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眼睫分开,露出一线明光。 荀野屈膝半蹲在她身前,浑身上下还都在滴水,这天寒地冻的,呵一口气便化作热雾吹去,他竟丝毫不感寒凉。 但恕这件裹满了他体味的裘衣,杭锦书实难接受。 她好不容易才在温泉里洗干净了身上的尘垢,实在受不了这衣领间逸散而出的气味。 皱了下眉头,唯恐荀野看出,便低声道:“夫君身上湿透了,你先披上吧,我身子干燥,无妨的。” 荀野被她说感动了,愈发不肯领情,还将裘衣在她肩上拢了拢,往下轻轻压了压,关怀道:“夫人有心。我一介武夫,粗人一个,自小行军,又在北境生活,这些都习惯了,实在算不得什么,夫人身骨娇气一些,不能受冻,你穿上避风也好,不许脱下。我们回去了。” 杭锦书真是反驳不了一点,惊诧之间,似一个纤细的香葱,被荀野粗鲁地连根拔起,须臾一瞬,便上了马背。 他在身后翻身上马,隔着一道厚实的裘衣,尽管前胸后背相贴,他湿透的衣衫也未能将水渍浸入她衣里分毫。 荀野像是个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抱着他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战利品,驱马快蹄折返营中。 这一路颠簸,杭锦书又起了胃翻欲呕的恶心感,强忍着不适才回到帐中,这一夜说什么也不肯再折腾。 荀野知晓她受累,不再上榻,更衣之后,觑见夫人已经睡着了,他没惊动她,在夫人的行军床边蹲了下来,伸手将夫人的没能掖好的被褥提上来,盖住她整块纤薄的脊背。 一灯如豆,长夜将尽。 杭锦书睡得憨沉,呼吸均匀,双掌合拢贴于颈侧,肌肤细腻如雪。 零州杭氏的嫡女,世家大族的规矩与涵养都在一举一动的动静得宜里,就连睡着时,也无有一处不温婉优雅。 旁人说,杭氏之女,为含金柳,为芳兰芷,为雨前茶,实乃闺门典范。就连当初江山风雨飘摇,杭氏临危之下仓皇嫁女,也是杭氏女下嫁北境草莽,他荀野空有将才,实则蛮夷之徒,不堪教化,若不是天下大乱群雄兵起,他这辈子也休想染指杭氏女一根手指头。 就连旁人对杭锦书的抬举和对他的谩骂,荀野都一应承认。 他像个趁虚而入的钻营之徒,的确,原本他是一辈子也不敢肖想夫人能嫁给他这么个蛮汉的。 可她嫁给了他。 这天下太乱,世道太险,而他迄今,还没有江山,无法给予她最周全的庇护。 帐子很深,极是幽静。 雪不知何时停了,只剩朔风一阵凄紧。 荀野起身一些,弯腰在杭锦书的脸上印下一吻,便低头出去了。 这潮润的吻,让杭锦书的梦境又变得黏湿。 总之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夤夜过去,天色破晓时分,火头长擦亮了朦胧双眼,正对着自己冷冰冰的锅灶,忽地一块肥鱼跳到了砧板上,绯红的尾巴闪动着漂亮的光泽,活像一把玛瑙制成的折扇。 火头还以为是自己天天水米醢菜吃出了幻觉,正要操刀庖丁解牛一番,视线中霍然出现一巨物,抬起眼,见到将军正站在面前。 火头吓得不轻,差点儿魂飞魄散,意识这鱼是将军弄来的之后,他大惊失色:“天寒地冻,水都结了冰,将军哪来的这么新鲜的鲤鱼?” 要是多弄几尾,为军营里加点餐也是好的。 这天天吃糠咽菜的,大家伙儿都腻味了。 北境确实没啥好东西,不像他们中原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烤肉从不短缺,这自打跟了将军东征西讨,就没加过几顿餐,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一条黄河鲤就馋得他垂涎三尺。 荀野道:“冰化了自然便能取鱼。” 卧冰求鲤? 火头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心想大概不至于,将军不是故事里那小孩儿,他可是栖云阁上榜的高手,那一杆重达百斤的银枪往冰面上一搠,别说区区冰块,就是玄铁也得被他攮出个窟窿来。 荀野见火头沉思不动,天都要亮了夫人还没吃上饭,催促道:“把鱼剖了,一半炖汤,一半红烧,给夫人佐餐,别的不要说。” 用枪固然是能攮出个冰洞来,但鱼也吓跑了,下下之策。荀野在冰面上坐了两个时辰,等冰化了,才钓到这么一条鱼,一厘一丝也不能浪费。 火头不敢不听军令,忙“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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