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背有刹那的青鸟已经披甲混入骑队。 徐北枳缓缓说道:“茂隆成为凉莽南北对峙的一条新风水岭,董卓撤出葫芦口后,没谁愿意去送死,只得黄宋濮跟慕容女帝请了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领兵增援。柳珪和杨元赞这两位大将军还在观望。黄宋濮权势已经不复当年,名义上是总掌南朝四十万兵马的南院大王,不说柳杨两位不用仰起鼻息,就连董卓六万亲兵也素来完全不服管,黄宋濮这回彻底拉下脸面,用去很多多年积攒下来的珍贵人情,才调动了九万精骑,在南朝做大将军就是如此为难,你不领兵,谁都愿意对你和和气气,把你当菩萨供奉起来,真要有了兵权,背后就要戳你脊梁骨,恨不得你吃败仗,把老本都赔光,这等劣根,都是春秋遗民一并带来的。这些年皇帐北庭那边又有了南人不得为将的说法,要不是慕容女帝强行压下,加上柳杨二人也不希望北人搀和南事,也都各自上了秘折,总算没有拖南朝的后腿,否则恐怕黄宋濮都没机会去跟你们北凉铁骑对峙。” 徐凤年瞥见徐北枳手上有一卷书,拿过来一看,笑容古怪,徐北枳也是会心一笑,娓娓道来:“龙虎山一个天师府年轻道士杜撰的老子化胡经,大概就是说当初道祖骑牛出关,仅留下三千言给徒子徒孙们,就西渡流沙,摇身一变成了佛祖。立意取巧,文字倒是挺好的,说不定是那赵家天子赐号白莲先生亲自操刀润的色。如今龙树圣僧圆寂,白衣僧人又没有出声,两禅寺闹哄哄乱成一团,宫中那帮青词真人们又远比和尚懂得互为引援,加上病虎杨太岁久未露面,我看这场起源于北莽的灭佛,反倒是你们离阳王朝更加酷烈。不说其它,各个州郡仅存一寺这项举措,就能让各大同州同郡的名寺来一场窝里横。” 徐凤年平淡道:“谁让佛门不像龙虎山那般跟天子同姓,谁让春秋战事中士子纷纷逃禅,人数远胜于遁黄老,谁让离阳王朝已经掌控大局,要开始大刀阔斧斩草除根。再说了,如此一来,西域佛门密宗才能看到渗透中原的希望,皇子赵楷持瓶过剑阁入高原,才能全身而退,建功而返。如此一来,北凉北线有北莽压制,东线南线本就有顾剑棠旧部牵扯,再加上一个跟朝廷眉来眼去的西域,就真是四面树敌了。打蛇打七寸啊,北凉吃了个大闷亏,可能我师父埋下的许多伏笔就要功亏一篑。” 徐北枳不去刨根问底北凉关于退路的布局,只是微笑问道:“北凉会是一方西天净土?” 徐凤年轻声摇头道:“这个把柄实在太大,徐骁也不太可能明着跟朝廷争锋相对,最多对逃窜入境的僧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是最大的庇护。况且一山难容二虎,北凉的庙再大,也容不下两个和尚念经,西域佛教势力算是彻底跟北凉断了线。这兴许就是张巨鹿为何对灭佛一事装聋作哑的原因,恶名不担,好处要拿。只要能让北凉怎么不舒服,这碧眼儿就怎么来。你不问,我倒是可以跟你透底,西域和蜀诏,本来是我家好不容易倒腾出来的狡兔两窟,这会儿就要少了一窟。” 徐北枳皱眉道:“那私生子出身的赵楷能否成事还两说。” 徐凤年还是摇头:“我第二次游历的时候跟他打过交道,差点死在他手上,阴得很,有他坐镇西域,形同一位新藩王,肯定会让北凉不痛快。” 徐北枳笑意玩味道:“北凉出身的大黄门晋兰亭,不是你爹亲手提拔才得以进入京城为官吗?怎么反咬一口?他的那番弃官死谏,件件看似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在我看来,远比以往那些阁老重臣的痛哭流涕来得狠辣,如今虽说没了官职,但是在庙堂上一鸣惊人,朝野上下赞不绝口,都有人喊他晋青天了,好像张巨鹿对其也有栽培之意。严家在前,做成了皇亲国戚,晋家在后,不需要几年就可以在京城扎根,你们北凉,净是一些养不熟白眼狼,偏偏还都下场不错。” 徐凤年瞥了一眼徐北枳,冷笑道:“读书人嘛,都想着报效朝廷。你可曾听说有几位北凉老卒转过头骂徐骁的?” 徐北枳哑口无声。 徐凤年弯腰从脚边一个行囊里扒出一个漆盒,装了颗石灰涂抹的头颅,徐北枳默默挪了屁股,缩在角落,躲得远远的。 “听羊皮裘老头说过天门跻身陆地神仙,如果是伪境的话,爬过天门就要爬挺久,幸好李老头儿没骗我。” “天底下的指玄高手屈指可数,你这样的满境指玄就更少了,死得跟你这样憋屈的肯定更是凤毛麟角。” “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使出那样的一刀,我想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也许给我真正的指玄境界,也使不出来,你真是运气不太好。徐骁说过,运气好也是实力的一种。难怪你当年的手下败将邓茂成为天下十人之一,而你却停滞在指玄上十几年。” 听着徐凤年跟一颗头颅的念叨,徐北枳实在是扛不住,脸色苍白捂着鼻子恳求道:“能不能盖上盒子?” 徐凤年端起盒子往徐北枳那边一递,吓得徐北枳撞向车壁。 徐北枳怒气冲冲道:“死者为大,第五貉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你就不能别糟践人家的头颅了?” 满头白发的徐凤年放下盒子,继续盯着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唠唠叨叨:“虽说提兵山掌握了那么多柔然铁骑,以后注定跟北凉是死敌,但这会儿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大可以我带着自家丫鬟远走高飞,你做你的将军和山主,你倒好,赶尽杀绝来了,我不杀你杀谁。” “我这趟北莽练刀,一点一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神意,都毁在你手上了。要不你活过来再让我砍一刀?” “喂,是不是好汉,是好汉就睁开眼,给句明白话。” 一旁徐北枳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王八蛋徐柿子的絮叨,怒道:“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 徐凤年弯腰捧起盒子,又往徐北枳眼前一伸,“来,徐橘子,跟第五貉道声别。” 徐北枳转过头,一下子撞在车壁上,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徐凤年推上盖子,重新装入布囊,捧腹大笑。 徐北枳愤愤道:“很好玩?” 徐凤年撇撇嘴道:“不好玩?” 徐北枳压低嗓音,怒其不争道:“你以后怎么世袭罔替北凉王,怎么跟那么多劲敌斗?” 徐凤年横躺在宽敞车厢内,翘起二郎腿,轻声道:“走一步看一步,要不然还能如何。” 徐北枳恨不得手上一本书砸死这个被侍童称作徐柿子的家伙,只是无意间看见他的满头白发,默然收手。 徐凤年坐起身,掀起帘子,朝披甲提枪的青鸟招了招手。 等青鸟百感交集一头雾水地靠近了,徐凤年凶神恶煞一脸怒相,“要不是公子觉着你水灵,身段好,懂持家,武艺还超群,实在是找不着比你更好的姑娘,更贴心的丫鬟,在柔然山脉早他娘地撇下你跑路了!回了北凉,努力练习那四字诀,以后结结实实宰杀几个指玄境高手,杀人之前千万别忘了说是本公子的大丫鬟,记住了!” 青鸟轻轻点头,嫣然一笑。 车厢内复归平静。 徐北枳看了几页一味谤佛的经书,忍不住抬头问道:“你就这么对待所有下人?” 徐凤年反问道:“你是上人?” 徐北枳笑道:“我一介流民,当然不是什么上人,不过你是。” 徐凤年躺下后,望着顶板,轻声道:“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北凉三十万铁骑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不再理会徐北枳,徐凤年哼过了那粗俗不堪的巡山曲,又哼起一支无名小曲儿,“什么是好汉,一刀砍了脑袋做尿壶!什么是大侠,可会猴子摘桃这等绝学?什么是英雄,身无分文时能变出一张大饼吗……” 徐北枳“大煞风景”插嘴问道:“我能否问一句?” 徐凤年停下哼唱,点了点头。 徐北枳好奇问道:“你当下还有一品境界的实力吗?” 徐凤年嘿然一笑,“这个不好说,我呢,有一部刀谱,原先都是循序渐进,学会了一招翻一页,前段时候不小心直接跳至了尾页,明明是刀谱,最后一页叫灵犀,却是讲的剑道境界。赶巧儿,我身上养了十二柄飞剑。