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空中突然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这些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撩了撩眼皮,在虚空中「看」了宋从心一眼。 这一眼,生生出了宋从心一身冷汗。 祂们语气十分冷漠, 宋从心笑了笑,这并非是喜悦的微笑,唇角勾起的每一寸弧度都沾染着辛涩:“但你爱她。” 女孩们都仰着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宋从心, 活女神之间的命运相系,灵魂共鸣。 宋从心闻见了熟悉的血香,看见女孩们的衣服上洇染出深色的血迹,她看见一滴不知是泪还是血的浊水从女孩的脸颊上滑落,破碎在祂们脚下的花海里。宋从心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颗陨落的泪滴。然而突然卷起的花瓣儿却拂开了她的手,女孩们也突然消失了踪影。 幻觉一般的,宋从心看见了江央以及拉则,浑身是血的江央紧紧地拥抱着拉则,再也不会放开那般用力。 “明觉之神封存在神殿之底的最后一缕神念,大怖救渡度母一直都在注视着你。” “就像你注视着拉则一般,祂也一直注视着你。” “所以”宋从心抿了抿唇,“你还愿意,诞生吗?” 就像一片雪花融化在水里,周遭的雪景漾开一层细弱的霜意。宋从心不知道蟠龙神最后究竟会做出什么选择。但她至少要让祂知道,「拉则」并不是不被期冀降生、不被珍重的生命。有人在暗无天的冰湖中注视着祂。有人会不顾一切地拥抱祂,有人会穷尽所有代价抚摸祂的伤疤。 蟠龙神,还会愿意作为一个「人」而降生于世吗? 宋从心在花海中盘腿坐下,放空思绪之后,底座如凤凰焦尾的琴便突然浮现,倚在她的腿上。蟠龙神不愿见她,但祂一定还在这里,还在某处凝望着她。宋从心不知道应该如何与祂交谈,但在尘世尚且蒙昧、文字未能诞生的年代,曲乐是人们互表心意、抒情交心的方法。 红尘究竟有哪里值得一赴的呢?宋从心自己也不知道。 活女神自幼便被迫离开父母,被囚禁在神殿中苦行,她们不被允许表露悲喜,不被允许贪恋人世的光阴。她们在痛苦中诞生,在痛苦中死去。 宋从心勾动琴弦,心随意转间,琴音便如流水般潺潺而来。 乌巴拉寨的村民们活在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里,如同被豢养圈禁的羔羊,一生都不知爱恨别离。他们不知道漆黑幽暗的神殿中埋藏着多少具陈年的尸骸,不知道所爱之人早已远去。他们一生懵懂,甚至无法像阿金那般勇敢,在生命的尽头里最后拥抱一次自己的挚爱。 悲凉哀婉的琴音,浩然隐痛的怨意,这是红尘,这是人生。 高高在上的神子与祭司背负着罪孽与秘密,是为虎作伥的恶鬼,是助纣为虐的害兽。本该是世间最为虔诚的信众,却像隐藏在暗处的老鼠般窃来几许浮薄的光明。无神可奉的神子背负着前人留下的恶业,守望着遥不可及的隐秘。 一无所有之时,唯一支撑他走下去的竟只剩下他人的幸福、他人的笑脸,可笑而又荒唐。 苦涩是凄冷的风雪,滔滔不绝的海啸,大地的震动与喷涌的火山。 生命被天地的熔炉焚烧,血肉的磨盘将肢体碎裂,灵魂在痛苦中发出的绝叫与嘶喊。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苦我怨气兮浩於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这片落满雪的神舟。 琴音戛然而止,宋从心缓缓收手,倒不是曲乐已终,而是她竟不知何时勾断了琴弦,在指腹间留下了一道血口。 一曲气贯长虹的《胡笳十八拍》,在宋从心指下却如熔炉炼狱中的哭嚎,绞肠滴血般的痛。宋从心垂眸看着自己指腹上的血口,她弹奏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所见所闻所知的所有。正如明月楼主所言那般,她见证了这片土地的一切,铭记了此间发生的所有。 胡笳十八拍而终,但其悲愤哀痛之意仍绵延无穷。 忽而间,宋从心缓缓抬头,一群女孩正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不远处。祂们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也不知道祂们是否聆听了这首歌。 这便是红尘吗?这就是红尘。 宋从心安静地注视着这些活女神的形影,等待着祂们做出抉择。突然,她发现,这些原本没有面目的女孩,不知何时竟生出了模糊的面孔。那眉眼五官与拉则不同,每个女孩之间都有不同。但或许是因为实在记不得自己过去的容貌了,所以只有模糊的面孔。 宋从心的琴音戛然而止,随即而来的,便是一场漫长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只是余音消散于梁梢的间隙,宋从心听见,祂们开口说话了。 每有一位活女神发声,祂的形影便会碎裂化作粉尘,祂们原先所在的地方便会开出花来。 祂们逐一放手,逐一消逝,最后又逐一在深雪中盛开。 胡笳十八拍,声声诉悲怀。 拂雪道君 宋从心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她充其量就是提前翻看了剧本的局中人。 在活女神们逐一做出选择的瞬间,这个链结蟠龙神的集群意志、临时编织出来的粗糙梦境也逐渐崩毁溃裂。