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子……楚夭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深深地伤害了。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所有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敢吭声。直到江央吐完,红着眼圈抬起头来,楚夭才像只无意间闯了祸似的猫儿般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然而江央在吐完那些黑泥之后,他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仿佛被抽空了一般。 外人看上去永远慈悲温柔的神子,此时眼神却疲惫而又冷漠。他好似从神坛陨落,又仿佛是从一樽泥塑的神像重新变回了人。 “外来者,停手吧。”江央咬牙扶额,眼中隐有血丝,“不管你们为什么而来,但眼下,你们必须先帮我找到一个人。” “否则,一切都迟了。” …… 拉则跑了,据大妮所说,拉则是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她,才突然撇下她跑了。 “可我没听到任何声音。”宋从心拧了拧眉,她不怀疑大妮在说谎,但她确实没有捕捉到任何异样。 大妮闻言却突然显得有些紧张,她仓皇无措地瞥了宋从心一眼,见她面上没有露出不耐与质疑的神色,才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我从小就能听见、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别人可能看不见也听不见,但我不知道哪些是别人看不见也听不见的,但、但我没有撒谎……” 宋从心看着女孩紧张的神情,顿时一怔:“我知道你没有撒谎。大妮,这不是你的错,你灵性极高,很可能会看见或听见一些常人无法感知到的东西。这是天赋,不是诅咒,你不用愧疚,也不用害怕。” 大妮涨红了脸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两手紧捏着自己的衣角,哽咽道:“但、但我……没人相信我说的话。阿妈相信我,但她让我不要跟别人说,要假装看不见,可我分不清哪些是别人能看见的,哪些是看不见的……” “因为他们看不见,所以不相信。就像大妮你看得见,也没办法觉得那些东西就不存在,对不对?”宋从心将大妮抱起来,抚了抚她的天灵,“别害怕,也不要排斥自己的能力。我教你一个咒语,当你不想看的时候,便将「眼睛」闭起,想要看见时,再将「眼睛」睁开。我送一串辟邪的珠子给你,你往后要记得随身携带。等以后你长大了,不再害怕了,你就可以用这份天赋去帮助更多的人。明白吗?” 大妮眼中含泪,用力地点了点头。宋从心也依言教会了她「闭目」的咒语,同时也取了一件自己随身佩戴的桃木手链给她戴上。倒不是宋从心小气,舍不得给这孩子更好的,只是她眼下还摸不清楚大妮的身世来历,唐突送出贵重之物,对这孩子来说是祸非福。 但大妮的天赋之高堪称世所罕见,她将来若不能踏上仙途,反而可能会命途多舛。 “我们先继续前进吧。”想到突然消失的拉则,宋从心心中升起阴霾。但她也明白,拉则若不愿主动现身,自己恐怕是找不到她的。 要尽快查明神女诅咒的真相。宋从心的直觉告诉她,继续拖延下去或许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仔细算一下,朝圣节的时限恐怕也快到了。若不能在朝圣节前破除诅咒,《倾恋》原书中那场毁灭一切的雪崩或许会依约而来。 神明,真的会憎恨自己的子民吗? 若神明真的憎恨自己的子民,明觉之神为什么要让信众筑造一座陵墓,将自己封锁其中?若神明真的憎恨自己的子民,为什么在明觉之神沦亡于疯执之后,神眷之地依旧四季常春、生灵无忧? 但若神明并不憎恨自己的子民,乌巴拉寨的寨民们又为何会饱受折磨,受困于「神女的诅咒」? 为了避免突发的危险与走丢,宋从心让大妮抓住了自己的衣袖,同时暗中以灵力拴住了大妮的腰身。配合大妮的步调,宋从心走得很慢,她们再次穿过一间空荡荡的墓室,走出去后,视野却突然开阔,横亘在两人眼前的竟又是一处巨大的洞窟,中间是一座向上延伸的铁索桥。 不知何处灌来了烈烈的山风,吹出鬼啸般的呼吼,宋从心三人站在铁索桥这头的环形平台上,渺小得宛如蝼蚁。这处洞窟与先前看见的「髓之门」不同,山壁穹顶呈现出倒扣的圆形碗状,映入眼帘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孔洞甬道。这蜂巢一般密集的孔洞给人造成的视觉冲击催生了一种头皮发麻的不适感,宋从心回头,便发现她们来时的路径不过是这无数孔洞的其中一环。 “那是……祭台吗?” 远远的,宋从心看见了铁索桥那端的平台,足以容纳百人的宽大平台之上,图腾石柱与一座石基祭坛林立其上。祭坛上的壁画是让人眼熟的圆环,圆环上绘就的依旧是图腾上的九环岩彩。壁画的前方有一个台子,上面摆放着八个眼熟的罐子。 宋从心看着那个祭坛,突然想到,这不就是题字壁画上的情景吗? 宋从心盯着那祭坛看了半晌,忽而又带着大妮退了回去。她找到一处安全干净的墓室隔间,在四周贴上符隶,她将阿金放下后又画了一个阵法将阿金与大妮庇佑起来。随后,宋从心将从宫殿某个角落中摸来的包裹装满食物,递给了大妮,叮嘱道:“我去那边看看。你待在这不要出来,结界与阵法会保护你,包里有食物和水。只要我活着,我便会回来找你。” 大妮抱着包裹,不敢阻拦,但神情却十分惶惶不安。