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很意外,他就算要找人来替谢蕴承担风险,也不至于会把主意打到臣子的后院身上。 “我去看看。” “还是我去吧,”谢蕴拉住了他的手,眉梢微微一扬,“皇上要自重,别往人家姑娘跟前凑,后院会着火的,扑不灭的那种。” 殷稷一顿,随即闷闷地笑起来,抓着谢蕴的手亲了两口才起身去了外殿看折子,谢蕴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几分忧虑,她的三年枯燥无味,可殷稷这三年,好像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啊。 她吐了口气,理好衣裳出了门:“井姑娘。” 井若云和她见礼,明明脚都扭伤了,她自己却并不在意的样子,那礼见得一丝不苟。 谢蕴伸手扶了她一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脚是怎么进的宫?” “一点点小伤,也不影响走路……听说乾元宫出事了,付姑娘你没事吗?” “他们没得逞……坐下说吧。” 她扶着井若云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两人毕竟不熟悉,她也懒得客套,“都这幅样子了,不养着进宫做什么?” “大人说,我在府里也不得安生,倒不如来宫里走走。” 谢蕴蹙眉,什么时候进宫走走不好?非得这时候? 就算要来宫里走走,也不该走到乾元宫来啊,祁砚不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 “祁大人呢?” “说是去撷芳殿了。” 先皇的皇子这些年有几个已经成年出宫建府了,殷稷也如同当年所说,允许太妃搬出宫去随同儿子一道居住,可毕竟还是有年幼的人,祁砚便仍旧偶尔会去哪里看一看。 “玉春,去撷芳殿请祁大人来一趟。” 玉春连忙去了,井若云看看对方,又看看谢蕴,露出由衷的赞叹来:“付姑娘,你果然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你很不一样。” 谢蕴半蹲下去看了看井若云的脚踝,经过一天的发酵,已经彻底肿了起来,但井若云很是耐痛,她检查的时候对方始终没有吭声,直到谢蕴放下手才发现她脸色不大好看。 “疼怎么不说?” “也不是很疼……” 她勉强扯了下嘴角,谢蕴叹了口气将她的裤脚理好,余光一瞥,却瞧见门边多了个人,殷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殿内挪到了殿外,正靠在门板上看折子。 谢蕴:“……” 她扭回头当没看见,随口接了井若云之前的话茬:“没有谁和谁是一样的,井姑娘,你也是独一无二的人。” 井若云笑起来,她这么笑的时候,就和谢蕴相差了许多,眼睛弯了起来,像道月牙儿,很可爱。 可她似乎并不喜欢这么笑,很快就收敛了神情,神情略有些复杂地看向谢蕴,仿佛是要说什么,可最后又咽了下去,谢蕴莫名的好奇,正想问一句,祁砚就进来了。 “可是巧,奴才正想去撷芳殿呢,就瞧见祁大人来了。” 谢蕴起身见礼:“祁大人。” 祁砚忙不迭侧身避开:“付姑娘不必如此。” 井若云撑着要站起来,被谢蕴摁了回去:“有伤就不必勉强了,对吧,祁大人?” 祁砚没吭声,谢蕴困惑地看过去,却见他正看着自己,傍晚有些晦涩的天光下,他眼底的神情有些看不清楚,谢蕴也没有在意,语调拔高了一些:“祁大人?” “嗯?什么?” 祁砚这才回神,目光仍旧在她身上,隔了片刻才回想起她的话来,连忙点头应了一声,“付姑娘说的是,不必多礼。” 他这才看了井若云一眼,却也只有一眼,目光便再次落在了谢蕴身上。 谢蕴蹙了下眉头,祁砚看她是不是看得太认真了? 可现在的他理应不知道自己是谁,莫非是觉得她像她自己,所以在惊讶? “祁卿入宫一趟,怎么不来见朕?” 殷稷忽然开口,打断了谢蕴的思绪,也将祁砚的目光引了过去。 他像是这才发现皇帝在,连忙躬身见礼,井若云却是真的吓了一跳,连忙要起身,谢蕴只好又摁了她一下:“皇上知道你脚上有伤,不会怪罪。” 井若云低声道了谢,祁砚顺势又朝谢蕴看了过来:“多谢付姑娘照料她。” 眼见谢蕴要开口,殷稷用力咳了一声:“你们不是要成婚了吗?” 他声音格外的清晰嘹亮,明明话是和祁砚说的,可目光却一直勾着谢蕴的眼神,不许她看向旁处,“日后就好生在府中准备吧,莫要辜负了朕特意赐的凤冠霞帔。” 祁砚额角跳了跳,却耐着性子朝殷稷走近了一步:“臣有话想和皇上说。” 殷稷不大想听,可不能失了风度:“进来吧。” 两人并没有谈多久,祁砚很快就出来了,径直朝着井若云走了过去:“你就在宫里住一段时间,陪陪付姑娘吧。” 谢蕴一愣,祁砚说什么? “祁大人,这样不妥。” 她连忙开口喊住要走的人,眉头皱了起来,井若云如果是迎春殿里的人,留在乾元宫好歹还有个盼头,可她是和祁砚定了亲的人,还对祁砚还很有情谊,这若是留宿了乾元宫,外头要怎么说她? 何况现在宫里可不太平,她留下一定会变成另一个活靶子。 “祁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第591章 你怎么管的男人 祁砚似是有些受宠若惊,怔愣片刻才应了一声好。 两人抬脚走远了几步,井若云不自觉站了起来,抬眼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却很识趣地没有追上去,冷不丁一道目光却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侧头一瞧,就见刚进了正殿没多久的皇帝又出来了,此时正站在阶上垂眼看着她。 “你怎么管的男人,往人家姑娘面前凑什么?孟浪。” 