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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反正也没有人感兴趣。大致清楚他脾性的人,只知道这个没用的胆小鬼应该还是想玩的,但偏偏不敢陪有钱人一起玩那些上档次的风雪场所,到头来就只能看那些不用花钱的死物,多彩的阁楼榫卯,灰沉沉的不知名巷弄,走兵的崇武门,走粮的朝阳门,走酒的顶山门,鼓楼上那只离阳建朝几年便蹲了几年的石麒麟。游荡天空之上的鸽鸣有起便有终,张边关恋恋不舍收回视线,觉着天色还早,没到回家的时候,想了想,就跑去斜眼街临街唯一拿得出手的那口锁龙井边上蹲着,这口古井一直干涸,井口边上有一座黄泥砖头砌成的判官,市井传言说是离阳以火压天下之水,这尊泥塑坐姿便有等人高,袒胸露腹而坐,张口而笑,每逢中秋,老百姓都要为他添柴加火,火苗青烟就一股脑从泥塑判官口鼻中窜冒而出。 张边关一如既往蹲在井边泥塑脚下,偶尔抬起袖口擦擦嘴角,前段时日他给人一伙人打得不轻,大概是误以为张边关的老爹终于要失势了,是时候教训这个给京城世家子丢人现眼的王八蛋了,不过拳打脚踢才过足瘾,第二天就发现离阳朝廷的天还是那个天,没变,这小子的老爹更是破天荒一发狠,把几大拨人都给收拾得哭爹喊娘,那么靠着这几拨人混吃混喝的打人者,立即就躲起来,都没胆量去跟张边关道一声歉,后来战战兢兢了足足大半旬,也没等到丁点儿报复,这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聚在一起,愈发嘲笑姓张的是个大废物,白白有个他们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老爹,也不知道扯虎皮大旗享福,活该他被当成一坨踩了都嫌脏了鞋子的烂狗屎。 张边关唯一的长处就是开小差神游万里,等他蓦然发现身边多了个气态清雅的年轻人,瞥了眼,也没说话,等了半天,终于笑问道:“真不是来打我出气的啊?” 那名士子模样的读书人笑着摇头,“哪敢揍首辅大人的公子,再说真打起来,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何必自取其辱。就算你不还手,任我打骂,也无非是被你当成了逗乐的傻子。” 张边关咦了一声,“原来是个明白人?你不是京城人士吧?有你这种眼光的,京城本地人,他们干脆就不会来见我。” 读书人问道:“你承认自己是聪明人了?” 张边关嗤笑一下,自嘲道:“我这就算聪明人?那我爹该是啥了?” 读书人点头道:“也对。” 张边关趴在井口上,望着黑黝黝深不见底的井口,不再理会这个明白事理就没趣了的不知名读书人。 读书人靠井口而坐,淡然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看宫室阁楼的勾心斗角,因为它们只会相得益彰,比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祸害,要可亲可爱许多。我还知道你在离开张府自立门户的时候,在家里种下一棵桃树,太安城里的人,都喜欢院子里有树,多子多福的石榴,早生贵子的枣树,柿树椿树也常见,唯独不见桃树,因为桃字谐音‘逃’,不吉利,太安城是离阳的根,树挪死,离阳百姓没了太安城,能逃哪里去?你张边关不笨,是种给你爹的,可你爹,我们离阳的首辅大人视而不见,他不逃,你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就只能继续留在太安城混吃等死了,希冀着将来好歹能送个终,能在清明上个酒,那是更好。” 张边关平淡哦了一声,继续看着井口。 读书人微笑道:“你肯定猜出我就是那个从北凉跑来跟坦坦翁求官的孙寅了。” 张边关转过头,“孙寅是吧?那你说说看,鼓楼上那只石麒麟默默凝视天下数百年,到底在等什么?” 孙寅如今已经不动声色不起波澜地进入中书省,成功傍上了坦坦翁这棵参天大树,虽然是个芝麻大小的散官,但既然入了桓老爷子的法眼,平步青云不是指日可待?寥寥无几的明白人自然早就明白这一点,绝大多数的糊涂人也未必会一直糊涂下去。孙寅跟这个碧眼儿的幼子直直对视,摇头道:“我怎么知道一只石麒麟在等什么,反正不是在等那扶摇大风起,吹起了狼烟,到头来生灵涂炭,如果说只换来穿龙袍的人换来换去,好玩吗?” 