宋从心想了想,又将自己备用的通讯令牌给了大妮:“若我迟迟不归,食物将要耗尽之时,你便打碎这块令牌。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打碎它,届时,应当会有人来寻你。” 通讯令牌损毁,无极道门会立刻得到令牌损毁的地标,若没有得到弟子的回应,宗门立刻就会采取救援措施。宋从心已经是元婴期修士,她的求援信号必然会惊动宗门长老甚至是师尊。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宋从心不想惊扰长辈们的清修。 为大妮安排好退路之后,宋从心蹲下-身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我送你几块玉简,你可在此学一些术法,或是练练你的步法与折叶手。老师很强,所以不要害怕,好吗?” 大妮是个坚强的孩子,她知道自己不能说太多动摇宋从心的话。因此她只是强忍着眼泪,用脸蛋轻轻蹭了蹭宋从心的手掌。宋从心忍不住微笑,等她们从这里出去了,她或许能考虑收个徒弟。大妮的家人很爱她,那或许收个俗家记名弟子也是不错的。 宋从心走过铁索桥,登上了祭坛。除了八个坛子以外,祭坛上空无一物。但宋从心不知为何,心中不详的预感却越发浓重了。 活女神的仪式,究竟是什么? 宋从心走到祭坛前,看着木盖尘封的瓷罐。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缓缓开启了罐子。 扑面而来的腥臭熏得宋从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而绝佳的五感已经让宋从心看清了瓷罐中的物事。几乎是瞬间,宋从心面色青白,眼神巨变,一股难言的愤怒袭上心头,让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在看清罐中事物的瞬间,宋从心突然便明白了壁画中的隐喻。 嘶嘶沙沙,伴随着罐子中溢散而出的气味,宋从心听见了黑暗中传来的蠕动的声响。密密麻麻,无处不在,从山壁上的那些洞窟中传来。罐子里的东西仿佛对它们拥有极其致命的吸引力。哪怕只是泄露出一丝半点,也足够引动整个巢穴的疯狂。 这种致命的吸引力,宋从心在不久前曾经亲眼目睹过在拉则割破自己的手腕,挥溅出鲜血的瞬间。 她想起了壁画上的图案,想起了壁画上红色的花,想起了眉心绘着红痕的少女跪在祭坛前的「忏悔」,想起了初见时拉则骨瘦如柴的模样。 乌巴拉寨不供奉活女神。 那曾经的活女神们都去了哪里?为什么身为活女神的拉则要离开人群,在阴森诡谲的神殿中长大?宋从心想,她已经知道了。 因为罐子里封存的东西不是别物。 而是人的内脏。 拂雪道君 祭坛惊闻逢兰因…… 乌巴拉寨的活女神,不是被人顶礼膜拜的人间真神,而是需要被掩埋、被净秽、被献祭的「邪祟」。 整座长乐神殿,都是豢养蟠龙神眷属的巢穴与牢笼,曾被雪山神女祝福过的血脉是豢养百足的饵料。因为恐惧「活在人间的女神」会再次降下诅咒。于是便有了被囚禁在长乐神殿中长大、到了一定年岁后会被执行「净秽仪式」的活女神。 乌巴拉寨的长生不仅构建在寿数已尽之人的死亦难安之上,也构筑在无数活女神的血与泪上。宋从心不明白,这样虚幻的长生真的有意义吗? 宋从心冷沉着脸合上了瓷罐的木盖,然而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她的这一举动而停下来。宋从心并没有去打开其他的瓷罐,她只是抬起头,将石壁上的九环壁画再次认真的观摩了一遍。 神是否会憎恨甚至是降罪自己的子民?乌巴拉寨遭受的诅咒,外来者阿金身上出现的异况,陵墓制式的长乐神殿,以及那不知名的第三位神……许许多多的困惑与疑问堵塞在宋从心的心口,她感觉所有线索都混乱交织成一团乱麻,难以从中理出一个线头。 但宋从心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拉则永远留在这座神殿里,不会让她化作瓷罐中黏腻的血肉与脏器。 “但那位神若真的贪求神女赐福的血脉,祂又为何要将拉则养大,并且还说「要永远在一起」?”宋从心蹙眉思忖着。「活女神」这个身份的背后是否还掩藏这什么她所不知晓的秘密?拉则生活在神殿中不可能不知道活女神最后的结局,但为何她还是执意要留在这里? 宋从心沉浸在思绪里,并没有太过在意那些逐渐接近的声音。 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黑暗中细小的暗影贪婪地嗫嚅着狰狞的口器,猩红的复眼烙印着祭坛上那道颀长的背影。它们扭动着节肢状的虫躯试图更加接近。但突然间,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它们身上碾过,碎裂开来的驱壳中霎时喷溅出黏腻腥臭的液体。 咔擦,咔擦,噗唧,噗唧节肢被碾碎的声音混杂着翻搅的黏液与巨物摩挲地面时发出的异常动静。大量的百足在一瞬间便被碾压而死,其余的百足疯狂且不顾一切地从甬道中奔涌而出,最前方的百足被挤出了洞窟落入了下方深不见底的坑洞里。但即便如此,虫群依旧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疯狂地挣扎、逃离。仿佛后方有某种更为可怕的东西正在接近。 祂所过之处,密密麻麻的足肢声逐渐消失,整个洞窟里只剩下一种声音。 宋从心正准备转身离去,倏地,她察觉到虫群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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