井若云:“……” 她咬着嘴唇不敢开口,眼底却生出一点古怪来,人还是那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次见到的皇帝,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样。 是错觉吗? 她不太确定地又偷偷打量了一眼,却见人还看着自己,眼底带着几分催促,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她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在催着她去把祁砚喊回来。 可你是皇帝,你为什么不能把付姑娘喊回来,非要来指望我? 井若云被他催得欲哭无泪,只能扭开头装作没看见,两人之间暗潮汹涌,谢蕴却一无所觉,等距离远到井若云听不见了她才开口:“祁大人身为男子,怕是不知道女子的难处,井姑娘与你已有婚约,若是再在乾元宫过夜,怕是会有流言蜚语传出去。” “付姑娘真是体贴周全,”祁砚眼神温和似水,“只是不必多虑,我不在意自然无人会攻讦她,何况清者自清,流言又有何惧?” 谢蕴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清者自清? 这话说得也太轻巧了些,若是当真能清者自清,先皇时期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冤假错案? “祁大人……” “听说上午宫中出了事,姑娘可有被波及?” 祁砚打断了她的话,开口询问,大约是意识到之前的直视让她不悦了,这次他的目光很有分寸的错开了,“宫中人多眼杂,姑娘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谢蕴的脸色更不好看,即便祁砚这话是出于关心,可你放着你的未婚妻不管,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而且这话里话外的,果然是知道井若云入宫后要面临的危险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 “不劳大人记挂,大人当真要将井姑娘留在宫里?” 祁砚沉默下去,他想旁敲侧击的问问谢蕴这些年过得如何,可对方却一直在和他谈井若云,他很是失望,可片刻后,他还是耐着性子开了口:“皇上已经答应了,我们都是出于大局考虑,所以付姑娘无须多想……” 殷稷会答应她一点都不奇怪,他想护她天经地义,可祁砚不该啊?你把自己的未婚妻推出来做活靶子是为了什么? “井姑娘可知道为何来此?” 祁砚微微一顿,进乾元宫后第二次朝她看了过去,她正动作极小地四处打量着乾元宫,这个地方虽然她来过,但显然还并不熟悉,这份陌生感让她有些不安,只能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他垂下眼睛,迟疑许久才再次开口:“她很少出门游玩,这次就有劳付姑娘照料了。” 谢蕴心口噌的窜起来一丝火气,所以这话里的意思是,井若云什么都不知道是吗?她以为祁砚就是带她入宫游玩的是吗? “祁大人,为人夫者……” “付姑娘,”井若云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她被祁砚刚才的打量惊动了,迟疑着走了过来,一靠近就听见了谢蕴略带火气的话,“我留在宫里,会给你添麻烦吗?” 谢蕴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刚才那些话和祁砚说说可以,若是当着井若云的面提起,就是挑拨离间了。 “不曾,姑娘若是愿意,就在这里住两天吧。” 井若云低声道了谢,谢蕴这才看了一眼祁砚:“祁大人请回吧,恕不远送。” 祁砚看得出来她的冷淡疏离,面露苦笑,可心里却是软的,谢姑娘当真良善,明知道井若云是沾了她的光才能入祁家,却仍旧愿意为她鸣不平,只是他也是想让她安全一些,至于他和井若云的关系……日后有机会,他会好好解释的,现在还是离开的好。 他转身走了,谢蕴看都没看一眼,快步朝殷稷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拽着他就走:“你给我进来!” 话音落下,她才察觉到井若云正看着她,不只是她,满乾元宫的人目光也都在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瞄。 大庭广众的,要给皇帝留面子。 冷静,克制…… 她轻轻吐了口气,逼着自己松了手,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却是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请皇上跟民女进来一趟。” 殷稷轻轻吞了下口水,看来谢蕴这次被气得不轻,但好不容易有一个不会让谢蕴吃醋的活靶子,他是不可能放过的……被撵下床也不行。 他硬着头皮往里走,谢蕴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唬得他脚步一顿,随即才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玉春,送井姑娘去我那里,我们一起住。” 一起住?你们两个要是一起住,我怎么办? 他抬脚就追了进去,玉春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是反对的,可是这也没留句话,他怎么办呐? 他有些犹豫不决,将蔡添喜的教诲回想了许多遍才做出决定来,抬脚朝井若云走了过去:“姑娘随咱家来吧。” 两年前因为她冒充谢蕴,让皇帝遭了罪,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最清楚那段时间有多难捱,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虽然有了谢蕴的吩咐,玉春也只能做到疏离客气这一步,脸上是无论如何都没有笑的。 