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剔帝君仙骨时,他的血溅了我一身。 素来高傲的人红了眼眶,缓缓仰首颤声质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装了。 所有人都以为我爱玱景帝君入骨,哪怕他心中只有白月光兮音上神。 可我要的,是拿他的仙骨,去救我的心上人。 毕竟这一身仙骨本就不属于他。 他向旁人借了东西,如今五百年了,也该还了。 1. 帝君从魔界归来时,带回来了一个身负重伤的女子。 据说那女子有着一张与我八分相似的脸。 据说那女子是天界的功臣,是六百前仙魔大战,为保三界安宁,为救玱景毅然牺牲的兮音上神。 据说兮音上神当年并没有死,而是被魔君捉了关在魔族禁地折魔百年,瞎了一双眼。 如今,白月光上神归来,我这个替身再一次成了天界众神口中的笑柄。 百年前,我以凡人之躯飞升上界。 本只是一籍籍无名的女仙,却意外在瑶池仙宴上和天帝玱景春风一度。 所有人都嘲我为做天妃,为攀高枝不择手段。 却不知道那一夜,是玱景喝醉了酒,强迫了我。 后来,他娶了我。 可是三百年来,他对我向来冷淡,从未主动踏入过我的寝殿。 唯有一次例外。 那一次,他为了寻找兮音上神的神魂,找我借走了我九死一生从鬼蜮找来的聚魂灯。 而今日,是第二次例外。 门被粗暴地打开,玱景匆匆来到我的寝殿。 他风尘仆仆,月白仙袍的衣角还溅着点点宛若红梅的血迹。 他神色晦暗不明地站在我的眼前:”铃翘,兮音的眼睛被魔族禁地的刀兵之气灼伤,只有你的眼睛适合她。” 难怪,难怪他素来喜欢盯着我的眼睛看。 “你要将我的眼睛给她吗?” 我努力掩盖住声音中的哽咽,问道。 玱景敛眸,他的手中赫然是用仙力凝出的一把寒匕。 “兮音只是暂时借你这一双眼睛,等我为她寻得治疗眼睛的方法,我会将你的眼睛还给你。” 我的眼眶中早已蓄满泪水,可我却咬着唇,倔强地不让泪珠落下。 我抬头看向玱景,攥着衣袖的手用力到发白。 “我知道兮音上神是为你而变成如今的模样,我愿意给她这双眼睛。” 我一字一句道。 “但是,玱景,别不要我。” “你别不要我。” 指腹轻轻地落在我的脸颊,温柔地揩去我眼角的泪水。 玱景揉了揉我的脑袋,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一个吻落在了我的唇上。 “铃翘,以后……我会好好待你。” 我颤抖着声音,在匕首落下的最后一刻问他。 “这双眼睛,要借多久?” “一百年,就一百年。” 玱景道,他在没有犹豫,手起刀落。 殷红的血珠飞溅,覆在了他仙袍本已风干的血迹上。 锥心刺骨地痛疼后,我的眼前瞬间陷入了一片无尽的漆黑。 真的吗?玱景。 有借,真的有还吗? 我没有问出口,玱景也没有回答,他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去,徒留我一人周身冰冷,大口地喘着气躺在地上。 他走后,我的婢女春池终于闯进寝殿。 我不知道我的模样该是有多狼狈,竟引得她嚎啕大哭。 “帝君……帝君怎么可以这么对您?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小丫头哭得我心烦,我招了招手,找到她的脸颊,掐了掐,强扯起一抹笑,虚弱地安慰道: “春池,不哭,不痛。” “他说了,两百年后会把我的眼睛还给我的。” 闻言,小丫头哭得更大声了。 “怎么会不痛?怎么会不痛?您……您就是太心善了!” 是……吗? 春池看不到的地方我勾了勾唇。 我是痛,可这与过往的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冰冷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话落,却不知是泪还是血。 “您还说不痛,您都哭了——” 春池哭哭啼啼地嚷嚷着,我却再也听不见。 我不是痛,我只是想我的师兄了。 “师兄……” “我终会让他们把不属于他们的东西都悉数奉还的。” 2. 十岁那年,魔物横行于世,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我因天生六指而村中人被视为不祥。 方圆十里最德高望重的道长更是一口断定我是穷凶恶极的魔物。 那日,山下的茅草屋里,阿娘哭着举起生锈的柴刀将我的右手摁在了石墨盘上。 “翘儿不哭,别怕,一点都不疼的。阿娘会很快,就疼这一下……” 我脸色惨白如纸,拼命挣扎:”不要,不要!阿娘——” “阿娘……阿娘没有办法!