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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好,一说此话,便几乎让人要相信了她确实看不见的事实。因为“神医”之说,本就带着一种宽慰敷衍之意,用来哄骗小孩子的。 袁宝镇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摇头叹息道:“没想到这一趟,竟让小公子受了伤。索性没伤及性命,肖都督也无事。”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禾晏,不解的问:“只是小公子,昨夜夜宴之时,你怎么知道当时有刺客,不让都督喝那杯酒的呢?” 谁都不知道那杯酒有没有毒,因此,袁宝镇也问的很巧,丝毫不提酒,只说行刺。禾晏心中冷笑,这是试探她来了。她仰着头,像是不知道袁宝镇在哪个方向,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当时有刺客啊,我只是看见了有飞虫飞进舅舅的酒盏了。” 这个回答令丁一和袁宝镇都没想到,两人同时一愣,袁宝镇问:“飞虫?” “不错,你们不知道,我舅舅这个人爱洁,”禾晏叹了口气,“衣裳上沾了灰尘,立刻就要换新的,鞋子上沾了污泥,绝不会再穿二次,酒盏里有飞虫,他要是喝了,不知道会发多大的火,我当时只是想提醒他别喝,换只杯子,谁知道竟然有刺客,我也被吓了一跳,这谁能想得到?” 竟然是这个原因?袁宝镇有些将信将疑,当时程鲤素喊得凄厉焦急,听得人心里发紧,原来是这样?可若不是这个原因,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爷,如何能未卜先知,知道酒里有问题。 或许真是误打误撞碰上了?袁宝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谁能知道一盘好棋,竟然会毁在这里?他心里半是恼怒半是怀疑,再看程鲤素,只觉得这少年令人讨厌。 但“程鲤素”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讨厌,反而像是因为袁宝镇来这里看他显得格外亲近似的,笑道:“我听舅舅说,袁御史是从朔京来的?” “不错。” “那袁御史可认识飞鸿将军禾如非?”她问。 此话一出,屋中寂静一刻。离禾晏极近的丁一手按在腰间长刀之上,一瞬间,杀气扑面而来。 少年浑然未决,面上挂着笑意,向着袁宝镇的方向,等着他的回答。 片刻后,袁宝镇才盯着禾晏的脸,问:“小公子怎么会突然问起飞鸿将军?” “世人不都说飞鸿将军与我舅舅是死对头,又身手功勋不相上下,我没见过飞鸿将军,既不知道他身手如何,也不知他长得怎样?袁御史既是从朔京来的,又是同朝为官,没准儿见过。我听说他从前戴面具,现在摘了面具,怎么样,他长得好看吗?” 面前的“程鲤素”声音轻快,并不知道身侧的侍卫刚刚差点拔刀,问的问题也如那些调皮的京城少年一般,袁宝镇便送松了口气。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这少年发现了什么,几乎想要灭口了。 “我见过他,他生的……很英俊,不过,应当比不上肖都督。”袁宝镇笑着回答。 “不如我舅舅?”禾晏顿时失望,又很快道:“那,袁御史与飞鸿将军走得近么?若是走得近,日后等我回朔京,能不能为我引荐飞鸿将军。我也听过他许多事迹,想亲自瞧瞧是个怎样的人。”她小声道:“只是此事千万别被我舅舅知道了,我怕他罚我抄书。” “小公子恐怕要失望了,”袁宝镇摇头道:“我与飞鸿将军仅仅只是认识而已,并不相熟。若说引荐,不如让肖都督为小公子引荐更好。” 禾晏小声嘀咕,“我哪里敢让他为我引荐。” 她这般说着,袁宝镇看着她,突然道:“今日过来,原本是怕小公子因眼睛一事难过,不过眼下见到,倒是我多虑了,小公子看起来,并没有很伤心。” 禾晏奇道:“袁御史何以这样说?我昨夜里可是哭了整整两个钟头,若不是舅舅骂我再不住嘴就将我扔出去,你现在都看不到我了。况且我后来也想明白了,我是谁啊,我可是右司直郎府上的少爷,虽然我什么都不会,但我舅舅是右军都督,只要有我舅舅,我眼睛定然不会一直看不见。我舅舅说神医能治,就一定会有神医将我眼睛治好!” 她这话里满满都是对肖珏的崇拜和信任,倒教袁宝镇一时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禾晏的话滴水不漏,暂且没找到什么破绽,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小公子说得对,肖都督无所不能,一定能找到办法。看来是我狭隘了,”他笑着站起身,“如此,我也该走了。小公子如今身子不适,还是先去塌上躺着吧,”他四下里看了看,“这屋里怎么连个下人都没有?” “是我要他们都走的,”禾晏笑道:“昨夜发生了那种事,这府里的下人我是不敢用了。难道袁御史你敢用?你胆子可真大。” 袁宝镇笑道:“可你如今瞧不见,总要人伺候?” “飞奴会伺候我,况且我能自己摸着过去。”她笑道:“袁御史放心吧,我自己能行。” 袁宝镇笑道:“小公子机灵,那我先离开了。”