行深厚的隋斜谷,再无人可以欣赏到这幅惊世骇俗的场景。丹种坪外数千人不过是自觉眨眼功夫,对徐凤年和李青山来说却像是一炷香的时间,李青山撞进丹种坪后,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徐凤年,被后者微笑着扶住后,老真人笑逐颜开,但是略带几分自嘲意味道:“既是头回飞升,又还是飞升十八品秩里的上品,先前以为撑死也不过是中品里头的乘龙骑鹤,饶是贫道也有些把持不住啊,大半都是托你的福,贫道不来这一遭,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徐凤年微微作揖道:“恭喜真人铸就仙身。” 李青山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头顶,道:“闲话不提,上头盯着呢,贫道在人间被当成活神仙,去了那儿不过是个初来驾到的愣头青,少不得看脸色行事。贫道此次冒昧而至,是想与你说些遗言,权且当做仙人的遗世之言。毕竟再往后,世上有无飞升有无仙人还两说了……不提这个,徐凤年,我且问你,你扪心自问即可。贫道问完就得走,不听答案。 徐凤年恭敬答道:“真人请问,我自会细细思量。” 李青山正了正面容,开口沉声问道:“修道之人,证道长生,位列仙班,是不是跟天道叫板?习武之人,练体养生,延年益寿,是不是在阎王较劲?既然两者有悖天地常理,为何仍有飞升天人,仍有一品高手?” 徐凤年忍不住笑道:“真人这是给这一方天地当说客来了?” 李青山摇头道:“你再想想。” 徐凤年刚要说话,李青山指了指徐凤年的心口,然后一闪而逝,接着世人无法看见的一道气运光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破开天幕。 徐凤年抬头望向那道逐渐消散光柱依旧激荡残留在天上的余韵云海。 他突然想起了武当山上一种传承千年并且公之于众的修行法门,上山修道后问天地,下山修行时问他人,最终能否证道之际,问己。 修道,修一个真字。 徐凤年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在陪着徐骁在那场风雪中见过北莽女帝之后,就太忙了,而且这种心思上的忙碌,很自顾自,甚至肯定都不是徐骁的初衷。 内心深处,徐凤年怀念北凉以外的江湖,那曾是他儿时的梦想,他曾经以为那是跟轩辕青锋比喻过的一座雪人,化了便化了,不可再求。 在那座江湖里有很多人让徐凤年感到遗憾和愧疚,徐凤年怀念缺门牙的老黄,挎木剑的游侠儿,迟暮老去的羊皮裘老头,怀念骑牛的洪洗象,怀念远嫁江南的大姐,甚至怀念鸭头绿客栈的那对魔头夫妇,怀念那对死去女儿念念不忘的北莽妇人青竹娘, 江湖里有他很多在乎在意的人,却眼睁睁看着他们与自己或生离或死别。 很多事情他都没有做好,他没能让老黄不去武帝城,没能让温华继续在江湖中不胜下去,没能留下大姐在人间,没能让二姐不去坐轮椅,没能让红薯远离敦煌城。 所以徐凤年很多时候都觉得当这个世袭罔替的北凉王,只是一副逃不掉的重担子而已,并不是他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徐凤年直到此时,被李青山问及,才开始去深思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徐凤年望向九天之上,轻声道:“天道,那是天人才可走的独木桥。大道,却是俗世人人可走的阳关道。” 他并不清楚,这句话,与那个让天地滚走无数雷的李玉斧是何其相似。 徐凤年最后对自己说道:“想做什么?多简单的事儿,就是想做徐骁的儿子!徐骁让春秋之中那么多走投无路的老百姓有了活路,我这个当儿子,就是想守住这条路。谁不答应,我就让他答应。” 苦等多时的隋斜谷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你小子到底打不打?” 徐凤年歉意一笑,抬起手掌,那柄蜀道随之浮出剑鞘。 可就在此时,一个女子嗓音在众人耳畔突兀响起,“隋斜谷,你滚下来!” 徐凤年满脸幸灾乐祸,微微笑问道:“隋老前辈,你到底打不打?” 隋斜谷神情僵硬,一咬牙道:“打,怎么不打!澹台平静,这里没娘们说话的份!” 徐凤年敛去笑意,说道:“没事,李淳罡说过,天下事就是一剑的事。” 他瞥了眼蜀道,轻声道:“去吧。” 那柄古剑蜀道瞬间消失不见。 隋斜谷猛然抬头。 徐凤年笑道:“不过我这一剑,有点多。” 