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要不然他们,他们会烧死你的。” 我的哭求没让阿娘停手。 柴刀落下,斑驳的锈迹上绽开血花。 而我痛得昏了过去。 等我再次睁眼,看见的却是阿娘的尸首和一张张狰狞的面目。 他们从来没打算放过我。 他们骗阿娘剁了我的手指,又杀了她,而如今要一把火将我烧死在那祭台上。 “魔物去死——” 祭台下的村民振臂高呼着,眼见着道长手中的火把就要点燃我身子下的柴火。 下一秒,火生生被斩灭。 那一道雪亮的剑光一泓秋水泻下。 如果,那一日沈无咎没有出现,我或许已经成了一具焦尸。 可偏偏,命运的剑锋在那日落下。 残阳带血,纤尘不染的蓝色衣袂在风中猎猎翻飞,映得少年眸中寒色皎皎。 “她是人,不是魔物。” 清冷温润的声音如山间溪流般,琅琅动听。 但这一句话却激怒了道长。 他冲着沈无咎拔了刀剑:“哪来的黄口小儿?这里有轮得到你说话的地方?你要维护这魔物,莫非你也是魔物?” 沈无咎冷了神情。 我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只见虚影晃过,那道长便已经倒地,而他倒地的瞬间身上突然涌出一股黑气,随即消逝在空中。 我怔愣间,沈无咎忽然回过头来,也是这时,我方看清他的眉眼。 “把手给我。” 夕阳的余晖点亮了他的眼睛,那凝化在他眉宇间的人间斑斓美景,瞬间惊艳了万里河山。 我彻底失了神,直到沈无咎牵起我的手。 “你是……剑修吗?” “是。” 剑穗摇晃,衣摆飞扬,周遭村民纷纷忌惮地退后,让出一条道来。 “你可以教我学剑吗?” 沈无咎没有回我。 “是因为我天生六指吗?可……可我的阿娘已经剁了我的手指,我现在和大家一样,是个正常人——” 我抬头看向沈无咎。 他太高了,我仰望着他,脖子泛酸。 我等了许久未等到沈无咎的回答,失落几乎要压垮我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我教你。” 许是日光晃眼,我微微眩晕,目中酸瑟,猛吸了一下鼻子,低下了头。 而我低下头的那一刻,眼中的泪珠终于憋不住,滴落在了脚下的土地上。 那日,是沈无咎一手执剑,一手牵着我,走出了人间炼狱。 3. 失去眼睛的这晚,我梦见了沈无咎。 我的眼前明明是一片黑暗,可我却似乎看见了沈无咎。 “师兄,师兄……” 泪水决堤而下,我哭得像个孩子般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吵架的……” 蓝色的衣袂在黑暗中一晃而逝,如泡沫乍灭,似从不曾出现一般。 “师兄不要丢下我……” 我发了疯拼命地追赶,却终究是迷失在一团黑雾中。 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刹,我冷汗涟涟,嘴角满是鲜血。 如果知道后来再也见不到沈无咎了,那一日,我定不会同他大吵一架。 我天资聪颖,虽不及沈无咎,却也是百年结婴。 只是,我结婴时的天雷竟比寻常人多了九道。 彼时我陷于结婴时的心魔劫中,无法看破,即将走火入魔,是沈无咎生生替我抗下九道天雷,我才冲破了心魔得以结婴。 而沈无咎明明不日就可以飞升,却因为替我挡了这九道天劫,从渡劫跌落化神。 得知此事后,我心怀愧疚,终归是我太弱了,成了他的负担。 也是那日,我不辞而别,决定去七十二剑城练道。 只是我没想到沈无咎会来拦我。 我同他大吵了一架。 那是我第一次将剑锋对准了他。 “沈无咎,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 “我自己也可以!” “我要去七十二剑城,总有一日我也会很厉害。” 我并不是不知好歹。 我只是想变强,我只想快点追上他的步伐,和他并肩而立,而不是在他的荫蔽之下活着。 “七十二剑城险谲,万千剑修有去无回,你——” 沈无咎垂了眼,忽然问道,“是因为我吗?铃翘,我不后悔。我不可能看着我的师妹死于雷劫。” 师妹…… 可我不想做他的师妹,我没敢告诉沈无咎,我的心魔劫是他。 我对我的师兄产生了下流又肮脏的想法。 “铃翘——” “对不起,师兄。” 长剑出鞘,沈无咎没有拔剑,只是步步退让。 终究,受了伤的他最终没能拦住我。 后来的三百年里,我于七十二剑城以战炼道,化神,渡劫。 可等我满怀欣喜回到天极剑宗的那天,看见的却是一地的破败。 天极剑宗没了,沈无咎也没了。 从剩下的师弟师妹口中,我才知道,原来我离开后不久,大批的魔物从无尽之渊跑了出来,肆虐人间。 天帝被魔君打伤,仙骨寸断,奄奄一息之际请人到凡间天极剑宗借一副剑骨。 