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但走到门外,复又折转回头,站在门口没有动了。 屋子里,丁一一步也没有挪动。 他们二人进来时,说话的一直是袁宝镇,丁一没有出声,禾晏很容易会以为,屋子里只有一个人。 袁宝镇站在门口,对丁一使了个眼色。 禾晏站起身来,颤巍巍的往屋里走。丁一就在她的面前,她能感觉的到,她的袖子里藏着一把峨眉刺,是昨夜从映月手里收走的,她已经想好,若是丁一动手,她当如何避开,又如何将这把峨眉刺刺进他的心口。 少年眼睛蒙着布条,并没有伸手去取,她扶着旁边的墙,慢慢的往屋子里走。大概屋里的人也怕她行动不便,会被东西绊脚,便将椅子什么的都收到一边,从桌前到塌上,一路什么都没有,只要扶着墙摸过去就行。 禾晏亦是如此。 她走到快要接近床的地方,丁一弯下腰,往她面前放了个板凳。 少年毫无所觉,一脚迈过去,“哐当”一声,脚步一绊,登时往前栽去。他栽的实在不巧,磕到了床衔,整个人惊叫一声,额头处立刻肿了一个包。他摔倒在地,半个身子扑在地上,手也擦破了皮,半晌没爬起来。 丁一对袁宝镇摇了摇头。 袁宝镇见状,转身往外走,丁一也轻手轻脚的跟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禾晏一个人。 禾晏捂着头唉哟唉哟的惨叫,无人看见,她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来。 ——题外话—— 晏晏:没有拿奥斯卡奖可惜了。。 第九十七章 非礼勿视 禾晏没有立刻坐起来,只是抱着头呻吟,心中却想着其他事。 袁宝镇果真是来试探她的,一来试探她何以会发现那杯酒的问题,二来则是看她是不是真的瞎了。这人心思缜密,竟还要让丁一来放只板凳,特意看她的反应。倘若禾晏应对的有半分不对,只怕这对主仆便要生出别的想法。 她耳力超群,早早的听出丁一的动作,也知道袁宝镇没有立刻离开,才特意在这里配合他们演戏,演一出袁宝镇想要看到的。但袁宝镇在试探她,她又何尝不是在试探袁宝镇? 明明关系匪浅,却偏偏要说只是认识。只是认识,禾如非的小厮丁一绝不会在此跟着他。那杯酒里也果真有问题,可最让禾晏不解的,还是禾如非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他与袁宝镇合谋想要谋害肖珏,还是根本就是禾如非主使,亦或是他们都替别人做事? 接下来,她还得跟踪丁一,搞清楚这两人究竟要做什么才行。 外头没了动静,禾晏“唉哟唉哟”的声音更大了些,身后传来动静,是飞奴的声音,他问:“你怎么了?” “刚才磕破了头。”禾晏茫然的伸手来抓他,“飞奴大哥,你快来扶我一把,我脚崴了。” 飞奴应声上前,将她扶到塌上。布条蒙住禾晏的眼睛,因此,飞奴也并不能从她眼中看出她的情绪,自然也不知道禾晏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其实方才的做戏,不止是做给袁宝镇看的,也是做给飞奴看的。 袁宝镇和丁一一心想要试探禾晏,竟没发现,飞奴一直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他们没发现,禾晏却发现了,飞奴不过是令人撤走碗盘,何以一走这么久,无非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知为何,禾晏总觉得,肖珏与飞奴两人对她并不信任,这本来没什么,一个从前无甚交集的人,当然不会一开始就信任。但她敏感的察觉到,肖珏不仅仅是不信任她,还有一点提防和怀疑。 禾晏也摸不着头脑,她琢磨着自己也没干什么令人生疑的事。如今来到这里,她与袁宝镇更是过去连交集都没有,不知为何也被怀疑上了。 罢了,怀疑就怀疑,一场戏骗两个人。禾晏道:“飞奴大哥,你刚刚去哪里了?那个袁御史过来坐了一刻你都没见着。” 飞奴避开了她的问话,只问:“你头上怎么样?” 禾晏摸了摸脑袋,道:“肿了老大一个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消。”她复又沉沉叹了口气,“这还真是鸿门宴,我看我那位小弟是挺聪明的,没来很对。这比被逼婚危险多了。” 这要是换了程鲤素在此,都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形。 “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飞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就在门口,有什么事叫我。” 他又离开了。 禾晏躺在塌上,她蒙着布条,飞奴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她同样也看不到飞奴是何反应,想来也是面无表情。 不知道肖珏什么时候才回来。 …… 肖珏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这一日,禾晏与飞奴呆在孙府里,什么都没做。孙祥福送过来的酒菜,都要用银针一一试毒。因禾晏看不见,索性在屋里睡了一天,飞奴也就在门口守了一天。 