离我三丈以外,十丈以内,只要不是指玄境界,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百个,我还是能杀一百个。” 徐北枳平静道:“厉害。” 徐凤年转头纳闷道:“是夸我呢,还是贬我?” 徐北枳低头看书。 等他蓦然抬头,徐凤年不知何时又拣起了盒子将那颗灰扑扑头颅展现在身前。 风雅醇儒的徐北枳也顾不得士子风流,握紧那本书就是朝这个王八蛋一顿猛拍。 徐凤年笑着退回,收好盒子布囊,躺下后双手叠放做枕头,“徐橘子,这个我帮你新取的绰号咋样?” 徐北枳打赏了一个字,“滚。” 徐凤年侧过身去翻布囊。 徐北枳赶紧正襟危坐,然后一本正经点头道:“这个绰号,甚好!” 徐凤年伸出大拇指,称赞道:“识大体,知进退,一看就是一流谋士。徐橘子,以后北凉撑门面,我看好你!” 第362章 本以为离近了茂隆一带之后,还得花费一些小心思才可以潜入南边,可很快徐北枳就意识到情形出乎意料,数万难民沿着驿路两边开始疯狂流徙,其中不乏有鲜衣怒马豪车,北莽有几线驿路按律不准军马以外踏足,违者立斩不待,许多宗室子弟都已经拿身家性命去验证北莽女帝的决心,因此即便是仓皇逃难,也没有豪横家族胆敢踩上驿道,好在人流巨大,早已在驿道两侧踩出两条平坦路径,车马通行无碍,只是行驶得缓滞而已,北莽驿路交织如网,徐北枳所在的马车逆流而下,身后不断有别条驿路疾驰赶至的军镇铁骑迅猛南下,徐北枳吩咐一名随行护驾的箭岭骑尉去打探消息,才得到一个让他愈发瞠目结舌的答案,在黄宋濮已经亲率九万精骑跟北凉军对峙的前提下,一支北凉铁骑仍是直接杀穿了紧急布置而起的防线,径直往南朝京府刺去,看那势如破竹的锋芒,是要视三位大将军如无物,视两位持节令如摆设,要将南朝庙堂的文武百官给一窝端!历来都北骑南下,才有这等气魄啊。 这支数目尚未确定的骑军既然一律白马白甲,自然是大雪龙骑无疑,它这一动,连累得黄宋濮本就称不上严密的防线更加松动,向来推崇以正胜奇的南院大王,推测又是葫芦口一役围城打援的阴奇手笔,加上身后军镇林立,也都不是那一箩筐脚踩就烂的软柿子,仅是调出两万轻骑追击而去,还严令不许主动出击,将更多注意力都放在构筑防线和死死盯住剩余的北凉铁骑之上,并且第一次以南院大王那个很多南朝权贵都不太当回事的身份,给姑塞龙腰两州持节令下达了两份措词不留余地的军情布置。 南朝偏南的百姓们可顾不得将军们是否算无遗策,是否胸有成竹,是否事后会将北凉蛮子给斩杀殆尽,他们只听说那帮蛮子的马蹄只要进了城,那就是屠城,屠成一座空城为止,还听说连北凉刀这般锋利的兵器都给不断砍头砍出了褶子,一万龙象军就已经那般凶悍,瓦筑和君子馆足足一万多人马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何况是徐人屠的三万亲军?要是徐阎王万一亲至北莽,咱们老百姓还能用口水淹死那人屠不成?谁他娘信誓旦旦跟咱们说北莽铁骑只要愿意南下开战,就能把北凉三十万甲士的尸体填满那甘凉河套,堆成一座史无前例的巨大京观?哪个龟儿子再敢这么当面忽悠咱们,非要一拳打得他满地找牙! 徐北枳提着帘子,给徐凤年笑着介绍窗外一支表情异常凝重的骑军:“是黄岘镇的兵马,统兵的将军姓顾名落,是龙腰州持节令的女婿,平时眼高于顶,看谁都不顺眼。看来是真给你们打怕了,骑卒的这幅表情,跟慷慨赴死差不多,前些年提及北凉军,可都是斜眼撇嘴。” 徐凤年平淡道:“夜郎自大。” 徐北枳哈哈笑道:“说我呢?” 徐凤年皱眉道:“到了北凉,你嘴上别总是挂着你们北凉如何如何,北凉本就排外,军旅和官场都差不多,这种顽固习性利弊不去说,总之你要悠着点。” 徐北枳点头道:“自有计较。” 徐凤年自言自语:“不会真要一鼓作气打到南朝庙堂那儿去吧?这得是吃了几万斤熊心豹子胆啊,带兵的能是谁?不像是袁左宗的风格啊。” 徐北枳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北凉有点像我们见着的柔然山南麓田地?” 徐凤年问道:“青黄不接?” 徐北枳慢慢说道:“北凉王六位义子,陈芝豹不用说,搁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裂土封王,以他的才略,自起炉灶都行。