张边关笑了笑,摸了摸胡渣下巴,“是不好玩。” 张边关跟孙寅并肩而坐,晃了晃脖子,呼出一口气,又吸了口气,这才嘿嘿一笑,抬起手腕,给孙寅看了那只朴拙鸽铃,说道:“我以前收了只别人赠送的鸽子,一等一的绝品,黑中泛紫,比起北凉王徐凤年的那头隼,价格也差不了多少。那会儿我爹还没当上首辅,才是个三品官,爹就找到我,也没骂我,你应该清楚我爹这么个人,骂人那是抬举你了,除了桓老爷子,他这辈子几乎就没骂过谁。他就问我,这只鸽子是爹如今的身价,你张边关算什么东西,值这个价?你是蠢,还是,真蠢?我那年十四岁,一气之下就把鸽子还人,那个人,当着我的面,笑眯眯说他可没有收回礼物的习惯,然后用手掐死了鸽子,嗯,他就是当今太子殿下,赵篆。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再不跟这些人厮混。我宁愿跑去听小门小户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也不乐意听他们相互奉承阿谀,我宁愿看那那些无人问津的死物,也不想看着那些放个屁都能当黄金白银售卖的权贵子弟。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喜欢带我玩了,我也乐得一个人清净。” 说到了父亲张巨鹿,张边关不由自主陷入沉思。 他还记得爷爷奶奶在自己爹从翰林院脱颖而出后,早早从老家迁到城里后,在酷暑季节,两位老人就尤其喜欢躺在树荫下的藤椅上,帮着膝下孙子孙女们摇扇子摇啊摇,一下复一下,一夏复一夏,摇着摇着,就只剩下奶奶了,再后来,都没了。他们的爹,也没守孝,朝廷比那个当儿子的文官还要急不可耐,直接下旨夺情起复,他们这帮子女,也没从父亲脸上发现什么异样,张边关清楚记得那时候的太安城,一开始是满大街的流言蜚语,都说他们父亲为了当官都顾不得做人了。只不过随着父亲的官帽子越来越大,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无人提起。他张边关这么多年无所事事,比起大哥二哥离家也晚,反而比两个哥哥看待家事看得更清晰一些。张家的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同于京城事天下事了?张边关神情落寞,后脑勺搁在井口上,仰望着暮色中灰蒙蒙的天空,小时候,府外不远有座狮子桥,有一回一家人难得出门游玩,爹让他们去数一数桥上到底有几只石刻狮子,大哥最像爹,做什么都认真,数得一板一眼,二哥是个书呆子,反正从小到大爹说什么就做什么,大哥做什么他就学着做什么,他张边关年纪比妹妹张高峡只大了不到两年,所以兄妹两人也是最亲,趁着爹娘打道回府,他直接就带着妹妹去桥下结冰的河面上玩去了,玩累了,见大哥二哥还在那儿傻愣愣数,张边关直接就跑去无所不知的桓温桓伯伯那里问出了答案,结果大哥二哥大半夜才回去,就见着他这个弟弟跪在地上。打那以后,吃过苦头的张边关就知道那些小聪明,不是什么真的聪明。不过事后娘亲偷偷给他带了碗热饭,爹撞见了,也没生气,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句很多年后才明白的话,“你比两个哥哥聪明太多,可既然你跟爹姓了张,这就不是好事。” 张边关轻轻抽了抽鼻子,拿一只袖子覆盖住脸。 孙寅正要说话,听到一串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就闭上嘴。 见到一名佩剑的高挑女子姗姗而来。张边关听着再熟悉不过的脚步,赶忙糊里糊涂随意抹了抹脸庞,笑脸灿烂,呦了一声,“稀客啊,张大女侠,要不发发善心,打发小的一些碎银子?” 张高峡瞪眼道:“江湖上讲究一个救急不救穷,你觉得我会你这穷光蛋一袋子银钱?我跟你姓!” 张边关白眼道:“咱俩本就一个姓。” 张高峡嘴角翘起,说了句“所以啊”,然后高高抛出沉甸甸的一袋银子,张边关毫不意外,接过银子,开怀大笑道:“这位女侠果真菩萨心肠!以后肯定能找着一位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外加权倾天下更会心疼媳妇的如意郎君!