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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袁宝镇面上就显露出一点满意的笑容来,“不错,不错,这个孙知县,很懂礼。” 孙祥福看着停下来的马车,擦了擦汗。本来监察御史到凉州,他虽不能怠慢,却也不至于到城门口去迎接。只是如今他已经得罪了肖珏,若是再将袁宝镇给得罪了,就一点活路也没有了。他还指望着袁宝镇给他撑腰,给肖珏吃点苦头。自然得拿出十二万分的心力来讨好眼前这人。 袁宝镇一下马车,孙祥福就迎了上去,拱手道:“袁大人来此,下官有失远迎,怠慢之处,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哪里的话,”袁宝镇笑的和气,“我见孙大人十分亲切,孙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说笑一阵,孙祥福就道:“既然如此,就先请大人到府上歇下吧。” 袁宝镇来凉州,是要暂且住在孙府上的。两人又一道上了孙祥福备好的马车,车上,袁宝镇就问:“听闻如今右军都督已经到了凉州,不知现在可在府上?” “肖都督暂且住在凉州城里的客栈,说是有要事在身。今夜才到府上,说起来,下官还有一事要请袁大人帮忙。” 袁宝镇目光一动,笑容却一如方才,只问:“孙知县是在为何事苦恼?” “正是肖都督一事。我那不孝子,之前不小心冲撞了肖都督的外甥,我怕肖都督因此对我生出怨忿,今夜既然设宴为袁大人接风,还望袁大人在其中说和,将此事误会解开。”孙祥福一脸赧然。 他虽然没有明说究竟是何事,袁宝镇也能猜到几分。一个在凉州只手遮天的知县,能养出的儿子自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那肖珏的外甥是右司直郎的小少爷,两人起冲突,只怕孙少爷注定吃亏。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我看孙知县是将此事想的严重了。那肖都督又不是不讲理之人,既是不小心冲撞,说清楚就是了。怎会还记恨在心?” “话是这么说,”孙祥福抹了把汗,赔笑道:“可肖都督……当年不也是这般处置了赵诺吗!” 此话一出,袁宝镇脸色就变了。 当年肖珏碑堂斩首户部尚书嫡长子赵诺一事,大魏人人皆知。只是时间过得太久,旁人又当他是年少气盛,便也渐渐忘记。如今被孙祥福一提起,袁宝镇就又想起来。当初赵诺出事的时候,赵尚书第一个找到的人,其实是徐相。徐相递了帖子,赵尚书上金銮殿,对着陛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同情之至,却也没有处置肖珏。 “伐木不自其本,必复生;塞水不自其源,必复流;灭祸不自其基,必复乱。”当时的徐相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此子不除,日后必成我心腹大患。” 他们想的都是趁着肖珏年少还未长成的时候速速将他除去,可自他带着南府兵去了南蛮,就再也没给旁人留下这个机会了。他成长的速度惊人,不过几年时间,当年那个斩杀赵诺,世人皆认为不可理喻之人,现在再去做这些事,旁人也会觉得稀松平常。 这就是肖珏在这几年里,所做的成果。 他比肖仲武要厉害得多,也要年轻得多。 “大人,袁大人?”见袁宝镇神情有异,且沉默不语,孙祥福不明所以,惴惴不安的开口。 “无事,我只是想到了别的事而已。”袁宝镇笑道,“既然今夜肖都督来赴宴,我就替你跟他说一说,只是肖都督这人的脾性,我也摸不清楚,若是他不听我的,你可别记怪。” “哪里哪里,”孙祥福感激涕零,“袁大人愿意开这个口,下官就已经很高兴了。” 袁宝镇笑着摇头,心思早已飞到了别的地方。 肖珏再如何厉害又怎样,他此次来凉州,也就是为了替徐相除去这个心腹大患而已。 但愿一切顺利。 …… 到了傍晚的时候,禾晏要同肖珏出门了。 他们此去,就是去孙祥福府上,因此才要把宋陶陶送走,否则孙凌看到宋陶陶,或是宋陶陶看到孙凌,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 因是要赴宴,禾晏便特意换了一件很“程鲤素”的衣裳,蜜和色的袍子,袍角依旧绣了一尾红鲤,程鲤素穿这衣裳穿的可爱天真,禾晏穿着又是不一样的感觉,瞧着明朗疏阔一点,但也是个清俊少年。她又挑了一只同色的簪子插在脑袋上,还不忘拿上那把折扇,半开折扇横于胸前,再看铜镜里的人,自觉颇为满意。 待整理好之后,禾晏才一脚夸出门,甫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肖珏。 他也换了身衣裳。是件深蓝暗纹的双鹤锦服,今日没有戴金冠,只插了一支紫檀木簪,瞧着是清简,细细看去,料子刺绣皆是上乘。他本就生的格外俊美,如此装束,便少了几分冷漠,多了一丝英秀,玉质金相,实在是个矜贵优雅的勋贵公子。 禾晏心里想,原先那个明丽的美少年,终是长成了这般秀逸的美男子,看起来像是没变,看起来,又好像和过去全然不同。 