肖珏回来后,睡在塌上的飞奴立刻醒了,起身走到肖珏身边,道:“少爷。” 肖珏示意他跟着进里屋,飞奴看了一眼塌上的禾晏,幽暗的灯火下,她睡得正香。 飞奴与禾晏进里屋去了,并未看到躺在塌上熟睡的少年双手轻轻地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身下的褥子。禾晏当然没有睡着,白日里睡了一天,夜里如何还能继续睡,她又不是村里养的猪。肖二公子显然是和心腹有话要说,估摸着飞奴也会将今日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这位都督。 主仆两说悄悄话,禾晏是没胆子去听的。肖珏不是袁宝镇,是有真功夫的,一旦暴露了自己,麻烦事太多,得不偿失。不过想也想得到飞奴能跟他说什么,禾晏自觉今日做戏,还是骗得过飞奴的。 至于能不能骗过肖珏,那她就不知道了。 里屋里,灯盏被点上了。 肖珏将佩剑放到桌上,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少爷,今日袁宝镇来过了。”飞奴道。 肖珏抬眼道:“何事?” “属下看,是特意来找禾晏的。袁宝镇同禾晏说了几句话。”他将袁宝镇与禾晏的对话原原本本的说给肖珏听,末了才道:“袁宝镇好似在试探禾晏。” 肖珏沉吟片刻,道:“你怎么看?” “看禾晏回答的意思,似乎是不认识袁宝镇。也没出什么破绽,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二人一起做戏。但总的说来,禾晏身上的疑点,暂时可以洗清了。” “洗清?”肖珏勾唇笑了,他道:“飞奴,我们屋里的骗子,连你都骗过去了。” 飞奴一怔,不明所以。 “你别忘了,禾晏当初和王霸比弓弩时,曾蒙眼射中天上飞鸟。你以为如此耳力之人,听不出袁宝镇的侍卫在她身前放凳子?” “少爷的意思是……” “他完全可以避开凳子,却要摔倒,骗了袁宝镇是其一,骗你是为其二。”肖珏漫不经心的开口,“这个人,很会骗人。” 瞎子是什么样的,跌跌撞撞,慌里慌张,身旁没人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能做,十分可怜,这是寻常人对瞎子的印象。袁宝镇和飞奴都是寻常人,自然也会如此认为,看见禾晏跌倒无助,正符合一个瞎子的模样。可禾晏却不是寻常瞎子,她就算蒙上布条,都可以比别人的弓弩练的更好。 袁宝镇没见过禾晏蒙眼射箭,飞奴却是见过的,纵然如此,连他也忽略了这一点。 “骗你是其次,他最想敷衍的,还是袁宝镇,否则也不会说出酒里有飞虫这种无稽之谈了。” 酒里有飞虫?这怎么可能,如今又不是夏日,孙府里又格外注重这一点,四处都挂了防虫的艾草香囊,飞虫飞进酒盏里,也难为禾晏想得出来。 “少爷,那他究竟是不是袁宝镇的人?”飞奴也有些不明白了。若是袁宝镇的人,又何必如此试探怀疑。 “看着不像,不过也不能说不是。”桌上有笔墨纸砚,当是孙祥福特意安排的。他自己不爱这些,却偏爱附庸风雅。 肖珏找来纸笔,提笔写了几个字。他的字迹秀雅遒劲,十分漂亮,落在纸上,如人一般亮眼。 “我要你带封信给林双鹤。” “林公子?”飞奴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少爷,你不是不让林公子来凉州?”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可置信道:“难道是……禾晏?” 字迹见风迅速晾干,他将信纸装进信封里,垂眸道:“为了他,但也不全是为了他。” 飞奴没有再继续询问了,将信装好,蹑手蹑脚的就要出去。肖珏见状,嗤的一声笑了。 “你这么小心做什么,外面人早就醒了。”他道。 “少爷?”飞奴愣住。 “罢了,论骗人,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肖珏摇了摇头,懒道:“反正,他也没胆子进来。” 飞奴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离开屋子。待他走后,肖珏将灯芯拨动了一下,亮光里,他的瞳仁明亮的迫人。 “徐敬甫……” 夜色吞噬了他的低语。 …… 禾晏醒来的时候,肖珏又已经不在了。 他这两日好似很忙,禾晏醒着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回来的时候禾晏又已经睡下,竟连照面也没打上。她猜测肖珏做的事大概与孙府夜宴发生的事有关,但又没法跟着一道去,只能在这里坐着干等。 但坐着干等并不是她乐意的。好在过了晌午,快傍晚的时候,飞奴也有事出去了。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呆在屋里别出去,省的遇到麻烦。 禾晏点头称是。 其实在禾晏看来,孙府上,并没有飞奴说的那般杀机重重。从当日夜宴之事就能看出,那些刺客的目标只是肖珏一人而已。肖珏都不在,府里就安全了七成。剩下的三成,也不一定打得过她。 今日一早,禾晏就拆了眼睛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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