袁左宗是当之无愧的将才,独当一面肯定不难,领几万精兵可以轻松摧城拔寨,但统帅全局,就不好说了。齐当国,冲锋陷阵,扛徐字王旗的莽夫而已。叶熙真擅长阳谋,被誉为下一任阳才赵长陵,说到底,仍是幕后摇羽扇的谋士,需要依附于人。姚简是一位熟谙偏门的风水师,一向与世无争,更不用去说。褚禄山的话……” 徐凤年笑道:“徐骁六位义子中,真要说谁能勉强跟陈芝豹并肩,只有他了,他是真正的全才,只要是他会的,都一概精通。我师父是因为赵长陵才名声不彰显,褚球儿跟陈芝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徐北枳继续说道:“韦甫诚典雄畜宁峨眉这批青壮将领,比起陈芝豹,都差距很大,何况偏倚向你这位世子殿下的,少到可怜。所以说,除去陈芝豹和褚禄山,北凉能跟董卓之流单独抗衡的惊艳武将,实在找不出第三位。” 徐凤年笑而不语。 徐北枳问道:“难道还有谁藏藏掖掖?” 徐凤年大笑道:“你忘了我二姐?” 徐北枳将信将疑道:“你也知道纸上谈兵和亲身带兵是两回事。” 徐凤年脸色剧变,攥紧拳头,因为他知道是谁率领大雪龙骑奔赴南京府了。 徐北枳何等触类旁通,也立即猜出真相,苦涩道:“要是她能活着回北凉,我就服气。” 徐凤年长呼出一口气,眉头舒展,闭眼靠着车壁,笑道:“那你现在就可以心服口服了,我二姐十四岁之前就已经记住北莽全部军镇戊堡、部落村庄和驿站烽燧。” 徐北枳在心中缜密推敲,然后使劲摇头,憋了很久才问道:“为什么?” 徐凤年揉了揉脸,轻声道:“小时候她跟我大姐打过一个赌,二姐说她一定会在三十岁以前带兵杀到南京府。她们两人的赌注分别是一本兵书和一盒胭脂。” 徐北枳冷哼一声:“军情大事岂能儿戏?!龙象军的行军路线分明是经过兵法大家精确计算过的,以军损搏取大势,可以视作是在为你争取时间,你二姐算什么?” 徐凤年调侃道:“你有胆子,下次见着了她,自己问去。反正我是不敢。” 徐北枳愣了一下,“你连弱水都敢去,第五貉都敢杀,竟然不敢见你二姐?” 徐凤年唉声叹气,有些头疼。 当初练刀就给她见面不说话,这次在北莽绕了一个大圆,还不得被她拿剑追着砍? ———— 那支骑军深入腹地,如同庖丁解牛,绕过诸多军镇险隘,在北莽版图上以最快速度撕扯出一条绝佳曲线。 速度之快,战力之强,目标之明确,都超乎北莽所有人的想象极限。 为首一骑披甲而不戴头盔,年轻女子视野中,已经出现那座北莽南朝最大城池的雄伟轮廓。 身后九千轻骑眼神中都透着疯狂炙热的崇拜。 从来不知道原来仗可以这么打,就像一个大老爷们在自己家里逛荡,遇上毫无还手之力的不听话孩子就狠狠赏他一个板栗。 每一次接触战之前,都如她所说会在何时何地与多少兵马交锋。因为绕过了全部硬骨头,以大雪龙骑的军力雄甲天下,收拾起来,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敢情她才是南朝这地儿的女主人? 一路北上得轻而易举,不过接下来转身南下才是硬仗! 但老子连南京府的城门都瞧见了,还怕你们这群孙子? 女子容颜不算什么倾国倾城,只是英武非凡,气质中绝无掺杂半点妩媚娇柔。 她下马后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书籍,点燃火褶子烧去成灰,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嘴唇微动,然后默默上马。 ———— 北凉历年冬天的大雪总是下得酣畅淋漓,不像南方那样扭扭捏捏,这让新近在这块贫瘠荒凉土地上安家的几个孩子都很开心,北凉铁矿多少,战马多少,粮食多少,反正都不是他们可以触及的事情。四个孩子中大女儿没甚出奇出彩,跟寻常少女一般喜好胭脂水粉,就是性子泼辣,像那荡秋千,也不像寻常大家闺秀那般含蓄,总恨不得荡到比顶楼还要高。老二最为聪慧,自幼便视作神童,读书识字极快,性子也内敛,都说像她娘亲。老三长得最像他那风华绝代的娘亲,典型福气的北人南相,跟他一生下来便注定勋贵无比的身份十分相符。