肖珏一侧身,对上的就是禾晏略有些发呆的目光,他勾了勾唇,道:“把你的口水擦干净。” 禾晏下意识的擦了擦,随即回过神:“哪有?” “你看起来像个傻子。”他话里话外都是嫌弃,“还想瞒过袁宝镇?” 禾晏一听此话就不服气了,“唰”的一下展开折扇,十分风流,她走到肖珏身边,浅笑盈盈,低声道:“我这个样子,若是在朔京,不敢提都督,至少也该与程公子相提并论。否则,宋姑娘临走时为何独独嘱咐我,而不是嘱咐你?” 少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眼睛晶亮如星辰,却还是止不住的傻气,肖珏嘲道:“因为你蠢。” “什么?” “蠢人总是需要诸多提醒。” 禾晏蹙眉,“舅舅,你是是不是特别讨厌我?”这个人,一日不挤兑自己能死吗? “你是我外甥,我怎么会讨厌你。”肖珏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吩咐飞奴,“出发。” ——题外话—— 晏晏:成年人的崩溃从借钱开始 第九十四章 宴无好宴 孙府位于凉州城城西的中央,周围距离坊市不远,但又不会过分嘈杂。四处的宅子都修的又大又漂亮,肖珏不喜乘车,两人就一道乘马前去。飞奴没有跟着,不知道在何处。他既没有如赤乌一般护着宋二小姐,也没有跟着肖珏一起赴宴,禾晏猜测,大概是帮肖珏办事去了。 没有了飞奴,同行之人便只剩了禾晏与肖珏两人,平日里飞奴虽然寡言,但禾晏与他说话,好歹还能搭上两句。单独与肖珏待在一起,禾晏就莫名紧张起来。好在他们骑马赶路,也不必说什么话,大概三炷香的功夫,已经到了孙府门口。 孙府门口的小厮见到他们二人,应当是提前得了孙祥福的招呼,立刻热络的迎上前来,道:“这位应当是肖都督吧?这位是程公子?老爷已经在前堂等着了。”他接过肖珏与禾晏的马,一边吩咐另一个婢子:“映月,带肖都督和程公子进去吧。” 那名叫映月的婢子生的亦是十分貌美,本来已经九月,秋日的夜晚早生出凉意,却只穿了薄薄的纱衣,若说没穿,还是多了一层,若说穿了,这能遮得住什么?禾晏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给这姑娘披上一件外裳,他们兵营里的汉子就曾说过,年少时候常打赤膊,年老时候,难免时常腿疼腰疼的。何必呢? 映月开口了,声音婉转若黄莺出谷,“都督请随奴婢来。”一边说,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眸盯着肖珏的眼睛,娇的能滴出水来。 禾晏纵然是个傻子,也明白这婢子是瞧上肖珏了。好吧,这世道上毕竟如宋陶陶不一般的姑娘不多,世人皆俗人,肖珏那张脸长得还挺能唬人的,对他钟情的姑娘数不胜数,禾晏早该料到。 不过任你落花有意,郎心似铁,肖珏看也不看这婢子一眼,反是侧头瞥了一眼禾晏,冷声道:“发什么呆?” “啊?”禾晏回过神,见他已经往前走去,连忙跟上。心道这人果真有病,放着如花似玉的姑娘不看,找她的茬做什么? 两人随这婢子一同跨入孙府的大门。 孙府修缮的十分豪奢。 京官们的宅子,禾晏不是没有见过,也就那样。禾家虽然比不得肖家,但也算个官儿,在朔京叫得出名字,孙府竟能和禾家修缮的不相上下。可这不是朔京,而是凉州,孙祥福也不是京官,只是个知县。 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这话说的不假,禾晏看着那些山石盆景,琉璃玉瓦,不觉心中惊叹。一个知县的俸禄如何买得起这些,孙祥福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也是,看孙凌那德行,孙家父子在凉州作恶不少,几乎就是半个土皇帝了。 她心里思忖着,殊不知自己的模样,亦被身边人看在眼里。 肖珏眸光微动。 少年人穿着程鲤素的衣裳,却不如程鲤素跳脱天真。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但一个底层的新兵,去装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无论如何都会露出马脚。做过的事,见过的人,会镌刻在人的身体中,成为清晰的痕迹。 每个人的痕迹都是不同的。 禾晏的眼中有感慨,有沉思,唯独没有瑟缩和紧张。倘若第一次做这种事,去这种地方,这样的反应,未免说不过去。 正在这时,映月已经停下脚步,冲里头道:“老爷,肖都督与程公子到了。” 顿时,里头响起孙祥福夸张的声音:“肖都督来了!下官还怕都督与小公子不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禾晏抬眼望去,这人诚惶诚恐的模样,哪里还有前几日在客栈里初见时候的威风,做官做成这个样子,也不怕人笑话。 孙祥福不等肖珏说话,又侧身回头,露出身后的人,笑道:“袁大人也已经到了。” 这就是袁宝镇?禾晏朝他看去。便见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正冲他们和气的笑,霎时间,就与禾晏记忆中的样子重叠起来。 她第一次见到袁宝镇的时候,是在禾家的书房外,那时候禾如非已经去领了功勋,脱下面具,真正成为了“飞鸿将军”。