在这之前,商量个事,女侠大人,要不你收了我吧,把我拖回家得了,管饭就行,有肉是最好,有酒就好得不能再好了……” 张高峡不去跟这个三哥插科打诨,冷冷瞥了眼她知根知底的中书省杂品小官,孙寅。 孙寅独自站起身,留下张边关一个人坐着,望向首辅大人的爱女张高峡,无视她能把人剐掉魂魄的冷冽眼神,问道:“张姑娘,孙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高峡冷声道:“那你就闭嘴。” 张边关缓缓起身,抛着银袋子,一脸幸灾乐祸,过河拆桥说道:“孙寅啊孙寅,姚祭酒把你说成是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可惜我这妹妹向来不喜欢舞文弄墨的读书人,你就别奢望她会对你另眼相看了。要是非要说大道理呢,那就是你厉害是你的事情,我喜欢是我喜欢的事情,不过你要是真死心不改,想要娶我妹妹过门,我是无所谓,但你得先打过她,还得被她看得顺眼,再得是我爹钦点认可的女婿,这样凤毛麟角的年轻俊彦,上哪儿找去,你这个自己送上门的,肯定不算。” 孙寅略显无奈道:“我喜欢一个早就心有所属的女子做什么?” 张高峡冷笑道:“孙寅,你倒是知道得不少。” 孙寅不以为意,平静说道:“我反正这辈子注定跟首辅大人说上半句话,能跟首辅大人的儿子说上一说,就当弥补遗憾了。至于你张高峡张女侠,只是意外之喜。放心,你喜欢的人,我也喜欢,我却不会跟你抢。” 张高峡讥笑道:“你喜欢男人?” 孙寅笑了笑,“喜欢是喜欢,却不是女子喜欢男人的那种,打心眼欣赏一个人,也算喜欢。打个比方,就像我很喜欢首辅大人没能写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样的绝好诗词,但他却脚踏实地做到了这件前无古人的壮举。六部衙门,总计四千间屋子,以后豪阀世族子弟越来越少,寒庶子孙越来越多,这不异于前辈李淳罡在江湖上的剑开天门,为后辈开山。” 孙寅转身离去,悠悠然说道:“想当然觉得别人会喜欢什么,就送给对方什么,好像这就是付出了,却从不问一问对方想不想要,愿不愿收。这种人,再掏心掏肺,也不过是一种自以为是,自个儿豁达大度问心无愧了,其实还是自私。是在讲男女情爱也好,是在说兄弟交往也罢,都可以去套。因为对人好,不容易,但不算太难,但真的能设身处地去尊重别人,就很难了。古人以知己这个说法来形容至交好友,因此如何才算‘知己’,是大学问啊。孙寅是个蠢人,不知将来千百年是如何一个世道,但是咱们身处的这个世道,还算看得透,浑人不少,可总归还是有些人不重利,不重名,不重好剑不重谥号,不重朋友的好心好意,不重死得其所,不重一家一姓香火传承,乃至于不重一人之社稷江山……” 张高峡皱起狭长好看的眉头,问道:“这家伙胡言乱语什么,是在骂咱们爹,自顾自成全了忠义二字,却独独对不住了桓伯伯?可后头好像又在夸啊,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张边关漫不经心道:“恐怕他自己也犯迷糊,人太聪明了,就喜欢自己跟自己对着干,翻来覆去,两手空空。” 张高峡瞪眼道:“孙寅胡说八道什么,我不知道,你在骂咱们爹,我还听得出来!” 张边关解下那只鸽铃,随手丢入锁龙井,做了个玩世不恭的鬼脸,笑道:“爹懒得骂我,我就偷偷骂他,你又不会告状去,我怕什么?” 张高峡语气沉重了几分,问道:“你真不顺着爹的意愿,去辽东投军?” 张边关轻轻摇头,“做儿子的,既然帮不上什么忙,总得送一送爹。生儿无非养老送终两件事,我这个儿子总得尽力做成其中一件吧。” 张高峡坐在井口上。 张边关一脸讶异道:“跟你说这种事,你也不哭一哭?” 张高峡平淡道:“我不是那样的女子。” 张边关嗯了一声,“其实我们都不如你像爹。” 张边关似乎记起什么,说道:“你马上要离京游历江湖,听哥一句话,爹嘴上说不让你去哪里,其实就是心底最想你去的地方。” 张高峡低下头,“别说了,再说我就真要哭了。” 张边关伸出双掌狠狠拍了拍脸颊,“他娘的,你一个女子还没哭,哥哥一个大老爷们,就已经先扛不住了。有个人,有句话,说得果然是千真万确!哥哥这辈子就没听过比这句话更有道理的,张圣人听了也得甘拜下风!” 张高峡抬起头。 