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圣上一边批阅手中奏折,一边安抚地看了云岁晚一眼:“太子和安锦的荒唐事朕都知道,你放心,只要朕在一日,便不会让太子负了你。” 云岁晚静默一瞬,又有无限的苦涩涌上来。 萧井元已经爱上了别人。 圣上或许能管住他的人,却管不住他的心。 与其让年少的感情被尽数磨灭,还不如相忘于岁月。 “臣心意已决。” 圣上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你可知退婚后,这满朝文武如何看你,今后谁又会娶你?” 云岁晚不是没想过这些。 可谁说女子只有成婚一条路可以走? 云家世代卫国,父兄能做的,她也可以。 云岁晚平了平语气:“边关战况紧张,朝中无人,臣自愿领兵,前往边疆驻守。” 她叩首恳请,声音坚定又果决:“望圣上成全。” 许久后,圣上长叹一口气:“罢了,一月后,你率军去西北疆土支援吧。” 说完,便令人开始拟旨。 为了确保此行顺利,云岁晚还特意请求不公开圣旨…… 确认了密旨之后,云岁晚才离开奉天殿,紧绷的背脊松懈下来。 只是没想到,刚出宫殿不久,便看见了在外等候的萧井元。 见云岁晚出来,萧井元快步上前,焦急问询:“怎么样?父皇可有同意你让出太子妃的请求?” 他心心念念,只有安锦。 云岁晚咽了咽发涩的喉咙,只说:“殿下身为储君,应心怀天下,切勿儿女情长。” 说完,她低头行礼,便要离开。 未料刚迈步,手腕又被萧井元攥住。 他的脸上,怒意密布:“孤要娶安锦,也是为了黎民社稷。” “安锦这样的才女,不也应当同本王一起造福天下吗?” “岁晚,你真的变了,你以前从不在意是正妃侧妃这些虚名。” 他义正言辞,全然忘了他每每提起安锦,总把她和江山社稷放在一起。 好似他对安锦没有半分私情,只是算计。 可若只是心系百姓,大可以让安锦做女官,而不是要她云岁晚让出太子妃之位! 云岁晚不想和他争论,冷静抽出手:“殿下所言有理。” 萧井元一哽,没想到她突然顺从起来。 云岁晚淡淡催促:“殿下还有事吗?若是无事……” “有。” 萧井元轻咳一声打断她,又沉思一会儿才说:“孤知道,父皇和那些大臣不同意安锦做孤的正妃,是因为她的母家无权无势。” 他深深看着云岁晚,声音忽而柔和下来:“岁晚,只要你代表云家认安锦为义妹,孤与安锦之间,便再无阻碍了。” 云岁晚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萧井元。 第3章 见萧井元认真劝说的神色,云岁晚色骤然冷淡下来:“云家如今的荣耀,是我的先辈与父兄用生命换来的。” “安锦与我云家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认她做义妹?” 萧井元脸色微变,但还是温声哄她:“岁晚,你就当是为了孤……” 云岁晚心口发酸,几乎快要压制不住。 这些年,她与她家为萧井元做的还少吗? 萧井元要领兵,她为护他周全,全程相伴。 萧井元在宫中突发高热,太医束手无策,也是她在民间遍寻良医。 可最后,换来的却是萧井元背弃誓言。 第一次。 云岁晚不顾萧井元的脸色,直直开口说了句:“若有朝一日,我心悦他人,太子殿下又是否愿意认那人做义弟?” 萧井元神情一滞,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你怎能心悦他人!” 他先移情别恋,却不许云岁晚转爱他人。 云岁晚紧紧抿着唇没说话,身后忽然传来娇嗔的女声。 “殿下!” 安锦一身浅绿绣裙而来,直直奔入萧井元的怀里:“殿下不必为了我求别人。” 话语间,她就红了眼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要能嫁给殿下,就算是做妾我也愿意。” 萧井元脸上的愠怒一瞬褪去,闪过动容。 他小心翼翼,视若珍宝般扶着安锦的腰:“你还怀着孩子,不可以这么莽撞。” 安锦靠在他的怀里,俏皮吐了吐舌头笑。 郎情妾意,好似一对璧人。 云岁晚却觉得刺目。 她再看不下去,躬身朝着萧井元行礼告退。 这次不欢而散之后,云岁晚和萧井元再也没私下见过面。 东宫正如火如荼准备册封太子妃,云岁晚却闭门不出,连嫁衣都未曾试过。 这日。 府上收到宫内旨意,皇后娘娘设宴,请众朝臣眷前往永和宫用膳。 