而世间人皆知,天极剑宗的大师兄沈无咎生来便是九转金丹,一身剑骨为世间少有。 他们借的便是我师兄的那一副剑骨。 “他们明明说过的,此番借骨,一百年为期。一百年后,待仙骨修复,必然将大师兄的这一身剑骨归还。” 一百年为期。 “可是一百年又一百年,这天界从没有人下来还骨。” 一瞬间,我整个人都仿佛被抽空了。 “那师尊呢,沈无咎的肉身呢?”我喃喃问道。 “师兄被借走剑骨后便昏迷不醒了,师尊为了要回师兄的剑骨飞升上界却一直没有消息。后来,京都四大剑道世家之一的王家嫡子金丹破碎,王家便请人来借师兄的金丹。” “二师兄不答应,便被王家的几位长老合伙算计,惨死京都。” “大师兄的身子也被那群人毁了——” 之后的话,我统统听不清了,我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一片轰鸣,眼前也蒙上了一片血翳。 沈无咎在我金丹那年送了我一把剑。 后来我用这把剑,杀入京都,屠尽王家满门。 我从那王家嫡子腹中生生掏出沈无咎的金丹。 纯正的金色和殷红的血色混成斑斓驳杂的一团。 “……师兄。” 我错了。 如果你没有替我挡那九道雷劫。 如果我没不听你的话硬要去七十二剑城。 ……都怪我。 我一定会救你的,师兄。 有借必有还,我一定会把属于你的东西都拿回来。 血色氤氲,我用长剑挑起那王家嫡子的下巴,厉了声: “我问你,我师兄的身子在哪里?” “魔……魔界。” 4. 我本以为,我不会很快和兮音碰面的。 可是我没想到她竟为了感谢我,举办了一场赏花宴,邀我去瑶池赏花。 我没了眼睛,如今已然是瞎子一个,又如何赏花? 她这和揭盖我鲜血淋漓的伤疤,公然地展示给旁人看又有何异? 我知道她不怀好心,可仍旧去了。 这一次不去,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高傲如她兮音,怎么能容忍自己不过离开百年,玱景身边便多了一个我。 她只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果然赏花宴刚开始,她便开口刁难。 “听闻铃翘仙子飞升前乃当世第一剑修,昔日蒙眼舞剑曾惊艳三界。不知道今日,可否让尔等开开眼?” 所有人都知道,我与玱景春风一度的那晚,我曾在仙宴上蒙眼舞剑。 兮音饶有兴致道。 在座的众神无人敢得罪兮音,皆应和着要我舞上一曲。 我咬了咬牙,摸索着,捡起地上的剑舞了起来。 一舞刚要结束时,我忽然察觉到有凌厉的剑气袭来。 我侧身躲过,那剑竟如蛇般阴毒地缠绕而上。 “铃翘仙子的剑舞得还是太过柔弱,剑,应该这般舞。” 兮音话落,手中招式更是狠辣。 我握着剑的指尖用力,生生忍住杀招,只避不躲。 终于,兮音挑落了我的剑,一剑刺在了我的手腕上。 “铃翘仙子,还是要多练练剑。” 周遭响起夸赞之声,无人注意到血,顺着我的手腕流了下来。 剑垂在身侧,我的手不住在颤抖。 我却仿若失了痛感,勾起一笑,谦卑道:”兮音上神教训的是。” 话落的那一刻,我突然听到周遭有人上神在说: “帝君——” 玱景来了。 兮音丢下剑,奔向了玱景,她的声音明明万分跃雀,可却突然变得失落,乍停:”阿景,我的剑舞得——” 我感到我的身前有人停下。 清冽的气息包裹了我的全身,有人攥起了我不住发颤的手。 “玱景,我……我没事——” “这叫没事?” 我不知道玱景有没有红了眼眶,但我能听得出他声音中的颤抖。 我鼻尖一酸,仓皇地掉下泪来。 这一刻,玱景不顾众神目光,抱起了我。 兮音不知道,我曾经在无相城为救玱景,经脉寸断,早已经拿不稳剑。 这是我心头的痛,也是玱景心头的痛。 “怎么办,玱景?我是不是以后都拿不了剑了?” 5. 玱景冲着春池发了很大的火。 我醒来时,他死死地握住我冰冷的手,似乎很害怕我会消失。 “铃翘,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的。” 多年前,在无相城他也这么说过。 那年,他去无相城除魔,身受重伤,是我一人一剑生闯无相城将他救了出来。 我为他鲜血淋漓,经脉寸断,再握不住剑。 他说过,会答应我一个要求,什么要求都可以。 我从未提过,今日,我想—— “我们和离吧,玱景。” “你在无相城说过,会答应我的一个要求的。” “我如今眼瞎了,手也握不住剑了,我已成废人,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你的身边,我们——” 我的话没说完,泪水便流了下来。 玱景一把抱住我,将我死死地箍在怀中。 “我不准,铃翘,我不答应和离。” “除了这个要求,其他的要求我都答应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流泪,将头靠在玱景的肩膀上,手轻轻抚上他的脊骨。 一寸一寸地向上。 真的吗? 玱景,若我要你的仙骨,你答应吗? 6. 这天晚上,传闻兮音仙子眼疾发作,来我的琳琅宫请了玱景三次,可玱景都没有去。 他就呆在我的身边守了我整整一夜。 我睡得很不安稳,朦朦胧胧间,似梦见了沈无咎。 拜入天极剑宗后,我成了沈无咎的师妹。 师尊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教我的重担便落在了沈无咎的身上。 我断了一指,一开始练剑极其艰难,甚至拿不稳剑。 所有人都说我不适合练剑,唯有沈无咎告诉我不是的。 “拿剑,靠的不是手,是心。” 如果若有想守护的人,那怎么会拿不起剑,拿不稳剑? 那一夜,凌云峰上,白雪缤纷如素湍,沈无咎的手紧握住了我不住颤抖着的执剑的手。 他手心的手掌宽厚而温热,虎口处常年习剑留下的硬茧触过我的手背,将我的手包裹在内。 我生平第一次握稳了剑便是在那夜。 后来,凌云峰上春去秋来,沈无咎陪我练了一年又一年的剑。 那时,我只要侧一侧头,就能看到沈无咎。 看到他滚动的喉结,紧绷的下颌,和鸦羽般的长睫。 再后来,我突破筑基,飞升金丹。 沈无咎送了我一把剑,一把量身为我锻造的剑。 他说:”剑道三千,道心为一。铃翘,你要知道你为什么拿剑。” 我知道,可是—— “师兄,你又为何而执剑?” 沈无咎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问他。 良久后,他一笑,轻轻揉了下我的脑袋,目光落在遥遥的天际,眼神中渐渐泛起一种孤清的神情。 那般黑白分明的鲜亮着,像极北之地皑皑雪原理一座黑色的不可动摇的山峰。 他说: “为天下苍生,为江山定,为海波平。” 他为众生,而我独为他一人。 7. 玱景为了治好我的手,寻遍天下奇丹灵药。 在得知兮音一族的神草可以治我的手时,他甚至亲自去了兮音一族的秘境。 只是拿到神草后,兮音却与玱景大吵了一架。 “我不是故意为难她的。阿景,你还爱我是不是?要不然,你怎么会找一个这么像我的女子?” 兮音的声音凄切。 “我不是故意留在魔界不回的,我没有办法,一开始那个魔君囚禁了我——” 玱景冷冷打断兮音:”此事莫要再提,当年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但你不该为难铃翘,你要她的眼睛,我已经给你了,你该知足。” “不!” 兮音的声音陡然尖锐,”还有一个要求,还有一个。你也不想,不想她知道吧——” 玱景额头的青筋暴起,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你说。” “我要做天妃!” 冷冷的讥诮声响起,是玱景的声音:”做天妃可以,你最好先将你身上的……” 声音陡然被掐断,我的手中黑雾缭绕。 “为什么没了?” 黑雾中传来低语,半晌后,我割了下腕间一块的血肉,丢出。 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开,黑雾很快将血肉吸食干净。 我弯起唇,勾了勾手: “乖,再去帮我做一件事。” 8. 玱景和兮音大婚的消息传得很快。 春池替我打抱不平,时常在我耳边骂玱景。 这日,她如往常般在我身边,给我“洗脑”。 “娘娘,您到底喜欢帝君什么?你是图他长得帅,还是长得帅,还是长得帅?可男人长得帅没有用,他都这么对你了……” 我打断春池,笑得温婉,如少女怀春。 “春池,他对我不一样的。” “我其实很早就见过帝君了。” “那时帝君在凡间历劫,我曾与他有过一段情缘。那时我为救他几乎去世,幸而被师父所救,拜入剑宗,才得以求仙问道。” 我握着手中的玉佩,浅浅一笑:”我飞升是为了他——” 的仙骨啊! 春池恨铁不成钢地无语住了,也就是在这时玱景出现在我的身后。 他赶走春池,从后面轻轻地环住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帝君!”我诧异转身,却被玱景堵住了唇。 直到我呼吸不畅,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玱景拿过我手中的玉佩,低喃道: “原来,原来当初的人是你。” 玱景下凡历劫时,曾爱上一个凡间女子,那女子为救玱景而死。后玱景回归仙界,本想找那女子,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如今,我于他的救命之恩。 