几乎同一刻,身处北凉的吴家剑冢百剑,徽山轩辕青锋,洛阳,徐婴,拓跋菩萨,邓茂,还有那不用剑却为媳妇佩剑的男子,北莽棋剑乐府的数位高人,依旧在龙虎山外游历的齐仙侠,京城棠溪剑仙卢白颉,正带着徒弟余福赶往武当山的年轻道士李玉斧,以及在大楚旧都发呆的姜泥,都不约而同抬起头。 尤其是姜泥,犹豫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借。” 吴家剑冢,东越剑池,棋剑乐府,三座公认江湖藏剑埋剑储剑最多的地方,更是惊世骇俗。 天下名剑,尽入高空赴北凉。 第664章 这无疑是蔚为奇观的一幕,这是一幅注定会在江湖经久流传的画面。 隋斜谷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数万柄飞剑迅猛镇压,前一瞬,丹种坪外看客只觉得有黑云遮天蔽日,下一刻,那些“黑云”就落在人间,插满了整座丹种坪,破空而来的飞剑数目实在是太过巨大,以至于层层叠叠紧密拥簇在一起,很快那隋斜谷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除了剑还是剑,年轻北凉王如同使出一手搬山倒海的仙人神通,凭空打造出了一座巍巍然的恢弘剑山。 起先剑山还有肉眼可见的摇动,但晃荡逐渐幅度减小,随着无止境地一剑加一剑,剑山越来越高大,也越来越稳固,直至整座“山峰”彻底纹丝不动。 丹种坪外人人瞠目结舌,见过打架的,还真没见过这般打架的。 这会儿,再不服气徐凤年莫名其妙就成为天下第一人的家伙,也终于心服口服了。对一触即发的凉莽大战再没有信心的悲观者,也觉得是不是可以信那徐凤年一次。 蜀道是最后一柄落下的名剑,像是被人漫不经心摔在了剑山之巅。 原本又有松动迹象的剑山完完全全没了“生气”,偶有一两柄倾斜的飞剑滑落剑山,跌在丹种坪外。 一位遥遥站在街道远处屋檐下的高大女子嘴角翘起,她瞥了眼高达三十余丈的飞来剑峰,讥讽道:“让你滚不滚,百年英名毁于一旦。” 徐凤年并未站在那山脚处,也没有返回马车,而是悄无声息出现在同一屋檐下。比他还要高出一些的女子望向他,只见徐凤年脸色苍白,但神采焕发,看似矛盾,其实不然,澹台平静更是视为天经地义,当年她的师父,也是如此,身子骨不显雄壮,更像是弱不禁风的读书人,但师父的眼眸,从来都是跟此时眼前年轻人如出一辙的干净,干净到以至于师父第一次为她伸手指向那条过江蟒,她都忘了去欣赏那尾正值蜕变的百丈白蟒,她眼中只有自己消瘦师父的眼神。 哪怕过了数十年,师父的那句口头禅仿佛犹在耳畔。 “傻大个呦。” 盯着徐凤年的澹台平静笑了,像个历经千辛万苦寻回心仪物件的小女孩。 徐凤年不明就里,反而有些毛骨悚然。 上了岁数何况是百岁高龄的女子突然流露出如此稚趣作态,饶是徐凤年的脸皮和心智,也有些扛不住。 本想聊上几句的徐凤年赶紧把到嘴边的言辞咽回肚子。澹台平静的失态很快消散不见,恢复成南方练气士首席大宗师的淡泊神情,转移视线,平静道:“这一剑叫什么?有没有名字?” 徐凤年笑道:“给招式取个响当当的名号,那不是俗人才会做的事情吗?澹台前辈也有这么俗气的习惯?” 她说道:“我也要吃喝拉撒睡,也会打嗝放屁,怎就不俗了?” 徐凤年当年劝解温华不要太痴情于江湖上那些瞧着高不可攀的女侠仙子,因为她们也得拉屎,难不成她们拉屎就能拉出一朵花来? 与澹台平静的这番自嘲,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这毕竟是当年那个徐乞丐落难时的愤懑之词,如今很难有这份苦中作乐的心境了。 徐凤年嘴角抽搐了一下,讪讪笑道:“不一样的,这话别人说来俗不可耐,可从澹台前辈嘴里说出来,听着还是会透着股仙气。” 澹台平静视线越过依旧不肯散去的人群,望向堆积成山的数万柄剑,感叹道:“恭喜北凉王重返天人境界。” 徐凤年放低声音说道:“如果有一天……” 她打断徐凤年的言语,直截了当给出答案:“可以借你。” 徐凤年撇了撇嘴,跟聪明人说话省事是省事,但无趣是真的无趣。 他拢起袖子,跟澹台平静一起望向那座本该唯有天下之剑共主才能搬来的壮观剑山,想起了一些往事。 很久很久以前,他喜好佩剑佩刀却是个绣花枕头,她藏有一柄神符,也好不到哪里去。 徐凤年忍不住叹了口气。 澹台平静问道:“何时前往凉州边境督战?” 徐凤年缓缓道:“就这几天的事情了,先等金缕织造局把那件新王蟒袍送来。” ———— 凉州城以丹种坪作为圆心,拥堵得水泄不通,因为这场大战的落幕过于迅雷不及掩耳,很多外边的人只看到那飞剑如蝗落剑如雨的场景,并不知晓这场较量已经结束,仍是向丹种坪一路杀去,这就使得圆心那块的一大拨看客根本别想走出去,可以说,大半的凉州城居民要么已经到场,要么在前来观战的路途中,折腾得比过年还热闹。