云岁晚梳洗完毕,乘马车进宫。 一路所见,街边商贩往来不绝,百姓丰衣足食,阖家欢乐。 这是她们云家用几十条性命换来的和平。 如今边关再起战火,她身为云家血脉,自然该挑起守家卫国的责任! 思虑间,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 云岁晚下车步行,未料刚进永和宫,她远远就见萧井元携着安锦,坐在右席的第一个位置上。 往日,那都是云岁晚的位置。 十余年来,萧井元身边若有人同席,陪伴的人必定是她云岁晚。 云岁晚眼神微黯,转头命宫女为她另设座位。 却不想,安锦突然诚惶诚恐站起身来,朝着她恭敬行礼:“对不起姐姐,我不小心坐了你的位置,我现在就走。” 说着,安锦红着眼起身就要走。 萧井元连忙抬手拉住她,无奈看向云岁晚:“岁晚,锦儿有孕,你且让一让吧。” 云岁晚抿了抿唇,心口苦涩翻涌。 自她踏入殿门起便一语未发,萧井元怎么就认定是她仗势欺人? 看不下去的朝臣眷纷纷开口:“殿下,这不符合宫里的规矩。” “安锦只是县令次女,身份低微,如何能与殿下同席?” “殿下虽贵为太子,却不可坏了宫里的规矩。” 萧井元的脸色一瞬沉了下去:“规矩是人定的,这个位置,安锦坐定了。” “众卿若是有异议,便向圣上弹劾孤罢。” 此言一出,方才说话的人瞬间跪了一地:“微臣不敢。” 萧井元冷厉的目光顿时扫向云岁晚:“岁晚,你说呢?” 他一向温润如玉,鲜少在外立储君威严。 偶尔一次,还是为了安锦…… 云岁晚心口微刺,连忙躬身:“殿下与安姑娘情深似海,安姑娘当然坐得。” 他要为安锦撑腰,她顺从便是。 萧井元眸色闪了闪,正要说些什么。 门外忽然通传:“皇后娘娘到。” 一场闹剧这才结束,众官眷一一落坐,只是看向云岁晚的目光更加怜悯。 这目光令云岁晚极其不适,未等到宴席结束,她便向皇后娘娘借故离席了。 只是出了宫门,刚抵达云府门口,萧井元又策马追了上来。 他翻身下马,不等云岁晚行礼就急忙将她拉入怀中:“岁晚,你是不是生气了?” 云岁晚浑身僵硬,连忙推开他:“殿下请自重!” 萧井元被她冷淡的态度刺到,无奈垂下手:“你就是在生气。” 他抬手狠狠按了按眉心:“你不愿让出正妃之位,孤没有逼你,你不愿认安锦为义妹,孤也没有逼你。” “岁晚,难道一个座位你也要同孤计较吗?” 原来,他是这样想她的,以为她就是为了那个座位怄气。 云岁晚扯了扯唇角,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殿下说的对,那只是一个座位罢了。” 她难得顺从,萧井元脸色缓和下来:“你理解孤的苦心就好。” 说完,他又说了很多家国天下和安锦的重要性,临走时,还为云岁晚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髻。 “孤为你备了新婚礼物,你要记得看。” 云岁晚一一应声,没有一句反驳。 等萧井元走后,他的人就把礼物送到了将军府上。 一个个精美的红色盒子堆满了前厅。 可云岁晚一件都没看,只令人清点好放入库房,待日后再一齐还给萧井元。 第4章 她早已无心嫁萧井元,又怎么会在意他为大婚送来的物件…… 夜色如墨,心绪沉沉。 云岁晚没有饮酒,可心口却沉闷到发慌。 她回到闺房,翻出一个破旧、却被保存完好的小木匣子。 小匣子的右下角,刻着小小的井元两个字。 云岁晚轻轻抚了扶那刻痕,回忆涌上心头。 幼时,她的父兄征战在外,每每她羡慕其他儿郎都有父兄陪伴时,萧井元就会亲手为她做一件玩物。 那小匣子中,有拨浪鼓,九连环,小围棋板,弹弓…… 每一件都曾经证明了萧井元对她的爱。 云岁晚也曾在无数个夜里抱着它们入睡,把它们视为无价之宝。 但此刻,她抿唇将那些东西一一放好,待到萧井元大婚时,连同那些礼品一并退还给他…… 等下人将匣子带走后。 云岁晚心口像是缺了一角,空荡到让她发慌。 这一夜,她脑子里都是和萧井元相伴的过往,难以入眠。 翌日清早。 云岁晚早早就起身,到了校场练枪。 一杆红缨长枪,她舞地虎虎生风,气势万钧,不少都尉都在败在她手上。 正练地认真,门外忽然通传:“敌军侵袭边疆,圣上召见云少将!” 云岁晚心口一紧,连忙换了衣服进宫。 未料到奉天殿门口时,却听见殿内传来圣上惊雷般地怒喝:“你几次三番替那个安锦求正妃之位,可曾想过岁晚!” “云家父子为国战死,岁晚是云家唯一的女眷,你这般作为是寒了功臣的心!” 下一瞬,萧井元的声音传来。 “儿臣以为,安锦造福百姓有功,亦是功臣。” 圣上龙颜大怒:“滚!滚回你的东宫!不许再来见朕!” 又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往来宫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云岁晚在殿外听着,也屏住呼吸以眼观鼻。 下一刻,萧井元从殿内退了出来。 他额尖一片红肿,隐隐有血丝渗出。 云岁晚看了一眼,下意识担忧他:“怎么与圣上吵的这样激烈,还见了血。” 可萧井元却像是丝毫觉察不到痛,神色莫辩看了她一眼。 “不碍事,是孤顶撞了父皇。” “孤想过了,既给不了锦儿正妃之位,那便以正妃礼制迎她入府,你意下如何?” 他语气冷意,以为是云岁晚暗中作梗,才让安锦无法做太子正妃。 他全然不知晓。 云岁晚已经领了密旨,已经在暗中准备,领军出征。 他还以为,娶安锦那日,会一同娶云岁晚入府。 云岁晚呼吸发滞,关怀萧井元的话像是鱼刺卡在喉间。 萧井元好像看不见云岁晚难看的脸色,追问她:“岁晚,只是娶安锦的排面大了些,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云岁晚扯了扯唇角,如最贴心的臣子般,笑着安抚他:“殿下心意已决,去做便是。” 萧井元冰封般地神情终于缓和下来,感叹了句。 “孤有你和锦儿,此生足矣。” 云岁晚却没应声,只敛下神色说了句:“殿下,臣还要面圣,先失陪了。” 说完就入了殿。 见她来了,圣上状若无意感叹了句:“岁晚,朕与皇后只有井元这一个孩子,他不仅是朕的嫡长子,更是朕最优秀的儿子。” 言外之意,就是无论萧井元如何辜负云岁晚,都依旧会是太子。 云岁晚蜷紧了指尖,深深叩头:“圣上拳拳爱子之心,臣明白,但臣早已放下情爱,如今只想领兵去往边疆支援!” 圣上这才欣慰地看了她一眼,缓缓放下手中茶杯:“时候未到,敌军狡猾,朕要办一场举国欢庆的盛事,来掩盖你是主将。” “而十五日后,井元大婚那日,就是你领兵出征的最佳时机。” 第5章 “臣领旨。” 云岁晚深深叩首谢恩,而后当即出宫秘密调兵。 一连三日,她都在京郊奔波,抽调兵力。 等三日后再回府内,便见祖母头戴扶额,一脸头痛坐在主厅。 见云岁晚回来,她面上忧虑更重:“晚晚……回来了,这几日你先不要出府,且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 云岁晚心头一突,担忧的话还在喉间。 老太君身旁的老嬷嬷先一步开口:“小姐,是安锦。” “她最近写了上百篇的诗,如今城内百姓都认为她是什么‘诗神’,说她是文曲星下凡,与太子殿下乃是佳偶天成。” “从小陪着太子殿下长大的您,才是破坏他们情谊的孽缘!” “还有不少人上奏向圣上请旨,把小姐赶出京郊的观音庵去做姑子。” 云岁晚呼吸一滞,蜷缩的指尖刺入掌心。 她长期跟着萧井元浸淫在权力中心,怎么会看不出这是有人要为安锦造势? 而京城之内会为安锦这样做的人,只有一个。 云岁晚再抬眸看向祖母时,眼眶中已经有了湿意:“祖母,人心都是这样易变的吗?” 老太君叹了口气,朝着她招了招手。 云岁晚迈动僵硬的步伐,走到祖母跟前缓缓蹲下,又像小时候那样,将头轻轻放在祖母的双膝上。 老太君心疼极了,小心翼翼去摸她的头:“好孩子,天家无情。” “圣上子嗣单薄,太子殿下迟早会成为圣上,你要早些放下啊……” 云岁晚早就决定放下了。 她只是没想到,萧井元会为了安锦牺牲她的名声。 就算她和萧井元做不成夫妻,但在她心里。 萧井元还是那个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的井元哥哥…… 云岁晚落了泪,但下一瞬。 她抬手按了按双眼,从祖母身上起来,命人往东宫递牌子,要求见萧井元。 不想仆从还未曾走出府门,外面忽然通传:“太子殿下到!” 云岁晚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又压下心口情绪拜别祖母,去门口迎接萧井元。 见到萧井元时,他一如从前英俊温雅,语气熟稔:“岁晚,这几日你去了何处,孤几次来将军府,都说你不在。” 云岁晚却感觉他陌生至极,仿若隔世。 她面无表情恭敬行礼:“殿下找我,是为了安锦的事情吗?” 