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守夜,柳回舟也做足了兄长的做派,劝妹妹柳映雪好生歇息。几人都知道今晚不得安宁,但还是抓紧时间靠在墙边小憩。 柳回舟坐在篝火边翻阅书卷,时不时给火堆添柴。破败的庙宇里,跃动的火光将缠满蛛网的破败神像照得忽明忽灭。 惊飞昨夜受了惊吓,有些心悸难安。柳回舟见她辗转反侧便给她切了脉,随后他将忧黎切碎后装进一个香囊里。他将香囊递给惊飞,惊飞闻了闻,只觉得糅杂在药中的花香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苦辣。但没过多久,惊飞抱着佩刀倚在墙壁上沉沉睡去,竟连警戒都忘了。 鹰觉确认惊飞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昏过去了,解下斗篷披在惊飞身上,对忧黎的功效甚是惊叹。 “你们玄衣使平里都这般辛苦的吗?”小声闲谈时,柳回舟看着惊飞参差不齐的断发,这般问道。 “算不上苦。”鹰觉凝视着篝火,道,“只是敬奉职守,行应为之事。” “是吗?”柳回舟笑了笑,“那也挺好。” 此后,柳回舟再无回话,只是闭目养神。他安静下来后,窗外呼啸的风声锤得破败的门框吱嘎作响,枝叶摇曳声不绝于耳。鹰觉突然惊觉,周围一直都很空很暗。但不知为何,在柳回舟与人交谈时,旁人不会察觉到这种窒息的观感。柳回舟的气势像一团温和的流水,让处在其笼罩之下的人倍感安然。 若非如此,本身也是训练有素的惊飞怎会在陌生人旁侧沉睡?这位同僚在京中以温婉秀丽闻名,本身却是个能剜肉断发的狠人。 鹰觉仔细打量着柳回舟与柳映雪,试图从细枝末节中推敲出两人的身份。就在这时,鹰觉突然听到了骤变的风声。 呼啸的夜风变得又尖又利,与昨夜的鬼哭别无二致。鹰觉猛然扭头,便见破庙仅剩半边的门扉外电闪雷鸣,光打雷不下雨,雷光照亮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谁?!”鹰觉拔刀出鞘,直指门扉。倚墙小憩的隐刃与惊飞也瞬间清醒,没等鹰觉进一步问询,隐刃已如脱兔扑出,挥劈下砍。 「砰」的一声巨响,残败的木门爆裂。呼啸的狂风毫无阻塞地涌入寺庙,那尖利的笑声变得无比刺耳。庙里的篝火转瞬熄灭,闪烁的雷光中,庙外幼童的黑影一闪而逝。凝神再看,庙外空无一人。隐刃冲出庙宇,环顾四周,他听得身后同僚倒抽一口冷气,回头却是心中一震。 密密麻麻的血手印,不知何时爬满了庙宇。 伴随着血手印一同蔓延的还有数道混杂着泥浆的水迹,惊雷忽闪而过,在一瞬的光亮中,在场所有人都看见十数道匍匐于地、脊背弯折的类人黑影。但当雷光暗下,那些黑影又消弭无踪,只有地上不断蜿蜒蠕动的水迹在提醒着他们,那些东西正在朝他们匍匐前行。 “那是什么?!”惊飞怒喝,提刀便砍。但她刀锋所过之处竟如入泥潭,沉得收刀不及。 喷涌而出的泥浆溅了惊飞的袖摆,她咬牙闭目感受气的流动。再次睁眼,她斩出一片耀眼的刀光,掠起阵阵水花飞溅之声。刀刃好似砍在沉重泥淖之物上,喷溅而出的都是泥浆与水。惊飞心中一沉,她迅速翻身后跃,她低头朝脚底看去,却发现脚底竟陷在泥里。 鹰觉持刀挡在柳回舟与柳映雪的身前,瞳孔竖作一线:“惊飞!别踩在水迹上,脚底土会化作泥淖!” 惊飞同样察觉了这点,她迅速甩出勾爪抓住房梁。这短短几个吐息之间,她竟身形一歪,半个小腿都陷在了泥里。 不断下沉,难以自拔。脚下坚实的土地变成了吞噬活物的害兽。惊飞又惊又怒,她突然反应过来,霖城失踪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刑首!