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秒,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位中年大汉被姬既望的气势猛然摁趴在地,他歇斯底里地呐喊,举着刮鳞刀的手不停地在空中挥砍着,似乎正在与什么无形之物对战。姬既望抬手,食指微微一动,大汉手中的刮鳞刀便瞬间脱落,掉在了地上。 “摁住他!快!”有人低喊了一声,随即探险队的成员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摁住了这个突然发疯的大汉。 “婴舌果呢?快,给他喂下!”大汉被制住了手脚,紧咬的牙槽被强行撬开,有人捏碎了一种形似舌头的果实强行塞进了他的嘴里。囫囵吞咽后,大汉渐渐便安静了下来,只是眼神愣愣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宋从心看见吕赴壑在大汉身前蹲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沉声道:“阿勇,振作点。还想当人的话,便不要去想。” 谁知,吕赴壑话音刚落,名叫「阿勇」的大汉便突然撕心裂肺地恸哭了起来。他双手成爪状死死地扣着地上的浮苔,哭得涕泗横流,狼狈而又丑陋:“大哥,大哥……俺那婆娘,当初跟城主走时怎就不跟俺说一声?!俺刚刚看到她了,看到她了” “大哥啊!俺婆娘爱俏,当初城东最漂亮的姑娘就是她了。她要是知道自己被大海吃掉变成了那副鬼德行,她得有多难过啊?!” “三十年咯,大哥……俺好想她,俺真的好想她啊!我都老成这副模样了,她肯定认不出我了!” 八尺大汉哭成这般模样,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阿勇的哭声在死寂一片的海底中回荡,可惜没传出多远,就被海水吞掉了。 宋从心看着伏地痛哭的壮汉,她并不是同理心很强的人。但此时,阿勇的悲怆像一根箭般扎透了血肉的心脏。 吕赴壑也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等待着阿勇的情绪平复,道:“我知道,当年,吕献那臭小子也瞒着我,跟城主走了。” “别哭,我们现在就去接他们回家。还记得城主说的吗?「袍泽与共,死生荣辱」。就算死了,我们也要把他们的尸骨带回家。” 吕赴壑的一只手稳稳地摁在了阿勇的肩上,他话语很沉,一字一句地倾吐,仿佛一座永远不会动摇、不被流年催磨的山。 他念着姬重澜留下的四大守则,仿佛能从那些字句中汲取无穷无尽的力量。海民们围在阿勇与吕赴壑的身旁,那一张张被风吹晒而显得坚黝黑的脸上同样没有动摇之色。即便已经知道前路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无比悲伤的结局,但仍有一股信念的火,在他们的眼与骨髓中燃烧。 “他们不该来的。”宋从心正微微出神之际,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姬既望的声音,她偏头看向他,却见戴着面具的姬既望低垂着头颅,眼睛似是盯着脚底下的琉璃苔,“海洋,和以前不一样。现在,越接近深海,便越是会被大海感召。他们的灵魂会被大海吃掉。” 姬既望似乎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对海洋的感知能力,这让宋从心忍不住音成线,问道:“你能感知到重溟城中发生了什么吗?” “不能。”姬既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长发依旧是那种漉漉的黑色,整个人看上去宛如一具立于海水中的美人像,“太浑浊了,也,没有任何的声音。死寂一片,海水很不干净,所以鱼也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当年,灾难平息之后,吕叔曾经带我来过,但” 姬既望说到这,突然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重溟城被人从内部封锁了。” 宋从心疑道:“封锁?” “嗯,当年被涡流教渗透入侵的不是照城,而是重溟城。”姬既望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丝毫的异常,“母亲封锁过一次城池,将外道全部困死于城中,最终将外道全部连根拔起,屠杀殆尽。重溟城一旦自内部封锁,便难以从外部打开。” 宋从心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重点:“难,但是并不是做不到?” “是。我先前也说过,重溟城本是建设在氐人国之上的城池,而氐人国则是以鲲鹏的遗骨作为最初的基石。”对于宋从心的询问,姬既望知无不言,“重溟城可以将海水隔绝在外,形成一片足以让陆地生灵生存的净土。也能将海水倒灌入内,将整个国度所在的海域封住。” “这本是氐人国用以抵御外敌的手段,封锁易而解封难。重溟城建设于鲲鹏接近头部的胸腔,掌控其「胸腔」开合的便是那七十二根「龙骨」。” “想要进入重溟城,便必须同时升起七十二根龙骨,驱动位于城池底部的逆海法阵,将城内的海水排出。此举名为「升龙骨闸」。” 这也是为何,这次的救援队伍足有百人的缘故。 “三十年前,重溟城是被人从内部封锁的。我们无从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之后,海洋变得危险,海水变得浑浊。” 为了大陆的安危,为了同伴们的牺牲不被白费,他们没有重新升起龙骨。 而如今,三十年已过,前尘往事都作了土。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海民们终是决定升起龙骨,打开那尘封一切秘密的门锁。 