萧井元神情微滞,语气颇有几分无奈:“你都知道了。” “孤本来是想找你商议,但转念一想,你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 “殿下,我在意的。”云岁晚打断他,声音中是浓浓的疲倦。 她什么都没做过,凭什么要承担这些? 和萧井元共度风雨十几年的人也是她,她怎么就成了他的孽? 她也曾几度救他于危难啊! 可萧井元好似看不见她的难过的和痛苦,他眼里满是失望:“岁晚,你变了。” “从前你事事以孤为先,别说这虚无缥缈的名声,就算是性命,你也舍得献给孤,如今……” 他停顿下来,唇角微勾,似讥似讽。 云岁晚没辩驳,心像是被淤泥堵住,唯余无力和惆怅:“那殿下呢?殿下就没变过吗?” 她抬起自己手腕,露出一根红线和三颗琉璃珠。 “井元哥哥,这是你之前送给我的手链,当时你说可以用它向你许愿。” “它原本有十六颗珠子,其中有十三颗被我用了。” 说起这段往事,云岁晚难免有些唏嘘:“而我每一个愿望,都是求你不要娶安锦,井元哥哥又做到了吗?” 萧井元眸光闪了闪,难得有了几分挣扎和歉疚。 但只一瞬,那歉疚便散了。 他说:“岁晚,孤与你不一样,孤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孤注定不会只爱你一个人。” 第6章 “孤与你先是君臣,后是夫妻。” 再一次,萧井元拿出了他上位者的威严。 云岁晚的身形晃了晃,唇角勾出一抹苦笑:“殿下所言是极,是臣逾矩了。” 萧井元是君,可以肆意施舍挥霍他的感情,她却不能。 云岁晚摘下那个琉璃珠串,双手奉还:“那便请殿下收回承诺吧。” 萧井元眸色沉了沉,拿起琉璃珠串又带回到云岁晚的手腕上。 “岁晚,孤不是在责怪你,孤的承诺依旧有效。” 云岁晚看着那珠串回到手腕上,这次她什么都没说,只低着头默默承受。 萧井元感受到她的情绪,又问了句:“你与孤成亲的流程,你都记下来了吗?” 云岁晚回忆了一下。 祭祖、拜别祖母、带领十二云卫出城、率军出征。 她认真复核了每个步骤后,缓缓颔首:“回殿下,记住了。” 萧井元面色稍霁,点了点头。 气氛骤然沉寂下去。 往日无话不谈的青梅竹马,此刻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这时,东宫的太监首领匆忙进来禀报:“殿下,不好了,安姑娘来人通报,说东宫有敌军细作!” 萧井元当即迈步出门,走前还不忘叫上云岁晚:“岁晚,你与孤一同回东宫!” 细作一事,恐涉及边疆敌军。 云岁晚也不再计较这些儿女情长,匆忙上了萧井元的马车。 马车往东宫疾驰,云岁晚颠簸到几乎无法坐稳。 可萧井元却任觉不够,不断催促侍卫:“再快些!” 他对安锦的担忧,直白到丝毫不加掩饰。 云岁晚抿了抿唇,稳着步伐起身出了马车,与侍卫一同策马。 将军府到东宫的路程原本要半个时辰,如今只一炷香便到了。 抵达东宫时,萧井元匆匆下了马车,往殿内去。 几乎是一入殿,安锦便从里面冲了出来,直直奔入萧井元怀中:“殿下!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井元担忧地扫视了安锦一圈,见她身上并无伤痕,才劫后余生般叹了口气,将安锦拥入怀中。 “怎么会呢,孤不许你离开孤,就算你到了阎王殿前,孤也会把你追回来!” 他们郎情妾意,仿佛彼此是此生挚爱。 云岁晚却有一瞬间的恍惚,父兄去世那年,她伤心过度,染上时疫高热不退。 那年萧井元也红着眼,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说了一样的话。 她从没想过,再听见萧井元说这句话时,会是这样的情景与心情。 云岁晚默默别过头,走到宫人身边:“发生了什么,细作在哪?” 东宫的总管连忙对着小太监招了招手,少倾,小太监抬上来一具婢女的尸体。 总管战战兢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婢女不知怎的,今日忽然在井边暴毙,咱家发现她的尸体时,才看见她的胸前纹着契丹的狼图腾!” 契丹近日又是大军压境,又是潜派细作……只怕大战在所难免了。 云岁晚秀眉紧蹙,附身去查探那婢女的尸体。 却不想下一刻,那尸体陡然睁开眼,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朝着云岁晚直直刺来。 