是两次。 “玱景,我……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告诉你。”我低下头,靠在他的怀里。 “我太渺小,也太卑微,我只想努力追上你,和你并肩而立。” 蒙着眼睛的白绫被泪水打湿。 “你要娶兮音上神对不对?没关系的,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 “我能在你身边已经很知足。” 玱景手无足措的擦去我的泪水,”铃翘,不要哭。” 我突然抬起头,伸手一点点描摹过玱景的眉眼。 “玱景,你不是说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那,能不能不要将我们的名字在三生石上抹去?” 我小心翼翼的问,得来是玱景的一声好。 我知道,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倒了。 只差最后几根稻草。 9. 凡是结成道侣者,皆要在三生石上刻名。 凡是和离者,皆要将名字从三生石上抹去。 天界婚礼的最后一道仪式便是在三生石上刻名。 “我不想看到她的名字。” 兮音似乎被什么刺痛了眼睛,她抬手正要抹去我的名字,却被玱景打断。 “够了,住手。” “重新加一个名字不就可以了吗?” 这一刻,连月老也有些为难。 “帝君,这……三生石上只能刻一对名字。” 玱景的目光瞬间阴寒,他似乎想到什么,唇紧抿成一条线。 “阿景,你也不想——” 兮音不知道在玱景耳畔低语了什么,他瞬间变了脸色。 良久后,他终于松了口。 “抹去吧。” 兮音得意一笑,抹去我名字的那一刻,我能感受到我与玱景身上的同心契已解。 禁锢多年的枷锁断开,我满意地笑了。 黑雾缭绕在我身旁,继续同步告诉我另一边发生的事。 兮音抹去我的名字后,正要在玱景的名字旁刻上她自己的名字。 只是第一字刚落,那三生石上红光大亮—— 一时间,在场的诸神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生石上只能刻神族的名字,若刻上魔族的名字便会出现红光。 兮音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阿景,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魔族——” 纷纷的议论声响起,兮音咬着唇,眼睫轻颤,泪珠不停地直往下坠。 玱景的脸上闪过厌恶之色,但最终他没有将兮音推开。 他将三生石的红光压下,安抚道:”此事,恐有古怪,本君会查清楚——” 黑雾的转述到此为止。 我冷嗤了一声,仿佛不知痛般剜下一块肉喂给它。 “你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 “你说,他知道她已经魔化,竟然还敢包庇他,这是为什么呢?” 黑雾吞食着血肉,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蠢货。” 看来还得我自己来。 10. 许是此事闹得太大,天界人心惶惶。 任谁都无法接受,曾经天界的功臣如今可能是魔族的事实。 玱景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兮音竟找上门来。 她几乎是不顾形象地就冲了上来,一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是你,对不对?” “是你搞得鬼对不对?” 兮音周身魔气缭绕,那一双眼睛更是猩红如染血的宝石。 “我想起来了,我就说你怎么会那么熟悉,你是沈无咎的师妹!” 我一僵,声音仿佛淬了寒冰:“你怎么知道?” 看着我仿佛被戳穿的模样,兮音桀笑了起来,”果然!你真是和你那师兄一模一样,令人作呕。” “你敢骂沈无咎?” 我握紧了拳。 “我便骂了,如何?”兮音笑着,姣好的面容莫名狰狞:“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的吗?我告诉你,当初我随玱景去人间借骨,见过你那师兄。” “你那师兄,当真是光风霁月,清傲无双。我们都那么礼貌地求他了,他竟然不借!” “他怎么可以不借?不借的话,阿景就会死。” “所以阿景只能打到他借为止。” 兮音的一字一句都如利刃刺在我的心口。 “他很强,如果他能飞升,假以时日他会成为仙界最强。可是他没有这个命。