第52章 内门弟子 要升龙骨闸, 便必须从琉璃古道的两侧切出,通过吊索前往绝崖谷的谷底,也便是重溟城的下方。这个下落的高度大概有百丈之距, 即便是比常人更能忍耐风雨的海民, 这无疑也是一场体能、信念与毅力的考验。 当然,对于修士而言,这点高度其实不算什么。但无论是姬既望还是宋从心与梵缘浅,三人都没有在此时开口。 一条接一条的钩索被抛下了绝崖谷, 探索队的成员放下两道绳索,一条作为防护, 一条用以攀爬。他们将钩索固定在琉璃古道之上, 再将其中一条绳索绑在腰间。他们手上戴着同样以鲨鱼皮制成的手套,那鲛鲨的表皮有一层细密的倒刺, 制成手套可以防止绳索脱落。除此之外,登山犒、钉鞋、应急绳索……海民们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但即便如此, 对于这处不算险峻的山谷, 他们依旧攀爬得十分缓慢、谨慎。 “下陷一丈。”无论是做什么,吕赴壑永远都是走在最前头的人, 他拿着一块木牌, 用刀在上面刻字,“耳鸣,稍歇。” “下陷五丈, 耳鸣加剧。一刻后, 平息。”探索队的成员不停地尝试着,记录着。 “下陷十丈,胸口窒闷,眼前似有重影。” “二十丈, 暂时失聪,部分人鼻出红汗……” 宋从心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管这支探险队能否成功,他们都要将宝贵的情报与经验传承下去。与那些移山填海的仙魔与妖兽相比,此世的凡人实在太过脆弱、太过微小。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停地学习,尽自己所能地积攒应对危险的经验,并将其传承给子孙后代。 宋从心垂了垂眼眸,这个下落的过程漫长而又难熬,但不管是谁都没有催促。 下陷超过三十丈时,队伍的行进速度再次放慢;四十丈时,所有人中武力最高的东余立与吕赴壑同样口鼻出血;超过五十五丈之时,这支探险队务在崖谷的半途停滞了足足半天之长。这不过是百丈的崖谷,探索队却耗费了足足两天的时光。 早已抵达谷底的宋从心在一旁耐心地看着,她仰头看着这些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为生存而付出的血汗。 宋从心总觉得,自己是应该要记得这些,不能因为飞得太高,就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我不喜欢人类。”宋从心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以至于身边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道身影,她都没有察觉到。 宋从心偏头,却见姬既望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他和她一样仰着头,看着上方探索队的成员们艰难下行的模样:“渺小而又自不量力,脆弱又排外傲慢。我不喜欢人类,从以前,到现在。” 姬既望仿佛是在和她说话,又仿佛是在和自己说话。 “嗯。”宋从心终于收回了自己长久凝望的视线,眼神平静地看向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宋从心一语双关,既说人类,也在说姬既望。她没有反驳姬既望对人类的评价。这位少城主血脉有异,不被重溟城的百姓接纳,她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遭遇过什么。若是她想要轻飘飘的几句话便让人放下所有的过往,这难道还不够「傲慢」吗? 第二天的夜晚,探险队的成员终于抵达了绝崖谷的谷底,从下方往上看,琉璃水晶般的城池竟好似浮空了一般。 比起上方流光溢彩、满目琳琅的盛景,绝崖谷的底端看上去却好像和外头的山谷没有什么不一样。非要说有哪里不同的话,那便是山壁石料漆黑,坡度太过直上直下。仔细打量便会发现此地不像天然的山谷,倒像是被人为凿出来似的。 抵达谷底之时,探险队的成员们皆有眼耳口鼻出血的症状。然而他们都不以为意,抹了把脸,好生休整了一番后,便准备开始下一步的计划。 最终,这支百人队伍被分成了三路,周强杨灿以及梵缘浅所在的队伍前往左侧的峡谷,宋从心与东余立前往右侧,这两支队伍各带四十人,主要肩负的重任便是升龙骨。而另一边厢,包括姬既望与吕赴壑所在的二十人队伍则负担着最主要的任务,他们需要通过水道潜入重溟城下方的机关密道之中,开启城池下方的排水闸与机拓,驱动最中央的逆海阵法,将重溟城内的海水排出。 虽然吕赴壑只是安排了任务,没有解释其他。但单单是他把自己和姬既望都放进了同一个队伍当中便能看得出来,走水道这条路是最危险的。 相比之下,左右两道岔路只需要驱动机关将龙骨升起,警惕复杂的海况以及可能会偷袭的亡海者。 宋从心和梵缘浅都没有什么异议,正如她们先前承诺的一样,此行她们重在调查,不会插手与探究重溟的。重溟城的机关密道显然是不能随意被外人知晓的。毕竟这相当于王族遭遇灭国危机时的逃生密道。 兵分三路,各走一方。行走在重溟城底处,宋从心这才发现,先前在上方看见的白砂石林原来只是这巨大骸骨的冰山一角。 “海况不稳。”东余立比先前在海上时要沉默了不少,也没有再自以为别人不知地嘀咕些什么,“若不稳定一下海况,恐生涡流。” 身为吕赴壑的副手,东余立显然是有独立带队的实力的。他很快便组织起了人手,凭借丰富的经验确认了几个或许会产生激流的地点,开始布置设立用于稳定海况的法器。宋从心看似淡然实际好奇地望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见这名为「平海」的法器。 这件法器并不笨重,看上去像是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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