云岁晚瞳孔震颤,又惊又骇! 距离太近,她来不及多想,侧身避开,却见那婢女唇角勾了勾,手中利刃直奔萧井元而去! 云岁晚的心骤然紧缩,飞身上前去拦:“殿下小心!” 可话音未落,她就看见安锦奋不顾身挡在了萧井元身前,那匕首寒光一闪,直直刺进了安锦的小腹…… 见只是刺中安锦,那婢女毫不犹豫抽刀,再次往萧井元刺去! 但云岁晚已经到了她的跟前,赤手空拳与她缠斗起来。 云岁晚没有武器,手臂硬生生挨了一刀,才将那婢女擒住。 她正额尖染了薄汗,正要拷问婢女:“刀上可有淬毒?” 那婢女轻蔑一笑,咬碎了藏在嘴里的毒牙,猛然喷出一口黑血死了…… 云岁晚思虑一转,连忙让总管去上报圣上,彻查东宫。 说完,她回头想去探查安锦的伤势,却见东宫的女医面色死白跪在地上,声音发颤:“禀,禀殿下,安姑娘腹中胎儿保不住了……” 云岁晚呼吸一滞,抬眸又对上萧井元猩红的双眸。 他如看仇人般看着她,如地狱阎罗般冷冰冰质问她:“若你不躲,安锦又怎么会出事。” 第7章 “如若不是你无能,孤的孩子怎么出事?” 仿佛一块冰从天而降,把云岁晚冻僵在原地。 她扯了扯唇角,却什么都说不出。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躺在那里的人是她。 可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是她,萧井元也会如此哀恸吗? 云岁晚不敢去猜。 两小无猜的情谊有了别人,有了裂痕,或许无论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萧井元没再管她,因为太医来了。 他小心翼翼抱起安锦,直接入了他的寝殿,宫人也慌乱跟着去伺候。 短短一息,熙熙攘攘的大殿空了下来,只剩下云岁晚一个人。 她面色发白,独自出了东宫回了将军府。 踏入将军府那一刻,府中瞬间慌乱起来,直到祖母杵着拐杖急忙走到她面前,颤着声音问她。 “好孩子,怎么把手伤成这样!?” 云岁晚这才发现,她的手被刺伤后便一直没处理。 如今鲜血已经浸透衣袖,看起来格外骇人。 “快,快去请大夫,往宫里递牌子,请太医来!”老太君急的眼框都红了,吩咐下人。 云岁晚脱了力,缓缓将头靠在她的身上:“祖母,不必去请太医了……” 她在东宫受的伤,萧井元从始至终都没多看她一眼,更别说让太医为她把脉处理伤口。 如今所有的太医都在东宫,萧井元不会放人的。 老太君不甘心:“总要试试。” 她小心翼翼搀扶着云岁晚,带她回到寝卧躺下。 不多时,云岁晚便发起了高热。 她看着祖母忙前忙后照顾她,又在恍惚间听见下人来报:“老太君,如今太医都在东宫,太子殿下不放人。” 老太君的脸色渐渐颓败下来,母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年,只无力说了句:“……罢了。” 云岁晚顿时红了眼,艰难抬起手握住老太君:“祖母,还有民间的大夫呢,我不会有事的。” 祖母轻轻拍了拍云岁晚,又别过脸去,不愿让云岁晚看见她脸上的泪。 但云岁晚还是看见了。 祖母的泪好似落在她的灵魂上,滚烫到让她的心发酸。 这一瞬,她好后悔好后悔。 如果早知道和萧井元羁绊过深,会让她的亲人这么难过,她一开始就不会靠近萧井元…… 沉思间,她渐渐昏睡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朝阳落入窗台。 云岁晚挣扎着起身,才发现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痕已经缝合了,用的是宫里的金疮药。 她也不再发热,只是喉咙有些干哑:“祖母……” 门外的婢女听见呼声,连忙冲了进来扶住她:“小姐,老太君这几日累着了,才刚歇下。” 云岁晚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她又安静养了三天的伤,陪着祖母没迈出将军府一步。 外面萧井元和安锦的流言纷纷扰扰。 云岁晚从流言中得知,安锦已经没了性命之忧,但腹中孩子没了。 萧井元为让安锦做太子正妃,在圣上殿前长跪不起,以绝食逼迫圣上。 但云岁晚只偶尔翻看安锦的诗集,每每读到那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时,她都会想起父兄,想起边疆那些马革裹尸的将士。 