请出刀!”鹰觉朝惊飞飞扑而去,死死拽住惊飞的手臂,“此等孽物,死亦何辜?!” 电闪雷鸣之间,隐刃抱着匣刀站在不远处,面具下的唇紧紧地抿起。 显然,他心有犹疑。为是否出刀而犹疑。 “刑首!”感觉到那股吸力越来越强,鹰觉禁不住再次催促,眼看着惊飞下半身已经陷入了泥里,他恸声道,“刑首!霖城百余人命,不值这孽物一个死不超生吗?!” 「轰隆」一声。凄厉惨白的雷光之下,隐刃终于抱紧了刀匣。 他的手,握在了刀柄上! 不言归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正道魁首 隐刃握住刀柄的瞬间,他怀中贴满符箓的匣子好似感知到他的心绪,发出震动与嗡鸣。 「咔嚓」一声轻响,木匣龟裂出数道闪烁青芒的纹路。神异的是,那四分五裂的刀匣碎片竟然没有掉落在地,而是悬浮于空。匣内缠绕刀身的白色绸带如有生命般在夜风中狂舞,仄压抑的窒息感笼罩四野,好似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在刀匣内睁开了眼眸。 隐刃缓缓抽刀,漆黑的刀身拔出半寸,霎时,尘世灰白如死,世间万籁俱寂。就连屋外惊蛰的雷、鼓噪的风,都在瞬息间失去了声音。 “好了,到此为止。” 黑刃即将出匣的刹那,一双手突然从旁地伸出,摁住了隐刃的肩膀与握刀的手。隐刃面具下的神情大变,他正想出声阻止,斩执刀只有「刑首」能够驭使,旁人触之只会引起反噬。但不等隐刃阻止对方的唐突之举,那双手便以一种平和但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已经出鞘的利刃摁了回去。 刀镡与木匣相触发出轻响,破碎的刀匣还复如初,狂舞的白绸重新紧缚。名刀还鞘,恍惚间却给人以巨兽阖目的错觉。 隐刃猛然扭头对上柳回舟温雅的面容,柳回舟却转身望着庙外凄风萧瑟的原野,淡声道:“映雪。” 柳回舟话音刚落,一路缄默无言的柳映雪突然暴起。她甩出长鞭,隐刃这才发现少女随意系在腰间的「马鞭」竟是一柄冷铁浇铸的蛇腹剑。她剑出如寒芒蛇影,炸出刺耳的破空之音,鞭影凭空击中某种肉眼难见的物事,激起一道尖利的婴啼。柳映雪快步上前,抓住惊飞的另一只手臂,同时反手甩出蛇腹剑,荡开一片冷锐的刀光剑影。这一记甩鞭击退了某种看不见的诡物,周遭突兀出现大片飞溅的泥浆。柳映雪袖中滑出一张纸符,猛地拍在惊飞的背上。 纸符无火自燃,半边身体都陷在泥里的惊飞突然感到松缓。鹰觉立时用力,惊飞也一掌拍地,借力上提。半身泥泞的惊飞终于拔地而起,将鹰觉撞翻在地。两人回头望去,便见泥淖中数条炭黑色的手臂胡乱抓挠,似乎还不死心。 “榴火。”惊飞狼狈起身,拔刀出鞘,她并起二指在刃上抹过,漆黑如子夜的刀身霎时晕上一片猩红的血色。 与此同时,鹰觉与惊飞外露的手腕与脖颈处经络暴起,皮肤染上滚烫的红。那血液沸腾的脉络就像镌刻在体表的纹路,两人同时出刀,一人横砍,一人下劈。虽然难以窥见诡秘之物,但惊飞和鹰觉根据地上的泥浆与水渍判断出诡物的行踪。两人刀锋所过之处带起一道鲜红的刀影,原先一刀下去如同砍入泥浆袋中的迟滞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刀两断的利落。惊飞低头一看,只见半截漆黑碳化的人肋连同手臂在地上跳动,软绵绵的五指如现宰的鲜鱼般痉挛不休。 “是鞣尸。”手持蛇腹剑的柳映雪道,“死在泥沼中的人,尸体不会腐化而是鞣化。脊骨被泥浆压弯压折,肢体变得绵软,就像这样。” 柳映雪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听得人心中发寒。 