他几乎打伤了阿景半条命,但是他终究是太弱了。” “那一日,阿景就那么一点,一点地抽走了他那副剑骨。” 兮音的手在我的脊背划过,笑得猖獗。 “我当时很好奇,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愿借呢?然后啊,我就搜了他的神。” 搜神之术对于修士而言极其残忍,很容易便会导致神魂分离,一般的名门正派并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可她却用了。 所以,我才一直找不到沈无咎的神魂。 “铃翘,我其实挺羡慕你的,有一个这么爱你的师兄。” 兮音那双状若平静的眼睛下,似乎藏着极端到疯癫的情绪,她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你知道吗?他的回忆里都是你啊。” “他不愿意借骨,因为,他要等他的小师妹从七十二剑城回来啊。” “兮音——” 心头强烈的恨意涌上,我几乎恨不得将她剥皮泄愤。 “够了!够了……你给我闭嘴——” 我越痛苦,兮音似乎越兴奋:”你根本不爱玱景对不对?” 自然,不爱。 但—— “他爱我啊。” 我悠悠拉长声调,淡淡一笑。 兮音果然被我这一句话激怒。 而我继续道:“别人都以为你是他的白月光,他爱惨了你,只有我知道,仙魔大战,是他将你推出去挡刀的。” “他知道你被魔君囚禁,却不救你,是因为魔君看上了你,他用你换仙魔两界和平。” “直到魔君去世,被新的魔君取代,新魔君与天界交恶,他才来救你,而他救你也只是为了得到新魔君的消息。” 兮音体中的魔气在这一刻爆发,她恶狠狠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知道,你被新魔君囚禁于魔族禁地,已经被魔气侵蚀入了魔。” 我说着,微微侧了侧头,贴在她的耳畔,说出了让她毕生难忘的话。 “因为,我就是那位新魔君啊。” 下一秒,兮音变得癫狂,她的手搭在我的手上,不管不顾地吸食着我的仙力。 “果然是你,你才是魔!我恨你,都怪你,是你害我变成了这幅鬼模样。” “是你抢占了我在阿景心中的地位,只要我杀了你,一切都会便好!” “你不过是我的替身。” 兮音掐诀,下一秒,我们便出现在了诛仙台。 她抽走我仅剩不多的仙力,就要将我丢下诛仙台时,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 “兮音你在干什么——” 11. 是玱景。 而他的身后是仙界众神。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兮音吸食我仙力的模样。 兮音终于清醒了几分,她眼瞳中的猩红消退,一瞬间慌了神,连掐着我脖子的手也松了。 “不是的,阿景!你听我解释,是她,是她陷害我!她是魔君——” “玱景,我不是。” 我看不见只能顺着声音望向玱景。 与此同时,我摇摇晃晃起身,泪如雨下。 “为什么,要在三生石上划去我们的名字?” “你是不是从没爱过我?” 我步步后退,我知道我的后方就是诛仙台。 “这三百年的情分,原来只是因为我是个替身,对吗?” 玱景似乎慌了,他拼命解释:”不是的,铃翘!我只爱你一人,你不是替身。” 兮音急了,她周身魔气又强了一分。 “玱景,你被她骗了,她就是魔君!” “我可以证明!你救我不就是为了得到新魔君的消息吗?我告诉你,她就是魔君——” 玱景的面色乍变,他深吸了一口气,呵斥道:”闭嘴!” 可兮音仿佛没有听见,她自顾自道:”你不是想从魔君那里知道上古禁术吗,她一定都——” 兮音的话没有说完,一把剑就已经贯穿了她的胸膛。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剑,呆愣在在了原地。 “你……你竟杀了我?” 滚烫的鲜血喷了出来,溅了我一脸。 兮音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机制的痛苦。 这一刻,她身上黑雾缭绕,她晗着满口鲜血,凄怆一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拉过我,向身后的诛仙台跳去。 “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我挣不开兮音,也没打算挣开她。 “玱景,救我——” 我遥遥喊道。 “铃翘——” 玱景扑了过来。 我知道他只是假装,但我只要他扑过来就够了。 黑雾一股脑地席卷而上,将他生生拉进诛仙台。 随我一同下地狱吧—— 12. 