她想了很多人和很多事,却再也没提起过萧井元…… 伤口拆线那日,云岁晚重新领了兵权进宫面圣。 到奉天殿前时,她正好看见萧井元跪在殿外,求娶安锦作为正妃。 云岁晚恭敬朝他行了一礼:“殿下。” 萧井元背脊笔挺,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你好了,可安锦替孤挡了一刀,再也不能有孕了。” 云岁晚垂着眸,没接话。 如今若是时光回溯,那天的事情重演,她会做出与那天一样的抉择。 见云岁晚许久未接话,萧井元这才抬眸看她,眼里满是讥讽:“如今你又来做什么。” “来阻止父皇册封安锦为孤的正妃?” 就这一刻,云岁晚心里一直顾念的幼时情谊也断了。 她与萧井元,往后再见,便只是知晓名字的陌生人了。 恰逢此时,殿内的通传声响起:“宣云少将觐见。” 云岁晚笑着对着萧井元行了礼,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转身走进奉天殿,只在风中留下一句。 “臣从未打算阻拦殿下,臣祝殿下得偿所愿。” 第8章 看着云岁晚洒脱进殿的背影,萧井元的心没来由颤了颤。 一股难言的惆怅占满胸腔,就像是一直拥有的东西突然失去了。 可失去了什么呢? 云岁晚吗? 萧井元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还有五日,他们就要成亲了。 他或许会失去些什么,但绝对不是云岁晚…… 云岁晚全然不知道,萧井元还在想着娶她的事情。 她进殿那一瞬,萧井元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圣上担忧她的伤势,不仅免了她行礼还赐了座:“边疆形势越发险峻,细作之事也确是契丹派人行刺。” “战祸在所难免,你的手恢复得如何?” 圣上是位仁君,切切实实是在担忧她。 云岁晚心口微暖,恭敬应答:“感念圣上关怀,臣已无碍,必不会延误了出征的良机。” 谈及五日后领兵赴往边疆,圣上的神色冷了下来:“此次是井元之过,耽于情爱罔顾大局。” “你放心,朕必定会重重责罚他。” 云岁晚却忽然站起身来,跪下对着圣上行了叩拜大礼:“臣与太子殿下婚约已废,五日后的成亲也只是幌子。” “故而臣恳请圣上圆了殿下心愿……准许殿下迎娶安锦为正妃。” 圣上怔愣一瞬,复杂地打量着她:“你对井元,可是还有气?” 云岁晚抬起头来,目光坦荡与皇帝对视:“曾经或许有过,但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敬爱。” 只当成诸君来敬爱,而非青梅竹马的哥哥,而非同舟共济的夫君…… 圣上见她确实没有怨恨,才挥手让云岁晚起身:“可惜了,是井元没有福气。” 云岁晚面容平静,已经全然放下:“是臣没有福气,未能与殿下有始有终。” 圣上沉沉叹息一声,终于不再谈论萧井元,专心与云岁晚谈论战事。 待到天色擦黑,云岁晚才从殿内出来。 出来时,萧井元还跪在门口。 听闻他已经跪了三日,连唇色都白了也不肯起身。 见云岁晚出来,萧井元抬起如墨的眸子看着她,无波无澜地质问:“你与父皇谈论何事,竟然谈了整整三个时辰。” 云岁晚听出萧井元的不满和提防。 或许是习惯了,她的心里竟然连一丝涟漪也没泛起。 她走到萧井元面前,缓缓打开手中圣旨念了出来:“安锦娴熟大方,品貌出众,朕与皇后闻之甚悦,特将其许配太子为正妃。” 萧井元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岁晚,甚至云岁晚念完将圣旨递给他,他都没回过神来。 “殿下,接旨罢。”云岁晚淡声催促。 萧井元这才伸出手,钳住云岁晚的手臂:“什么意思,你怎么会替孤求来圣旨,你不做孤的正妃了吗?” 云岁晚皱了皱眉,一瞬间竟然没明白萧井元是什么意思。 “殿下得偿所愿,不开心吗?” 萧井元喉结滚了滚,心口莫名涌上慌乱:“孤自然开心……” 云岁晚打断了他,抽出被握着的手腕:“开心就好,臣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殿下与祖母开心。” “如今殿下得偿所愿,臣的心愿也了了。” 萧井元还想再说些什么,云岁晚却先一步告辞了:“安锦还在等着殿下的好消息,殿下快些回东宫去吧。” 