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 丹墀阁是从前她所居住的寝阁。 杭锦书的步伐微微迟疑,开口问内监:“殿下的失眠症好些了么?” 内监恭恭敬敬佝着长腰回话:“原来一直不好,自打殿下搬进了丹墀阁, 是好些了, 不过时而还是难以入睡,娘子你看。” 杭锦书顺着内监所指的方向看去。 今晚无星无月, 天边彤云密布,压得周遭的空气分外阴沉。层层光秃的树杪之上,有一座拔地而起的阁楼,楼内灯火葳蕤,通明到晓,看这情况他还没歇。 这段时日朝堂风声很紧,全都因为太子“借休养为名懒政”, 实则废公而享乐。 但他却在长夜里无法入眠, 杭锦书胸口顿时发紧, 托内侍前去问话。 内侍去后不久, 又从丹墀阁折身出来, 向杭锦书回话:“娘子, 殿下不见。” 他为难地转了一下脑袋,不敢直视杭锦书的眼睛。 杭锦书不肯就此离去, “你有没有说是杭锦书求见?” 内监满面风霜,干枯如丝瓜囊般的手招了招,“说了,但殿下不见,娘子请回吧。” 杭锦书还是不肯走,她定了片刻,问:“你真的见到殿下了?” 内监不回答。 事有蹊跷,杭锦书便更不能轻易离去了,声音不高不低:“殿下不见,我便在此等。烦请通禀,就说杭锦书今日见不到太子殿下是不会走的。” 内监哀伤地叹了一声,多看眼执着的杭锦书,为她报信去了。 阁楼寝房内,荀野的鸩羽长生发作了两个时辰了。 这一次比以往时间都更长。 发作之时,全身的皮肉肌理,连同五脏六腑,可说是表里每寸,都受到烈火烹油的煎熬,荀野紧绷的身体到底是承受不住如此激烈凶猛又长无止境的疼痛,疼痛迫使他弯下了脊骨,重重地扶着书案咳嗽。 粗重的喘息声响彻寝房。 一不留神,失手打翻了一只铜盘,幸而铜盘里的灯油早已燃尽,没有重新续上,只是滚落在地,砸出“咣当”的巨响。 落在杭锦书的耳朵里,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二楼传出激烈的声音,她心里也莫名跟着焦躁,抬首望去,二楼的轩窗上誊出一道修长的身影,没有头发,杭锦书一眼认出是苦慧。 苦慧是荀野身旁的圣手,这么晚了,他一刻不离地守在丹墀阁,是荀野的伤又疼了吗? 杭锦书生平第一次想闯了禁地,可丹墀阁外,虎视眈眈地把守了一圈翊卫,荀野不发话,她不可能进得去。 就这么僵持着,杭锦书的心不停地往下沉。 鸩羽长生一次比一次没完没了,发作时间长得看不见尽头,荀野中毒以后的痛感已经变得麻木和迟钝,但饶是如此,这种疼痛也远非一般人所能受得了。 素年又替人过来传话了,“殿下,杭娘子不肯走。” 荀野的双臂撑在书案的两侧边沿,指骨发白,臂膀上暴起了一条条狰狞的青筋,汗水沿着他潮湿的皮肉澎湃地往下流淌。 苍白的脸垂在烛火照不见的暗影里。 不能让她看到我这副模样。他想。 实在是太狼狈了,太狼狈了。他希望在杭锦书的记忆里,关于自己的,一直是过去那个虎虎生气的荀野,不是现在这个痛至癫狂的已经失去了常性的将死之人。 “不见。” 素年盼望着杭娘子能过来,哪怕不做什么,只说一两句安慰的话也好,太子殿下总好过像如今这般苦熬着。 但他没有那个擅自做主的权力,素年走到楼梯口,朝为杭锦书引路的内侍传了话。 稍后,又有话传回来,素年犹豫着,重新走进房中,太子已经跪在毡毯上奄奄一息了,他实在不忍,拱手道:“殿下,杭娘子说无论如何,今晚见不到殿下她不会走。” 锦书。你为何如此固执。 荀野用残存的理智思考,他大致猜出,她一定是为了杭况而来的。 杭况不会有事,他可以向她保证。 荀野支起汗津津的脸庞,问仰身靠在窗边仿佛正出神的苦慧,气息时断时续,“这次发作还有多久?” 苦慧听到他问,平静地转回面容,回答:“不知道。” “鸩羽长生的发作时间没有定准,只会一次比一次更长,直至彻底侵吞人的意识,夺走中毒者的生命。” 连苦慧也不知。 荀野只能等,等捱过这一轮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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