就在这时,柳回舟突然道:“娃娃,她不想跟你走,你也不能带走她。” 柳回舟从袖袋中取出香包,将忧黎制成的香花撒在地上。庙外风声飒飒,忧黎的香气淡入烟尘,散在风中。不知那香气究竟唤醒了什么,疯狂蔓延的血手印与水渍突然慢了下来。半晌,笼罩庙宇的阴暗缓缓收拢,卷着风中残花,逐渐凝成一个矮小幼童的模样。 隐刃只是看了那幼童一眼,便觉得天旋地转。 他看见了祂。 黑雾凝成的形体,血窟窿一样的眼睛,只穿了一件红肚兜的「孩童」,脖颈上挂着一个坠子,脚踝上系着一个铃铛。 隐刃闭眼,用力甩头。但即便他闭上了眼睛,眼前却好像还能看见窟窿里的血在缓缓流淌。 那血淌啊淌啊淌…… 柳回舟似乎对那「东西」说了什么,但隐刃已经听不到了。 等到隐刃再次回过神来,便发现周围的阴诡之物已经烟消云散。他靠在墙上,像溺水的人般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眼前阵阵发黑,头痛得似有针扎。惊飞和鹰觉半蹲在他身边,焦急地大喊着什么。柳回舟强行掰开他的唇齿,往他嘴里塞了一枚丹药。直到这时,隐刃才后知后觉地尝到嘴里的血味与痛楚。 “你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了。”柳回舟道,“别动,听我的,调整呼吸。来,呼吸” 不知为何,听到眼前人平静的声音,隐刃这才抓到一丝「我还活着」的实感。 险险挽回一条命后,隐刃含着清凉止痛的丹药,满头冷汗地靠在墙角。惊飞与鹰觉守在他身边,发生了争吵。 “刑首为何不拔刀?”鹰觉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孽物不除,不知还要残害多少无辜!方才明明是大好的时机……” “你冷静点!”惊飞摁住鹰觉的肩膀,这两次夜袭都是冲着她来的,但她却比同僚表现得更为镇定,“刑首轻易不能拔刀,我们还没有摸清孽物的跟脚!” 鹰觉紧咬后槽牙,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向站在一旁的柳映雪道谢。若不是柳映雪横插一手,惊飞恐怕凶多吉少。 隐刃在柳回舟的帮助下缓和了呼吸,心绪稍微平复些许,他才用玄衣使的手语比划道: 惊飞的目光落在柳家兄妹的身上,这对来头神秘的兄妹显然知道什么。但玄衣使不能偏听偏信,必须进行切实的调查。今夜与诡物又打了一个照面,基本上可以肯定这阴诡之物与关家脱不了干系。逝者的尸骨已经找到,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查明妖邪的跟脚。 “所以,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柳回舟从容道。 缓过劲来的隐刃打了几个手势,惊飞解释道:“我们回关家庄子。” 显然,玄衣使确定破局的关键点就在关家主母的身上。 惊飞两次遇袭,隐刃今夜被害,两人的共通点便是都见过关家主母。白里隐刃孤身一人入内也是为了留鹰觉进行 对比,三人以身作饵?_[(终于锚定了目标。眼见三人不顾伤势,准备连夜奔袭赶回关家庄。柳回舟叹了一口气,也只得舍命陪君子了。 夜深人静,蝉鸣时分,几人赶到了关家庄外,却忽而听见一阵虚弱的歌声。 隐刃爬上庄园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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