北凉这边其实远不像太安城那样喜欢隔三岔五就来一次万人空巷,可是这一趟热闹实在太过百年难遇,北凉武人被军伍压制得半死不活,好不容易北凉王亲自出马与人过招比武,加上还顶着天下第一的大帽子,再心如止水的凉州人也难免心动不已。 茫茫人海之中,离着丹种坪半里左右的路程,就有一对性子截然相反但身份都煊赫非凡的女子,两人面面相觑。她们分别是陵州别驾宋岩之独女宋黄眉,经略使李功德大人的女儿李负真,后者开始并不想凑这个热闹,委实是熬不过最喜欢舞刀弄剑的宋黄眉死缠烂打,这才不情不愿地跑来,结果马车就被堵在半路,以宋黄眉的跳脱活泼,二话不说就跃上了车顶,李负真则站在马夫身后,好歹没有错过那飞剑下坠的画面。 站在马车顶上的宋黄眉等了半天,没等到剑山上数万飞剑四溅弹开的结果,既有惊艳也有失望,跳到李负真身边,满脸的意犹未尽,啧啧道:“咋样,咱俩没白来吧?荡气回肠啊!你要是没来,悔死你!” 李负真神情淡漠。 宋黄眉对此见怪不怪,攥紧拳头狠狠砸在另一只手的手心,自说自话道:“不行,我一定要跟那家伙拜师学艺!就算给他每天端茶送水也不打紧,这样的绝顶高手,不拿来当师父,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李负真欲言又止,宋黄眉一脸可怜兮兮望向她,哀求道:“负真姐姐,我的好姐姐,我知晓你与那家伙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你说话比我管用,要不你帮我说说情?” 李负真瞪眼道:“劝你死了这心!” 李负真微微撇过头,语气冷淡:“我与他从来便不对眼……” 宋黄眉嬉皮笑脸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何况男女能够成为冤家,本就说明有缘。” 李负真冷哼一声,“那也是孽缘。” 宋黄眉翻了个白眼,看这条路走不通,就想着自食其力好了,绞尽脑汁寻思着如何偷偷摸入清凉山王府,为了能跟他练剑,女子矜持大家闺秀什么的就让它们随风而逝吧。 李负真在这一刻神游万里,心不在焉。 如今北凉局势可谓瞬息万变,随着宋洞明出任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副经略使,北凉官场都清楚今年极有可能是李功德担任文官第一人的最后时光了,而且当时经略使大人在陵州军政变动中表现得不尽如意,虽说生了个争气的好儿子,依旧跟徐家牵连紧密,可一朝天子一朝臣是自古而然的规矩,而且当下不是顺顺当当做一任太平官的光景,口碑平平的李大人未必能够在北莽百万大军压境之际保住官位。如此一来,门庭喧闹远逊前几年的陵州经略使府邸,愈发冷清,官场上的新人旧人,都一股脑跑去了刺史徐北枳和别驾宋岩那边混熟脸。李负真对官场起伏一向不关心,可是随着爹年事渐高,又没有小辈孩子可以含饴弄孙,整天就是闲在家中对付那些花草鱼虫,李负真也不明白是因为爹的官瘾突然变没了,还是对前程认命了。但李负真还是更习惯那个每天与大小官员客套寒暄玩弄心计的爹,每天都斗志昂扬,每天都知道明天该见谁该说什么话,而不是像现在悠游度日,做一个富贵老闲人。 李负真没来由生出一股冲动。 如果我破天荒求你一回,你会不会答应让我爹多做几年北凉经略使? 李负真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李负真啊李负真,你为何会有这种荒唐滑稽的念头? 宋黄眉了解这位负真姐姐的性格,倔强起来,那是九牛二虎也拉不回来,也就绝了要她帮自己引荐的心思。 宋黄眉嘿嘿一笑,凑近李负真,“负真姐姐,我一直很好奇,经略使大人怎么给你取了这个古怪名字,比我还要稀罕啊。负是什么负,真又是什么真?” 李负真愣了一下,这个问题还真难倒她了,她对自己的名字从未深思过,一直觉得兴许就是久负盛誉的负,天真无邪的真,大概是爹想着她这个女儿能够一辈子无忧无虑吧。 宋黄眉见她沉默不语,也就懒得刨根问底,自言自语道:“以前总听说那家伙曾经在春神湖上请下了真武大帝,一拳头就灭了小天师赵凝神请来的龙虎山初代祖师爷。以前吧,还觉得世上哪有神仙,现在觉得还真不好说。” 说到这里,宋黄眉哈哈大笑道:“负真姐姐,真武大帝里也有个真字。” 真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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