兴许是这个家的子孙福运都用光在了前边三个孩子身上,到了土生土长在北凉的四子这里就有些可怜,就跟家乡的土地一样,他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哭过一声,会走路以后也憨憨傻傻,枯黄干瘦,鼻子上时常挂着两条鼻涕,跟口水混淆在一起,府上下人也都觉着女主子是因为生他才死的,私下对前边三位小主人都打心眼喜爱,唯独对力气奇大的老四恶感,胆子大一些的年轻仆役,四下无人时就会狠狠欺负几下,反正小家伙铜筋铁骨似的,不怕被掐,就是扇上几耳光,只要不给管事门房们撞见,就都不打紧。 十二岁徐渭熊的书房纤尘不染,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品,除了文房四宝就只剩下囊括诸子百家的浩瀚书籍,书柜摆放的每一本书都拿朱笔细致圈画过。今天她正在一丝不苟写那个“永”字,北凉王府的二郡主公认无所不精,唯独书法实在是不堪入目,这让要强好胜的徐渭熊钻了牛角尖,誓要写出满意的楷字,比不过弟弟也就罢了,怎能输给她?!书法真意,她早已烂熟于心,都不用别人如何传授,直笔驻锋侧锋当如何才算炉火纯青,她都很心知肚明,可真到了她毫尖写出,总是如蚯蚓扭曲,这让这个秋天写了不下三千永字的徐渭熊也有些恼火。 一个唇红齿白异常俊俏的男孩提了一具比他体型还要小一圈的“尸体”来到书房。 徐渭熊微微抬了抬眼角,不理睬。 锦衣华贵的孩童放下尸体,笑哈哈道:“黄蛮儿,咱们到了。” 躺在地上的“尸体”闻声后立马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憨憨咧嘴笑,悬挂了两条鼻涕虫,还流了许多口水。 这一对兄弟就是徐凤年和徐龙象了。 黄蛮儿喜欢被哥哥拖拽着,也喜欢大雪天被哥哥倒栽葱进雪地里,整颗脑袋冰凉冰凉的,舒服得很! 徐凤年伸手帮弟弟仔细擦去鼻涕口水,然后胡乱擦在自己袖口上,指了指书房里一樽龙头对大嘴蟾蜍的候风地动仪,拍拍黄蛮儿的脑袋笑道:“去,玩蛤蟆去,记得这次别弄坏了,到时候二姐赶人,我不帮你的。” 枯黄稚童乖乖去大樽旁安静蹲着,这回没把蹲在地上承接铜球的蟾蜍偷偷拔起来。 徐凤年趴在书案上,嚷嚷道:“二姐,还练字呢,练啥哦,走,咱们去湖边钓鱼,大姐都在那儿摆好绣凳了。” 已经有了少女胚子的徐渭熊根本正眼都不瞧一下弟弟徐凤年。 徐凤年挠挠头,无奈道:“真不去啊?” 徐渭熊不耐烦道:“再写六十个永字,我还要读书。” 习以为常的徐凤年哦了一声,嘻嘻一笑,抢过笔,铺开一大张熟宣,唰唰唰一口气写了几十个潦草永字,这才将笔交还给二姐,“瞧,你都写完了,一起玩去呗。” 徐渭熊怒目瞪眼,北凉王府的小世子吹着口哨,半点都不在乎。 徐渭熊搁下笔,冷哼道:“就两刻钟。” 徐凤年笑道:“好嘞!” 姐弟三人一起走出书房,黄蛮儿当然是给他哥拖出去的。 徐凤年问道:“二姐,什么时候下雪啊?” 徐渭熊皱眉道:“才霜降,立冬都没到,再说今年兴许会在小雪以后几天才能有雪。” 徐凤年做了个鬼脸,“二姐,你那么聪明,让老天爷早些下雪呗?” 徐渭熊伸手拧住小世子的耳朵,狠狠一拧。 这一年,北凉第一场雪果真在小雪之后三天如约而至。 两位少女和两个弟弟一起打雪仗,是徐凤年好说歹说才把二姐说服,从书房拐骗出来一起玩,当然是他和二姐一头,大姐徐脂虎和弟弟黄蛮儿一头,因为气力吓人的黄蛮儿给哥哥说了只准捏雪球,不准丢掷,加上在二姐徐渭熊的指挥下,徐凤年打得极有章法,孤立无援的徐脂虎自然给砸了很多下,不过她在投降以后偷偷往徐凤年领子里塞了个雪球,也就心满意足。徐凤年龇牙咧嘴一边从衣服内掏雪块,一边跟二姐说道:“咱们去听潮阁赏景,咋样?” 徐渭熊毫不犹豫拒绝道:“不去,要读书。” 徐脂虎帮着弟弟掏出雪块,笑道:“女孩子嫁个好人家好夫君就行了,你读那么多兵书,难道还想当将军?” 徐渭熊瞥了一眼这个从小到大都跟冤家似的姐姐,都懒得说话,转身就走。 徐脂虎对着妹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徐渭熊好像背后长了眼睛,身形停顿,转头冷冰冰说道:“你以为徐凤年还能玩几年?” 徐脂虎皱了皱已经十分好看的眉头,叉腰反问道:“你知道?” 一看苗头不对,再待下去十成十要被殃及池鱼,徐凤年拉着黄蛮儿赶紧逃离这处战场。 事后他才知道两个姐姐打了个赌。 那一年,北凉的雪格外的大。 