集群意志的强大在于思想信念的高度统一,但其弊端也在于此。当「群体」做出决策之时,个体即便心有不甘,声音也会湮没在大势所趋的洪流里。 蟠龙神近似于神,但终究还不是神。祂的集群中还蕴含着复杂的人类情感,并未彻底被信仰与概念覆盖同化。 那些尚且还属于人的情感与记忆化作无数纷扬的泡影,让尘寰飞落的白雪逆卷而上。宋从心行走在梦与现实的间隙,穿梭在无数活女神的记忆碎片构筑而成的记忆长廊里。一些尚且晦涩不明、掩埋在过去中的真相也逐渐浮露出波光掠影。 乌巴拉寨的诅咒起源于蛰,但其深化、传染、蔓延的原因却来自于被生祭的活女神。最初只有被蛰寄生的人会出现眼耳口鼻出血、神智痛苦撕裂的迹象,但后来,血脉的传承与被同化的外来者也会蒙受诅咒的阴霾。最终,乌巴拉寨不得不自我封闭,做出将寨民圈养之举。 就像雪球会越滚越大、逐渐失控形成雪崩一样。 在这宿命的因果轮回之中,拉则是故事中的奇迹。 这个孩子是断壁颓垣中萌生的青芽、衔接命运的枢纽,是一个稚嫩幼弱却让人不禁期冀起希望的生命。 江央是这样的,蟠龙神是这样的,甚至就连宋从心自己也是这样的。那个像小灰耗子般的孩子,仿佛不知恐惧为何物一般,总是坦率大胆地去触碰世界的每一寸棱角。她身上有一种野兽般蓬勃的生机与活力,在那双清澈的琉璃瞳中,宋从心看不见从小被幽禁苦待的负面情绪。 一个从小不被允许表露出喜怒哀乐的孩子,在面对他人的善意时却能自然而然地回馈同等的真诚与善意。这种放在宋从心前世听来不过是理所当然的小事,在这个世上却难如登天之举。在拉则身上,江央与宋从心都看见了活着的苦涩与活着的欣喜。 若说这世间有神佛,宋从心觉得谁能比拉则更像活佛? 长乐神殿的门扉隔绝了活人所在的人世与逝者长存的神国,徘徊在神国中的伪神藉由灵魂共鸣走完活女神短暂孤苦的一生。 蟠龙神的视角是割裂的,祂有一半的灵魂正经历着每一任活女神都会经历的痛苦,另一半却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般冰冷地俯瞰着凡尘。蛰渴求神赐血脉的血肉,活女神则需要更多的灵用以维持理性。因为人世拒绝了活女神的降临,所以蟠龙神便将自己的血肉「收」了回去。 蟠龙神与尚且存在于人世中的活女神并不会相遇,就像生者不会与死者重逢。祂与她的初次与最后的相逢只会在残酷的净秽仪式之上,祂会以无上的慈悲之心接纳活女神的灵魂以及血肉,就像大壑意图让海民化为生命的养分、在自己的躯壳中得以重生一样。 但是,某一天,仿佛命运的戏弄又或是巧合般的 奇遇,尚且存于人世的活女神与徘徊在神国中的蟠龙神,相遇了。 蟠龙神对拉则说你还没长大,长大之后才能在一起,这个扭曲的、不能以常世人理而论的神明正笨拙地尝试着以一位人类母亲的方式指引并给予拉则选择,祂想让她亲眼去看这个世界,再选择留下或是离去。因为正如大怖救渡度母所说的那般。唯有局中人可言宽恕,蟠龙神在拉则的身上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憎恨或是渴望离开人世的孤苦,她唯一想要离开的理由也只是想要和蟠龙神在一起。 ?本作者不言归提醒您最全的《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尽在,域名[(原书中,并未能等到江央履行承诺的拉则最终步入了雪山,走向蟠龙神的怀抱。对人世彻底绝望的蟠龙神带走了拉则,升格成了魔神。 而如今,宋从心等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个未来,抓住了这一线原书中错漏的光明。 “都结束了。” 宋从心的神识从梦境中跌落,短短十数的光阴,她却仿佛走过了短暂却也漫长的一生。 现实中的宋从心缓缓睁开了双眼,振觉破魔铃仍悬浮于空,向四周漾开清辉似的涟漪。远处群山云雾叆叇,暗沉沉的天幕却已染上了鱼肚的浮白。宋从心垂眸,体型已经庞大到足以将一座山峰环起的「蟠龙神」在神铃的镇压下僵直如死。 在活女神们陆陆续续地放下怨念之后,那些被怨恚与污浊强行拘禁在虫躯中的灵魂得以解脱。遵循长乐之主妙乐的引渡,她们将重新步入六道轮回,洗去前尘,奔赴来生。而「蟠龙神」在失去灵性之后,那本已触手可及的登天大道瞬间土崩瓦解。「蟠龙神」纯白如雪的女体部分迅速干枯、萎缩,蚌肉般柔软、泛着珠玉光泽的躯体如老死的树般灰沉、开裂。那画面触目惊心,令人骇然的恐怖。 但宋从心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却并无多少厌斥。她知道,不仅仅只是拉则,她们也都自由了。 宋从心看着「蟠龙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降格,不过短短数息的间隙,祂便显露出本有的姿态,从「伪神」重新堕化成了「魔物」这便是百多年前被乌巴拉寨祭司们奉作外来神祇的域外天魔,蛰。 魔物,那便好办了。 高天之上刮来的罡风霎时一寂,天地万灵都情不自禁地屏息,苍穹之上的雪色身影再无桎梏,她缓缓抬手,拔出了自己的剑。 本身并无多少智慧、又早已被劫浊腐蚀了本能的蛰蠕动着口器,不停地分泌着腐蚀性的黏液。祂无法控制自己「吞噬」的欲望,血脉的躁动与对眼前之人血肉的渴望早已湮灭了一切。祂坤抻肢节,
相关推荐:
花无缺倚天游记
初夏的雨沫文集
我有一座雷神殿
无敌宠物养成系统
[娱乐圈]黎黎原上草
绣球不长眼
禽兽侦探系统
薛乱
网文之成神攻略
人仗犬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