她将圣旨递给萧井元,在他震颤的目光中行了拜别礼,缓缓朝着宫外走去。 第9章 没走出多远的时候,云岁晚恍惚听见萧井元说。 “岁晚,孤是有苦衷的,等五日后迎娶你进东宫,你便知晓了……” 云岁晚没回头,只大步往前走了。 她隐隐约约听见宫外传来百姓的喧闹声,阖家欢乐,烟火味十足。 祖母还在府里等着她呢,想到这里,云岁晚默默加快了步伐。 这五日。 太子娶妻,京都焕然一新,百姓都自发在家门口挂上了红灯笼,红绸。 所有人都想着沾沾太子殿下的喜气,到处都喜气洋洋。 唯独云将军府除外。 云岁晚自出了宫之后,便在京郊调度军马粮草,势必要将事事做好,确保万无一失。 她原本想陪陪祖母,但每次回家已经深夜。 一直到萧井元娶妻的前一天,万事俱备,她才喘了口气歇了下来。 正打算好好陪陪祖母,仆从又送来了萧井元的信,和一些礼品。 为了避免漏下公事,云岁晚拆开信看了。 入目是萧井元苍劲有力的笔锋: 字字思念,句句缠绵,仿佛萧井元真的对她同情至深。 云岁晚扫完后,便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仆从躬身行李:“小姐,东宫总管将信送来时,特意嘱咐了让小姐回信。” 云岁晚下意识皱了皱眉,隐隐有些不耐。 她以前给萧井元写过很多信,但从没哪一封像如今这般。 提笔忘字,无话可说。 最后实在没什么写的,云岁晚写了句: 写完后,她便去了祖母的院子。 剩下的时间,她只想好好陪陪祖母。 甚至夜晚就寝时,云岁晚也没回自己的院子,赖在了祖母身边。 老太君忍不住刮她的鼻子笑她:“都是做将军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孩子心性?” 云岁晚不管不顾,扑进祖母怀里撒娇:“不管要做什么,多少岁,我在祖母面前都是孩子啊。” “祖母……一定要等我回来。” 欢乐的气氛瞬间散去,只剩离别前无言的哀愁。 老太君年事已高,又数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身体早便撑不住了。 她以为瞒云岁晚瞒得很好,实则云岁晚早就知道了。 许久许久,老太君才抹了抹湿润的眼:“莫要像你的父亲和兄长一般,去时还活生生地,回来时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祖母会守着将军府,等你的捷报,等着你回来。” 云岁晚埋在老太君的怀里,胡乱点头。 她不敢起身,怕祖母看见她满脸的泪。 过了好一会,她才故作轻松抬起头:“祖母别小看我,我一定如父兄一般,延续将军府的荣耀!” 云岁晚故意插科打诨逗祖母开怀,等到凌晨时分,才让仆从端来她早就备好的助眠药,哄得祖母喝下。 等祖母睡下后,天空已经隐隐有了亮光。 云岁晚悄无声息换上漆黑的铠甲,去祠堂给父兄上香。 “爹,兄长,岁晚只求祖母安康,边境百姓安居乐业,将士们不再马革裹尸还……” 她虔诚对着父兄的牌位深深叩了三个头,而后起身拿上父亲的长剑走出祠堂。 院中肃杀之气弥漫,十二个黑衣黑甲的云卫等候已久,只等云岁晚一声令下。 云岁晚手握长剑,只说了句:“众将听令,尔等都要不惧生死,卫我山河。” 十二云卫齐齐应声,慷锵有力:“不惧生死,卫我山河。” 话落,锣鼓喧天的声音由远及近,停留在了将军府的门前。 云岁晚推门,就看见东宫的花桥,但抬花桥的人都是圣上的人。 为首的大内总管上前,为云岁晚呈上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圣上叮嘱,云少将此行必须保密,有面具遮面更为保险,至于东宫的花桥,您也不必再上,咱家会将轿子送去东宫。” 云岁晚拿起面具,缓缓带上。 又取下手腕上、萧井元送给她的琉璃珠串,与昨日写给萧井元的信,一并放入花轿中。 “劳烦公公了。” 云岁晚抱拳朝着总管行了一礼,迈步翻身上马。 原本云岁晚选了小路出城,但太子大婚,观礼的百姓太多,她只能临时改变路线。 未料一个拐角,她便遇上了萧井元迎亲的队伍。 萧井元一身玄色太子礼服骑在白马上,温润英俊的面容上带着满足的笑。 而他的身后抬着两座花桥。 一台雍容华贵,一台质朴无华。 雍容华贵那顶,自然是安锦的。后面还跟着萧井元为安锦准备的十里红妆。 京都子民纷纷围观夸赞、吉祥话一句接一句往外冒:“殿下对安锦姑娘真是情深似海。” “祝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早诞麟儿!” 