小世子差点以为是老天爷是个养鹅的老农,要不然能撒下这么多“鹅毛”大雪? ———— 徐凤年在一名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带领下乘马车进入茂隆军镇,那沉默寡言的男子亲自做马夫。 步步戒严巡城甲士的茂隆见到男子的令牌后,俱是肃然站定。 将军令。 偌大一个北凉,整整三十万铁骑,也才总计九枚。 大将军的六位义子各有一枚,其余三枚不知持有在谁手中。 徐凤年认得那枚将军令,也就认得了马夫的身份。 只有一个称号,丑。 徐骁的地支死士之一。 妃子坟一战,活下来的其实不止是袁左宗,还有这名死士。 他所杀之人其实不比白熊袁左宗少多少。 徐凤年没有彰显世子身份,去下榻茂隆军镇的将军府邸,只是挑了一座僻静客栈入住,客栈掌柜伙计都早已逃命,不过有青鸟在身边,轮不到徐凤年怎么动手,一切都舒舒服服的。 徐凤年说在这里多住几天,丑自然不会有异议。 这名铁石心肠的死士在初见世子殿下时,也曾有过一瞬即逝的失神。 在书写密信其中四字时,他的手在轻微颤抖。 世子白头。 等了三天,徐凤年就动身出城南下。 这辆马车尚未到达离谷军镇。 一阵阵铁蹄震颤大地。 不下五千白马铁骑如一线大雪铺天盖地涌来。 徐凤年苦笑着走出马车,迎向后边追来的铁骑。 当头一骑疾驰,继而缓行,女子策马来到徐凤年十几步外,冷眼俯视着他。 她原本有太多训斥的言语藏在腹中,甚至想着给他几马鞭,再将他五花大绑到北凉,只是当她看到眼前异常陌生的情景,这名入北莽如入无人之境的神武女子嘴唇颤动,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徐凤年欲言又止。 她扬起马鞭,指向徐凤年,怒极道:“徐凤年,你有本事就死在北莽!” 她调转马头,狂奔出去。 她背对着那个白发男子以后,视线模糊起来,一手捂住心口。 徐凤年呆呆站在原地,抬头望向天空,伸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 如雪铁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徐凤年正要返回马车,一名赤足黑衣少年从天空中斜着轰然坠落,砸出一个巨坑。 走出马车站在马旁的徐北枳张大嘴巴。 黑衣少年原本一脸憨笑,痴痴望向哥哥,顿时嚎啕大哭,然后朝北边发出一声嘶吼,徐北枳捂住耳朵都承受不住,两匹马更是当场七窍流血暴毙而亡,徐北枳若非有死士丑搭住胳膊,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唯独已经没了大黄庭傍身的徐凤年全然不遭罪。 黑衣少年蹲下身,背起他以为受了重伤的哥哥,想着就这么背着回家。 徐凤年拍了拍黄蛮儿的脑袋,笑道:“我没事,你先去拦着二姐,不要让她带兵北行。” 黄蛮儿使劲摇了摇头。 天大地大,都没有他护着背上的哥哥来得最大。 徐凤年耐心道:“听话,咱们姐弟三人一起回家。” 正在黄蛮儿小心放下徐凤年的时候,有一骑返还。 第363章 今日离阳王朝的早朝,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鱼贯入城,依旧是玉敲玉声琅琅,经久不息。 君子听玉之声以节行止。佩玉规格如同品秩,也讲究一个按部就班,不可逾越雷池,离阳党争虽然在张首辅控制下不至于失控,但言官在鸡毛蒜皮小事上较真那也是信手拈来。晋兰亭今天出现在朝会上,显得格外醒目,半年前他丢了清贵的大黄门,但是始终闲居在京,起初那座门可罗雀的府邸,在他弹劾北凉王徐骁被摘去官帽子之后,访客反而络绎不绝,这次奉旨早朝,傻子也知道朝廷雪藏了他整整半年,也算给足了徐骁面子,是时候给晋三郎加官进爵喽。这不晋兰亭此次朝会,在门外等候时,身边一圈俱是同僚们的热络殷勤招呼声,他也腰间悬挂了一套崭新玉器,玉璜玉珠相击,玉坠滴和玉冲牙相撞,发出一阵清越之声,行走在殿陛之间,声韵极美。 除了晋兰亭是众人瞩目的惹眼人物,从北地边陲赶回京城的大将军顾剑棠身边还有一人,一样扎眼。是一张生面孔,不过京城这半年来也早就耳朵都听出了茧子,一个姓袁的江湖匹夫,鲤鱼跳龙门,突然就成了大将军的半个义子,据说性子执拗,心狠手辣,把边境上的江湖门派都给折腾得半死不活。