张边关眨了眨眼睛,“他说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算个屁英雄好汉,天下女子每个月都流血不流泪!” 张高峡深呼吸一口,又深呼吸一口,这才平复下想杀人的心情。 张边关柔声道:“你去吧,天下大乱,到时候肯定会是英雄枭雄狗熊一窝蜂冒头的风景,你别错过,就当给咱们爹多看几眼。” 张高峡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只是这一天,太安城不复再见那佩剑的张女侠。 张边关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在夜色中走回斜眼街,院子里泛起昏黄灯光,是在等他回家。那个不算太漂亮的笨媳妇就算恼极了他的喝花酒,仍是这么等着,日复一日,大概她会觉得这辈子都没有盼头更没有尽头了。 别的女子,不说嫁给了张家这样整个离阳王朝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高门,就算嫁给三四品官员的子弟,那也是风风光光,不光是她自己锦衣玉食,她将来的孩子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以后长大成人,想要鲜衣怒马就鲜衣怒马,想要经国济世就经国济世,想要碌碌无为就碌碌无为。 张边关正要像以往那样大大咧咧推开院门,吆喝着要自己媳妇好酒好肉伺候着,没来由猛然蹲下,然后就听到行人脚步,又赶忙起身,推门归家。 女子一如既往,默不作声,端上温热适宜的饭菜,小筷子夹菜吃着,偶尔打量一眼,那个一只脚架在长凳上,只顾自己狼吞虎咽的男子,从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的男子,便是她的夫君了。 却也从来不见她如何把幽怨委屈摆在那张清清秀秀的脸面上。 张边关总喜欢说她之所以这般好脾气,是畏惧他的家世,瘦死骆驼比马大,他张边关再没出息,也是张巨鹿的儿子,她能不小心翼翼伺候着?只是每次说到这点,张边关总要自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说花鸟鱼虫才用伺候这两个混账字。然后她就偷着笑,直到张边关瞪她,她才撇过头,只是嘴角那份淡淡笑意不见清减就是了。 这一晚的深夜,张边关在她熟睡之后,悄悄呜咽起来。 “我是怕自己喜欢你,更怕你喜欢上我,才这样的啊。” “我怎么会不想要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儿子女儿都很好啊。” “可我是张巨鹿的儿子,我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如果我把真相跟你说了,你是逃走?可你能逃到哪里去?不逃,活得就能比当下更轻松了?你再笨,陪着我死的时候也会醒悟过来,可我宁肯到那个时候你再来恨我。只想着让你这会儿糊糊涂涂埋怨着我不争气,没出息,不当家。媳妇,这辈子就当我欠你了,如果真有下辈子,我肯定还你……” 张边关满脸泪水,胡乱擦干净以后,渐渐昏昏沉沉睡去。 那个背对他面墙而睡,整夜纹丝不动的温婉女子,直到听到夫君的鼾声,这才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神,温柔依旧。一如她当年走下轿子那一天,被他掀起红盖头那一刻。 第二天清晨,张边关又没心没肺般吃过早点,大步出门离家。 张边关出门之后,走在斜眼街上,望向西北,轻声道:“高峡,一定要去北凉啊。只有那里才会是乱在一时,而非一世。” 今天的首辅大人幼子,依旧还是那个太安城甚至是天底下最值得嘲弄的世家子。 可那女子呢? 女子安安静静做着一件又一件的琐碎家务,她手头没有事情的时候,就斜坐在内院门槛上,望向院门,等着他回家。 第569章 如果说去年的陵州官场,那会儿还是兼着陵州将军的世子殿下那番搅局,那仅是暗流涌动,最终是场雷声不大雨点更小的闹剧,那么幽州军政在新凉王的血腥铁腕下,完全就是一场导致风雨飘摇人人自危的惨剧。春雨贵如油,北凉春季尾巴上的雨水,更是如此,雨水一落,血水一冲,也给幽州大小衙门省去不少麻烦。