而她作为禾家二房的小姐,等着日子就要嫁入许家。她当时看见此人,还愣了一下,没料到禾如非这么快就在朝中交到了友人。 她后来问禾如非那人是谁,禾如非说是当今监察御史袁宝镇。 “你和他在一起,是要做什么事吗?”禾晏当时只是随口一说。 禾如非看向她,古怪的笑了一下,他道:“你现在要做的是绣好你的嫁衣,而不是管这些事。禾晏,”他凑近了一点,语气里含着禾晏无法理解的莫测,“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禾家二房的小姐,是女子了。” 禾晏不以为然,她又不会刺绣,嫁衣也不是她在绣。只是禾如非话中的意思她也听懂了,禾如非在警告她,让她莫要再和飞鸿将军扯上联系。 是怕被人发现真相吗?禾晏心中冷笑,可笑她当时,竟没发现禾如非话中的重重杀机。 如今乍然见到堂兄的这位友人,她应该如何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不等禾晏想清楚,袁宝镇已经上前,先是冲肖珏拱手行礼:“都督。”随即又看向禾晏:“这就是程公子了吧?” 禾晏盯着他,露出一个惊讶的笑容:“袁大人。” “早就听说小程公子少年英武,器宇不凡,如今一见,果不其然。”袁宝镇笑眯眯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禾晏:“……” 程鲤素不是京城有名的“废物公子”吗?亏得这人说的下去,明白了,要在大魏做官,大抵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 禾晏只好道:“过奖,过奖。小子惭愧。” 他二人在这里客套的谈话,孙祥福搓了搓手,局促的开口:“都督,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肖珏:“何事?” “犬子前些时候不是冲撞了都督和小公子吗?”孙祥福显得十分不安,“虽然下官教训了他,但这孩子自己心里十分愧疚,想亲自来跟都督和小公子道歉。下官想,他既然知道错了,下官就腆着这张老脸来求都督,好让这不孝子有个道歉的机会。”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袁宝镇在一边帮腔,笑眯眯道:“况且此事只是一个误会,将误会解开就是了,都督不会计较的。你快叫孙少爷过来,与肖都督澄清就好。” “果真?”孙祥福激动地对小厮吩咐:“快去叫少爷过来!” 禾晏见他们二人一唱一和,根本没过问肖珏就自己把戏唱完了,就知道这两人定然事前已经商量好。这袁宝镇,看来和孙祥福是一路货色,也是,能和禾如非走得近的人,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那孙凌就跟等在堂厅外面似的,这话没说完不久,就随着婢子进来。一进来就“扑通”一声给肖珏跪下,禾晏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了。 这人之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如今不过几日,看着就憔悴了一大圈,整个人像是大病了一场,穿着极其简朴,对着肖珏行了个大礼,虚弱的开口道:“之前是我不懂事,与程公子起了争执,如今我已知错,还望都督和程公子能原谅我年少轻狂,我定重头改过,永不再犯。” 年少轻狂是这么用的吗?看他的样子也不年少了啊。禾晏才不信这人几日时间就真能做到永不再犯,她看向肖珏,肖珏神情漠然,既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气氛一时僵住了。 这个圆场,禾晏还是要打的。反正都是唱戏,这戏不唱下去,宴席上岂不尴尬?她笑眯眯的盯着孙凌的发顶,道:“这是说的哪里话,当日只不过是一场误会,孙少爷不必放在心上。就是日后可不能再认错人了,这次遇到我和舅舅还好,要是遇到的是什么独断专行的人,你纵然是道歉一百次,也不会有结果。” 他一说话,孙祥福便松了口气,赶紧骂孙凌道:“还不快谢谢程公子。人程公子比你还年少,比你有出息多了!”他大概也是没得可夸的了,干巴巴的抛下一句:“日后多跟程公子学学!” 孙凌又赶紧对禾晏说了一堆好话,听得禾晏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她实在不爱听这些话,这假的,真能唬的了人? 将这一出“知县少爷负荆请罪”的戏码唱完,孙凌就回屋去了。据他爹说,上次孙凌回家后还受了一顿家法,重病一场,下不得床,今日是撑着身子过来给肖珏请罪。如今罪请完了,还得回床上躺着。 禾晏笑道:“那孙少爷快去快去,莫要伤到了身子。” 这是怕在宴席上又起了什么幺蛾子,毕竟他这儿子瞧着就是个惹祸精。 等孙凌走后,孙祥福便道:“肖都督请坐,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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