井若云已经很满足了,连忙抬脚跟了上去,她还以为自己且得等上一会儿呢,没想到这付姑娘还能想着先安排她。 祁砚曾经说过,那位谢姑娘蕙质兰心,体贴周全,不知道和这位付姑娘一比,究竟是谁更出色…… “多谢公公。” 她低头道谢,已经下意识将以往学的关于谢蕴的那一套给收了起来。 “这是偏殿,付姑娘住的是南间,你就住北间吧,你先前也在迎春殿呆过,宫里的规矩你也知道,咱家就不多言了,只有一句话想再嘱咐一句,别往皇上跟前凑,给咱们添麻烦。” 井若云连忙答应下来,等玉春走了她才开了北间的门,里头却是一堆杂物,谢蕴先前就只在南间住着,这一间就有些荒废,宫人洒扫也不怎么进去。 好在井若云是做惯了这些的,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别收拾了,我让人送你去迎春殿。” 第592章 还债 井若云微微一愣,看了她一眼才站了起来:“可是大人说……” “我娘的话都有可能不对,何况男人?别听他那些废话。” 谢蕴朝她伸出手:“来,我扶你。” 井若云不自觉将手伸了过去,被握住的瞬间她怔了一下,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她才再次开口,“那皇上那边……” “皇上忙着呢,不会管这些。” 井若云有些茫然,刚才皇上那一直往门口凑的样子,实在是看不出来哪里忙。 但她很快就回了神,用力摇了下头:“付姑娘,让我留下吧,我会老老实实呆在偏殿里的。” 谢蕴轻声一叹:“井姑娘,我让你走不是怕你在皇上面前走动。” 她有些无奈,虽然之前用这种理由说服殷稷放弃了给她找替罪羊的打算,但她心里始终不觉得他们中间还会有人插进来,何况井若云很明显对祁砚有心,应当也不会做什么错事。 “我说实话吧,宫里最近不太平,宫外的人可能不太清楚,但情形的确凶险,尤其是这乾元宫,如果真出了事,可能无力顾及你。” 不管是禁军还是内卫,主要职责都是保护殷稷,而殷稷只会保护她,到时候无依无靠的井若云,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送她去迎春殿是最好的选择。 可井若云仍旧站着没动——是她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 谢蕴眉心微蹙:“井姑娘?” 井若云抬眼看过来,眼神很复杂,最终却都化成了柔软的春水:“付姑娘,谢谢你……先前我曾托你和皇上道歉,你还记得吗?” 谢蕴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却仍旧点了下头:“我已经转达了,皇上不曾在意。” 只是她也清楚,殷稷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应该和井若云脱不了关系,只是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她不好武断下手,便是要讨债,要报复,也得找对正主才行。 “皇上真是大度。” 井若云低语一句,片刻后才再次抬起头来,“如此,我就更过意不去了,祁大人说,人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所以付姑娘,让我留下吧,若能帮你分毫,就当是我还债了。” 谢蕴一愣,井若云这话怎么听着如此古怪?还债……她莫不是知道祁砚为什么让她进宫? 她抬眼看了过去,井若云却没有和她对视,许久后才仰起头,露出了之前的那种很可爱的笑容。 谢蕴有些恍惚,竟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初入宫闱时自己的影子,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却也没再劝,她觉得应该是劝不动了。 “我来吧,脚伤了就得歇着。” 她将井若云拉起来摁在了椅子上,刚要自己动手,玉春就带着人进来了:“我们来我们来,怎么敢劳动付姑娘动手,快着点,动作麻利一些。” 宫人们连忙动手,不多时就将北间清理了出来,玉春这才讨好地看向谢蕴:“付姑娘,皇上等您用晚膳呢。” 谢蕴瞥了眼正殿门口,语气凉凉的:“玉春公公听错了吧?皇上刚才明明说的是今天晚上自己用膳,不需要人陪的。” 玉春满脸堆笑,有心为殷稷说两句好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正绞尽脑汁地思考,就瞧见外头闪过一道影子,等看清楚是谁的时候他忙不迭开口:“皇上来接付姑娘您了。” 谢蕴这才看了眼外头,见果然是殷稷便屈膝见礼,殷稷连忙上前扶住,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被谢蕴一个眼神瞪了回去:“皇上不是该用膳了吗?来这里做什么?” 殷稷一哽,大约是刚才被骂过所以没敢乱说话,也没为自己辩解,只尾巴似的跟着谢蕴,她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宫人还没如何,井若云先胆战心惊了起来。 “付,付姑娘……” 谢蕴侧头看过去,许是在对方身上看见过自己影子的缘故,她态度很和善:“井姑娘有事?” 井若云瞄了一眼殷稷,一把将谢蕴拉了过去:“付姑娘,皇上让你去你就去吧,别真的惹恼了他,他毕竟是皇上。” 谢蕴有些无奈,殷稷如今虽然脾性的确有变化,可在她面前始终都是当年在梅林遇见的那个稷郎,若是两人相处她要时刻记得这些尊卑,不可违逆,那日子岂不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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