要知道这次北凉前所未有的变故,光是校尉就死了三个,实权都尉一双手更是都数不过来,剥去一身官皮充军边关的达官显贵则不下百人,幽州境内盘根交错的所谓八百将种门户,虽说肯定是个夸大的虚数,但三百户肯定有,结果大半都给波及,卷入惨案的家族,竟是毫无还手之力,其余那些耐着性子在等燕文鸾大将军雷霆震怒,更是心寒,大将军不光是袖手旁观这么“好说话”,更是亲自调动六营燕家嫡系精锐步卒,凭此控扼幽州北地几处关隘,这根本就已经是不但翻脸不认人,还算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捅了一刀子。有大雪龙骑渗入幽州腹地,凉州东边上还有老凉王义子齐当国亲自出马,陵州北方则有汪植和辛饮马两支属于北凉不同序列的骑军厉兵秣马,步军副统领顾大祖北凉“新贵”,以及刘元季尉铁山这些不管退位的在位的功勋老将,哪怕跟幽州有千丝万缕的牵连,仍然都毫不犹豫地选择同时公开支持新凉王,这时候,幽州豪横将种就算不明白为什么新凉王在陵州那么好脾气,怎么到了幽州就如此不念旧情了,但都切肤之痛地明白了一件事,北凉姓徐。在北凉有本事有资历跟那个年轻藩王扳一扳手腕的老家伙老军头,就他妈的没一个肯给他们说句公道话。 总之,一切都晚了。 旧人去,新人来。而且一来就来了数批人,有的是被徐凤年喊来的,有的则是不请自来,后者还都不太客气,隐约成为北凉台面上士子领袖的黄裳就差没有跳脚骂人,上阴学宫的王大先生则悠哉游哉,劝说着黄裳怒伤肝这类废话,两位儒雅老人都是刚从边境欣赏过了大漠风光,马不停蹄就匆忙赶往幽州沂河,不过越是临近沂河,王大先生就越是老神在在,照理说最该乐于见到此时此景的文人黄裳,成了那个骂北凉王得最凶的家伙,骂徐凤年戾气太重,还骂他才是真的人屠,比徐骁还心狠手辣,有本事去北莽杀人,杀自己人算什么本事。徐凤年没笑没恼没言语,只是在幽州将军府邸越俎代庖地一手全权处置军政,对黄裳的痛骂,全然无动于衷,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在王大祭酒跟黄裳两老之后,又有从流民之地火急火燎赶来的新任流州刺史杨光斗,这位墨家巨匠倒是没半点大动肝火的模样,只是说了两句话,“差不多就行”,“陈锡亮做的相当不错”,之后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甚至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吃上一口热饭。除了这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剩下的就要起码年轻一辈,凉州刺史胡魁,白马斥候前身列炬骑的真正缔造者,他身边还跟了一个曾经写出过《凉州大马歌》的郁鸾刀,殷阳郁氏的长房长孙,这家伙单枪匹马去流民之地兜了一个大圈,似乎也没被杀,也没杀人。还有才当上陵州别驾没多久的宋岩,以及陵州黄楠郡水经王氏家主王熙桦,这两位,曾经是一个郡内政见不同的对手,倒也谈不上是什么死敌,以一手道德文章著称北凉的王熙桦跟一心钻营事功二字的经略使大人李功德,这一对那才算真正的死敌。 等这些人都齐聚幽州将军府邸后,第二天清晨,风雨如晦,徐凤年打算喊上所有人一起前往新建成的青鹿洞书院,只是不知怎么宋岩跟王熙桦这两人竟然早早联袂出门去了,徐凤年也就没有让人去请。 最近都没有机会露脸的皇甫枰负责带一百亲骑护驾,面沉如水,看不出半点悲喜,短短一旬内就摊上杀人如麻“乐大刽子手”这个骂名的幽州副将乐典更是忧心忡忡。只有那个幽州文官之首的刺史大人王培芳,吊尾在队伍后头,高坐马背,并不如武人健壮的清瘦身躯随着马背起伏,一晃一晃,难掩脸上的喜气。福祸相依,尤其是由祸转福,他王培芳就算定力再好,如何能够不倍感喜庆? 幽州大乱,可青鹿山麓上的这座书院,称得上是幽州仅剩的一块净土,已经有将近百位士子书生入此安心求学,低头则埋首典籍,聚首则切磋学问,美中不足的恐怕就只有暂领书院领袖的两位先生,要他们每月都得拿出一篇有急功近利嫌疑的事功文章,字数多多益善,比如北凉盐铁应当如何,如何应对朝廷的漕运约束,如何根治党争桎梏,如何解决胥吏之祸,如何界定名相权相,甚至还有如何制衡相权,等等,许多题目无疑都是做学问之人的雷池禁地,可还是有士子实在抵不过每篇当月夺魁文章可得白银一百两到五百两不等的巨大诱惑。