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旁侧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名字。有的已经灰沉了下去,有的被横来的一笔重重的划去,还有的则仍安静地躺在那里。玄中的记忆早已模糊,但目光梭巡之间,他也看见几个眼熟的名字。若他没有记错的,那应当是与他同届的无极道门的弟子…… 蓦然间,玄中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再次因为这种「可能」而颤抖。他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这太过荒谬了,明尘以为他是谁?他以为自己是神吗?他以为自己能担负起众生吗?他颤抖着,不愿承认自己的人生只是一个笑话。 “无极道门弟子之名,皆铭记于此。”然而,明尘上仙平静的话语,终究还是打破了他的痴心妄想,“玄中之名,我亦不曾忘记。”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玄中委顿在地,难以复起。他抱头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昏天黑地。 「铭记」已经与外道同化为一体的玄中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莫哭。”明尘上仙并指在身前拂过,一支同样虚幻剔透的毛笔便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这是你选择的路。” 他如神祇般无心无情。 “过来,持笔。” “将玄中之名,划去。” 不言归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拂雪道君 玄中对于正道修士的行事作风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为何会有「宁可得罪君子,切勿得罪小人」这样的俗语?因为得罪君子的代价太小,摆在前面的太大。就算他坏事做尽、丧尽天良,但落在正道手中左不过就是一个魂飞魄散。修士只修今生不修来世,魂飞魄散对修士而言与凡人的死亡无异。玄中不畏惧死亡,施加在肉-体之上的刑罚对已经放弃人身的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而唯一能对他造成威胁的搜魂之类的术法又都被正道列为不得已之下绝不可动用的禁术,所以玄中无畏无惧。 直到明尘上仙将那只笔递到他的面前,玄中才发现,自己又错了。 战无不胜的天剑,拂照凡尘的魁首,明尘「天道之下第一人」的敬称并不仅仅只是依靠武斗而来的。 人神慈悲而又温柔,明明是凌于云端的至高者,却会在意人世是否昏暗,木是否疼痛;人神也总是那么残酷,他洞悉人心,晓觉世事,知道玄中不怕死不怕刑,寻常酷刑与拷问手段对他来说都不痛不痒。所以明尘放走了他,又找到了他。他碾碎他自负的傲慢,摧毁他侥幸的贪生,然后他现在站在这里,要玄中亲自宣判自己的结局。 “不……”玄中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部,但他的双腿突然像生根一般扎在原地。 人族从古至今上下求索,穷尽一切只为了解离「神秘」。但玄中忘记了人在探索深渊时迈出的每一步都要反复斟酌。因为光暗同生、魔佛一体,越是深入,便越是需要谨慎小心。隐秘就如同席卷海洋上空狂暴的龙卷,稍有不慎便会被卷进其中,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玄中一直以为,自己即便接触那些禁忌之物也依旧能留存理智是因为自己神魂强大、本心坚定。所以那找上他的人再三陈述,他也根本没有将对方的「忠告」听进心里。 但眼下,明尘上仙撕毁了他的自以为是与洋洋得意,展露在他面前的真相残酷无比他之所以没被风暴卷进海里并不是因为他本心坚定。而是有人如镇天的支柱般将他的魂灵钉死在神舟的大地。只要他不背弃人族,不背弃自己,他曾经恐惧焦虑的一切根本不会降临!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玄中神情狰狞,他竭嘶底里地咆哮着,恨得牙根都咬出了血迹。「铭记」能让他的存在不被外物扭曲,但却无法阻止他涂抹自己的魂灵。玄中绝不接受自己落得这般田地都是因为自作自受,有一瞬间,前所未有的恨意涌上他的识海,他想大声咒骂明尘上仙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真相?!只是冷眼旁观他在绝望恐惧中挣扎!但是当他对上那双无情无欲、漠然如天上飞雪般的眼睛,他又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 他太过愚蠢了,灵魂都已经被无极主殿「锚定」,竟还妄想着能够逃离。 玄中痛哭流涕,他想夺路而逃,四肢却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他如同提线的傀儡人偶般站直身体,一步一挪地朝着明尘上仙走去。 不、不!掌教,我错了!弟子错了,弟子真的知错了啊!”玄中凄厉无比地嘶喊着,他拼尽全力地抵抗,以致浑身骨骼都发出折断碎裂的声响。短短几步路的距离,皮下渗出的鲜血已经将玄中染成了一个血人。他扭曲反折的五指却还是颤抖伸出,握住了明尘上仙手中通透的笔。 他的脖颈手背青筋暴起,五官因为用力过猛而错位扭曲,他齿缝间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水,口中却还惨叫不停。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我说,我什么都交代!