纵使早就做好了准备,云岁晚此刻的心还是苦涩倒嘴角泛苦。 拐角处,云岁晚攥紧缰绳策马前行,与萧井元径直擦身而过,再没回头。 空气中,似有一滴泪自云岁晚眼角落出,又滴在地面很快化为尘埃。 这一刻。 城内锣鼓喧天。 萧井元十里红妆迎娶安锦,欢天喜地与安锦拜天地、结白首。 城外五万大军集结。 云岁晚手持长枪,独率大军驰援边疆。 第10章 云岁晚一声令下,大军浩浩荡荡,直本边疆而去。 无人知晓,她就是支援边疆的主将。 而另一边,萧井元在迎娶安锦。 他丝毫不知情,自己彻彻底底的错过了云岁晚。 路上,他忍不住的在那顶朴素的花轿前吐露心声。 “岁晚,十五年了,孤终于娶你回了家。” 直至东宫前,他都没有停下过口中的话语。 “孤亲自牵你下来。” 撩开轿帘时,他的手就这样悬停在半空。 因为那台花轿里,空无一人。 只有坐席上琉璃珠和信件。 萧井元看着信件止不住心中的震颤。 “她人呢?去哪里了!” 他怒问众人,回过身的目光尖锐而狠厉。 众人见太子震怒,纷纷下跪,可却丝毫不知道内幕。 萧井元冲像那顶华丽的花轿,掀开帘子,一把将安锦拖拽出来。 巨大的拉力让安锦踉跄几步,身形还没站稳耳边的传来萧井元的质问。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他还是把一切罪责怪给了别人。 安锦头上蒙着的红盖头,被风吹落。 精致的妆容,艳丽的华服。 可安锦脸上的错愕几乎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太子殿下言重了,小女一介女流之辈,怎有法子使动前朝将军呢?” 她习惯性的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好似在提醒对方念及旧情。 萧井元放开拉着安锦的手,口吻却更加蛮横。 “若不是你,大婚之日她怎会逃跑!” 安锦示意宫人将盖头重新覆在她的头上。 “太子殿下,这场交易是您亲口应允的,若怪也怪不到臣妾头上。” 她当即改了口,两人大婚只差拜堂,现在自称臣妾,也不算不合时宜。 半年前,安锦突然显露才华很快引起了皇室的注意。 听闻民间有一奇女子,无数发明,造福百姓。 皇族各个势力也开始为此争夺。 直到太子找到她,安锦道明了自己的身份。 她说她不属于这个朝代,她来自后世,三千年后的后世。 萧井元最开始不相信,可后来安锦的各种先进的发明迫使他不得不信。 两人便就此达成交易,她留在他身边辅佐,而他许她正妻之位。 而对于安锦来说,这个正妻之位并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此次前来是有任务的。 系统命她攻略太子,夺得未来皇后之位。 可她认为如果多年后再从妃子起步未免太迟了,不如趁现在,就求得正妻之位。 只要完成了任务,她就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年代。 可没成想萧井元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旨,圣上都不应允。 那她也只好用一些心思和手段在云岁晚的身上,未来的皇后之位,她不得不争。 “吉时已到!” 东宫的宫人准时通报,生怕误了吉时。 萧井元只得牵着安锦拜堂。 “一拜天地!” 低头时,萧井元猛然想起了儿时的事情。 他曾开玩笑说自己长大一定要娶云岁晚过门。 说他这辈子非云岁晚不可。 眼角一润间,就传来了第二声:“二拜高堂!” 可今日他的父皇忙于朝政,高堂之上只有他的母后。 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 他心知母后一向心悦于云岁晚,于是不敢抬头看母后的眼睛。 “夫妻对拜!” 他又转身望向眼前人,深深将头埋下。 萧井元迟迟不肯抬头,他心里只念对面的人是云岁晚。 可真相欺骗不了念旧的人。 拜完堂萧井元一席红衣坐在殿外台阶上。 他独将安锦一人留在房内,连盖头都没有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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