古语有云,书中自有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且不说黄金屋,后两者难道不都需要真金白银?先贤不过是把话说得含蓄了点而已,其中的道理再实在不过了。青鹿洞书院虽然还只是个粗胚子,一座书院最重要的精气神更是空落落的,但黄裳在登山之后,心情显然大好,也顾不上对北凉王摆什么脸色,捻须笑吟吟,满怀欣慰,朝廷虽说不禁名士清谈,但北凉更是连大逆不道的言辞都可以不加理睬,甚至反过来助长气焰,在老言官黄裳看来,这才是读书种子真正的土壤所在,心有所想,便可以口有所言,付诸于笔端,从而留在青史,任由后世评点,这就是天下读书人真正的大幸事。 黄裳站在书院门口,没有急于跨过门槛,仰头看着那块北凉王徐凤年亲手书写的匾额,驻足不前,一下子热泪盈眶,嘴唇颤抖,问道:“当真能容下我辈书生有一天像黄裳昨天那般,痛痛快快骂你徐凤年,骂北凉?” 徐凤年点头道:“骂人无妨,只要你们读书人能够独善其身就够了,要是还能想着真心实意去兼济天下,更好。如果有一天,哪个北凉擅权的武夫敢拿刀杀你们,只要道理在你们心里嘴里,不在他们手上刀上,我就护着你们。” 黄裳接连说了几个好字,大袖飘摇,与王大祭酒一同大踏步走入青鹿洞书院,走出一段路程后,猛然间发现那个年轻的徐家人并未跟上,而是站在原地,黄裳转过头,一脸疑惑。 徐凤年说道:“从今往后,北凉武人只要是披甲佩刀,一律不得入书院半步,你们读书人,放心去做学问。我不奢望北凉境内的文人武人,明天就可以相敬如宾融洽相处,但最不济也得井水不犯河水,各司其职。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读书人沽名钓誉,借此搏取名望清誉,我徐凤年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敢以三寸舌和手中笔乱政扰民,肯定是要掉好几层皮的。到时候别说你黄裳骂我食言,就算你跟我拼命,我翻脸无情还是轻的,杀了你黄裳都半点都会不手软。” 黄裳欲言又止。 早早上了北凉贼船的王祭酒在黄裳身边轻声笑道:“黄老头,你哪来那么多迂腐酸气,要不得啊。书生穷不怕,可文人一酸,写出来的东西可就要比酸菜还不值钱喽。” 黄裳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郁鸾刀想要跟着走入书院,凉州刺史胡魁悄悄拉住这名从豪阀门第里走出的年轻大材,轻轻摇头。不曾想郁鸾刀摘下家传名刀“大鸾”,交给胡魁,然后微笑道:“我就是无聊了想进去瞅瞅,我读书读了二十几年,读得够多了,以后就是战死沙场的命,按照北凉王的说法,这辈子多半都没机会再踏足这儿半步,还不得趁着没披甲又没佩刀,多看几眼书院?风声雨声,做什么都不耽误听见,马蹄声厮杀声更是能听到耳朵起茧子,可从小就熟悉的书院读书声,以后真没机会啦。” 徐凤年望着那个与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人背影,从胡魁手中要过那柄刀,没有拔刀出鞘,只是屈指轻弹刀鞘,笑问道:“你叫郁鸾刀?” 在广陵道上被誉为曹长卿之后“郁氏又得意”的年轻人转过身,笑道:“是啊。” 这段时日一直给人阴沉印象的年轻藩王,轻声笑道:“哪怕你是离阳的谍子,就凭你的相貌,北凉也愿意捏着鼻子收下你了。” 郁鸾刀一脸哀怨,“我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北凉王以貌取人,我委实开心不起来啊。” 徐凤年把大鸾刀交还给胡魁,然后笑着摆摆手,示意郁鸾刀进入书院。 等郁鸾刀慢悠悠走入青鹿洞书院,徐凤年转身走到书院前头的广场围栏,朝王培芳招了招手,这位幽州刺史身为正儿八经的文人名士,却没有进入书院,外头这帮人又都是货真价实的武将,王培芳有些里外不是人的尴尬。要说以往,王刺史怕归怕,可那是怕徐凤年是大将军徐骁的嫡长子,是怕这个年轻人板上钉钉的世袭罔替,即使后来徐凤年成功上位,王培芳自认以臣子身份面对新凉王,还能留下点文人傲骨,可惜这点气魄,亲眼看着新凉王在幽州眼皮子底下大开杀戒之后,半点不剩了! 王培芳小心翼翼站在新凉王身后。 徐凤年眺望远方,“你跟胡魁对调位置,凉州刺史一直比幽州刺史高上半阶,你王培芳在外人眼中也算升官发财,不过你与名义上贬官的胡魁,你们两人在本王心中的轻重,你心知肚明。” 