掌教,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是中州,是姜家,是冥神骨君!” “玄中。” 明尘上仙再次打断了他求饶的话语,他容色淡淡,眉间似有一丝悲悯:“你应担负起自己的选择。” 流云罡风拂动明尘的广袖,他抬起的手虚虚地握着,那是一个与玄中一模一样的持笔的手势。肢体扭曲的玄中被迫与他并肩而立,那张写满玄中生平的卷轴在两人面前徐徐展开,似是拂动着松烟墨的香气。从背后望去,两人相似的姿态恍惚间还能窥见当年师长与弟子之间的大道同行,而今回首却只剩满目疮痍,一地泥泞。 明尘抬手,玄中抬手;明尘垂手,玄中落笔。 柔软的笔尖触及无形的纸面,自笔尖泛起水波的涟漪。那枯槁颤抖的手用力往旁边一撇,毛笔与书卷便同时化作云烟散去。 连感受绝望的时间都没有,奔涌的黯色瞬间吞没了玄中尚存知性的眼。留存人世的最后一刻,玄中「看见」自己的血肉化作泡沫,耳畔捉来一声尖锐的蝉鸣,一股阴邃凄寒的冷意袭上神魂。再之后,「玄中」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哭嚎求饶声戛然而止,就连扭动的影子都突兀的僵直。明尘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拂去那些缥缈叆叇的云雾,他身旁的影子哗啦一声软倒了下去,像一袋子泥浆般砸落在地。难以想象,那竟然曾经是一个人的阴影。 明尘上仙十分平静,他缓缓卷起曾经写有「玄中」之名的无极道门弟子名录。 短暂的寂静之后,一阵令人牙酸的糅杂之声突然自明尘身后响起。伴随着形骸撕裂时刺耳的骨裂,关节切磨契合的窸窣之声,血肉糜烂搅和成一团的粘稠以一种畸形的杂音混杂成一种森然诡谲的韵律。那委顿在明尘脚边的黑影逐渐膨胀,兜着一腔脓血的皮囊不自然地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爬出。 终于,那张道貌岸然的皮囊破裂,内容物疯狂外涌。然而流淌出来的除了糜烂融化的血肉,还有喷涌的、漆黑猩红的血雾。 那血雾似冲天而起的血泉,几乎要污浊这一方无垢无尘的净土。 “姜佑。”明尘上仙唤道。 须臾,某个禁忌的名讳被人喊出,那隐秘于幽微之间的伟力悄无声息地降临。祂的分灵降临了这具曾经名为「玄中」的躯体。 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不绝于耳,炒豆一样噼里啪啦地连绵成一片,明尘上仙身后,一个庞大如山、诡谲森然的影子逐渐直立而起。那影子不停的向上延 展、抻拉,最后从一人高的影子变成了山峦般巍峨的庞然大物。明尘回头,祂低垂着「头颅」俯瞰着眼前呼唤祂的人,「口中」发出阵阵雷鸣隆隆般低沉的龙吟。那低吟甫一入耳便让人幻惑丛生,无数似是而非的记忆碎片在眼前走马观花地闪过。 祂由无数根脊骨组装而成,像一座堆砌尸骨的山峰,漆黑中参杂着一丝猩红的血雾是萦绕在白骨之上的血肉。无数脊骨互相连缀,一段又一段的关节相砌形成了一只形似骨龙的狰狞生物。龙首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是空洞洞的两团磷火,跃动着凄冷阴邃的烛火。 血雾与白骨凝聚而成的巨龙盘桓在云层之上,祂看着眼前这个相比于祂显得无比渺小的人影。半晌,却是降尊纡贵地低头,艰难地与其平视。 “你姜家的后人,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明尘说道。 骨龙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降生的分身。良久,祂朝明尘发出一声低昂的龙吟,似乎在述说着什么。 “你撒手人寰,长眠地底,不管身后洪水滔天,但你族中后人并不这么想。”明尘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具狰狞的骸骨,“直至今,他们依旧在择捡宿体为你豢养龙骨。如玄中这般看似继承了你生前的一切、实则不过是养育龙骨的傀儡,在你的永久城里应当是被称作「龙骨法王」?” “姜佑,舍弃人身,背离故土,即便真的逃出这无望的中天,也不过是无根的浮萍,将死的枯木。” 明尘此话一出口,那巨大的骨龙竟好似被激怒了一般,祂眼眶中幽冷的青火明灭闪烁,血雾凝成的利爪抬起,指着明尘吐出一段嘶哑的长鸣:“……” “是,我确实无法改变现况,我也从不觉得仅凭我一人便能担负神舟。”骨龙的形貌声音混沌且无法视听,明尘却好似能听懂祂的话语,“因此我并没有阻止世人以自己的「方式」拯救神舟,哪怕那些「方式」我无法苟同。” “……”骨龙沉默片刻后,突然低低哑哑地嘶鸣了什么,“……” “但姜家,依旧需要为我宗弟子的不幸付出代价。”明尘上仙轻阖双目,他缓缓抬手,那「斩幽冥、倾月、山河决断」的无上锋芒便铺天盖地出现在明尘上仙身后,其凛然可畏之晖光几可烧灼苍穹,“后人之罪,由你偿还,没意见吧?” …… 无极道门,九宸山。 执法弟子在灵希的指引下登上拂雪道君的太素山,来到弟子舍并准备破门而入之时,门扉突然「吱呀」一声从里往外推开,一道颀长清俊的人影从屋舍内缓步踱来。 面对这已经包围弟子舍的无极道门弟子,那人却依旧姿态从容,好似对眼前的局面早有预料。他换下了无极道门简素清正的弟子服饰,身穿一身颇具异域风格的彩纹红衫,平里总显得文雅温和的眉眼也轻佻地挑起,气质可谓是天翻地覆。执法弟子们下意识地警惕,站在人群后的灵希沉默无言地看着灵蝶翩翩飞舞。那幽蓝色的灵蝶越过一众执法弟子,颤悠悠却指向鲜明地飞向长身玉立的青年,短暂的盘旋之后,灵蝶轻盈地落在青年探出的食指之上。 “哎呀。”青年眼眸一弯,“这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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