只有跳过诛仙台的神仙才知道,这诛仙台的下方正是魔族禁地。 我醒时,玱景已经醒了。 我不安地握住玱景的手问他:”我们……我们这是在哪里?” 玱景用力地回我住我的手,安抚道:”铃翘,别怕。这是魔族禁地。”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攥紧了玱轩的手,担忧道: “我们还能出去吗?” 玱景默不作声,良久后咬了咬牙道:”当年,你筋脉寸断都能带我出无相城,今日,我也能带你出魔族禁地。” 说罢,他将我背了起来。 “玱景,你怎么了?” 我担忧地问道。 “铃翘,我没事,只是断了仙骨。”他似乎十分感动,我对他的关心。 我抽了抽鼻子,声音哽咽:”玱景,仙骨断了是不是很疼啊?” “不,铃翘,不疼。” 玱景背着我,走得吃力。 “那仙骨断了是不是恢复不来了,都怪我,玱景,都怪我……” 我自责着,落下泪来。 玱景摇了摇头,安慰道:”铃翘,不哭,我有办法可以恢复的。” “真的吗?”我问。 “真的。” “什么办法?”我继续问。 玱景沉默了。 “你骗我,你是不是只是为了让我安心。都怪我,玱景——”我着急到语无伦次。 玱景似乎也急了,他终于开口道:”铃翘,我没事。仙骨没了,可以再借一副。” “再借……一副?”我喃喃道。 “嗯,就是借骨。此乃上古禁书中所记载之术,即抽凡人剑骨为神所用。” “那凡人会怎样?”我的声音变得发颤。 “凡人?” 玱景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不假思索地道,语气淡然:”抽骨时,那凡人会遭受肉体和神魂的双重疼痛,不幸者当场毙命,幸者永无醒来之日。” “有借,可有还?” 我几乎将唇咬出血来,才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 玱景轻嗤了一声:”那是已仙骨,怎可还给那凡人?” 我便知道。 “那我的眼睛,有借,可由还?” 玱景沉默了,他转头看我,却赫然发现,身上背得不是我,而是—— 一团黑雾。 “铃翘——” 玱景大声疾呼,下一秒,我出现在他的面前。 “其实,我的眼睛也有借无还罢。” 我讥嘲勾唇,寒风拂过,吹落蒙在我脸上的白绫。 白绫之下赫然是一双猩红的,泛着魔气,饱含恨意的眼睛。 “可是这一双魔瞳,她有福气借,可没有福气想受。” 话落的刹那,玱景周身的黑雾将他猛地摁在了地上。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玱景,脚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那张丰神俊逸的脸上。 “兮音说的没错,我确实是魔君啊。” 13. 多年前为寻沈无咎的肉身,我只身闯了魔族。 我是天生魔物,那道士不曾虚言。 其实我知道,那一日,沈无咎是奉师尊之命前来杀我的。 可他不仅没有杀我,还告诉所有人我是人,不是魔物。 为了他这一句话,我压抑魔性数百年。 无数个日夜里,我因魔性发作而痛彻心扉,却因他的这句话而生生忍住。 沈无咎生前,我能为他而善。 沈无咎死后,我也能为他而恶—— 那年,我杀入魔宫,却发现沈无咎的肉身已经被魔君为救兮音而毁。 一怒之下,我杀了魔君,将兮音关入魔族禁地。 后来,我为寻找救沈无咎的方法,再一次压抑魔性,伪装成剑修,飞升天界。 我设计玱景与他春风一度,只为日后能取回他身上,沈无咎的剑骨。 与此同时,我为寻找沈无咎的神魂,九死一生闯了鬼蜮去寻聚魂灯。 只是我还没用那聚魂灯找到沈无咎的神魂,便被玱景拿走了。 后来,我听闻无相城有上古禁术,便前往无相城。 只是没想到恰巧碰到了玱景。 我筋脉寸断从来不是因为玱景,而是因为我习了上古禁术。 “兮音说,你当时就是一寸一寸地抽走他的剑骨的——” 黑雾压迫着玱景让他动弹不得,我手中的魔气聚化为长剑,毫不犹豫地刺穿玱景的皮肤,挑开经脉,露出那一段仙骨。 鲜血飞溅,我知道这一刻我定狰狞如鬼。 但那又何妨,我本就是天生魔物。 “玱景,有借就有还。” “你借了我师兄仙骨千年,现在也该还了吧——” 玱景的面色苍白如纸,他猛的喷出一口血,痛苦让他的四肢痉挛不停。 “铃翘,原来你都是骗我的……你好狠的心!” 我轻笑了一声,“是。” “我为魔物,本就心狠手辣,这奇怪吗?” 匕首一点点的挑出仙骨,一如每一次情动时我的手指划过他的脊背 “奇怪的是,你们这些上神端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实则心肝比我还黑!” 就在最后一截仙骨落入我手中时,玱景忽然抬起了头。 “铃翘,你真那么爱那个凡人吗?” “你想复活他对吗?” “可是上古禁术复活不了死人的。” 玱景的声音扬起,他的周身忽然灵力暴涨,黑雾被他一点一点的吸收到体中。 “上古禁术,我找了多年,谢谢你,替我找到了。” 14. 我没想到,玱景竟然以身为饲。 黑雾,或者称为祂,本是古神恶念,被关押于无相城,有着古神之力,可活死人,肉白骨,只是代价却是以身为饲。 即便是我只敢割肉喂之,我没想到玱景竟敢将整个身子献祭出。 “如今,我便是天地第一人。” 玱景阴鸷一笑,周身黑雾浓浓,走向我时步步血莲。 “谁也杀不死我。” 他看着我,黑色的瞳孔闪着妖冶的光芒,循循诱导:“铃翘,把我的仙骨还我,忘了那个凡人,我可以饶了你,还让你做我的天妃。” “不可能。” 话音刚落,我便被玱景一掌打翻在地。 “除非,我死。” 我吐出一口血来,死死地瞪着着玱景。 与此同时,忽然有不少上神突破了魔界的结界闯了进来。 “帝君,无尽之渊的封印开了,古神镇压的那些邪念都跑出来了,三界都乱了——” 玱景闻言,僵硬地抬头,笑道: “出来了好啊,乱了好啊,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是这天下的主宰。” 那上神一愣,忽然疾呼道:”帝君已经不是帝君了,他……” 只是他还没说话,就已经被玱景刺了个对穿。 “真吵。” 玱景轻蔑一笑,他的手一挥,那黑雾如方才般缠在了我的身上。 “铃翘,我是爱你的,我不想杀你,但是你刚刚如此对我……”玱景一顿,”我就废了你的手吧!” “玱景!” 黑雾穿琵琶骨而过,如铁索将我钉在原地,教我动弹不得。 冰冷的刀刃挑断我的手筋,痛苦在血肉中炸开。 眼见着玱景就要夺走我手中的剑骨,我终于拼死挣开了黑雾。 大不了便是一死。 沈无咎已死,我早就不想独活。 想着我凝诀而上,玱景目色中满是杀意,举剑向我刺来。 只是,意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如华绸般浓艳的鲜血铺散开始,一道蓝光自我额间闪出。 蓝色的衣袂翻飞,我似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铃翘,师兄,一直在啊。” 15. 我真傻。 我直到这一刻才知道,我苦苦寻找已久的沈无咎的神魂竟在我的身上。 他将神魂寄在我的身上,只为在致命关头,救我一命。 “师兄——” 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铃翘,我生前其实没有什么遗憾,唯一遗憾的便是当年在拦下你时,没能将那一句我爱你说出口。” 沈无咎目光深深,带着愧疚和心疼之意。 “都怪我,是我害你变成了如今模样。” 我拼命摇头,泪水朦胧了视线。 “不是的,师兄,不是的。” “是铃翘不好,我天生便是下剑恶毒的魔——” 指尖轻点过我的唇,沈无咎的眉眼还是如当年那般温柔如水,”铃翘,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没人能决定出生,但是却能决定善恶。” “铃翘,不要再为我做错事了。” 轻轻的微叹,如风无声碎在叶间。 “师兄,铃翘……知道错了。”我泣不成声。 我不该在无相城放出古神邪念的。 邪念肆虐,苍生涂涂,皆因我当年之失而起。 “可师兄,我拿不起剑了——” 我的手筋被玱景挑断,我如何—— 说话间,我忽然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凝在我的指尖。 像在凌云峰第一次握起剑般,沈无咎似乎再一次握住我的手,教我拿起了剑。 “铃翘,执剑,用的是心,不是手。” 低沉的嗓音轻启,下一瞬,剑光明净,如虹划过,刺向玱景。 “师兄,我知道我为何执剑了。” 他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我执剑,为这世间平等,仙魔无别,人人无殊。 我执剑,为刺破伪善者的皮囊,斩尽诛邪晦祟。 我执剑,为公平亦为正义。 玱景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拿着一剑,他身上的黑雾消散,似乎怕极了什么。 “蠢货,滚回无相城。” 我目光一凛,手中掐出仙诀,将黑雾彻底封印。 天地将的混乱在这一刻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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