王培芳额头渗出汗水,又弯腰了几分,小声答道:“卑职清楚。” 徐凤年嗯了一声,“你去书院。” 王培芳赶忙转身小跑进入书院。 徐凤年眼皮跳了跳,微微转移视线,望向山脚。片刻后,开口对胡魁说道:“胡魁,你是武将出身,知道幽州这么个地方,不比有李功德坐镇的陵州,这里差不多是病入膏肓,遍地的将种门庭,这帮家伙都习惯了拿拳头拿刀讲道理,跟他们磨破嘴皮子,没用。接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历经起伏的胡魁重重点头,没有半个字的豪言壮语。 徐凤年继续说道:“乐典,你明日就去凉州边境,给袁左宗打下手,这次本王知道你最憋屈。” 幽州副将乐典低头抱拳道:“末将领命!末将是个粗人,不会说好话,只愿为北凉效死!” 徐凤年转过身,盯着皇甫枰,“你还是当你的幽州将军。其实那天在酒楼,你说得没有错,只不过有些事,谈不上对错。本王跟你,跟胡魁又不太一样,也不用说什么废话,把你摆在幽州将军这个位置上,该说的就已经说完了。但是有一点你该明白,皇甫枰已经不是那个做任何事情都得束手束脚看人脸色的江湖人,在北凉,本王不给你脸色,谁能给你?谁又敢?” 一直在徐凤年面前夹着尾巴做条狗的皇甫枰,破天荒嘿嘿一笑,“有这几句话,让皇甫枰去油锅里炸上一百回,也赚回本了。” 徐凤年不露声色,在斜风细雨中,独自下山。 迎向登山两人。 千里迢迢从京畿之南赶赴北凉的老宦官赵思苦。 还有连那张开山符都已在登山之初便剥落褪散的高树露。 徐凤年知道这场相逢,才是真正的生死未卜。但是只有过了这一关,徐凤年才能心无杂念地面对北莽铁骑。 才能在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局势中,再次孤身走一趟北莽。 呵呵姑娘不知何时跟在了他身后,徐凤年停下脚步,对她摇头。 她也摇头。 徐凤年笑骂道:“你傻啊?” 少女刺客呵呵一笑。 这回竟是真的在笑。 风声雨声还在,没有了临近书院的读书声,不过有呵呵声。 徐凤年走近这个小姑娘,帮她摆正插在发髻里的一枚熟悉金钗,“你像你娘,也好看。” 少女皱了皱鼻子,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伤心了。 她看了他一眼,蹲在台阶上,不跟着他下山了。 徐凤年转过身,双手按住春雷跟过河卒,毅然下山。 离山脚不远处,高树露扯住太安城老貂寺的袖口,往山下一丢,飘然落回山脚,身子骨孱弱无比的年迈宦官毫发无损。 高树露张开双臂,尽情呼吸了一大口气。 然后他就将尚未坠地的山上风雨,全部给托回了更高的九天之上。 与此同时,两袖青蛇从山上滚落而下。 第570章 高树露视野所及,皆是银河倒泻一般,从山上汹涌滚落的青色剑气,对其迎面扑来。高树露神情恬淡,双手负后,不退反进,继续拾阶登山,只是当他左脚踏及石阶后,右脚才抬起,浩然充沛的青蛇剑气便扑杀而至,高树露虽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剑气就如洪水触礁,从高树露两侧滑过,但是他的双鬓发丝仍是剧烈飘拂,而悬空右脚也没能意料之中落在台阶上,而是撤回低于左脚一级的台阶上。高树露伸出右手,横向截住青蛇剑气的一些余韵,收手后攥在手心,剑气游走萦绕指间,单手负于身后的高树露低头望去,略微讶异咦了一声,如同行家见着了心动之物,又伸出一手,双手掌心相对,轻轻一抹,形成一柄犹如剑胚的三寸剑气,高树露将这枚青蛇剑气凝聚而成的飞剑抵在食指指尖,轻轻凝视,这尊“苟延残喘”四百年的魔头,竟是目中无人到了看也不去看下山之人的地步。 与此同时,以两袖青蛇开门见山的徐凤年双刀出鞘,左手倒提春雷刀,右手过河卒对着高树露就当头一劈,是那脱胎于剑气滚龙壁的开蜀式,高树露手指轻弹,用作揣摩第一道浩大剑气精髓的三寸剑气烟消云散,伸出手掌破开刀芒,轻描淡写按住那柄锋锐无匹的过河卒,五指指肚裂出一丝血痕,但不等绽出血花,便恢复常态,眨眼之间,如此反复了不下六次,过河卒始终没能割掉此人的五指,甚至都没有见血!这已经不仅仅是金刚体魄那么简单,而是一品四境中金刚境与天象境的圆满契合,恐怕只有佛门圣人龙树僧人的大金刚才能媲美。