袁庭山跟在顾剑棠身后,恰好跟走在张巨鹿张首辅身后的晋三郎差不多并肩,相比之下,袁庭山腰间佩玉十分简致,粗犷洗练,典型游丝描加上汉八刀的刀工,晋兰亭温文尔雅,在京城官场浸染小两年后,历经辛酸坎坷世态炎凉,投于张党门下后,没有半点得志猖狂,此时见着顾剑棠大将军如今的义子,未来板上钉钉的乘龙快婿,当袁庭山向他瞧过来,晋兰亭马上报以微笑,殊不料这名初次参与朝会的小小流官竟是呸了一声,低头吐了口唾沫,晋兰亭好不尴尬,不过脸皮比起初时入京厚了不知多少寸,一笑置之。袁庭山明目张胆的动作,让远处一些司礼督查太监都心肝颤了一下,得,明摆着又是一个刺头。 袁庭山加快步子,跟顾剑棠小声问道:“大将军,啥时候我能跟你一样佩刀上朝?” 顾剑棠置若罔闻。 张巨鹿瞥了一眼这个半座京城都是未见其面先闻其声的年轻武夫,似乎觉得有趣,笑了笑。 袁庭山还要唠叨,顾剑棠冷声道:“再说一个字,就滚出京城。” 袁庭山笑呵呵道:“不说了不说了。” 晋兰亭心中腹诽,你小子都已经说了六个字。 但是牢牢掌控兵部十几年的顾大将军没有计较这种滑头行径,这让晋兰亭顿时高看了姓袁的一眼。 顾剑棠和张巨鹿几乎同时望向远方一个拐角处,晋兰亭愣了一下。 穿了一件大太监的红蟒衣,如同一只常年在宫中捕鼠的红猫,安静站在那儿。 袁庭山啧啧道高手啊。 晋兰亭只是远观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迅速低头,生怕被那位臭名昭著的宦官给记住了容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下便有消息从宫中传出这位王朝十万宦官之首的权阉依旧地位尊崇,可不再是前十几年那般纹丝不动。缘于一名幼年入宫的年轻太监被赵稚皇后相中,与几位起居郎一起跟陛下可谓是朝夕相处,名字叫堂禄,最近才被天子金口一开赐姓宋。宋堂禄出身十二监中的印绶监,身世清白,师父是内官监的首领太监,多年以来是屈指可数能够跟人猫韩貂寺并肩行走宫廷的老太监之一,宋堂禄这么多年没有一次在诰敕贴黄之事上出过纰漏,与人为善,性子温和,除了地位跟韩貂寺有天壤之别,性格也是截然相反。 在这个京城数位皇子马上要外封为王的敏感时刻,皇帝陛下亲近皇后“提拔”而起的宋堂禄,而疏远与皇子赵楷相近的韩貂寺,无疑让权臣勋贵们都嗅到了一丝血腥。 想要韩貂寺去死的人,不比想要徐骁倒台的官员少几个。 一些悄悄押宝在诸位皇子身上的京官野官都暗自庆幸,没有浪费精力在那个来历模糊的赵楷身上。 十数年来唯一一次没有出现在朝会大殿上的红蟒衣太监轻轻转身,行走时悄无声息。 韩貂寺习惯性走在宫城大墙的阴影中,看不清那张无须洁白面容上的表情。 ———— 北莽本无都城一说,直到慕容女帝篡位登基,动用了甲士四十万和民夫九十万修建都城,用时长达九年,由北院大王徐淮南和中原一对父子士人张柔张略负责规划,更有例如麒麟真人以及多位堪舆大师参与其中,新城建成后,先是皇室宗亲、勋贵和文武百官入驻,后有各支守军驻扎城外,家属迁入。如今仅是操皮肉生意的娼妓便号称三万之众,可见北莽帝城之宏伟,完全不输离阳京城。只是定都以后,女帝仍是采取四时帐钵之古制,四季出行巡视,被中原朝野诟病已久的北莽画灰议事便出自于此,今年的秋帐猎虎狩鹿略作向后推移,北莽王庭权贵都议论纷纷,许多往年有资历参与帐钵狩猎却都借故不去的年迈勋贵,都无一例外殷勤地参与其中,只可惜让人大失所望,他们想见的人并未出现。 都城内一个道教衰败支系的祖庭崇青观,在跟道德宗争夺北莽国教落败后,香火早已不复当年鼎盛,门庭冷落,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寥寥香客,才会在燕九节这些日子来祈福镶灾,很难相信二十年前这里还曾号称北莽道林之冠,每逢节日,达官显贵与市井百姓一同云集,只因观内真人广开道场,“神仙肯授长生诀”。这些年崇青观只得靠让一些赶考士子借宿来维持,兴许是崇青观真的气数已尽,从未有过士子在这里落脚后登榜提名,久而久之,这两年观内二十几位道人的日子就愈发过得落魄凄凉,好在前段时日来了一位老儒生,给了笔数目尚可的银子,才揭得开锅。那仅是租借了一间阴潮偏房的老儒生谈吐不俗,跟老道士们经常一聊就是一个下午,独处时,老儒生便去翻阅观内一些多年无人问津的经书,过得闲淡安详。 