过河卒受制于高树露纹丝不动的五指,但是这位号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忘忧天人,也并非真的全然纹丝不动,最不济他一前一后的双脚就下陷一尺有余,被磅礴刀气压顶,最终踩裂了台阶。高树露的视线一直逗留在那柄将出未出的倒提短刀之上,显然在他看来,高手搏命对决,真正值得上心的,都是那些蓄势待发的后手,再好的先手,哪怕妙至巅峰,高树露见识过,拆解过,也就那么回事,四百年前杀光几乎所有的江湖顶尖高手,仅是陆地剑仙就有两位,他领教过的玄妙招数上乘手段还少吗?不过明知他是高树露,还敢如此近身厮杀的所谓高手,四百年前那座乌烟瘴气的江湖,屈指可数。那倒提短刀,出乎意料,才提起几寸,就蓦然收刀,不仅如此,头顶那柄长刀也被从指缝间拔出,高树露皱了皱眉头,一个胆敢出窍神游到他面前的家伙,空有不俗的开端,可这么快便技穷了?难道又是四百年前江湖上那些只懂三板斧的半吊子武夫?真是如此,四百年后的江湖,又有何趣味,值得他剥去开山符希冀着能够全力一战?难道真是来北凉不如去东海武帝城?不过懒得趁势追杀的高树露才皱眉就笑颜,不知何时他手背上有几尾形同赤蛇的红绳,如同初春雨后的荒原野草,长势疯狂,不光如此,九柄剑胎圆润如意的飞剑在自己四周嗡嗡飞旋,搭建起一座看似不可逾越的雷池,当然在高树露看来这些都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在于隐藏于先前那当头一刀,从青色剑气滚落下山起,那年轻人就开始铺垫这一刀了。 徐凤年身形倒退飘摇,面朝高树露,倒着飘掠上山,一步一个台阶,说不尽的写意风流。 春雷归鞘。归鞘之时,远处方寸起雷! 高树露第一次双手同时挥袖,瞬间在身边连拍五次,云淡风轻,不像是什么杀机四伏的见招拆招,反而像是一个风流名士随意随心的指点江山,只是片刻过后,青鹿山五声雷响,炸出五处大坑,几欲震破耳膜。在高树露拍退方寸雷之后,剑阵收缩,高树露兴许是忙于剥去手背上的赤蛇红绳,并未出手阻挡,更多是躲避,竟是没有再度自负到不理不睬。徐凤年站在高处,双指并拢,驾驭飞剑,原本剑胎大成之后,飞剑随神意而动,不拘泥于剑招禁锢剑术窠臼,才算大成。只是徐凤年这回以气驭剑,出乎寻常的按部就班,一丝不苟,而那高树露也没有半点轻视之心,比较方才出手驱散方寸雷,重视程度相当。徐凤年对此没有任何得意,两种手段,就招数而言,南辕北辙,但是追求的结局,如出一辙,顾剑棠的方寸雷要杀的就是陆地神仙,而邓太阿在东海以飞剑钉杀的对象,正是龙虎山出窍天人赵宣素! 徐凤年下山,高树露上山,两人相逢之后,细数徐凤年的迎客之礼,不可谓不惊世骇俗,有羊皮裘老头儿的两袖青蛇,以剑气滚龙壁开蜀,有天下用刀第一人顾剑棠的压轴绝学方寸雷,陆地神仙之下无敌手人猫韩生宣的红绳,更有邓太阿的飞剑术,徐凤年跟高树露真是一点都不客气,不过就目前情形看来,高大魔头还是挺客气的,躲过了钉杀天人的飞剑,高树露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有些不合时宜的怔怔出神,轻声感慨道:“天下武学,在高某看来,不过意气二字,大多数高人,难免或者意长气短,或者气长意短,尤其是剑道之剑气剑意之争,在高某名动天下之前的百年,吕祖便已有道剑法剑之分。意气俱是风发,殊为不易。当年与高某人同处一个江湖的高手,仅以剑而言,比较意气高低,似乎都要输给你偷师的两位用剑对象,先前剑气下山,自有先人不及的气概,随后飞剑钉杀天人窍穴,更是真正到了剑术的巅峰。敢问这两位剑士,是谁?可还在世?” 徐凤年平静道:“一位叫李淳罡,无师门无宗派,可惜已经死了。一位叫邓太阿,出自当时剑主为你所杀的吴家剑冢,现在出海访仙,尚未归来。” 高树露微笑道:“剑道能够独茂武林,确实不是没有理由的,千年以来,天下剑山,历来是一峰更比一峰高,从未有过崇古贬今的恶习。” 高树露突然转头望向山外,“你养刀意的路数很罕见,我等了这么久,是不是差不多了?” 徐凤年笑了笑,一手敲在春雷刀柄上,连刀带鞘都刺入身后石阶中,不光如此,还把原先在手的过河卒也插入台阶,就只剩下过河卒的刀鞘还悬挂在腰间。徐凤年身无所依,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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