这一天,崇青观来了一位昏昏欲睡半眯眼的高大男子,扫地道童眼皮子都没搭一下,扫着总觉得年复一年一辈子都扫不完的满地落叶,香客温声询问了两遍,小道童才懒洋洋提起扫帚给他遥遥指了老儒生的偏僻住处,男子笑着走去,过了两进院落,才找着正在院中枯坐出神的老儒生。 男子发自肺腑地恭声道:“敬岩见过太平令。” 老儒生收回神思,笑了笑,伸手示意这位棋剑乐府更漏子随意坐下。 洪敬岩摆出洗耳恭听受教的姿态。 老儒生看了一眼这位曾经一直被自己刻意“打压”的得意门生,轻声道:“知道你来求什么,不妨跟你挑明了说,柔然五镇铁骑,我要是厚着脸皮去跟陛下求,也能交到你手上。只不过这就落了下乘,对你以后施展身手不利,柔然五镇周边,不是虎视眈眈的董家军,便是京畿之地,随便拎出一个战功卓著的将军,都不是你能比的。你即便得手,能有几分空地?所以说这般生搬硬套的打劫,不如无恶手的小尖一记。” 洪敬岩笑问道:“直接去瓦筑君子馆?” 老儒生点了点头。 洪敬岩苦着脸道:“要我自己拢起几万兵马啊?” 老儒生轻轻笑骂道:“厚脸皮倒是一如既往,别以为我这些年没在棋剑乐府,就不知道你跟那些南北权贵子弟的勾肩搭背,别说几万,只要你敢,十万都不成问题吧?光是那帮想军功想疯了的都城勋贵王孙,能不带上亲兵蜂拥而入龙腰州,硬生生堆出个几万人?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次陛下用谁去跟北凉军对峙,是用黄宋濮还是用拓跋菩萨,是有迟疑的,我顺嘴提了一句,才用的黄宋濮,因为我不想让南北对峙的局面变成全线烽烟,我知道用了这位守成有余的南院大王,北凉才不至于撕破脸皮,乐意见好就收。如此我才有足够时间去布局,火中取栗,那是黄龙山这个缺德老乌龟才爱做的缺德事,你呢,就北莽新局的第一颗棋子,至关紧要,如何?去不去?” 洪敬岩皱紧眉头,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已是帝师的老儒生说道:“不急于一时,等你想周全了再定,若是你觉得掌控柔然铁骑更为有利,并且能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我大可以让你去柔然山脉做山大王。” 洪敬岩轻声道:“说实话,不管我是去君子馆还是柔然山脉,如今剑气近不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老儒生摇头道:“我有分寸。” 洪敬岩环视一周,笑道:“真不见一见那些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你的皇帐权贵?” 老儒生语气淡漠道:“官场上烧冷灶是门大学问,那些跑去狩猎找我的家伙,其实这会儿给徐淮南上几炷香才是正经事,陛下才会看在眼中。傻乎乎跑我这儿来烧香拜佛求菩萨,都是手提猪头大荤大肉,我就算是一尊真菩萨,也得吃腻歪。灶冷时,别人给我一碗清粥一碟腌菜也饱胃暖心。” 长久的宁静无言。 洪敬岩突然站起身,作揖说道:“请太平令与我对弈一局!” 老儒生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洪敬岩自嘲一笑,也没有坚持,洒然离开崇青观。 老儒生缓缓来到观门口,扫地道童精疲力尽坐在台阶上,脚边上已经有了好几箩筐的落叶。 老儒生笑着弯腰捡起扫帚,帮小道童清扫地面。 ———— 穷书生陈亮锡在一座小茶肆稀里,糊涂遇上了一名谈天说地气味相投的北凉富家翁,又稀里糊涂跟着有些驼背有些瘸的老人进了一栋宅子。 有两尊玉狮镇宅,有一块金字大匾。 一路上跟他读书识字认得许多字的小乞儿轻轻抬头念道:“北凉王府。” 第364章 你们投票,我勤快码字,就这么简单。 你们月初三天的砸票太凶残了,所以我在8月,肯定会写出一个圆满的第二卷卷尾,然后给出一个更好看的第三卷《贺新凉》开篇! 第365章 见到双马给徐龙象活活震死,徐渭熊让游弩手带来两匹马。死士丑不宜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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